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做不得,但阿则做得了。”
“我不太听得懂嫂子的话。”
“阿则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想做什么,我们也知道。”
云岁敛回目光,坦然大方走到周景致跟前。
每走一步他都要往后退一步。
她手继续背在后面,悠闲得像问罪凡人的神祇,眼睛不露声色看穿一切。
周景致终于慌了。
不得不承认是他之前低估这姑娘。
她不全是绣花枕头。
他刚才想喊陈则过来和她说话,自己再偷摸溜走,等柏言诚过来,又是个修罗场。
可惜陈则和云岁都没买账。
他们早就知道。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二哥对你不错,我也从来没有针对过你。”云岁嗓音轻盈得不像在质问,“为什么你从刚开始就想着拆散我们呢。”
“嫂子我真没这个意思……”
周景致试图垂死挣扎。
被她几乎没有温度的眼神给唬了回去。
他舔了舔唇,“算了,既然这样没什么好说的,我确实做过一些拆散你们的事情,上次乔思楚是我不对。”
光招一件事远远不够,稍加思索,他又坦诚相对:“还有之前把你塞给陈则也是希望撮合你们,但是这件事和二哥没关系。”
这时候了,他也要心机地牵扯出柏言诚。
明明云岁质问的是他,他不忘带他的好二哥下水。
“你说没关系,其实就是有关系。”云岁格外平静,“有就有呗,我又不能拿你们怎样。”
“是啊,毕竟是刚开始,你们没有感情基础,就算二哥默许也很正常,他也没想到你们能在一起那么久。”
周景致把她塞给陈则。
等同于柏言诚把她塞给陈则。
从刚开始他对她和异性同事工作的不上心就能看出,他对她没有感情。
“他做我理解,你做这些为什么,兄弟情深吗?”云岁问。
周景致又跟便秘似的犹犹豫豫着吞吐一会,“哎,说句真心话,其实我是为我自己好,但也为了嫂子好,为了二哥好。”
“他父亲的意思吧,是希望乔思楚做儿媳妇,我呢,很多生意都指望他们,大家互利双赢嘛。”
兄弟情深是原因。
这也算原因。
作为兄弟,他不希望柏言诚和家里闹僵,柏言诚出事,他也不好过。
人为财死天经地义。
云岁心口凉飕飕的,摸着手腕上的纹身,盖住的疤痕,触感还是不一样,纵然做足万全准备,早就设想过无数次,真正理清他们的关系后,那盆冷水,到底是浇到她最后绽放的那点火苗。
第一个下雪的冬天,她向他奔赴的夜晚,那个奋力攀墙不顾疼痛,期盼雪再下久一点,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夜晚。
他在想什么。
他也许只是抽了支无关紧要的烟。
根据一闪而过的念头做个决定。
把陈则扔给她,把她推给陈则。
她朝他迈开的荆棘之路,他没有迎步接送,他在找自己的退路。
瞧见卫沁后,云岁整理好心情,过去打声招呼。
画展和一些影视剧拍摄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基本上不会有真正的买家,当个小聚会聊聊天就好。
“听说待会还有个拍卖会。”卫沁说。
“东西一上拍卖就会溢价,不知哪些冤大头愿打愿挨。”
“你家的不就是冤大头。”卫沁一笑,“托人买了好多收藏品送你,也不管你喜不喜欢。”
云岁心平气和,“是他自己喜欢送。”
柏言诚爱宠人,她知道。
他享受宠人过程的乐趣。
卫沁:“那得送给自己想送的人才行,多少小姐不连话都没和他说上。”
“你就别取笑我了卫沁姐。”云岁无奈,“我们什么情况,你还看不出来吗。”
卫沁摇头,她现在真的看不出来,这些年来云岁是跟柏言诚身边最久的人,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宠爱宠爱,有宠就有爱,有时候看到云岁身上偶尔佩戴的稀奇饰品,不是不让人唏嘘,柏公子是有真心在的。
“再等等,迟早日久生情嘛。”
“很多事情,付出时间和努力就会有结果。”云岁后面的话变得缓慢,“除了爱情。”
说的人是她,哽的人是卫沁。
没有人比她这个结过婚的人更懂,什么叫做徒劳。
拍卖会即将开始,人群涌动,云岁被带着走动两步,迎面撞上柏言诚,他的领带和她的旗袍一个色,瓷蓝是一种很深的蓝,全场一眼瞧出他们是一对璧人。
“脸色怎么不太好?”他摸摸她的腕,“被什么吓着了?”
