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允嗤笑,低头随意地继续喝茶,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祝为错握了握手指,压下心中不满,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静些,“我爹回京了,我想回家。”
“你若是不舍侯爷,朕可命侯爷进宫看你。”郑朝允面容虽是平静,但言语中的坚决不容反驳,“且宫中太医医术不错,等你身体好了,再出宫也不迟。”
“太医说,我身体没问题。”祝为错反驳,“况且,我怎么样,我想陛下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无论祝为错怎么说,郑朝允都不肯放人。
如今郑朝允手握大权,她自然没办法越过当今皇帝出宫,只能继续在宫中养伤。
果真,第二日一早。
祝为错就在慈宁宫看见了武安侯和祝太后再说些什么。
她站在墙角看了一会,虽是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但看着严肃的面容,也知道不会是普通的闲聊。
但她若是再近些,肯定会被她爹发现。
她敛眸,祝家也就简简单单三个人,能在一处多待些时间,难求一次。
“爹爹,姑母。”
她从角落里出来,笑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们在聊什么呢,也不带我听。”
她笑着向两人闹。
“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武安侯笑着训道。
两人见她来了,自觉地不再多谈。
也都换了话题,问她的身体如何,也都默契地不提前两日大婚之事。
***
御书房。
郑朝允将徐有明端来的药喝下,看着空荡荡的碗顿了半晌。
“还未调制出解药?”他问。
“还未。”徐有明连忙垂首回应,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上首的人。
“陛下,您说贵妃娘娘怎么能那么狠心,怎么都不肯交出解药。”
“前些日子太医说,陛下您食用那药多年,一旦戒断,反应怕是更甚从前啊。”
郑朝允像是没有听见徐有明的话,闭了闭双眼,道:“继续派人。”
徐有明见他满脸疲惫,应声退了下去。
自从陛下断了药后,每日在朝堂之上,手段越来越强硬,不允许朝臣的意见对他半点不一。
这不过登基短短两月,陛下在朝堂甚至是民间都传出暴戾的名声。
偏偏陛下还不在意。
他暗叹了一口气,陛下也就每日去慈宁宫的时候能平静片刻,能扬起着笑脸,对着郡主有说有笑。
看来不久,这位郡主估计就要入主后宫了,就是不知这......是好是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44章 造反进行时
九尾山。
山寨里的老医者皱着眉头扫了几眼床上仍着喜服的男人,但大都被血污覆盖,丝毫不见当日马上意气风发前来迎亲的公子。
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若是无人照看,怕是下一瞬便要被阎王收走。
老医者一手抚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搭上程绥晏的手腕,好半晌才感受到那微弱跳动的脉搏。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屋檐下,许是天气太热,这人灰布外衫敞开,露出满身疤痕。
薛合听到开门的动静,这才转头,粗声问:“如何了?”
老医者摇了摇头,“若是往常寨子里,或许还可以尽力救一救,但看看现在,寨子大都被朝廷收刮了干净,仅有的一些草药......”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看向了院子里,“受伤的可不止屋中这一人啊。”
薛合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院中不少上次在程府与金吾卫对上受了伤的人,由于退得及时,并无很大伤亡,但对于此时的山寨也算是一大负担。
不少的大汉涂着草药,像是没长心一样,依旧说说笑笑。
薛合沉默下来,眼下的疤痕即便是收敛起来,也让人心惊。
上次程绥晏只身一人闯入山寨,找他谈判,说是相互合作,但实际是他救了山寨。
他九尾山本和官府毫无联系,直到几个月前大旱,寨子差点活不下去,当他正打算带人去县衙抢粮的时候,没想到县衙在太子的暗示下居然自己暗中派人找进山寨,说两日后会有赈灾粮经过此处。
即便是没有成功抢到粮食,但是九尾山从此便与官府太子挂上了关系。
在程绥晏赈灾回京后将此事上报朝廷,太子自然是为了不留把柄而选择赶尽杀绝,当时县衙已不知何时换了人,他九尾山也被太子派人绞杀数人。
也幸好九尾山地势复杂,才没让太子的人得逞。
后因程绥晏被命带兵缴匪,而太子又想趁此机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索性程绥晏并未选择清剿山寨,而是选择劝降他,与他合作将尾随的太子手下清除。
虽说他并非诚心归降朝廷,但也因此免了一难。
回京之事,整个京城都忙于先帝驾崩,将他九尾山的归属问题忽略到了一边,他也暂时归宿于程绥晏手下。
“请李老先生尽力。”薛合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屋中躺着人。
他虽无法扔下院中一众兄弟,但他薛合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程绥晏的命必须救。
李老先生听他这话,也明白了薛合的意思。
