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是江淮白的大儿子,如今刚到启蒙的年纪,府中唯有江砚白博学多识,一般的夫子哪比得上,所以便一直由江砚白带着教。
江淮白闻言轻踹他一脚:“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殿,正要出来的嘉阳忙见状退到一边。
两兄弟走远,她身后的柳娴才揶揄道:“如今还生份着呢?”
嘉阳面上飞起红云:“娴妹妹别这么说,四郎他……”
“不让我说,自己却叫的那么亲?”柳娴捂着嘴笑,“他可曾给郡主下帖子?”
嘉阳摇头。
柳娴意识到说错了话,找补道:“郡主刚回来,他自是来不及。郡主可知陛下赏了江四郎一座宅子?”
嘉阳:“不知。”
“就是之前的落霞苑,如今叫宜园了。”柳娴碰了碰她的肩膀,“如今那里头的菊花开的正艳呢。”
嘉阳眼神微闪,落霞苑……
柳娴没注意到她的不对,继续道:“昨日林瀚送来一副画,画的正是宜园的菊花,比之《秋日灿》也不逊色。”
嘉阳像是终于被挑动心思:“当真?”
“自然是真的。”
嘉阳勾唇:“真想去看看。”
柳娴惊喜:“你若去定是没人敢拦的,好郡主,带上我好不好?”
嘉阳点头,自是要带上柳娴的,有外人在,四郎他……或许会好说话些。
当年之事是她鬼迷心窍,但这几年她也未有一刻心安,如今知晓江砚白心中有她,嘉阳简直欣喜若狂。江砚白在宴上说出那番话,定是暗示她不计较当年的事了。但她还是要去道歉,她要跟他说清楚,自己是太爱慕他了才会做那等傻事。
可若主动去江府登门,倒显得她迫不及待,毕竟两人还未正式定亲。
如此说来,去宜园拜访最合适不过,反正还会带着柳娴,不会落人把柄。
宫宴还未结束,江砚白便醉醺醺地请辞,一侧的江淮白冷眼瞧着弟弟装醉,只是狠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戳破。
快马加鞭,皇宫到宜园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昭虞正倚在窗边榻上绣荷包,见到他有些惊讶:“大人不是去赴宴了吗?”
江砚白坐到她身旁,凑近看了看:“结束了,这是绣的什么?”
昭虞闻到酒气,将荷包随手丢到一边给他倒了盏茶:“茶花,没事绣着玩的。”
江砚白却不信,这茶花针线细腻栩栩如生,可见是下了心思的,哪像她说的这般随意,“正巧我的荷包旧了,昭昭这只绣完送我如何?”
昭虞笑:“这布料廉价,您佩出去像什么样子?”
“昭昭绣得,我怎就佩不得,心之所向便为欢喜,哪分什么高低贵贱?”
昭虞垂睫,闪烁的烛光掩去她眸中的波澜。
“那我明日给大人绣个竹,茶花显得女气。”
江砚白起身,从袖子里变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礼尚往来。”
昭虞还没接过就笑起来:“合着大人是万事通,我这荷包还没送,您的回礼就到了?”
江砚白点了点她的鼻尖,眼里浸笑:“荷包先放一放,你若想回礼自有法子。”
随即,屋外的金穗便见到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倒像是四爷在给姑娘簪簪子。她心下疑惑,这都该歇息了,怎的还在梳妆?
不过片刻她旁边的银穗就面红耳赤,金穗听着屋内传来的响动,不由与银穗面面相觑,红了两张脸。
屋内,江砚白拥着昭虞额角划过一滴汗,面上染着妖异的情.欲,声音沙哑:“昭昭佩梅花簪甚美,海棠簪亦之。”
昭虞回眸佯瞪他一眼,羞恼的抬手将海棠簪拔下丢在一旁,这人往日正经,一到这时候话便多了起来。
发丝滑落,几乎将她的背整个遮住,若隐若现更显风情,美人回眸,江砚白头皮一紧,手下动作更重了些。
直到叫了两次水,昭虞才按着江砚白的手臂一脸正经:“大人不可贪欲。”
江砚白:……
他不由失笑,将人搂进怀里吻了吻:“那昭昭便莫要再勾我。”
昭虞轻轻踹了江砚白一脚,只是力道太轻,不像惩罚倒像调.情:“合该叫旁人来瞧瞧大人此刻,简直无一丝正人君子的模样。”
江砚白朗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般才算是真正的君子做派。”
昭虞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傅相若知大人这番谬论,怕是胡子都要气歪,恨不得立马进京给你两戒尺。”
傅相出身江东傅家,才高八斗官至宰相,江砚白便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只可惜傅相年迈,去年已请辞还乡。
提起傅相,江砚白正经了些:“昭昭怎知道恩师?”
昭虞嘴角的笑稍缓,手指绕着发丝:“白日无聊,听金穗讲故事呢。”
江砚白猜想她在宜园憋得烦闷,替她把碎发挽到耳后哄道:“且再等两日,我带你出府游玩。”
昭虞:“大人怎可陪我出门?旁人见到会胡乱猜忌。”
江砚白漫不经心道:“猜忌什么?”
