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虞咯咯笑起来,甚至笑得有些拿不住绣针:“旁人我又怎看得透?但世间唯有君子知自控,大人承傅相之风,定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江砚白将人捞到怀里,唇角掠过昭虞白皙的脖颈,鼻尖热气滚烫的吓人,他轻轻留下一吻后低声呢喃:“昭昭错了,世间哪有君子……”
昭虞轻缓回应他的吻,阖眸掩去其中笑意。
昭虞从去年时便不时被噩梦惊醒,有时梦到自己死了,有时又梦到一个男人死了。她初时觉得害怕又窘迫,害怕的是这梦不吉利,窘迫的是梦里时常会出现男人身影,莫不是她真像姐姐们说的那般思.春了?
可她从未见过那人,怎就会让那人平白入梦?
直到风月楼被抄那天,她见到了江砚白。
原来真有这么个人啊,昭虞想。
梦里情节零碎,江砚白便占去了大半。
昭虞只记得梦中她被新知州的儿子送给了什么人,而江砚白无意中见过她后便眼冒绿光,如同蛰伏捕猎的野狼,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她带来了京城。
如今回忆,她耳边只回荡着江砚白执拗的声音:“昭昭,你是我的。”
“我只娶昭虞。”
“子修不孝,愿自请族谱除名。”
“昭昭,莫怕……”
梦里江砚白死了,是为了护着她死的,她始终不懂,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旁人以胸膛去迎利箭呢?实在荒谬。
可如今这人确确实实的出现了,风月楼里初遇,他眼底的光与梦中初见她时别无二致,哪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昭虞想,自己上辈子怕是真的欠了江砚白一条命。但她还是跑了,在他要了她之后。
她害怕自己真如梦中那般不得善终,可命运弄人,江砚白明明回了京城,却又留下人保护她,还策马数日又回到扬州。她这才明白过来,江砚白还是那个江砚白,不会因为她故意说了些冷他的话,便果断丢手,他从来不是君子。
而她尝试逃离的结果是胸口被捅了一刀。
人怎会拗得过命呢?她只是一个怀璧其罪的女子,既是命数,那便是要认的。
如今她确实是心甘情愿做江砚白的外室,不求名分,只求一时安稳,顺便还欠他的债。若梦中之事为真,那她顺江砚白的意跟了他,只当全了他的执念,还他救命之恩;若梦中之事为假,江砚白也确实是庇护她最好的人选。
可江砚白今日为何在客人面前说那番话?
他真不怕被外人知晓从而唾弃弹劾他?是了,他家世显赫,自然是不怕的。
昭虞眉心不自觉蹙了起来,江砚白手指抚上她的眉头:“怎么了?”
她摇头,眉心舒展开:“无事。”
罢,江砚白要做什么,她既无法阻止也不想知道。
江砚白于她而言是一道屏障,只要屏障不碎,她就无需顾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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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王府。
泰安王与好友吃酒回来,正巧碰上嘉阳红着眼眶跑回院子,不由抚须:“这是怎么了?”
鸣蝉猛地被叫住,担忧的看了一眼嘉阳的背影,给泰安王行了个礼:“回王爷,郡主今日去了宜园,说是去找江四郎,谁知……谁知……”
泰安王不耐:“莫要吞吞吐吐!”
鸣蝉猛地跪地,面上多了丝愤恨:“求王爷给郡主做主,那江四郎竟在宜园养了个外室!郡主瞧到了伤心不已,哭了一路……”
泰安王的手顿住,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鸣蝉:“王爷,江四郎养了个外室!我们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混账!”泰安王怒喝,“江四郎洁身自好,岂是你等能攀诬的,来人,将她拖到柴房去!”
泰安王吩咐完大步朝嘉阳的院子走去。
“祖父!呜呜呜……”嘉阳梨花带雨的控诉,“四郎,四郎他……”
“薇儿莫慌,你且细细说来。”
嘉阳哭的泣不成声,过了半晌才算把事情讲清楚。
泰安王坐在一旁眉头紧锁,大掌狠狠拍在梨花桌上:“哼!还以为江砚白是正人君子,没想到竟做这等无耻之事!”
嘉阳:“祖父,那日四郎在宴上所说的人,众人皆以为是我,如今可如何是好?”
泰安王冷笑,抬手抚须:“他既把人安置在宜园,那长公主定是不知晓的,若此事传出去,长公主自然容不下那个贱婢!”
嘉阳怔住:“可四郎……”
“男子痴,一时迷。一个外室罢了,怎能抵得上江府和他的名声,你且放心,不出三日,长公主就会替你把那贱婢料理了,江砚白此事做的虽蠢,但也不至于不顾全大局。”
泰安王盯着前方的眼睛微眯,浑浊的眼珠划过精光,一个外室算什么,便是江砚白已然娶妻,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嘉阳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昭昭:我跟他回京,一石二鸟,血赚!
