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谢闻锦才会暗中参与赌场的赌局,想要查明刘相暗地里借着金银堂在做什么事。
谢闻锦摇了摇头:“还未,应还需要一段时日。”
安王说:“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将身世告知你的那晚我便曾说过,待我平定完战乱,返京后便会着手对付刘相。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去报仇?还不惜为此伤了清棠,闹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谢闻锦自知此时后悔已经不起作用了。
而回望为了报仇而苦心筹谋的这一年,谢闻锦的确是后悔的。
父母的血海深仇说起来理应大过天,可他其实从不曾见过那两个将他带来这世上的人。
想到这一点,谢闻锦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一年来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冷待忽略了容清棠,其实毫无意义。
甚至得不偿失,本无必要。
若早知道他会因此和容清棠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想要为那两个人报仇。
*
午后和煦的日光如薄纱,一视同仁地笼罩在山间密林里的每一棵树木上。
一束光自窗棂射落,投入容清棠住的寮房内。
宫中尚衣局的人已将婚服制好送来了云山寺,待容清棠看过后若觉得没问题便就定下来了。
容清棠看了看那套华美精致的婚服,对送婚服来的女官温声道:“就用这套吧。”
女官恭敬地垂首应下,又将婚服妥帖地收好,准备带回宫中。待立后大典前一日,会有使臣将大婚时的一应服饰送至皇后家中。
另一名稍年长些的女官细致地将立后大典那日的种种礼仪规矩说与容清棠听,容清棠一一记在心里。
待每个流程繁琐而复杂的内容都说完之后,那位女官又提到: “按例,皇后应亲手缝制一个龙凤呈祥的香囊,并在大婚当晚送与陛下。但陛下特意嘱咐过,娘娘可以不必做。”
容清棠问:“为何不必?”
“陛下说娘娘不喜女红,不必费心。”
容清棠有些意外。
难道父亲连她以前不爱动针线这种小事都同卫时舟说过?
传完话,女官才从旁边端起一个托盘,双手捧着奉至容清棠面前:“娘娘,这本册子您可以抽空看一看。”
该说的应都说得差不多了,容清棠有些疑惑。她垂眸看向托盘,只看见那本书册的封面上画着日月当空,云绕高山,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了。
容清棠没有细问,颔了颔首让柔蓝将那托盘接下。
待女官们依次离开后,容清棠才翻开那本书册。
只看了一眼,她便猛地将书合上,唯恐慢了一分。
柔蓝没有看清书的内容,好奇地问:“姑娘,怎么了?书里的东西有何不对吗?”
容清棠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状似随意地将那本书放在一旁,缓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不想看书。”
柔蓝不疑有他,柔声道:“那姑娘小憩一会儿吧,我去小厨房和群青、绿沈他们一起做糕点。”
“好。”容清棠应道。
待柔蓝带上门走出去,容清棠脸上的热意也还没散去。
她没想到那竟是一本避火秘戏图。
她与卫时舟约定只是名义夫妻,并不涉及敦伦之礼。不知情的女官们应只是循例一并准备了这个。
方才看见的那幅图还在容清棠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从未如此时这般不愿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担心柔蓝看见后误会,容清棠拿起那本册子,很快行至自己那些装着地契和银票等的箱匣前,将它藏在了最底下。
*
翌日。
容清棠起身用完早膳后便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一道下了山。
她和三位师兄约好今日在雨隐楼见面。
容清棠与怀乐师兄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了。昨夜容清棠服完了最后一剂汤药,今日便不需要继续忌辛辣了。
想到终于可以再尝尝怀乐师兄的好手艺,容清棠下山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可到雨隐楼后,容清棠还未来得及去找怀乐师兄,便先被怀谷师兄堵在了上楼的楼梯上。
“师妹。”怀谷的声音有些冷。
容清棠假作并未发现,态度如常道:“原来师兄来得比我还早些。”
怀谷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何要嫁给皇帝?”
“是因为想做皇后,想做人上人吗?”
见他将话题挑明,容清棠不答反问道:“那幅大婚图的赝品之事查清了吗?”