“自然是猜忌大人品行不端。”昭虞满是笑意的眼睛眨了眨,像是由心而发,“何况我也不爱出门。”
这句话江砚白一字不信,当初她去了胡同住时无事便出门,见着什么都好奇,京城繁华,她怎会不爱逛。
他不欲与她争辩这个,熄了灯浅声道:“我又不怕那些。且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事呢。”
第二日秋高气爽。
昭虞瞄了一眼看书的江砚白,忍不住开口:“大人说今日有事,便是盯着我给您绣荷包?”
江砚白翻了页书:“不然呢?”
“大人不用上值?”
“今日休沐。”
昭虞:……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酸涩的眼:“困了……”
江砚白轻笑,这才把目光移向她:“滑头。”
昭虞垂首耍赖。
“困了便歇着。”江砚白起身牵着她的手来到院中,昭虞瞧见院里放了张躺椅,看着尺寸躺两个人倒正合适。
江砚白侧头解释:“我要赏菊,你就在这睡。”
昭虞:……
两人黏黏糊糊的在躺椅上歇息,宜园却正巧来了客。
柳娴规矩地跟在嘉阳郡主身后:“郡主,当真不用通传么?”
嘉阳面露浅笑:“我想给四郎个惊喜。”
第10章 神仙眷侣
◎我实在心悦于她◎
柳娴见她脸颊泛红,不由打趣:“那我可会打扰你们?不若我在此赏菊,郡主自己去见江四郎?”
嘉阳摇头轻笑,心下暗嗤,与四郎走得近的人不多,林瀚算是一个。日后她和四郎成亲,与柳娴之间自然少不了走动,柳娴不过与一个武夫定亲便心下满意,她今日便叫她看看真正的贵胄夫婿是何模样。
“莫要胡说。”嘉阳想到接下来的会面,笑意更深了些,不由暗暗感谢祖父当年当机立断带她出京,果然只有时间才能冲淡犯下的错。
二人路过园中假山,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四爷在歇息,走动都轻些,不然四爷听着了不会轻饶。”
“是。”
方贵交代完,余光里瞥见两个身影,又开口:“四爷还得我伺候,我这便回昭华院。”
方贵转过身,眼里划过一丝嫌恶,加快脚步朝昭华院而去。
嘉阳见到方贵侧头笑道:“那是四郎身边伺候的方贵,想必他去的便是四郎的院子。”
二人便也快步跟上。
方贵回到昭华院,瞧见江砚白之后对他做了个手势,江砚白眉梢轻挑,看着怀里的昭虞笑了。
柳娴看着宜园的景色眼中满是欣赏:“怪不得人人都说江四郎性子高雅,如今一瞧品味果然不俗,日后你们成亲了,想必便是住在……”
嘉阳转头笑道:“陛下赏的宅子自然是好的,不过也难得四郎有心思打理。”
她说罢蹙眉,因为她看到身旁的柳娴面色震惊,像是瞧见了什么荒谬的事,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
她顺着柳娴的目光看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院中阴凉处置了一张躺椅,那躺椅做工精致,随着风轻轻晃动。
躺椅上躺了两个人,女子身姿娇小体态玲珑,似是在小憩,面庞窝在身侧男子的胸膛,让人看不清楚容貌。
她身旁的男子垂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连眸子中都带着清浅笑意。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女子背上轻拍,动作轻柔,似是在哄着她入睡。
清风掠过,女子面上微痒,仅露出的眉心蹙了蹙,手胡乱拨拉了一下,仿若在恼清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男子轻笑着抬手替她挽发,挽过发手却不舍离去,指尖缓缓描摹着柳眉梢,含着清风吹不散的缱绻。
忽然男子垂首,近乎虔诚地吻在女子的眸上,而后与她抵着额头相拥而眠。
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气氛温柔到极致,而站在院门的嘉阳却只觉五雷轰顶。
四郎……
在她的记忆里,江砚白虽风度翩翩,但眼角眉梢却总透着疏离,她甚至极少见到他笑,便是笑也只是浅勾唇角,面带傲然,哪有如今这般温润柔情。
嘉阳绞着帕子指尖泛白,嘴唇颤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看清那女子是谁。
还未走出两步,方贵便快步上前止住了她,面上满是哑然:“嘉阳郡主?您怎会在此?”
嘉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颤着手指:“她是谁!”
方贵回头瞧了一眼,见江砚白已睁开了眼,忙跪下请罪:“四爷恕罪,小的该死,竟叫人闯了进来。”
江砚白凤眸微眯,低头看着将醒的昭虞又抬手轻拍,模样小心,像怕惊着她的好梦。
嘉阳见他这般,贝齿咬紧唇瓣瞬间流下两行清泪,开口婉转惹怜:“四郎……”
江砚白闻言瞧都没瞧她,眼里只有昭虞一人:“昭昭睡,无事。”
他说罢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嘉阳:“我倒不记得给郡主下过帖子。”
没下帖子,没有通禀,不请自来。
嘉阳顾不上解释这个,只执着的问道:“她是谁?”