他这意思,把屋里这人当自家的兄弟。
李老先生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夫,尽力。”
“那便麻烦李老先生了。”
***
京城。
祝为错被郑朝允关在宫中数日,整个宫中流言蜚语漫天,终于在武安侯即将离京之日放了她出宫。
“如今前朝催着朕立后,依母后看,看朕该如何?”郑朝允坐在慈宁宫,似是真的来请教经验。
“陛下又想让哀家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下来,祝太后即便是眼盲耳聋,也知道了郑朝允对祝为错的心思。
自从祝为错成婚前一晚,他假借她名义下懿旨起,郑朝允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了。
如今,郑朝允也算是掌了实权,武安侯回京并未收回她侯府的兵权,也算给了她侯府一份面子。
祝皇后忍了忍,终究还是不想看到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变得如此,她长叹一口气,“陛下可还记得在哀家宫中第一次见到云泽说过得话。”
“自然是不会忘。”
郑朝允轻笑了一声,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是祝为错是第一次进宫,拽着祝皇后的袖子,躲在她身后,怯生生地望着他。
彼时他刚下学回宫,被一个双眼晶莹的小姑娘盯着,他自然是了整理太子常服,挺直腰背接受小女孩的打量。
“太子......哥哥。”祝为错学着祝皇后教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喊着。
“这是云泽妹妹,太子切莫吓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妹妹,凑近了几步,收敛了平日了被要求的正经,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戳了戳了妹妹的脸,“云泽不要怕,你叫孤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便会保护你的。”
郑朝允回神,笑道:“让云泽入宫,朕便会保护她一辈子。”
“你!”祝太后被气得不轻,“云泽她已经成婚,你这样做便是置她与不顾,也是毁了你自己!”
如今,鲜少有人敢与他对峙,今日祝太后斥责的声音再一次挑起了他心中肆虐的暴戾,郑朝允闻言捏住桌上的茶盏,压下心头席卷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静些。
“母后这话说得便不对了,与云泽拜堂的是前朝余孽,朕命她入宫便是给了她大好的前程,母后这般,莫不是已有异心。”
“朕已是这天下的帝王,莫说是云泽已经成亲入后宫,纵然是朕立她为后,谁又敢在朕面前多言一句。”
郑朝允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他继而缓了语气安抚道:“我并不知母后到底在反对些什么,如若是担心朕回像先帝一般,那母后大可放心,朕不会。”
“朕会宠着她,护着她,若是母后不放心,云泽在宫中还有您给她撑腰。”
郑朝允说完,笑了笑,“朕言尽于此,母后多考虑考虑,也去劝劝云泽,”他顿了顿,“朕不想用强硬的手段伤了她。”
话落,徒留祝太后坐到床前缓着不顺气息。
***
九尾山。
在反复高烧之后,程绥晏尽管还是昏迷不醒,但也算是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稳定下来。
又过几日,汤药不断,每日施针。
程绥晏勉强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大脑从起先的一片空白,缓缓回归记忆。
他又重新闭上眼睛。
眼前的女孩一身大红衣裙,乖乖被他握着进了家门,从此府中不会再只有他一个人了。
会有她陪着他。
他想着再等一会,应付完宾客,他便能陪着她了。
他们还有盖头还没有揭,合卺酒还未喝,那一天他还没有和他的夫人好好说过话。
不过半刻时间,他满身血色跌倒在地,终究她的夫人却躲在别人的身后,无动于衷。
“前朝余孽”,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所以她认为,他本不该存活下来,他就该像那覆灭的皇朝一样,不该出生扰乱这一个新生的朝代。
可他,偏不!
今日来送药的男人端着药进了屋,便看见一直昏迷的人目光无神地睁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恍若是没了魂一般。
全身上下只有身健壮的大汉想起以前乡间迷信的说法,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丢了药碗就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李先生。
程绥晏被这屋中瓷碗破碎的声音吵得回了神,不过一瞬,便听闻了屋外慌乱的叫喊声。
他转头看向屋外,这略有些熟悉的院中布局让他响起这是什么地方。
他稍稍蹙眉,用胳膊支起身子,不过一个动作撕裂的疼痛感袭遍全身。
程绥晏被迫停下动作,轻轻喘着气,额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待到身体的疼痛消散了些,他正要推门而出。
院中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不过片刻,几人便进了屋。
浮生一进门见自家公子终于醒了,立马就扑了上去,“公子,您终于醒了!”