小江摊手:昭昭赚不赚我不知道,但我永远不亏……
第12章 是他心脏
◎江大人果然风流◎
第二日江砚白去上朝时,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他,背上像扎了百道刀子一般。
他扭头去看,殿中大臣皆目视前方一脸正气,他转回头后,那目光又如影随行。
片刻,江砚白猛地侧目,旁边的大理寺少卿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听到江砚白微笑道:“刘大人方才在看我?”
刘禹丞打了个哈哈:“江大人看错了。”
“是吗?”江砚白掸了掸衣袖,一本正经道,“本官俊美,刘大人这般盯着看,不怕刘夫人吃醋?”
周围的大臣虽也在低声谈论,但余光皆落在两人身上,闻听江砚白此言几位老臣猝不及防的咳出声来。
刘禹丞:……
二人乃是同期科考入仕,刘禹丞敬佩江砚白文采,本不信江砚白会干那等事,可今日江砚白一开口,他倒是觉得有传言也有几分道理!
刘禹丞咂咂嘴,摇头道:“江大人,果然风流。”
“哦?刘大人此言何意?”
刘禹丞声音压低了些:“不知江大人的宜园里,牡丹花是否开的正艳?”
江砚白认真回道:“宜园没有牡丹,如今只有菊花正灿,刘大人说话怎么有些莫名其妙?”
刘禹丞瞪他一眼:“你莫要与我装糊涂,此牡丹当然非彼牡丹,我且问你,你、你……”
刘禹丞盯着江四郎迷茫纯善的眸子,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罢了,是他心脏。
江四郎怎么会干这种事!
传出此等谣言之人着实卑劣!
他问不出口,江砚白却不准备放过他:“刘大人想问何事?”
一侧有个声音传来,声音低且轻:“刘大人是想问,江大人是否养了外室吧?”
刘禹丞:……
他没想问!他都不准备问了!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拿他做筏子?
刘禹丞一脸怒气,转过头去瞬间堆笑:“见过梁王殿下……”
梁王眨着眼,一脸好奇地看着江砚白:“子修,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砚白面色微变,眸光闪烁片刻,僵着脸问:“王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梁王见状了然,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竟不是谣传?”
他围着江砚白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子修真是一贯的,一鸣惊人啊……”
“能被你看上的人容貌定然不俗,表兄倒是想见见了。”
江砚白闻言立马拱手:“不过是个粗俗之人,下官……”
他说到这好似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去,大殿里的高官竟都向他看来,江砚白像是霎时明白过来,嘴唇动了动,没再开口。
自古香.艳传闻最让人津津乐道,若是正派之人的闺房秘事,那便更让人好奇。
下了朝不出两个时辰,大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晓得了这件惊掉人下巴的事。
江砚白是什么人?那是当今陛下亲外甥,当朝长公主的亲儿子,更是傅相爱徒。便是不说家世,只说才学,那人家也是状元郎,只这一个名头与他通身的气度风骨,就足够让京中贵女芳心流连了。
可这么个高不可攀的人,做了他们都不屑做的事。
除了家中原配凶悍,夫家权势不敌妻子的人家,才会偷偷摸摸的干这种事,可若论权势,江砚白身后有陛下撑腰,瞧上谁了抬进府便是,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讨论到最后,唯有一件事最令人好奇,那个外室到底是何许人也?
而被大家兴奋讨论着的主人公,直到艳阳高照才悠悠转醒。
“姑娘醒了?”金穗捧着衣裙站在一侧,满脸兴奋,“四爷说咱们不在府里用午饭,姑娘收拾妥当后咱们便出发去千醉楼。”
金穗还没去过千醉楼,她只听说里面的吃食个个新颖美味,得了这个消息早早便期待住了。
昭虞打哈欠的手一顿:“出门?”
金穗忙道:“姑娘不用担心,四爷给您准备了帷帽。”
昭虞沉默,不再多问,任由金穗银穗给她收拾装扮。
宜园地段本就好,千醉楼又是京城第一酒楼,自然林立在达官贵人不远处,两处路程不过一刻钟。
马车轻晃,千醉楼的跑堂见到马车上的刻徽忙迎上来满脸喜色:“恭迎江大人,江大人可是好久没来了,您的包厢一直留着呢。”
跑堂微怔看了看马车,确实是江大人的马车没错啊,怎么下来个姑娘?猛地才想起掌柜上午交代过的事,他拍头笑道:“姑娘里面请,江大人交代过,您来了去他包厢便是。”
昭虞咦了一声:“大人已到了?”