怀谷言简意赅道:“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容清棠却径直戳破事实道:“待师兄大婚时,我定会赠一幅更好的画与你,师兄不必再临摹我的画了。”
她其实早有猜测,一直没有点明此事,是因为不想闹得太难看。
但得知怀谷给她的药囊中有会损人神智的药物时,容清棠便知道,她和怀谷之间或许只会越来越远。
“原来你都知道了,”怀谷神色淡然地笑了笑,“而你还是想嫁给别人。”
的确是他仿了容清棠的那幅大婚图。
自从容清棠把那幅画拿来请他帮忙装裱那日起,怀谷对谢闻锦的嫉妒便攀到了最高点,再也压抑不住。
他动笔仿了那幅画,却刻意把谢闻锦的身形画得没那么像。模糊间,画上的新郎官可以是谢闻锦,也可以看作是他自己。
但笔墨阁里的一个手下动了贪念,将画偷去卖了几千两银子。怀谷已将那人处死了。
终于等到容清棠与谢闻锦和离,可怀谷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容清棠即将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便已在长安城中传遍了。
而容清棠事先竟对他只字未提。
怀谷缓步迈下楼梯,一面朝容清棠靠近,一面继续问道:“是我有哪里待你不好吗?”
“为何宁肯选那个与你相识不足一月的人?”
怀谷此时已不是平日里那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眼神与言行间都压迫感十足。
带给容清棠的不适感不亚于在猎苑时的谢闻谌。
她身边怎么接连有这样的人出现?
容清棠暗忖道。
容清棠本就站在楼梯下方,被迫近的怀谷逼得退了几步,只能抬起头仰视他。
身后的群青与绿沈戒备着,提防怀谷会忽然朝她接近。
怀谷冷淡地瞥了一眼群青和绿沈,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道:“师妹的这两位护卫,是在防我吗?”
“你该知道,师兄绝不会伤害你。”
容清棠干脆退下楼梯,回到一楼的平地上,平静道:“师兄待我很好,但于我来说,怀谷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兄之间并无不同。”
容清棠待怀谷并无男女之情,更从没想过会与他有什么别的关系。
怀谷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低垂着眼眸重复道:“并无不同吗……”
“我知道了。”沉默了须臾后,他说。
“今后师兄不会再提此事,你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但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地方,怀谷眼底划过一片阴翳。
娇雀不乖巧,想飞往别家时,主人该怎么办呢……
瞥见容清棠腰间没有挂那个药囊,怀谷用已经恢复温和的声音问:“怎么没用那个药囊?”
容清棠不想打草惊蛇,搪塞道:“平日里都带了的,今日更衣时忘了。”
“今后不住在山里便不必用了,我改日重新做一个更适合的给你。”
“好。”
话毕,怀谷才在楼梯上侧身让出位置,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神情温柔地对容清棠说:
“还不上来?你怀乐师兄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他之前在西南学的新菜式,专门想让你尝尝。”
容清棠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也如往常一样态度自然地问道:“怀文师兄还没来吗?”
她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便传来怀文师兄的声音:“来了。”
容清棠回首看向怀文师兄,不动声色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朝他走近了些。
“状元郎果然是大忙人,最后一个到。”
“就知道你不会饶过我。”怀文无奈道。
一行人这才往楼上熟悉的雅间走去。
甫一上楼,一位面带笑容的少年郎便迎面朝他们走来。
“可算等到你们了。”怀乐声音里带着愉悦。
他站定后便看向容清棠,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些责怪:“有的人恐怕都快忘了她还有我这个师兄。”
“雨隐楼的大老板谁敢忘?”
容清棠心情放松了些,她笑了笑,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提醒道:“而且你比我还要小一些,真不考虑当小师弟吗?”
“你又提这事!”怀乐虚张声势道,“今日的新菜不许你尝了。”
“看来你这儿不欢迎我,那我这便回去了?”容清棠故意道。
“我这雨隐楼哪儿留得住你?”怀乐有些气闷,“有的人连要成婚的消息都不同我说了,还是怀文师兄告诉我,我才知道。”
几人聚在一起时总是怀乐和容清棠的话要多一些,是以怀谷和怀文都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
容清棠自知理亏,只好解释道:“事出有因,我才不能提前透露,并非有意瞒着你。”
怀乐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些舍不得。
“还以为你离开王府之后终于可以自由些了,能常来雨隐楼与我一同试菜。没想到一转眼又去了个更不自由的地方,而我连新妹夫的面都还没见过……”
想起那人的特殊身份,怀乐没再继续说,只叮嘱道: “过会儿你可得多吃一些,我都听怀谷师兄说了,你今日已不必忌口了。”
容清棠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看见不远处的雅间从里面打开了门,有一道她已十分熟悉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人看见她后似乎也神情微顿了一息,随即朝她走来。
“只听你说今日要出门,没想到竟在此处碰上了。”卫时舟说。
容清棠唇边带笑,柔声说:“确实有些巧。”
卫时舟今日穿着常服,又朝一旁的怀文递了个眼神,怀文便没有行礼。
见容清棠和这个男子之间似乎关系熟稔,怀文好像也与他相识,怀乐先开口问道:“这位是?”
