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她放到榻上后,昭虞瞧着像是睡着了,可脸色实在白的吓人。
长公主立马低斥:“请章太医,速去!”
弘阳还吓得立在原地,直到听到长公主的低斥才反应过来,扑到榻边慌乱不堪:“昭昭你别吓我……”
赵祯攥着昭虞的手,唇角止不住的轻颤:“瑜儿……”
章太医来时见到这般阵仗不由一顿,捏紧了手中的医箱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无需多礼,快去看昭昭。”
章太医给昭虞把过多次脉,指尖一搭便知知原由:“长公主不必忧心,四夫人乃是急火攻心才至此,如今淤血吐出,明日便可无虞。”
卫氏忙问:“可需用药?”
章太医摇头:“四夫人前阵子身体欠安,江四郎求了些补身子的药丸,瞧着脉象四夫人应当是日日用着,药材相冲不宜多用,大夫人放心,四夫人睡一阵子便会无碍,只是脚伤须得尽快处理。”
众人闻言才放下了心,忙退出去叫人给昭虞上药。
中秋月圆,本该是和美的日子,可宜园却一片兵荒马乱。
角落里的银穗眉头一动,瞄见桌子下的东西,忙上前捡起来。
她看清那物不由看向昭虞,是夫人的紫檀手串,怕是方才挣扎间甩掉了。
银穗小心翼翼地将那手串放在桌上,暗道夫人方才睡着还是莫要吵醒他,明日再提醒她戴上就是了。
昭虞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江砚白死时的场景,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刺耳又骇人,不过眨眼间那箭便插到了江砚白的胸口。
昭虞以往只觉得江砚白此举实在令人不解,可这一幕又出现在眼前时,她便觉得江砚白确实是会这般做。
他惯是这样的,有什么坏的差的总是替她挡着,如今好了,为了她连命都丢了。
昭虞伸手去抓江砚白,可掌心穿过他的脸庞毫无停留,再定睛一看,面前哪里还有江砚白的影儿?
她心下一慌,忙抬头去寻,却见不过五六步远的地方,江砚白赫然站在一出悬崖边。
就在她抬头看去时,江砚白也正望向她。
“昭昭。”
听见他唤自己,昭虞瞬间哭出声:“江砚白你个混蛋在这里做什么,你快回家!”
她对面的江砚白闻言眉间极悲:“昭昭,对不住。”
“江……”
昭虞倏地睁大了眼,猛地伸手去抓落下悬崖的江砚白,可哪里能抓得住,她想也不想地纵身跃去,强烈的失重感让她身子一颤,猛地惊醒。
“江砚白!”
她猛地睁开眼睛,瞧见了榻边围着的人。
弘阳忙往她身边坐了坐:“昭昭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他回来了吗?”
弘阳顿住,半晌缓缓摇头:“路途遥远,小表叔此时怕是在路上呢,你须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昭虞垂首,下意识去摩挲手腕。
见她蹙眉左右环视,弘阳忙起身将手串递给她:“可是找这个?”
昭虞伸手接过,盯着那手串出身。
怎得只要不戴便会梦到那些事……
她耳边突地想起慧圆的话:“施主双目有神,似是能堪破天机?”
堪破天机……
昭虞猛地出声喊道:“金穗!”
门外候着的金穗忙进屋:“夫人有何吩咐?”
“你说这串子是宝华寺得来的?”
金穗点头:“是,方贵说四爷去找老主持求的。”
昭虞心跳的厉害。
她心底有个猜测。
弘阳正要问她手串有何意,却见昭虞猛地掀开了薄被,边穿鞋边道:“备马车,去宝华寺。”
她等不及要去问清楚,那梦究竟是虚幻一场还是……
弘阳忙道:“这般晚了,若是要去求平安也得等到明日寺门才开。”
昭虞这才看向她,坚持:“必得现在去。”
这手串神奇古怪,那老主持若真能解她的惑,那定然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准……说不准也能晓得江砚白现今如何呢?
