造物主的搬运工——林动风轻【完结】
时间:2023-07-08 17:11:46

  护身罩也随即融化滴落到地面,重聚为一道阵法,甫一外扩,便破了望植的杀阵,顺带将被捆仙索绑得动弹不得的望植和宁叙送来了珩渠眼前。
  “此等品质的噬仙蔓已经很少见了。”珩渠收起捆仙索,朝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望植微微点了个头,算是礼过:“多谢望植叔父千里相送。”
  望植面上虽一脸凶狠地瞪着珩渠,气势丝毫不减地冷哼了一声。但心底其实已经被他这轻松便将他擒获的修为震慑得只想得起来发出一声‘哼’了。
  怎么回事?
  距他上次被剔去仙骨贬下凡不过短短三载,他的修为,怎么全数收复了不说,还愈发精进了?
  望植一时有些难以断定了——他的修为较之仙王,谁更胜一筹?
  他若是要反,那他还肖想个屁的仙王之位啊?!
  “十三兄……”宁叙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珩渠。
  刚刚,若非有珩渠设在他身上的护身阵法相护,光是那一声龙啸便已将他元神震碎。
  兄长的修为,果然又回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珩渠只是朝着宁叙露出淡淡一笑,“回去了。”
  话语一落,一直在远处围观的息仪瞬行到了珩渠身侧,低声道:“这是第一次。我先回避一下,免得又被监测到放水。过几天再来找你。”
  息仪说完便闪,丝毫不听珩渠的后话。
  “那你……”珩渠看着在身侧消散不见的金光,轻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话说完:“自己注意安全。”
  *
  明日高悬在仙宫上空,将笼罩着仙宫的云雾漫下的水帘照耀出数不胜数的彩虹桥。
  永远绚丽,圣洁。
  一回了仙界,望植便被天道掳进这圣洁之中。
  珩渠稍慢一步,去九霄云殿奉上行令牌,便往他行宫的方向漫步而去。
  一路上,接到消息赶往诛仙台围观行刑的人络绎不绝,见到珩渠的,无不驻足,带着满面的崇敬,朝他行礼。
  这样的场面,珩渠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
  他早就习惯了。
  毕竟,每当这种时候,紧接着找上门来的,便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贬他下凡。
  他的修为,总是使仙王和他的父亲忌惮,嫉妒。
  珩渠在一座木桥上站定,倚栏眺望着群山下的无边草原。
  风拂过,卷起阵阵草浪。
  珩渠深吸了一口气。
  仙宫的气候,总是如此宜人。
  “十三兄……”宁叙站在珩渠几步之外,踌躇着开了口。
  “动手吧。”珩渠笑着回过身来。
  清风卷起他鬓边的碎发,扫过他轩然霞举的一张脸,衬得他是那样的悠然。
  “原来兄长什么都知道。”宁叙局促地错开珩渠带着轻松笑意的一双眼。
  “无非是拿你母妃性命做要挟,让你来剔我仙骨。他知道我不会反抗的。”珩渠笑笑,“而且我还选了这座最高的桥。一会儿你剔完,将我从这儿扔下去,我也便能顺利掉进凡界了。”
  “兄长……”宁叙泪如雨下,磕磕绊绊地说着往后退:“对不住,兄长,这并非我本意……可我真的无走投无路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求之不得。”珩渠笑着,掐诀抢过藏在宁叙乾坤袋里的剔骨阵法,一掌打入体内。
  一触及骨血,阵法便溶解开来,在顷刻之间便扩散至全身,而后将他体内的炁全部逼进丹田,包裹住他的灵根,紧接着,珩渠的整根脊椎便从内向外地散发出一道刺眼的银光,他的后背随即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一副连接着灵根的火红的人体骨骼便被剥离下来,在阵法的催动下,从那条狭长的口子里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从一点点的颅顶,到半颗头,到正着身子将人体最宽的部位——肩膀钻出来,骨骼便得以大步从珩渠体内迈了出来。
  这种痛感,便像是被人在后背上划了一道,刀紧接着深入,将他的脊椎挑开一个口子,便就着这一点口子,不停往里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他的脊椎便一点点朝着上下两端脆裂而去,那把刀便愈发卖力,把他破裂的脊椎当作一扇紧闭的支摘窗,一点点横过来,将他的脊椎撑开,一直撑到最大便猛然撤离,他毫无弹性的脊椎便轰然断裂,又紧闭上,带着满背的裂痕,推着痛得痉挛不止的他重重倒在地上。
  溢出满地的血,将他飘逸的素白纱衣染得鲜红。
  珩渠冷眼看着平岭王在桥头现身,拿走他的仙骨,而后扬手将他拂起,一等他高过木桥的扶栏,便将他重重扔了下去。
  恍惚中,珩渠听到平岭王冷哼了一声:“居然能做到一声不吭。算你有种。”
  珩渠看着疾速在他眼前划过的云雾与峭壁,坠入托举着仙宫的云端,接着穿过防护阵法,进入凡界的天空。
  鹅毛大雪在月下静静飘落。
  珩渠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诶~”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珩渠只觉背上一暖,蚀骨之痛转瞬消逝。
  “接住你啦!”少女本空灵清冷的声音在此刻竟染上了几分俏皮,她在珩渠怀中显现,紧紧环抱着他,带动着他从横仰改为竖立,抬起一双亮晶晶的蜜色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发丝和发带在她身后随风飘动着,尽显灵动。
  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珩渠刚吸进去的一口气便在鼻腔内卡住,他的瞳孔放到最大,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好像觉得,他真的活过来了。
  恍惚之中,她绝妙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接下来去哪?”