人前的他没了和容清棠争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时的幼稚,端的是成熟商人的气质。
容清棠想了想,没有隐瞒,介绍道:“你方才说还没见过的那人,就是他。”
卫时舟适时温声道:“某姓卫,名时舟。”
怀乐愣了愣,没有先意识到他是皇帝,而是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问道:“你就是我的新妹夫?”
卫时舟微怔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温和道:“对。”
“我就是即将娶清棠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卫:我就是守株待棠,到处和她“偶遇”的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桔梗枇杷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情敌见面
◎无人能再说她不配做皇后。◎
怀乐原本比容清棠还要小一个月, 才十七岁,但他一直不愿意做小师弟,才让最后被师父收为徒弟的容清棠唤自己师兄。
如今看着应要比自己年长些的英俊男子承认是他的妹夫, 且对方还是当今皇帝,怀乐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想当哥”的心思得到了极大满足。
是以他尝试着拿起兄长的气质,态度友好地问卫时舟:“既然都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妹夫不如同我们一起用午膳?”
“忘了说, 我是清棠的师兄, 怀乐。他们分别是怀谷和怀文, 也是清棠的师兄。”作为东道主, 怀乐介绍道。
几人互相颔了颔首, 便当是见过了礼。
怀文见怀乐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出声提醒他:“别忘形。”
虽说陛下是微服出宫, 可到底不能太过失了礼数。
怀乐悻悻地回头看了一眼怀文, 也意识到自己面对当今天子时还是应当保有敬畏。
卫时舟适时出声道:“我若一起的话, 会不会打扰你们叙旧?”
怀乐偷觑了怀文一眼, 见他没有阻止, 才答道:“不会的,我们往这边走吧。”
闻言, 卫时舟侧首看向容清棠,在眼神中征询她的意见。
他虽是有意出现在这里, 想在大婚前见一见她的几位师兄。但若容清棠不愿他参与, 卫时舟不会去打扰。
容清棠怔了怔,连忙道:“怀乐是老板, 今日他请客, 我们听他的便是。”
卫时舟这才答道:“那便叨扰了。”
见状, 即便是在男女之情方面还未开窍的怀乐也不由得暗暗想道:圣上似乎很听师妹的话?
怀乐面上不显,只是让人去后厨传话,再做几个补气血的药膳上来。
他注意到卫时舟额上有一块纱布遮盖着,应是受了伤。
一行人走进五楼不对外开放的那处雅间,怀乐便打开了话匣子,朝初次见面的卫时舟介绍道:“雨隐楼只吃饭,不住店,每日不管是一楼的大堂还是楼上这些雅间,都会满客,想来都得提前定。”
“我们这个雅间格外僻静,从窗边看出去的风景也最好,只有相熟的人来时才会用。”
“今后您若是再来雨隐楼,可以直接来这儿。”
说着,怀乐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您方才是从另一个雅间出来的,可是有客人?”
容清棠也看向卫时舟。
珍馐美馔,宫中自是不缺的。她方才没有细想,卫时舟今日怎么也来了雨隐楼?
卫时舟面色不变,语气平常地答道:“有位长辈今日来了长安城,他很喜欢雨隐楼的菜肴,我便在此处招待了他。”
他也并未撒谎。
教卫时舟制取颜料的老先生今日的确来了长安城。师父吃不惯宫里的东西,最喜欢雨隐楼的雪花酿。
皇帝的长辈自是身份贵重,是以怀乐没有多问,只是道:“那您来了我们这里,可否会不妥?”
卫时舟温声解释:“那位长辈中途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
听闻卫时舟终于能娶容清棠为妻,师父说要亲自为他们准备一份新婚贺礼,雪花酿都没怎么饮便着急地离开了。无论卫时舟怎么留,他都怕会耽搁了喜事。
闻言,怀乐放心下来。
卫时舟的身份实在特殊,不能因为他的邀请耽误了一朝天子的正事。
怀乐招待着几人落座,只是稍微更改了一下他们几人以往相聚时的座位安排,将怀谷原本的位置挪了挪,让卫时舟坐在了容清棠右手边,他自己则仍坐在容清棠的左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