她这般想着便一刻都等不得,抬脚就朝外走,步履匆匆,瞧着是拦不住的。
马车上,昭虞摩挲着手串,片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
并蒂莲花栩栩如生,比之前送给江砚白的那个针脚精美了不知多少。
昭虞将两物贴在胸口微微闭眼。
她从不信神佛,可今夜愿信一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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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有缘人
◎去履行与江砚白的约定◎
平日里走两步就嫌累的昭虞, 望着宝华寺的数百台阶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走了上去。
“夫人,您脚上还有伤。”
昭虞轻“嗯”了一声:“不妨事。”
拜佛须得心诚, 她上次被江砚白背着上去,佛祖定是生气了才耍脾气不叫她心愿得成。
这次再不可躲懒了。
开门的依旧是小沙弥,他见到昭虞浅笑,又嘟囔道:“果真有人来哩。”
昭虞不解这话何意,却听懂了背后的意思, 不由开口问道:“主持告诉你的么?”
小沙弥眯着眼点头:“正是呢, 主持说了好一通话, 我只听得懂这句。”
“他都说了什么?”
小沙弥挠了挠头便想边道:“好似是……什么前生今世的。”
昭虞眉心一跳, 侧头看了看小沙弥:“多谢。”
小沙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女施主客气, 我什么都没说哩。”
昭虞浅笑:“是要谢过的。”
轻叩三声禅房门, 老主持悠远的声音传来:“进。”
昭虞抬手推开门, 禅房内点了几簇烛火, 摇曳生辉。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江砚白说过的话:那秃驴头上没毛办事不牢, 不可信的, 他说什么昭昭便当是放屁便罢。
这是上回从宝华寺回京的路上, 江砚白听说老主持说她命途多舛宽慰她的话。
昭虞转身关上禅房门,暗道, 江砚白口上说不信,背地里却找人家求宝物, 当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慧圆见她站在门口不动, 笑道:“女施主请坐。”
清茶一壶,茶汤荡出袅袅雾气, 竟也不叫人觉得燥热。
“年前便以为女施主会来。”慧圆将茶盏向前推了推, “不曾想到再见竟是今日。”
昭虞看向他:“主持古今未来, 也不曾算到么?”
“命理面相皆有因果,施主是被改了因果的人,老衲哪里能看得清呢?”
昭虞掐着指尖,睫毛颤得厉害:“所以,梦里那些都是真的?”
慧圆骨节点了点桌面:“故事配酒最好,老衲这里没有,只能奉上清茶一盏。”
昭虞伸手端起茶盏浅啄一口:“故事若是精彩,酒茶倒是其次。”
她说罢顿了顿:“涩而生甘,好茶。”
慧圆朗笑:“你比江四郎的嘴厉害一些,他头句说的是,炒得过火了些,微涩。”
昭虞闻言勾了勾唇角:“他惯是没甚耐心的。”
说完又摇头轻笑:“也不尽然。”
对她,耐心自然是有的。
慧圆颔首,启唇。
“梦为真,今世也为真。”
不过寥寥数语,慧圆便将前世之事说了个遍。
前世江砚白身死,长公主不知在哪里听得转生之说,便寻到了慧圆。
她道来世不求江砚白再文采斐然,亦不求他留名庙堂,只愿他得偿所愿,无论那姑娘是谁,她都认了。
只要江砚白好好的,她别无所求。
慧圆左右为难,此等事有违天道,且以他之力也不足以为江四郎改命。
可长公主有所求,他自该是尽心为她办才是。
于是便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渡死劫,得重生。
若是死劫不死,那便是天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慧圆说罢看向昭虞:“老衲虽在寺中,却也听了不少你们二人的事,他当真是……执拗不堪。”
昭虞红着眼眶颔首:“是啊……”
他惯是执拗的。
“渡死劫是何意?”
慧圆道:“死劫若能渡,便是另一番人生,若是渡不过去……”
“您也不知晓他如今是否平安么?”
慧圆无奈摇头:“我能记得这些事已实属不易了,数日之后我怕是连这些都要记不得了。”
“为何?”
“天机只可叫一人得知。”
昭虞明白了,如今她知晓了这些,那慧圆怕是就要记不得了。
她不免震惊,世间竟有如此惊奇之事。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摘下紫檀手串:“既如此,这手串便归还与您,若是日后您想不起这些,定会疑惑手串怎会不见了。”
慧圆摇头:“佛家讲究机缘,这手串与施主有缘,便等您用不到的那一日再归还本寺吧。”
昭虞躬身行礼,郑重道:“多谢主持告知一切。”
“天地苍茫处,阳乌初升时。”见她抬脚便走,慧圆又道了一句:“施主或可遇见有缘人。”
见她还想问什么,慧圆摇头失笑:“不知是不是他,总归是施主的有缘人,老衲只能算得这些了。”
昭虞顿在原地许久,浅浅勾起嘴唇:“谢过主持。”
回去的路上,昭虞一直在想慧圆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地苍茫,阳乌初升。
她的有缘人啊……
昭虞轻笑起来,若不是江砚白的话,他怕是要被气死的。
翌日,昭虞晨起如往常一般用了早膳,收拾妥当后开口道:“去霓裳居。”
几个丫鬟向她看过来。
昭虞没解释,率先出了门。
冬装定然做好了。
出了霓裳居,昭虞带着众人来到千醉楼。
她煞有介事地交代几个丫鬟:“回头见了江砚白,你们且告诉他,我当日答应他的事一件都没有落下,是他失约。”
金穗忙问:“夫人,您知道四爷在哪?”