  “哪也不想去。”珩渠周身僵硬着,感受着她的体温:“我就想这样坠落下去。落到哪,便去哪。”
  “好。”她和幻想中的那样点了点头,仍旧保持着那个明媚得晃眼的笑说:“我陪你坠入凡尘。”
  珩渠便笑了。
  难得的,是一个十分喜悦的笑。
  息仪抬手,摸了摸他笑着的唇:“你这次,仿佛不太开心。”
  “上次很开心?”
  “喔,也不是一直开心。分别的时候,你很伤心,一边骂我,一边大把大把掉眼泪呢。”息仪微微垂眸回想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他:“但其他时候,应该是开心吧。至少,你有目标有计划,有事可做,不像现在这样,陷入了浓厚的厌生情绪里——不过这也是神权界的通病了。”
  珩渠听到‘骂我’两个字后便皱起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前世很暴躁吗?居然胆敢骂她?到听到最后,又被最后一句话勾走了全部思绪:“通病?”
  “嗯。”息仪点点头,娓娓道来:“在神权当道的世界里,人们往往希望,神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在神权界,就是如此。为了保持灵力不竭又不让凡人觊觎神权,神仙们用神权为凡人建造屋舍,处理生老病死,提供金钱,满足他们的一切物欲,以精神麻醉禁锢凡人的思想,使他们沉溺在满足感之中,做蠢钝快乐的废人。包括神仙们自己,也是如此——用神权,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沾沾自喜,安于故俗,溺于旧闻。”*
  “但欲望,不止在物欲。当不再受制于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等物质需求,部分人便开始追求精神需求。可世界已经被神权所掌控,人们已然被便利舒适的生活条件豢养出了难以纠正的惰性,他们一面享受着神权怠于思考,致使社会发展停滞不前,一面又为发展停滞无法创造出新事物来满足精神需求,而陷入虚无主义的恐慌之中,渐渐的,恶性循环使精神内耗侵蚀了思维,那些人的内心世界愈发贫瘠枯败,便开始认为人生毫无意义,陷入厌生。”
  “你这一世,生在统治阶层,地位尊崇,又自带修为,跳过了勤学苦练锤炼心性的过程,自出生起,便站在了这个世界的人群能触碰到的人生顶点。又因为受前世磋磨,性格变得内敛平静,还没有姻缘线,遇不到心仪之人,便致使人性四大欲望,占有欲,竞争欲,虚荣心,权力欲,统统驱动不足,你的人生便对你毫无吸引力,你变得厌生。”*
  厌生。
  他确实一直都很厌生。
  如息仪所说的那样,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发现了此世的瘠薄——枯燥乏味的娱乐项目,死板说教的书画著作,滥情狗血的人际关系。
  除了低俗情/色和杀人暴/虐,人们无事可做。
  长大后,逆天修为使他父亲设计与他缔结血契,他的生死便全系于父亲一人,他便更是如泣草芥了。
  让他生,他便整日在家中昏睡,让他死,他立马自毁真身。让他杀人,他如臂使指,莫不制从,即便对上修为远强于他的人,他也毫不犹豫,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他像条训练有素的忠心耿耿的狗,任劳任怨地被他父亲支使数万年,是远近闻名的顶着‘平岭王的狗来了’之类的出场白的大孝子。
  麻痹不仁,寡情少义,听人穿鼻。
  但唯独在一件事上,珩渠忤逆过父亲无数次——
  让他与他人联姻。
  他明明已是败死的枯草一株,凡尘琐事,本不该激起他任何波澜的。
  但每次,只要提起男女之事,他那颗死水潭一般的心便要喷张起滔天怒火,灼烧着他腐烂的思绪,要他严防死守,不准他像对待其他事那样不以为意,来者不拒。
  仿佛,攥着他一条烂命的另有其人,他的心也是在为那人跳动。
  只是那个人还没出现而已。
  直至此时此刻,当听到‘心仪之人’这四个字是以息仪的声音念出来的时候,珩渠心底竟陡然泛起一道涟漪。
  他眼里骤然翻涌起滚烫的光亮,目光沉落下去,在怀中之人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眼睫,尖挺的鼻梁,粉嫩的薄唇,以及雪白的胸前,若隐若现的一点春光中一一扫过。
  占有欲。
  三个字在瞬间便点燃了珩渠的识海,他自出生起便从未出现过的欲/火在此刻横空出世,寄生下来,挤占满他原本乏味贫瘠的思绪,操控沦为提线木偶的他,抬手扣住息仪的后脑勺,按进他的胸口,他俯身下来,将头支在她的肩上,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头发里,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淡淡清香像一缕百里开外的袅袅炊烟,在他体内蔓延开来,使他头一次感受到,他在人间,他不是行尸走肉。
  “珩渠?”胸口处传来一声闷响,带着炽热和颤动。
  珩渠陡然间便被震回了神,猛地将息仪松开。
  珩渠低低地笑了起来,含带着哀凉和自嘲。
  可笑。他方才居然亵渎神明,妄图将她据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奶/头乐文化
  *人性四大欲望由哲学家罗素提出。
  女主进入爱而不自知阶段。
第42章 幻阵
  “珩渠。”息仪兀自沉浸在回想里,连带着声音都低沉了几个度,眼底也泛着淡淡的一抹忧伤,“是我未能及时意识到人性里携带的因果循环,强行干涉你的轮回,致使你变得郁郁寡欢。我很抱歉。”
  “抱歉?”珩渠连忙把思绪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占有欲里抽离出来,认真地看着怀里的人,“你是说,我那些会自行归位的修为,是你上次赋予我的吗?”
