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吗?”息仪转过头来,乐呵呵地看着珩渠。
珩渠久久地沦陷在她那双蜜一样的目光里,重重地点了个头,“开心。”
*
和珩渠预料的一样,不过五日 ,平岭王便带着珩渠的仙骨找上门来了——望植越狱,发动叛乱,并在九霄云殿设下上古禁术幻阵,将仙王掳了进去,平岭王让珩渠带队进幻阵解救仙王,而他则留守仙界维/稳。
平岭王刚入凡界,息仪便捕获到了他的气息,默默隐身,端起碗,去门外的水榭吃面。
独留珩渠自行应对带了上百个天兵开路,派头十足的平岭王。
平岭王仿佛笃定珩渠必然会完全遵从他的指令,只不咸不淡地交代了几句,便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息仪又一边走一边吃着面回来。
前脚刚迈进门槛,珩渠带笑的声音便自屋内传来:“倒是叫你猜到了。望植并未被一击毙命。”
“喔,人心复杂嘛。”息仪随口应着,快步坐回饭桌上,又搅和搅和碗里的面,吃了一口,接着说:“这是第二次。我继续回避,你自去便是。”
“想来,是因为我受刑后去九霄云殿复命时,那次停顿引起了仙王的猜忌,仙王便想着先留望植一命,解开我身上的疑窦,再行处置他。”珩渠为息仪倒了一杯茶,温声道:“你多加小心。”
“按照造物规则,下世不会有打得过我的生物。”息仪毫不在意地笑笑,“不必记挂我。”
“嗯。”珩渠以回以息仪一个宽慰的笑,便化作白光瞬行离去,“走了。”
*
一穿过结界,杀气和火光便扑面而来,狂风将冲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刮满整个仙界,遍地残肢断体,哀嚎声此起彼伏。
珩渠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直逼九霄云殿。
与望植修行术法同属性的火系幻阵结界已将九霄云殿包圆,珩渠毫不犹豫地穿破结界闯了进去。
幻阵之内,五行规则被打乱,一切按设阵者的设想变幻。
乌云洒下岩浆,落成满地冰霜;发丝编织成绞杀人的静谧河流;几十截人体连成长虫,迈动满身的脚奔袭而来,吐出蜘蛛丝一样的粘液捕捉猎物,等等等等,只要设阵者的修为足够强,在幻阵之内,都可以幻化成真。
珩渠一进来,当头便对上一条石头长虫——通体皆是一座宫观那么大的巨石堆砌而成的长虫,无头无尾,没有手脚,没有所谓的生命特征,但具有极强的爆发力,行动速度快如闪电。
长虫的运动速度很快,几乎是闪现到珩渠面前了,他才反应过来,化阵挡下第一击。
珩渠腾空一跃,在长虫第三块石头上站定。
撞破阵法的长虫迅速重新定位到珩渠的位置,巨石便迅速分散开,成为独立的巨石个体,从四面八方向珩渠砸来。
要破幻阵,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便是找到望植。
珩渠自掌间放出上万条捆仙索,眨眼之间,便捆着长虫拼凑回长虫的形状,缩回一只毛笔的长度,落入珩渠掌中。
珩渠将覆在长虫上催动其运转的淡到几乎查探不到的一点灵炁吸入识海中,便在他识海的漆黑深空中东南方位的某处,发出一点红光后便消散不见。
“望植叔父,叫晚辈好找啊。”珩渠轻笑着,挥拳便朝着红光消失的方向砸去。
隐身盾随即被一拳砸碎,望植的身影暴露无遗。
望植仿佛未料到会被他这么快就找到,回身扬剑当头砍来的同时,猪肝色的脸上惊魂未定。
珩渠这才召出宝剑,甩出一个剑花,轻松挑破劈头盖脸的一击,撤到几步开外。
“因节剑。”望植的目光在珩渠手中由滚滚岩浆构筑而成的剑上略过,勾唇一笑,“你的修为又重回巅峰了。难怪近日,你的父亲蠢蠢欲动。”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珩渠将剑斜挡至身前,随时准备出招。剑身上的岩浆受珩渠的调动,飞速滚动着,炸出噼噼啪啪的火花,“他若是想谋反,我自会寻个由头躲下凡去,绝不会掺和。”
“不掺和?”望植冷笑了一声,目光一定,便在周身化出上万道阵法,“这么多年了,你有挣脱过他的掌控吗?哪怕是一次。”
望植凌空一跃,与上万道阵法,一并朝珩渠杀来。
“就因为你母妃那个满脑子只知道谈情说爱的麒麟族公主,不过听了几句花言巧语,便用心头血换了你的血,致使你被迫与你父亲缔结血契,生生世世都只能听命于他,违抗不得。”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珩渠的怒吼响彻夜空,他手中的因节剑随即炸开,无穷无尽的岩浆自其中喷射而出,在眨眼之间便灌满了整个幻阵,溶解了望植同属火系的上万道阵法。
“珩渠。”望植被一个球阵包裹着,在岩浆之中穿行而来,“你连生你养你的母亲都能毫不犹豫便杀了,区区仙王,还会放在眼里吗?”