昭虞看着面前的鱼,捏起筷子去挑鱼刺:“不知道。”
银穗闻言忙拉住还想开口的的金穗,强笑道:“夫人放心,奴婢若是见到四爷,定与他说明白……”
听她如此说,其他几人瞬间明白过来,都连连附和。
昭虞冷不丁开口:“芒州的果子要熟了。”
“还有雪城的年,听说是极热闹的……”
银穗别过头去,捂着嘴才没叫自己哭出声。
这些……都是四爷原定要带夫人去的地方。
银穗倏地一愣,回头看向昭虞,讷讷道:“夫人您是想……”
昭虞挑了半天鱼刺,仍不得其法,看着碎成渣的鱼肉没了胃口,天晓得江砚白是怎么将那么大块的鱼肉挑了刺完整夹给她的。
她丢下筷子看向银穗,缓缓点头:“对呀。”
京城可没什么苍茫处。
昭虞垂首浅笑,江砚白朝她走了那么久,如今被绊住了脚,她合该去迎一迎他。
瓜果飘香的芒州,银装素裹的雪城,茫茫大漠,旷野草原。
她都是要去的。
去履行与江砚白的约定,去寻那天地苍茫处,遇她的有缘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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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芒州
◎是我夫人◎
昭虞决定了之后, 一刻都是闲不住的。
原先她以为只是跟着江砚白去就好,如今才知道什么都要她来拿主意。
什么去几辆车,都有谁跟着, 护院几个,路线如何走。
她这才晓得,每次出门江砚白竟都准备了这么多。
她想起江砚白抿唇笑了笑,开口道:“江砚白的衣服也都带着,万一他那臭毛病又犯了, 穿不惯外头的衣服, 又是一桩麻烦事。”
银穗抬头看了看昭虞, 眉间闪过一丝忧心。
夫人心下的期待这么高, 若是寻不到四爷……
她忍不住咒骂莫方与, 东陵的王不在东陵过节, 跑到他们大周做什么, 没得连累他们四爷……
说曹操曹操到, 银穗心底的咒骂落下不过片刻, 便有人来报东陵王拜访。
昭虞在内室应了一声, 半晌没动静。
就在银穗以为她不会再应声时, 便听到昭虞道:“好茶伺候着。去回东陵王,本夫人身子不适, 见不了客。”
昭虞摩挲着手中的香囊,眼神射向窗外。
她不能去见莫方与, 因为她一瞧见他便忍不住想, 为何坠崖的不是……
昭虞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摇出去, 起身勾了勾嘴角去整理江砚白的贴身衣物。
旁人如何, 与她无关。
她如今, 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待她出发那日,正好是八月二十,极吉利的日子。
昭虞抬手遮了遮烈日,朝赵祯挥手:“哥哥快回去吧,你交代的我都记下了,不必担心。”
赵祯抿唇,满脸不舍,转念又眼含笑意,且让她先行一步。
昭虞浅笑:“哥哥莫想着跟来,你递上去的辞官折子我请娘给拦下来了,哥哥是个好官,不可像我一般任性。”
赵祯怔住。
“哥哥不仅是我一人的哥哥,还是百姓们的赵大人,若你走了,京中怕是又要多上许多冤案。”昭虞冲他眨了眨眼,“哥哥放心,我寻着他了就回来。”
若是寻不着呢……
赵祯没敢问出口,只觉得眼眶一涩就要落泪。
他忙背过身去,平稳了下情绪才抬手拍了拍昭虞的头:“莫忘了,哥哥还在京中呢。”
便是寻不到,也要记得回家。
昭虞抬手抱住他,赵祯身子一僵,自瑜儿认回来后,两人从未这般亲近过。
“哥哥放心,我好容易才有了家,自然是要回的。”
只是,得把家人找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