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听到今年的打算,微微垂了下眸,忽地听到对面问:“我们结婚的话,可以去新加坡登记。”
她看着他,“有什么不同吗。”
“更简单点。”
去外面登记结婚,分明更复杂。
只是和国内相比罢了。
柏家的手伸到民政局也不是难事,所以他们想要偷摸登记,基本不可能。
不外乎红本子罢了。
“今天的菜好吃吗?”云岁问。
“嗯,总算尝到你的手艺了。”
“那你得多吃点。”
“怎么,没下顿了吗。”
他笑,随口一说,没往深处想,毕竟让她下厨,确实稀罕。
云岁摸出一张御守符,递了过去。
这是去年在小岛国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据说灵验得很,求姻缘百分百灵。
“听说很灵,送给你吧。”
“不是给你的吗?”
“谁用都一样,祝福语我已经写了,希望灵验。”
她甜甜一笑,梨涡若隐若现,让人理所当然地觉得,里面是些求姻缘的话,所以是谁保管都一样。
大概没有任何时候,能比今晚的她更柔情似水,他们很少开灯做,经历过无数次,她心底依旧是容易害羞保守的传统姑娘,有时候被他逼着叫的那两声,总能在两颊染起久久褪不去的红,他喜欢触碰,也喜欢欣赏。
微凉指尖抚过光洁柔的每一寸肌肤,和上回拍卖的羊脂玉一般白里透粉,美得不可方物,那段细软腰腹本就没什么赘肉,如今又瘦了一圈,衬得上面肉滚滚,藕段似的胳膊搭他的肩侧,小指触及到他耳边的碎发,竟让人生起无比的灼烧感。
柏言诚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纹身,“我总觉得,这个Y还有别的意思。”
云岁枕着枕头,青丝铺盖,一张小脸衬得娇红,笑意浅淡:“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他思考一会儿,在想陈则的读音里没有一个“Y”,放下心后又去逼她说出意义,他们侧做着,他从背后抱着人,又哄又亲,“说说呗,又不会掉块肉。”
她迷离的眼睛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御守和一盒刚开封的计生品,明明要和旁边的人告别,眼神的戏全放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
这最后的欢愉还是要的,自甘沉沦放纵很久,久到她回味到第一次下雪的那个夜晚,心里的蜜枣,盖过硬生生撕扯的疼。
原先连骑自行车摔个跤都会畏畏缩缩怕疼的她。
怎么第一个晚上过得跟蜜似的,甜得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唯一没被改变的只有骨子里的倔,她不想说纹身的含义,柏言诚愣是没从嘴里撬出答案,他饶有兴致看着底下被折腾得气息紊乱的人,“真这么倔?”
“那我不想说。”她闭上眼睛,没忘记怼,“你弹尽粮绝也没用。”
“还没有过。”他低笑,又将人拽入怀里,“试试。”
“……我想洗个澡。”
洗澡的功夫自然也没逃得过,云岁裹浴袍出来,看时间已经三点,春夏的夜晚,吹拂的风带有阵阵空旷的暖意,她站在他平时抽烟的露台口,远眺前方的寂静。
柏言诚递了小半杯酒给她醒醒神。
弄了那么久,腰际都被掐红也没问出结果来,这杯酒,不仅醒神,也遂他的愿,云岁说:“其实没有含义。”
他眼角扬笑,搞半天,玩他呢。
“是之前疤痕的纹路。”她说,“凑成了这个字母,可以刚好遮盖住。”
“那疤不深,过几年就淡了。”
“瞧着心烦。”她笑,“我没和你说过吧,这其实不是刀划的,是学校围墙上的尖刺,我那天为了见你,第一次翻墙头。”
当时不信邪,觉得不过流点血。
一点尖刺奈何得了爱情吗。
如今回想,原来那不止是学校的围墙,更是他们之间的围墙。
可他们,何止只隔了一道墙。
他家族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他是可以为了她和家族反抗,但不是因为喜欢她守护她,是为曾经的自己做叛逆斗争,争个几分自由。
“我跨不过去了,柏言诚。”她说,“我最怕疼了。”
她不想,再受伤了。
今晚丰盛的晚餐,似水的温柔乡,汇聚一场鸿门盛宴,他光看她的眼睛,猜到她下半句的话。
“我们分手吧。”
他无动于衷。
他甚至可以不放在心上,只当一句虚无缥缈的话。
她那件浴袍穿的松松散散,披散的长发自然落下,领口春色盎然半遮半掩,朦胧黑暗的夜,最平淡的白色,倒看出几分风情万种的错觉。
出声的嗓音也带着事后靡靡感,叹息地一笑,“你怎么都不当回事,是觉得我在开玩笑,还是,你觉得我们不可能分开。”
“我不愿意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不会,不可能同意分手。
他对她的占有欲,早就在去年,超出可控范围,索性不再收敛,他就是要她,从身到心都要。
“可你不愿意的事情还有很多。”云岁一步一步踩逆鳞上,“你哥哥不就是吗……还有你的婚姻,你都做不了主的。”
原本温润的指腹忽地掐住她的下巴,被迫仰脸对视。
短短几秒,她从他眼里掠过的情绪里,看到不可估量的狠意,下一秒身子一凉。
浴袍落地。
她没有掩盖地站在露台上,裹着晚春的风,突然冷了。
她就这样站着,脸上没有耻辱感,“你反抗家族那么久,无非是想要自由,你得不到的自由,为什么,不让别人得到呢。”
“因为我,不是好人。”柏言诚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一开始就说的话,怎么现在还要我再重复,嗯?”