“还没呢。”跑堂听到昭虞的开口忍不住侧目,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声音,反正就是好听极了,“大人昨天便来找掌柜点了菜,说今日要宴请娇客,让小的们用心伺候。”
昭虞透着帷帽笑:“多谢小哥。”
“姑娘客气。”
江砚白来的时候,菜饭刚好备齐,他洗了手坐在昭虞身侧:“饿坏了吧?”
昭虞摇头,直到屋里只剩他们俩才将帷帽摘下:“起得晚,也不觉得饿。”
“那早膳怕是也没用,尝尝爱吃哪道。”江砚白抬手倒了杯酒,“桂花酒,不醉人。”
昭虞接过酒凑近了些,对江砚白附耳道:“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江砚白挑眉:“何出此言?”
昭虞一脸复杂的指了指隔壁包厢,两间包厢中间有道窗,瞧着像是可以打开的,不过这会儿窗子紧闭,那窗不知是用什么糊的,竟隐约可见对面有影子晃动。
“大人来了后,便有人一直趴在窗那边偷听,应当是随着大人过来的。”
江砚白:……
他起身走近了些,观察片刻陡然抬手将窗子打开。
窗那边的刘禹丞:……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狡辩,竟猛地涨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
江砚白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刘大人,好巧。”
“巧!巧!”刘禹丞抬手摸了摸窗户,“这窗花可真好看……”
昭虞见他借口找的蹩脚,没忍住笑出声。
江砚白不经意般侧了侧身子将她露出来:“刘大人独饮?”
他说罢看着刘禹丞屈起指节敲了敲窗棂,面色不佳。
刘禹丞猛的收回目光,可余光还是忍不住朝昭虞瞥去,端坐在桌边的姑娘嫣然而笑,明艳逼人,他见过的贵女数不胜数,可平心而论,这位姿色最佳。
刘禹丞一言难尽的看向江砚白:“这位……”
孤男寡女!同桌宴饮!江大人竟真的是那样的江大人!
江砚白回头伸出手:“昭昭来。”
昭虞起身走到江砚白身侧,盈盈施礼:“大人。”
刘禹丞眯眼,这般疏离应当不是外室。
他竟又误会了江大人,还偷听江大人说话,他内心着实肮脏、脏、脏……
江砚白抬手将人拥进怀里,柔声开口:“这位是我的同僚,刘大人。”
刘禹丞:……
!!!
他就说!他的心怎么会脏!
明明都是江砚白这个好色之徒的错!
作者有话说:
刘大人: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小江:村里赶紧连个网。
第13章 你能拿我何(捉虫)
◎江砚白,你真乃小人◎
昭虞点头示意:“刘大人。”
刘禹丞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的指向江砚白。
江大人身为文人楷模,实在是太让他心痛了!
江砚白似是很欣赏刘禹丞这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浅勾唇角:“刘大人这是怎么了?”
刘禹丞拉过他的衣领,咬牙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江砚白挑眉:“自然。”
“你……”佳人在旁,刘禹丞不好说重话,只恶狠狠道,“江砚白,你真乃小人!”
“刘大人莫要瞎说,昭昭昨日还夸我有君子之风。”话中隐隐透着得意。
昭虞闻言垂眸,乖顺地点头。
刘禹丞似是被伤透了心,酒也不喝了,冷哼一声扭头出了酒楼。
昭虞坐下后开口问:“旁人都知道了吗?”
江砚白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抚道:“我心里有数,莫担心。”
只是这顿饭吃的着实不安生,两人还未吃尽兴,外面便响起敲门声。
方贵额角躺着冷汗,牙直打颤:“四爷,长公主派了人来带您回府。”
不是唤,不是请,是带回去,可见长公主是真的恼了。
昭虞指尖微蜷:“大人,长公主也知道了?”
“她早便知晓了的,我先送你回宜园?”
昭虞抓着他的手满目认真:“这世上,没有人比长公主更疼您,莫要惹她伤心。”
江砚白一怔,随即鼻尖微酸,将人抱进怀里:“昭昭在担心我吗?”
“我对大人的心意,比不上长公主万中之一。”
梦中江砚白曾自请离府,在她看来此举简直荒谬离谱。但这毕竟是江砚白的事,她不欲过多干涉,多嘴这一句,也只是提醒他看明白孰轻孰重。
脸埋在她的肩窝,江砚白声音有些闷:“你总是……”将话说的这样坦荡明白。
昭虞蹙眉,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手,江砚白却抱得更紧了些,她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的竹枝俊秀挺拔,素手轻抬为江砚白系上,她抬头浅笑:“大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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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白直接被带到了江府祠堂,祠堂内除了长公主再无他人。
长公主头都没回,听到脚步声身侧的手攥了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