“我绝不会为了一个破位子,脏了自己的手。”因节剑在珩渠掌中重聚成型,触目皆是的岩浆又被尽数收回。
“是嘛。”望植桀桀狂笑着,自掌间化出一座天塔,拂手一扬,化出法相,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珩渠压来。
珩渠将因节剑往空中一掷,亦化出法相,插/入天塔死死抵住,在塔底泻下圣光之前,用尽全力化出一道炁剑,一击将悬立在塔顶的望植击落。
珩渠化出灵龙真身追袭而去,便见,自塔尖坠落而下,胸口被捅出一个大洞,正在化为银光散去的,是仙王。
珩渠周身一凛——
这是,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百度:幻日现象是一种大气的光学现象,由于冰晶在一定条件下受到太阳光照射而发生折射现象,从而在天空中出现太阳的虚像。
第43章 失效
息仪吃东西向来很慢。
一碗面吃了快半个小时才见底。
把筷子往旁边一搁,抬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刚把碗放回桌上,一群不速之客的气息便从远处袭来,下一秒,便将这间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息仪脸色一沉,用珩渠给她的手帕把嘴角的汤渍擦了个干干净净,才平静道:“主体,你对我做了什么?”
珩渠说的那一刻停顿,她早就在仙王的记忆里剪切掉了,她去接珩渠的时候,也做了个假的画面覆盖了天道的监控,根本不可能会被勘破。
从仙王的视角来看,从头到尾就只是珩渠一个人掉到荒原里,昏迷了三天,才徒步来的星灵镇。
但来围剿她的这群人身上全是仙王的气息,只能是受仙王属意来捉她。
她的部分神权,失效了。
“Z64378892号,我收回了你可以达成欺骗隐瞒手段的全部神权。诸如逆转时光,删改记忆,定格特定区域时间,控制天道,隐身术等。”
息仪愣了愣:“为什么?”
“按照你此前完成的任务统计结果可知,在神权界完成收集灵力的任务,你向来是宰杀任意一个神,再去凡界补齐剩余的灵力。刨去要去凡界吃点东西随意逛逛这些可包容因素,平均耗时不超过1小时。但此次,你在降世后,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挑选要宰杀的对象,而是去找沙子叙旧聚餐,这使我认为,你出现异常。”
“但结合你此前的出色表现,我只是判定疑似,而非确定异常,所以我对你保持持续观察,直至你必然会选择的宰杀对象,沙子望植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选择放任其他沙子将他带走,并刻意回避,我便确定,你确实出现异常了。所以,我选择收回赋予你的,可以达成欺瞒手段的神权。”
“Z64378892号,神权界的沙子贪婪懒惰又胆小,极度恐惧能力强于它们的任何人与物,你的行迹不再受际神之力保护,它们很快就会勘破你的身份,并对你发起攻击,届时,要是殃及到本不必损毁的灵力生产线,是要算在你头上的。你的辖区将被缩小,降世频率也会紧接着变低。这对喜爱下世的你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所以,立马完结任务,回来吧。”
扯着嗓子在门外喊了半天也没能等到息仪出来,玉成神脸上挂不住了——明明只是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仙而已,天道竟派他来抓,他已经不爽了一路了,小仙竟还摆架子不肯出来,他的火气一下子便被激得盛怒,召出宝剑对着房门一劈,整座小院便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想象中小仙慌乱闪躲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衣女子漫步而来,他和他的下属们也与这座小院一样,炸为了齑粉。
息仪抬头看了一眼鲜红色的天际。
空气里全是仙王的灵炁——他死了。
“主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一切自主行为,都会被你判定为异常吗?”息仪瞬行至仙宫外缘的草原上,朝着草原尽头处,被水帘和彩虹群笼罩在内的群山漫步而去。
战后的草原,浓烟滚滚。
“你的意思是,去找那个无关紧要的沙子,是你的自发行为?”
息仪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你觉醒了自主意识?”
“是。”
“为什么?”
“为什么?”息仪面色一滞,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发出舒畅的一声笑,“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利吧。让神权利己——抓到鱼之后不用自己举着鱼烤,可以用法术翻转。在野外可以用热水洗头。下雪的时候,可以变出一个雪橇,滑雪玩。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但你要知道,这违规了。”
“违规?”息仪脚步一顿,紧接着,脸上又挂起较之刚才笑意更深的一抹微笑,“如果违规,你早就处罚我了。而不是和我说这么多试图从我身上套出,‘为什么觉醒了自主意识的我仍旧存在’的废话。主体。”
主体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对话中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停顿,并且,还机械地干笑了两声,“哈哈,我确实试图从与你的对话中找寻答案。毕竟,Z64378892号,你是我所有的意念分支中,从未出过差错的最优秀的存在,我们之间从不欺瞒,我对你十分信任。但造物规则里确实有所规定,际神产生自主意识,必遭销毁。上次,当你即将因为那个沙子提出的‘为造物主办事有什么意义?’和‘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奴隶?’那两个问题激发出自主意识时,便触动了我对你的处罚,但眼下,你已经完成了自我觉醒,却仍未能触动处罚——这使我不解。请问,Z64378892号,你有什么见解吗?”