江砚白攒眉,下一刻便用毯子将昭虞裹紧了些,起身将人抱进内室,全程轻脚轻手,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露出昭虞分毫面容。
片刻,他出门道:“奉茶。”
金穗早被这场景惊住,闻言忙小跑着去泡茶。
江砚白坐到石凳上,指尖轻点石桌:“方贵,今日守卫皆杖二十。”
嘉阳面色惨白,他是在怪自己吗?竟当着她的面罚下人。
江砚白瞧了瞧嘉阳身后的柳娴,轻笑:“柳小姐也来了,难道我这宜园是神仙宝地不成?”
柳娴听出他话中之意,双颊陡然通红,嗫嚅:“今、今日多有打扰,是柳娴莽撞,还望江四郎莫怪罪……”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女人是谁,江四郎与她那般亲密定然不是普通知己,她又确定江四郎没有妻妾,那……那便是……
柳娴不由捂住了嘴,可面前的人可是江四郎啊,是典则俊雅的江四郎,怎会学那些纨绔好色之徒的做派?
“有何可怪。”江砚白伸手示意对方坐,“不知两位今日来是有何事?”
嘉阳顾不得有外人在,又开口质问:“四郎,方才那女子……”
江砚白闻言几乎是瞬间眸中便溢出笑意,是满院的秋色都遮不住的春风得意:“她便是我心悦之人。”
嘉阳和柳娴同时怔住,不知是因为这话,还是因为这话中遮掩不住的爱意。
江砚白又道:“我实在心悦于她,可又不舍她受府中规矩便将她安置在此。”
嘉阳陡然泪如雨下:“那四郎在宫中之言,难不成是哄骗我么?”他明明向她暗诉情衷,如今却又说心悦的另有其人?
江砚白面上浮起疑惑:“宫中什么话?”
“你说你有心悦之人,还是数年未曾相遇……”
江砚白颔首轻笑,眼底的嘲讽转瞬而逝:“我与昭昭数月前才结缘,时常憾遇她太晚,少了数年欢欣。只是四郎这般亲昵的称呼郡主还是莫要再叫了,若让旁人听到许是会连累郡主清誉。”
江砚白说到后面态度礼貌而疏离,又变成了那个人人熟悉的江四郎,仿佛方才的温润都是她们的幻觉。
柳娴甚至不敢去看身旁嘉阳郡主的脸色,不用看也知定是恼的厉害,她如今哪还有心思去瞧满院子的菊花,只求着嘉阳永远别想起她才好。
嘉阳也确实没有心思去管柳娴,她被江砚白的这段话惊的几乎站不住,咬着唇转头便跑。
柳娴:……
我,还有一个我,我怎么办!
她慌忙行了个礼:“今日实在对不住,柳娴告退。”
“柳姑娘且慢。”江砚白指尖轻抬,“方贵,去将园中那盆黄金甲替柳姑娘抬到马车上。”
他说罢看向柳娴,表情颇为严肃:“今日之事,还望柳姑娘莫要告诉旁人。”
柳娴连连点头:“我绝对不说!”
江砚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唤人送柳娴出府,只是那痛哭奔走的嘉阳,倒像是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11章 旧梦
◎世间哪有君子◎
屋内的昭虞打个哈欠坐了起来,倚着身后的绸枕咂嘴。
江砚白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容貌,她自然就不会出去。
昭虞只把屋外的说话声当做消遣,起身拿起贵妃椅上的荷包。她指节纤柔白皙,翘起小指挽了个漂亮的线结,绣针翻飞,荷包上的竹叶缓缓露出轮廓。
片刻,屋外的声响消失。昭虞抬头,入目是紧闭的窗帘,她又垂首将心思放在荷包上。
昭虞眼底闪过一抹烦躁,如今自己顺江砚白的愿做了他的人,他还想折腾什么?
“吱呀~”江砚白推门进屋,看到椅上的昭虞不由怔住,“昭昭醒了?”
昭虞勾着嘴角点头:“起来把荷包绣了,好还大人的礼。”
江砚白看着她,半晌并未发现异样才又笑起来拥着她:“若困就歇着,我又不急。”
昭虞垂眸笑意盈盈:“欠着的东西,不还心里总挂念着。”
江砚白缓缓收了笑意,低声道:“与我不用这般生分。”
“倒不是生分,只是我也想见大人佩我绣的荷包罢了。”昭虞嫌他碍事,轻轻推了推他,“方才来客了么?”
江砚白:“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不用放在心上。”
昭虞抬头看向他,面上仍笑着,开口却多了一丝认真:“世人皆是贪的,大多是有一便想二,有了二又想要更多,可回头想想,有了一便该满足了,若贪求过多定伤人伤己。”
“若他起始求的便不是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