“没有。”
“之前这里对宾客不限制条件,有人带小孩来玩,有几副画愣是给他们吓哭了。”
云岁抿唇,象征性附和一笑。
左右一瞥,看到好几个朝他们而来的目光。
她意识到,来往的宾客里,除了圈子里的熟人,剩下的要么是生意伙伴,要么,是待出嫁的名门千金,他们或多或少朝这边注目,窃窃私语,笑声难掩。
也后知后觉到,这里更像一个相亲会。
庄园主人刚才为何不带她一块说话的缘由明了。
他们到底不在同一个台阶上,周景致那样的人恭恭敬敬叫她声大嫂是不敢拂柏言诚的面儿,长一辈的人眼中,柏言诚今天的小女友,打扮得再端丽,终究登不得台面。
云岁不动声色松开柏言诚的束缚,让手腕上的纹身和疤痕暴露在空气里,她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面带礼貌的假笑,跟着侍应的指引来到大厅。
展示出来的画出来除了明码标价的部分,还有一些需要拍卖定夺,既宣扬名声,又提高身价。
“转了一圈,有喜欢的吗?”柏言诚问。
“看见有喜欢你的。”云岁红唇一抿,“左边第二个,第五个,还有右侧面穿红衣服的,自从你出现,她们的眼睛就没看过别人。”
“醋了?”
“毕竟你没跟我说是你的相亲会。”
说相亲会太夸张,更不能算联谊,顶多就是由庄园主搭线牵桥认识下。
他言简意赅:“我要是有想法,还带你来做什么,嗯?”
“你母亲安排的吗。”
“她懒得管。”
那也不像奶奶安排的。
“你父亲吗?”她问,“他是不是没看好我们在一起。”
柏言诚没说话,拨了拨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别乱想,我只认你一人。”
上回他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有包庇乔思楚,因为她被其他事绊住无心顾及,现在再回想,当初疑点重挺多的。
画作皆是二十万起拍价,最低的也出到五十万,都是小碟小菜,重头戏在后面,最贵的一幅画作为水墨江南,出自某位辞世大师之手,起拍二百万,抢到四百万。
“两千万。”
出声的是宋淮。
没让侍应帮叫,他音调低沉平缓,所有人齐齐而来。
“我还以为卫沁姐会拍。”云岁自顾自感慨,“我记得她有一首歌叫江南。”
“你喜欢吗?”
“我对画没兴趣。”
“待会有玉石拍卖。”
“一样。”
都没兴趣。
她更乐意盘点在场的千金小姐们,有多少看这边,都是群和乔思楚一样漂亮的面孔,也同样的高傲,也许她们想法一致,不管是她们中谁能搭上柏言诚,总归不会是他现在的小女友。
云岁没有妒忌,反而挺好玩的,像宫斗剧的选秀情节,一群漂亮脸蛋甚是新鲜,而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肯定不是皇后,能算个宠妃。
不过按剧情发展,这个宠妃要出宫进寺修行,那宫斗爱咋整咋整,她连热闹都懒得看。
在这些人中,她捕捉到一个奇怪的人,虽西装革履,但总颔首,以为是谁家的助理,扫视一圈没寻到主人家。
庄园主手持话筒,介绍今天第一个除了画作外的拍卖品,是一对和田羊脂白玉,和汉代王族玉玺为同一源地,尚未经过细致打磨,堪堪可见其质地温润光滑。
有人试图用手机拍照,被侍应礼貌制止,未经同意,不可擅自传播。
照相的是个富家千金,当即不乐意:“多少钱,大不了我买下来就是了。”
庄园主笑眯眯报数:“起拍价一千万。”
目前为止起拍价最高的。
这一千万还只是其中一块。
这钱她们这些名媛不是拿不出手,富千金当即报了个一千一百万的数。
“那两块玉和你一样白。”柏言诚贴近云岁的耳边,“白里透粉,纯粹无瑕。”
都很漂亮。
“太贵了。”
“我给你兜底。”
“败家。”
“给自己女人花钱,怎么能算败家?”他轻笑,“明明有个更好的词,叫疼老婆。”
硬是怂恿她去报价。
她不报,他身边的助理也会报的,这慈善会,就是要走个过场,钱要洋洋洒洒花出去,慈善款和税款才好名正言顺。
云岁报数:“一千一百一十万。”
底下响起笑声。
这又不是刚才几十万的画作。
现在人家都是一百万网上加,她倒好,只加十万。
“照她这样报下去,这玉石要卖到明年。”
“怎么不一万一万的加,更小家子气。”
有人报:“一千一百一十一万。”
故意在她的数字后面加一万,耀武扬威。
云岁抿唇沉静,看那帮千金们由身边的侍应挨个挨个加数字。
“乔思楚小姐,两千万。”
“钱漾小姐,两千两百万。”
“……两千五百万。”
各个数字涌现,如流水一般不眨眼。
云岁感觉到腰际被人轻轻掐了下,紧接着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而后,“直接报一亿。”
“你疯啦?”