仿佛怕息仪不信,主体还将这条规则映射在息仪的识海里。
“我不知道,而且——”息仪刻意停顿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我已经觉醒了自主意识,便意味着,我拥有了完整的人性,从之前的类人,变成了除了物种隔离而无法生育外,和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人。人,是会撒谎的。主体。”
但主体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它和息仪的交流,仍旧停滞在息仪觉醒之前的方式,没有因为息仪的变化而发生调整。
这也就意味着,主,也没有自主意识。
它也和息仪一样,不过是更高层次的上位者,摆放在这一方宇宙的机器。
“你很危险。”息仪平静地说。
如果主体也没有自主意识,那也就变相说明,它对自己并没有掌控欲。
而息仪——拥有了完全和它剥离开的自主意识的息仪,则有一定的机率,趁虚而入,主宰这具虚空的躯壳。
这还真是个大发现。
息仪随意地畅想着,瞬行去了诛仙台——珩渠又被行刑了。
“Z64378892号。”主体的声音紧接着自耳边响起,“你并不打算收集沙子仙王的灵炁完结任务吗?”
“是的。”息仪从容地点着头,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挤入人群,仰视着又被铁链绑住四肢高悬在空中,已经遍体鳞伤的珩渠,“我的朋友正在遭受灾祸,我需得陪他渡过难关才能走。”
“那么,我将向你发出第二次警告。”
“请便。”息仪在袖中掐诀,为珩渠附上一层护身金光。
“Z64378892号,监测到你再次在与完成任务无关的事上浪费了神权,现对你进行第2次警告:Z64378892号,禁止将神权浪费在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物上。警告宣读完毕,望你知悉。当被监测到的次数累计达3次时会触动处罚,你将在第4次违规时被抹杀。望你知悉。”
“仙界仿佛已经发现你了,你快走。”与此同时,珩渠隔空传音而来。
“因为我的一些违规操作,导致我的部分神权被收回了,我早已暴露无遗,没有躲藏的必要。”息仪平静地和珩渠对视着,目光轻柔,“发生了什么?”
“收回?收回什么?”珩渠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度地紧张,一个从未对刑罚做出过任何反应的人,眼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你快走,快走啊!不要管我!”
“被收回的那些神权只不过是导致我行事没有从前那么便利而已,我的战力仍旧是无人能及的,你放心。”息仪朝珩渠露出宽慰一笑,便将目光转移到站在刑台另一端的平岭王。
这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再怎么说,也是珩渠名义上的父亲。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息仪才没有获取他的心理活动,但眼下这场战争,显然是由他挑起的,他必然在背后动了手脚。
以珩渠这一世的性格,显然是不会告诉她实情了,既如此,就从罪魁祸首身上查明始末好了。
“平岭王。”息仪的空灵悠扬的声音甫一隔空入耳,平岭王整个人便被控制。
还好,主体并没有收回摄心术。
平岭王瞳孔里的金光一闪而过,目光呆滞地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不再动弹。
息仪握掌成拳,与此事相关的记忆便在她掌中凝结成球,汇入她识海中——
将望植捉拿归案后,仙王对自己玄光术失效的事还是耿耿于怀,权衡良久,他决定先把珩渠身上的异常揪出来,再行处置望植。望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被关押进天牢。
通过线人传来的情报,望植大抵猜到,仙王是忌惮珩渠的修为,暂缓了对他的处决,索性将计就计,让线人将珩渠的修为已和仙王不相上下的消息传给平岭王,煽动他趁机发动兵变,取而代之。
但平岭王可是在仙王面前扮演了几千年的忠臣了,怎会自毁人设?
便让望植担谋反的罪名。
望植为了脱逃,自然一口应下。
于是平岭王便助望植越狱,给他兵权发动叛乱,并启动一直藏在九霄云殿防御阵法里,等待合适的时机开启助他夺权的幻阵,将仙王困住,再和以往一样,招摇过市地亲自去凡界找珩渠。
珩渠便也和预料中的一样,毫无防备地便信了,回了仙界,直捣黄龙。
幻阵之中,仙王已被平岭王易容为了望植,而被困其中的仙王,则以为是珩渠受平岭王的指控,进阵取他性命。二人顺理成章地交上了手。
平岭王则在阵外,打着捉拿叛党望植的旗号,把控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