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牙齿咬了下唇,这就作茧自缚了,非得和他讲那些,现在好了,她真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外面的雪是不是停了?”云岁转身向窗外看去。
脸蛋又被他手拨了回来,“没有。”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不下了。”
“还下。”他义正言辞,“下很大,明天可以堆雪人。”
她半信半疑,还想去看,柏言诚这次没有以礼相待,掰过她下巴,低头覆上她的唇,摁在沙发上亲了会,亲到她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更遑论外面是否下雪。
来得匆忙,她只穿一件低领毛衣,顺着后背领口就可以碰到扣子。
三两下被松了,继续吻。
到她眼眸潋滟,粉颊如桃,他低头哄着人,细数先前的话:“你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她被动倚靠沙发,马尾早已松散,柔顺的几缕长发覆过面庞,连带羞赧半遮半掩,音色更是揉着烟雨水雾似的婉转,“不,不记得了……”
“你说。”他轻抬那尖巧的下巴,“等下雪我们做。”
她试图寻找一丝可以辩解的意思,也许,那意思是,等下雪一起做雪人?一起做饭?总归,不一定非要是爱。
“但你没有给出回应。”云岁小声,“我以为你不想。”
“怎么不想。”他将人慢慢抱起来,“我当时就想了。”
但还是保持君子风范。
不然如果主动敲门给她回答,再看到那张小狐狸似的欲拒还迎惹人的模样,刚收拾出来的客房,就要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
有些事,遵守承诺去做的话,会更让人期待。
柏言诚带她去的主卧,将人放在纯色床褥上,动作轻慢,尤其注意着她受伤的手腕,尽量不碰丝毫,他待人轻的时候格外轻,重起来必然也会惊涛骇浪。
灯灭一半,愈发安静,她忽然想起张国荣的一首歌——深夜沉默但其实跳动。
连空气都浮躁着不安的因子。
实在是紧张极了,尤其是几乎被剥干净,被他一瞬不瞬欣赏时,云岁忍不住想做缩头乌龟,蜷缩自抱,柏言诚已然拨过那两只脚腕,跪在之间,宛若权臣恭敬的跪姿,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分位。
他衣衫依旧工整,扣子只松三个。
她禁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细看,过一会儿,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再睁眼,他保持跪姿,只是手上多了个方形包装,当着她的面,薄唇慢条斯理咬开了包装。
看似温雅的面容,此时染上桀骜,野性逼近。
“看什么。”
柏言诚垂眸俯视她,唇际浸笑,“难道说,你想帮我戴。”
第19章
她别过脸, 对向窗口,连月亮都不太敢看,哪禁得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手上倒是有点力气, 实在恼了也能去捶他,可提不上劲儿, 三魂七魄飘零散漫, 觅不着方向。
仅存的那点理智,在他要进来的时候, 云岁突兀地从前抱住人,温热的面颊靠在他胳膊上, 轻似羽毛的声音, 几近要挠到人心底, “我怕。”
她真的怕。
刚才翻学校墙头的勇气荡然无存, 从头至尾的恐慌,不仅仅对未知的惊惧,更害怕说不好哪天,眼前的人就抱不到了。
她来见他的每一步, 都是算着走的,山水一程,路途遥遥,不想无望而归。
在哄她这件事上, 柏言诚分外有耐心, 但他的耐心,无法和小姑娘的心情产生共鸣,低头亲吻她的眉角, 闻声安抚:“别紧张,不舒服的话和我说。”
这才注意到, 他眼角下方有一颗浅色的痣,浅淡得几乎看不见。
眼下的痣长得最薄情。
她缓缓抬手,碰了下他的眼睛,此时此刻,漆黑如墨的瞳眸只留她一人,盛满的情绪也只为她,哪怕是一刻,突然也值了。
帕斯捷尔纳克那句——人活着,不过是为了那几个瞬间。
“古人说,泪痣最薄情。”云岁靠在他跟前,“你是不是也这样。”
“这就为难人了。”
他一边哄她一边将人继续放在枕头上,嗓音低哑温情:“我要是觉得他们说得对,你肯定恼我,要是说不对的话,你还是恼我在狡辩。”
“你现在不是在狡辩吗。”
“看吧——”
怎样都不成。
但他喜欢看她恼。
似嗔非嗔,似怒非怒,恼不了太久就被他哄回来,从不生闷气,真气急了,会直接动手打人。
像只家养的猫,脾气好了往怀里蹭,脾气不好挠两下不让抱。
云岁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他哪哪都薄情,她干嘛挑个最不起眼的说?