  息仪摇摇头,“并非赋予。修为是你自己练就的,我只是替你存留。”
  “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珩渠便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不知,这身夺不走的修为,曾助我度过无数回难关。若是没有它们傍身,我早便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当真?”息仪细细打量着他。
  他这次,爱笑了很多。但息仪总觉得,并非是单纯因为开心而笑。这些笑里蕴藏着七七八八的情绪,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眼就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了。
  他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这是自然。”
  “喔。”息仪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看着身下近在咫尺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原,又道:“那你这次成了凡人,有什么打算么?你想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珩渠摇头:“四处闲逛。”
  “这样岂不是愈发空虚?”
  “不过是得到几日喘息而已。”珩渠笑着,将息仪圈紧——二人轻轻落在一个小坑里,大半的身躯扎进雪里。
  珩渠圈着息仪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甩到坑沿上,再长腿一迈,轻松爬了出去。
  “我的父亲很快就会召我回仙界的。”珩渠仰视着在荒原尽头冉冉升起的5颗幻日,呼出长长一串雾气:“待将此次捉拿望植的功绩全揽到自己头上后,他便会让我回去继续帮他做事。屡见不鲜了。从前有那么几次,我是被摧毁真身,从诛仙台堕入凡尘,投胎成了彻头彻尾的凡人,每次,只要他的夺嫡之路出现阻碍,或是遇到处理不了的叛乱,便会找上门来,杀了我托生的凡人父母亲朋好友,强行将我的仙骨嵌入我体内,逼我飞升回仙界。这次也一如以往,权当是来游玩几日了。左右,依你言下之意,望植不是只会由你动手才会真正死吗?那想来,他过几日又会让我回去对付他。既如此,那就随便他折腾了,我没什么所谓。”*
  “哦。”息仪看着他满头白雪,点了点头:“好。”
  说起来,这还是息仪头一次感受到,一个生得目角珠庭,霞姿月韵的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如何令人赏心悦目身心舒畅的。
  光是这么看着,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了。
  息仪一面感慨着,一面环顾着刚染上晨光的无尽荒原,叹息道:“不过这地方荒无人烟,也不好闲逛啊。”
  “往西南方向走百里,便入星灵镇,是我们重逢之地。还算热闹。”
  “那走吧。”说完,息仪突然就地一躺,咕噜咕噜朝着坡下滚去。
  珩渠起先以为她是踩到裙摆滑倒了,慌忙伸手去抓,便听到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才后知后觉她这是在自娱自乐,心下骤然变得潮潮的,也往地上一躺,跟着她咕噜咕噜滚到坡底的小沟壑里。
  息仪掸尽身上的雪,将散落至胸前的长发和发带理到身后,伸手拉起还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呆呆仰视着她的珩渠。
  “怎的?你难道是打算爬上一个坡,再滚下去,再爬再滚地走到星灵县去吗?”珩渠打趣道。
  “不不不,就这么爬爬滚滚得走到猴年马月去。”说着,息仪抬掌一挥在不远处化出6匹并立的麋鹿,身后拖着一个铺着厚厚裘皮的宽大雪橇,“我灵机一动,想玩一下雪橇。”
  “这……”珩渠迟疑着,被息仪拉着快步走过去,坐进雪橇里。
  息仪打了个响指,雪橇底部的阵法便被催动,推动着雪橇团队朝着西南方向极速前行。
  幻日凌空,在身后追逐而来,雪橇在绵延不绝的坡道上起起落落,似是在云端,沿着云朵的轮廓滑行。
  身侧,仿佛经历了旷日积晷的等待才重现眼前的心爱之人如夜莺般婉转的笑声声声入耳,引得心砰砰直跳。
  珩渠头一次认同,生命理应鲜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