那破石头能值那些钱吗?
“那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羊脂玉,值多少钱全看人,日后翻倍卖未尝不可。”他只说。
她问:“这是想避税吗?”
她不懂具体操作,但总觉得有关系。
“不避,我个人账户买。”他说,“可以名正言顺赠予给你,所有权只归你一人。”
说着,他已经作势举起她的手。
云岁只好说:“一亿。”
终于,全场哗然。
刚才嘲笑鄙夷的人不可思议,面面相觑,也有人注意到她身侧的男人,知道是情理之中。
这个价格,无人争议,无人贸然报数,自然定夺了。
“不是还有一块吗。”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再拍一次吧。”
那块羊脂玉,不论自身质地还是出品原地都是世间绝对稀有罕见的,用它打造一套饰品或者做成观音送长辈再好不过,不论千金或者少爷们蠢蠢欲动。
庄园主带人继续从一千万起拍。
底下周景致搭卫沁的话,“二哥是真的宠嫂子,大手一挥,眼睛都不眨。”
“但你不感觉今天怪怪的吗?”卫沁看了眼那边。
“哪里怪?”
卫沁看着周景致那张笑里藏刀的脸,隐约觉得他知道哪里怪,但表面佯装和谐。
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是一场鸿门宴。
第二块羊脂玉比第一块小一些,这两块原先就是同在一个母体,色泽质地几乎一样,小一些不影响。
叫到三千万的时候,柏言诚身侧的侍应出声:“柏言诚先生,一亿。”
一群明争暗斗的千金们再度哗然,齐刷刷看来,大厅有座位也可以靠边站着,他们靠边的人本是没什么拍卖意愿的,却一而再再而三抢风头。
“你们不是已经有了吗?”乔思楚终于忍无可忍,“就容不得我买吗。”
柏言诚无波无澜,“乔小姐言重,公共场合,公平竞拍,哪里有容不得的说法。”
“那行。”乔思楚想都没想,“一亿一千万,让给我。”
“两亿。”他补充,“不让。”
“为什么?你不是给她买了一块?”
“所以要凑双,我要她圆满。”
周围人群一乐。
论资质,乔家和柏家关系更好,乔思楚也是最合适的柏家媳妇人选之一,刚才她还摆出一副正宫姿态看她们,现在颜面扫落,周边的塑料姐妹,不笑出声都是给她面子。
乔思楚在被人明嘲暗讽,云岁也没多受惊羡,诸多的目光最多就是好奇,盘点她何方神圣,能耐在哪里。
“我去下洗手间。”云岁支借口离开,逃离众矢之的。
刚出去,她注意到有人跟过来。
这里处处是侍应,并不担心自己会怎样,但到下个转弯口后,她选择停住,扭身正对后面鬼鬼祟祟的人,眼神冰冷扫去:“你是谁?”
对方意外她的侦察能力,刹住脚步,反应极快站稳身形,毕恭毕敬低头:“云小姐你好,柏先生想见你。”
“哪个柏先生?”
“柏言诚的父亲。”
第46章 晋江
带着警觉, 云岁随步跟到四楼。
这是一处宽敞的书房,半边绘彩玻璃,半边印象派壁画, 她再次看到某个艺术家的真迹。
“云小姐知道这是谁的画吗?”
门的正对方,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呈现, 他站在玻璃前, 日头穿过绘彩,他身上的光半明半暗, 转过身的面孔无法辨认真正的年纪,骨相可见年轻时必少不了莺莺燕燕, 惟独那穿着和举手投足, 很有国泰民安的感觉。
让云岁想起高中时见校长的心境。
一个地方的最高领导者, 气概无法比拟, 祥和稳重,内里的老谋深算尽被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