这猛烈的动作,程绥晏即便是伤口撕裂,他也忍不住后退一步。
浮生扑了个空,知道公子有伤在身,略有些委屈,又心疼地看了一眼伤口。
薛合见他原本干净的亵衣又染上了血迹,皱了皱眉,不过没多说话。
“程公子,感觉如何?”李先生看到程绥晏还算正常,也不像方才那大汉描述的样子,转头瞪了对方一眼。
“尚可,多谢先生救治。”程绥晏听见声音,低声回了几个字,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子一开口就有些干疼。
李先生看到刚有愈合倾向的伤口又被撕裂,他忍不住皱眉,想要把人重新赶到床上去。
奈何对方向来不听医嘱。
程绥晏看向薛合,开口,“不知程某可否与薛大当家单独谈谈?”
薛合点了点头,把不相干的人也都撵了出去,留了浮生在程绥晏身旁。
“在下多谢薛大当家今日恩情。”程绥晏拱手道谢。
“程公子不必如此,昔日您让我九尾山保留下来了,也是救了我整个山寨的人。”薛合坐在程绥晏对面,到了一杯热茶给对方。
“她怎么样了?”程绥晏接过热茶,白色的热气迷住了他的灰色眼眸,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能听清这一句平静的话语,似是冷漠不含感情。
不必挑明,这个她也知道指得是谁。
薛合顿了顿,并未答话。
他们活动范围虽说是在这个山寨之中,但也有外出打探消息的人,这些日子云泽郡主即将入新帝后宫的消息在京城中传了遍。
薛合不说话,但浮生却是忍不住。
他在一旁满脸气愤,“公子,就您还记着她呢,您都不知道,她可是要成为后宫的娘娘的人了。”
程绥晏指尖一顿,随即不在意地端起茶垂下眸子,遮住了原本的色彩,轻轻抿了一口。
薛合瞥了一眼丝毫没有眼色的浮生,换了话题,“自古以来,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先生说你这伤需静养,起码三个月起步,如今九尾山倒也安全,不如你就在我寨中养伤。”
“那便麻烦薛大当家的。”
第45章 造反进行时
一年之中最炙热的时节过去了好些时日,如今已经入秋,天气冷得也快,昨日夜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直至天亮,这雨才稍稍停下。
祝为错被郑朝允关在宫中好些日子,终于算是回了府。
她爹不过在府中陪了她三日,又要离京,她伸手接住从屋檐下滴下的水珠,不过一会便在手心聚成了小小的一滩水。
手心一片湿凉,等她胳膊累了,便把手翻下,所有的水一股脑地逃离她的手心,最后便剩下一滴一滴的小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滴落。
距离那日她成婚也有了近一个月之久,这一个月见,也并无任何成绥晏的消息。
她爹在临近离京之前,或许是放心不下,特意给她留下了些人保护她。
她在府中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想起当日程绥晏满身的血,,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索性便把那些人全都派出去找程绥晏去了。
不过已经快十天了,也并无传来任何消息。
这边确实没有什么消息,但宫中的消息和谣言每天都不带重样的传进她的耳中。
这些谣言听多了,就连姑母都要召她入宫,她也担心郑朝允发疯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
她便整日躲在府中,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刚成婚便失了丈夫的伤心女子,整日以泪洗面,思恋丈夫,将自己与谣言隔绝开来。
不过终究还是逃不过圣旨。
第二日,祝为错照常在院中无聊地等消息,不过消息没等来,反而等来了从宫传来的圣旨。
姑母的召令她还敢大着胆子回绝,但是圣旨若是不接便是抗旨不尊,她被迫收拾了一番进了宫。
徐有明将她带进御书房等在书房外,她看着桌上的热茶和糕点长了记性,纵然有些饿,但她今日绝对不会再尝一口宫中的吃食。
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片刻,书房的房门打开,郑朝允一身龙袍出现在她面前。
“惟惟。”
说话见郑朝允将周围的下人都挥退,独留两人在此处,他随意地坐在祝为错的对面,看到这桌上一动未动的糕点和茶水。
默了默,随后扯着唇角笑了起来。
“朕听闻你整日在府中以泪洗面,不过今日一看,朕也放心。”
“……”祝为错抿唇,随后立马低下头,“今日进宫,不好冲撞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