她认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抬手,抓住他的腕,往自己跟前慢慢带,这一刻空气,时间以及呼吸几乎要静止,他也没有丝毫迟缓,落入温柔乡。
那瞬间,云岁忽略了手腕上的伤口,神经末梢全被另一种尽数取代。
像只被人工强行撬开的蚌壳,窃取里面最宝贝的珍珠,生生要刮下人家的肉。
痛到极致连眼泪都是悄然无声的,自己尚未察觉,被他亲亲吻去了,暗沉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眼泪是咸的,可是我们岁岁是甜的。”
她压根没心思听他调动言语,一双氤氲水雾的双眸看着他,“能不能先出去,我撑不住……”
“谁出去?”
“你啊。”
“谁,嗯?”
“柏言诚……”她脑袋晕沉沉,见他丝毫未动,又轻轻呢喃,“二哥……”
这把嗓子,只叫名字实在太可惜。
她被弄懵了,竟分不清他出没出去,只记得他一味地哄她,可真是温柔,她突然就信了,男人在此时的话有多让人迷恋,也难怪从古至今渣男不断。
也许此时的他们并没有说谎,至少真情实意地哄过人。
柏言诚起初是正儿八经地哄着,慢慢地,倒将人哄趴下了,窗外的雪早已消停,月亮还没探出云层,落地的余晖是公馆外的路灯折来,光线十分微弱,映衬人影模糊,却也是相交一块的。
握着那截不堪一把的细腰,低头可见两片蝴蝶骨,动起来似两只蝴蝶,在皙白后背翩跹起舞,几近让人沉落迷醉。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沾到浴室的热水后又活了半分。
他抱她来冲洗,刻意避开她手腕上的伤,细心是挺细心,只是,没一会儿她又被抵在墙上。
早上。
云岁脑袋完全昏了,手机调好的闹钟响起后被她直接给掐了,继续睡一会儿,以为眯五分钟,等醒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的事。
迟到了。
赶不上车了。
身旁早已空空,她叫了两声:“柏言诚……”
公馆实在冷清,和她影视剧里看到的起床后有数名女佣伺候的画面天差地别,附应他冷清喜静的性子。
刷牙的时候才听见外面有人进来,抬头,镜子里已经多出了人,柏言诚衬衫一如既往整洁,面色从容淡然,没有丝毫事后的失措和异常,而她就狼狈得多,脖子上虽不是草莓印,却也印有淡淡的痕迹,面颊从昨晚红到现在,堪比上回感冒的程度。
柏言诚:“早上感觉怎样?”
云岁羞恼,吐掉嘴里牙膏沫,“不告诉你。”
“我是问你手腕的伤。”他哂笑,“你想哪里去?”
“我……”她更羞了,“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直接上手,困住她半条胳膊,隔着一层浅浅的纱布,可见伤口并没有出血的症状,好在冬天温度低,炎症概率小。
她挤着洗面奶小样,“我要洗脸了,你还不走吗?”
柏言诚:“不走,看媳妇。”
“谁是你媳妇。”
他还是没走,倚着门,看她给自己脸蛋上搓满沫子再洗掉,一大早起来,心情似乎不比他好。
云岁揉着洗脸巾,没好气讲:“我熬了两小时抢到今天的车票,现在迟到了,你说怎么办。”
“就为这事?”
“这事怎么了,很重要的,没车票我怎么回家过年。”她咬牙,挤出几个字,“都怪你。”
要是昨晚少要点,不至于耽误时间。
这锅柏言诚怎么都赖不掉。
“我再重新给你订张机票好了。”他顺了顺她柔软的发,“多大点事。”
“现在春运,根本抢不到。”
“不用抢。”他瞧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你要是想的话,飞机送到你眼前,未尝不可以。”
何须为一张错过的车票担忧。
“你就贫吧。”云岁用洗脸巾擦完手,走的时候蹭了下他,“能订早点就早点吧,我想下午走。”
这一蹭,直接被他捉怀里去了,柏言诚从背后抱着人,低头覆在她耳际,“不多留几天陪我?”