她打了个寒颤。
他没捡起来浴袍给她披着,将人捞到怀里,低头细细吻着她柔软的发,“我怎么做不了主了,是我没那么想做主罢了,你觉得,我爸那老不死的,能阻止得了我吗。”
他只不过权衡利弊过而已。
比如和她去新加坡结婚,自然是比国内容易太多才出此下策,这样既不必和家里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算拂她的心。
他不像周景致傻到为孩子万物皆可抛,他要的是,两全。
要家族的荣华,要绝对的自由,要她。
“你还记得之前在射击场说的话吗。”云岁问,“你想许诺我一个愿望。”
“你不是没射中吗。”
“但后来我喝药了,你也许我一个。”
他有印象。
“这个愿望,我希望是,你放我走。”她说,“不复相见。”
如果,我想要你呢。
你放我走,不复相见。
不到两年时间,想许的愿望差别如此大。
云岁捡起地上的浴袍披着,面色没有羞红,只有冷静的苍白,“柏言诚,这是你最后一次,言而有信的机会,你不会要食言吧。”
“你当真,这么狠心?”
她屏息静气,好像在说,那你呢,你有心吗。
那只握着她腰际的手,终于松开。
柏言诚闭上眼睛,从未设想过这个情景。
刚才任由他拨弄的柔软姑娘,做起事这么狠?
温柔刀,剜心剔骨。
原先不过是寻开心留在身边养着的小宠物,什么时候,成了最不可缺的软肋?
柏言诚看着人离去,未曾有过只言片语,也没阻止,她好像早就收拾好东西,草草换好衣服,他最后听到的那道门声,很轻,人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是这般静悄悄。
他回到卧室,没了她,尽情肆意点烟,青雾绕了一圈又一圈,他看见柜子上,被她留下的御守。
拆了松紧绳,从里面取出薄木板,上面刻着几个字。
——平安顺遂。
不求他们姻缘。
只求他一生平安。
这是她最真挚的祝福。
原来很早很早,她在他身边笑得最甜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离开。
第48章 晋江
彻底分离一个多月, 是云岁最心如止水的时候,为给家里换大房子和未来的留学岁月更舒坦些,她没受柏言诚控制, 根据老莫的意思接了几个代言。
其中有个品牌甜筒,用的她和陈则合照, 两人背对背而站, cp感却强得过分,这时候cpf正盛, 马路牙子的野花野草都能磕上头,眼见着两人要传起绯闻关系, 热度被一股神秘资本力量给压下去了。
这不太可能是周景致所为, 他如今被割大动脉, 最不值得一提的R&J成为他给女儿赚奶粉的关键, 他不再做甩手掌柜,几乎每天都会来公司考量各个艺人的公告,不放过任何可能赚钱的项目。
云岁见过他几次面,都是胡子拉碴的模样, 哪有原先的风流倜傥,她和余曼曼一样,自己曾经不怎么喜欢的人落魄,并没有幸灾乐祸, 偶尔看他忙碌奔波, 生出几分同情。
这年毕业季,格外炎热,整座北城融于火笼之中。本院学生穿学士服同教授们一同合了影, 再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照相,组队打卡各个地点, 鲍家街字牌前,快门声不断。
云岁和余曼曼只挑棵平常树荫,互相留照,余曼曼热衷于修图加滤镜,手指戳戳戳,好不忙活。
云岁仰首凝望A音的红色校牌,“怎么没见盛语薇和姜郁。”
以她们爱热闹的性子,少不得吃顿散伙饭。
“她们掰了。”余曼曼没抬头。
“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余曼曼想起她们掰的时候,云岁也被家里的事情缠身,不免回忆,“去年的事了,语薇的父母不让她和姜郁来往。”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觉得姜郁不配呗,语薇之前交往好几年的小男友也被劝分了。”
余曼曼不再难以置信,没有伤春悲秋,学会坦然接受一些残酷的事实,盛家到底和她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大学四年是她们唯一跨阶层生活的时光,毕业后各奔前程。
她们两个和盛语薇关系没太亲近,姜郁是打心底地为盛语薇好,历经这么多事,姜郁心思依然通透,哭就哭,笑就笑,不痛快就撸袖子,惟独当盛语薇和她绝交的时候,无从下手。
这四年的友谊喂了狗,姜郁甚至来不及悼念,听着那端的抽噎声,安抚她不要为了小男友哭得太厉害,盛大小姐最娇气,每次哭眼睛都会肿,眼睛一肿就不好看了。
不联系就不联系嘛,没什么大不了,谁毕业后还天天一起聚餐的?
脾气暴躁的姜郁,那天哄人的语气,是她平生最温柔的时刻,余曼曼开玩笑说,也许她嫁人那天,都不一定有那耐心。
“还是以前好啊。”余曼曼说。
“也许过几年你被工作家庭烦心,怀念的就是现在。”
云岁身边人里,余曼曼的结局是最普通最顺利的了。
父亲离世,云朵今年高考失利。
最要好的两个舍友绝交。
不相干的黎珊难产去世。
周老板不复当年风光。
而她自己,看似奔赴另一个前程,可路途遥遥漫漫,谁又知道怎样的坎坷,以后不会有人再指引她,路铺好了送她前行。
她给了柏言诚一次言而有信的机会,他做到了。
他们自分别,没有再相见过。
她没有很想他。
只是偶然翻到手机里的照片,走过一起路过的风景,想起他,毕竟这个人,从一开始,注定令人难以遗忘,她不为难自己强行将人忘掉,只盼着会和手腕上的疤痕,一天天淡去一些,直至消失。
出国手续办理妥当,临行的前几天,云岁回南城探望。
云朵到底受到父亲的影响,估分不再正常范围内,等待复读的命运,她自己看得开,并不懊恼,还年轻,再来一次何妨。
整理老房子遗物时,云岁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中介公司打来的,询问她岛屿的打造事宜。
“什么岛?我没买过岛。”
“您是云岁小姐吧?”中介人疑惑,“我们这边的预留电话也是没错的,这座叫云端的岛屿确实归为您的名下,尾款和税款已经交完了。”
双方客气一通拉扯,云岁理清楚,除了柏言诚没旁人,他去年瞒着她购入一风水宝岛,气候潮湿适宜,非常适合打造梦幻小屋。
她原先给他说的秘密基地,要实现只是时间问题。
买座岛屿不难,改造成童话世界才是最费金钱和精力的。
云岁听到自己回绝中介的声音,不论是不是柏言诚特意让人打的,她都不会也不能上心,除了这座岛,先前送的所有东西包括奶奶的祖母绿,他都曾托人送给她,她尽数返还。
将他的世界和自己分割得清清楚楚。
但她从翻箱倒柜里看到一张夹在书里的照片时,建造再好的城墙瞬时崩塌,全副武装到丢盔弃甲不过那三两秒的时间,她实在无法忽视这个人,能为她随口一言就能拱手奉上全世界的人。
她讲给陈则的故事中被忽略掉一个很关键的点。
雨夜里她救下了那醉鬼,是柏言诚。
柏言诚也救下了她。
那天家里照常被催债,砸东西,她逃出家避难,漫无目的走过数个街道,心底涌出厌恶感,厌恶那座城市,厌恶破败不堪的家,厌恶垂死挣扎的命运。
她没想到会撞见柏言诚。
她当时不顾生死逼停他的车,不是没有过一头撞死的冲动。
双双冷静些许,柏言诚下来后拎小鸡似的拎她一番训斥,好好一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学人寻什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