“我疼,陪不了。”
“岁岁。”他将人扶正,对立而站,“我不是那种人。”
他仅仅,是想要她陪。
她低了下头,“那我也不舒服。”
“还疼吗。”
“嗯。”
“我看看。”
“……”
这回彻底把人给惹毛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转身不理他。
柏言诚给她订了下午的商务票,到南城大约一两个小时,回到家刚好可以和家里人一起吃个晚饭唠家常。
他送她到机场,还送了些东西,放在一手袋里。
那手袋平平无奇,但看品牌,也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而那不过是方便她提东西的。
手袋里面放了跌打的药和缠手腕的纱布,还有一种似乎是妇科药,外敷的消肿用,她看得几乎脑袋热。
最后一样是一枚菱形发卡。
送之前他什么都没说,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曾说在他那里丢过一发卡。
实际上是撒谎的,她只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云岁往后倚靠,闭上眼睛,分开一小时,就开始想他。
人在高空的飞机上,离南城越来越近,心全落北城了。
大的行李早早走了快递,见手头里空着,云岁回家前去了趟超市买些果肉蔬菜以及妹妹云朵爱吃的几样零食,在Pluto的兼职费还剩点,给父母各添置保暖衬衣。
直到双手提不下才回去,许久没回家,双腿又生涩,路走得慢些。
破旧的出租屋里只点了一盏灯,云母在炒菜,妹妹应该温习功课,云岁没瞧见父亲的身影,进门后问道:“我爸呢?”
知道她这几天回来,不知道具体时间,云母愣了下,忙过去帮忙拎东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买这些东西干嘛。”
“我爸不会还在外面做工吗。”
“他啊,出去要钱了,工地月月拖钱。”
云母数落她买的那些东西,直言家里什么都不缺,可一眼望去,家里什么都缺,连个正儿八经招待客人的水果都没有,桌子上只有几个干瘪小酸橘。
云朵读高中,没放假,临期末考,功课很紧,她们说话的声音放低很多,云岁帮着母亲打理厨房,不知她回来,家里只炒了两道素菜。
这样的生活,一家子早已习惯。
云母见买的肉新鲜,打算多做一道青椒肉丝。云岁在旁边熟练地剥蒜皮,刀背压扁刴碎后放置一旁调味,云母取的时候瞥见她袖口袖口露出的纱布,“你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这个啊……”
“怎么回事?严重吗?”
“不严重。”她磕绊解释,“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伤,已经上过药了。”
云母眼神责怪,多大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撵她出去,不用到厨房帮忙。
饭菜备得差不多,云朵也从房间里出来,她和云岁差了五岁,姐妹两相似度不高,性格也不同,脸上带着高中生的疲惫,看了眼云岁,“姐你身上的衣服是新买的吗。”
衣服是新买的,不过不是云岁自己买的,她之前穿得少被柏言诚看见后,公馆衣柜里多备她的衣物,他每次都会勒令她穿多点。
这些衣服没有标品牌,但衣料可见不菲,和他穿的如出一辙,件件死贵,已经不需要品牌来衬托身价。
“随便买的。”云岁说。
“能借我穿两天吗。”云朵嘀咕,“我每次都穿剩下的旧衣服,同学总在背后笑话我。”
“你一个学生穿那么好看做什么。”云母训斥,“在学校不会早恋了吧。”
“没有!我就是想穿件新衣服而已。”
“这么小年纪攀比心这么强。”
云朵咽声。
越是这个年纪,反而越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青春是靓丽的新衣服,新发型,追星逛街和喜欢的男生打诨,而她的却只能闷在书本里,穿旧衣服,连洗面奶都要省着用。
这怨不得父母,父亲因担保信用不良,只能在工地找活做,而母亲既要照顾家里,时不时还得拿工厂的小件回来做以贴补家用,姐姐就更不必说了,忙学业之余,兼职费用也大多寄给了家里。
云朵随便扒拉两口饭,“我去写作业了。”
心情不爽,提椅子的动作大了些,云母皱眉,想说两句,被云岁拦下来。
她都懂。
云朵的心境,何尝不是她曾经历的。
出租屋只有两间卧室,姐妹两睡一间,云岁进去时云朵闭眼背单词。
“这几天我也不出门,你要是想穿的话就穿吧。”云岁说。
云朵睁开眼睛,“算了,被咱妈看见又骂我。”
“就说是我不穿的。”
“真的吗。”
云岁点头。
云朵眼睛冒光,立刻浮现出欣喜,扑过来抱她,“还是姐你最好。”
这一抱,蹭到云岁腕上的伤处,她疼得拧了下眉,云朵马上松手,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姐你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