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雪细【完结】
时间:2023-07-14 17:11:11

  萧弗却轻掐了她的脸一下,就放开了手中的腻玉。
  方才他给她披上斗篷时,领口的系绳未曾系结,如今因她抬手的这一动作,斗篷又松散开来。
  浑白圆润的肩头,连着一条赛雪欺霜的臂膀,就如同屋梁上的新月,猝不及防地撞进萧弗的眼中。
  但现在,还不是赏月的时候。
  他提了被子盖在她身上,把她囫囵遮住,微不可闻地一叹:“不会食言,但不是本王的,本王就不会碰,懂吗?”
  知知抓着被子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他们都已经抱过,他甚至还见过她衣衫半褪的样子,怎么能还说不会碰,还要怎么碰呢?
  萧弗却走出了门外,对江天道:“去找个医女来,给她上药。还有,今晚之事,不准出循崇院。”
  江天是他的侍僮,自幼根骨奇绝,轻功了得。
  当日连嬷嬷领着知知来找他时,守在门外的便是江天,只是因江天一贯随侍在他身侧,往往他进宫时,院子便就只剩几个侍卫了。
  想了想,萧弗补充了一句:“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此处,如有要事,进宫寻我。”
  以江天的脚程,出入皇城也不过几盏茶的功夫。
  也就不会再有小傻子,找他一找就是几天。
  江天不解:“要事?”
  府上自有专人为殿下盯梢,重要之事断无疏漏,他需要再为殿下看顾什么?
  萧弗却只抛下一句:“自己想。”
  萧弗大步离去,到马厩牵了马,翻身而上。
  今夜他总归是睡不着了,不如趁此黑更,探查一二。
  远郊的疫病为何会流传到帝京之中,还是出现在设防重重的大狱之内,出现在一个囚犯的身上?
  倒是有点意思了。
  剩下立在原地的江天摸了摸脑袋,看了眼马厩的方向,又看了眼屋子,主子这就把他丢下了。
  但望着屋子时,却想起方才主子抱着人踹门时的样子,忽而幡然大悟,所谓要他及时传达的“要事”为何。
  江天不由对屋子里的那人肃然起敬。
  …
  知知不知萧弗一去不返,此刻脑内还在天人交战。
  房中灯烛点的堂皇,知知已经许久没有在这样柔软的被褥上睡过觉了。
  只是这毕竟是萧弗的床,她总觉得他的气息萦绕不去。
  她记得他的味道,像冷冽的冬日,沆砀的雾凇。
  萧弗的床榻上方悬着的是一顶黑黢黢的帐幄,和他的人一样冷硬的颜色,用银线绣着不知什么暗纹,流光绰绰,让知知想到了广袤的夜天。
  看着看着,却是一点儿征兆都无,就睡着了。
  府上的医女来的时候,就见榻上美人娇睡,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如蚌中宝珠。
  实则摄政王府虽有专门供雇募的司医司药的医工住的院子,离循崇院相去也不远,但这却是医女第一次涉足此地。
  她原本以为受伤的是摄政王,还存有些不切实的绮思。
  毕竟自打她进了王府,每次回乡的时候都能扬眉吐气,若能攀上摄政王,那可真是一跃飞升了。
  而熟睡的这张脸,医女见过就不会忘,更何况她前不久才问她买过一瓶治跌伤的药油,指明了要最便宜的两个铜板的。
  医女就拿了一些残次的余料给她。
  若早知道她是王爷的人,她根本不会贪那几两药钱,白送她也是使得的。
  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时候医女没有多问,现在当然不知她伤在何处,房中又无他人可问。
  医女无从用药,只能轻轻将她摇醒:“知知姑娘,醒醒?”
  阿爹的事有了转机,这对知知来说,就像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开了,疲惫不堪的身子一霎儿卸去了支撑。
  感觉到有人动她,她只当是萧弗回来了,眼皮也揭不起来,只想求他让她多休息会儿,晚些再给她上药,便含含糊糊地道:“殿下,别脱知知衣服……让知知再睡儿吧。”
  医女只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越发胆战心惊。
  因不敢误事,还是继续唤了几声。
  知知被吵的没办法,又隐约分辨出唤她的是个女子,这才徐徐清醒过来。
  “阿绫姐姐,”知知认出她,噌地一下坐起,斜了斜身子望了眼阿绫背后,“殿下不在么?”
  阿绫将挎着的药箱放到案上,打开:“殿下好像出去了,我来时便不曾见他。”
  “你伤的是哪儿?”阿绫问。
  知知不好意思地道:“腰上。”
  阿绫毕竟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听的脸一红。
  等知知穿着兜衣趴躺着,阿绫看见腰上的一大块淤肿,顿时又觉得攀附王爷也不算什么好事。
  瞧瞧,这半点不怜香惜玉的粗鲁行举便罢了,跟了他,连个名分也无不说,药钱都抠抠搜搜的拿不出来。
  好在是身上没有别的磕着碰着的地儿了。
  阿绫同情地为知知敷好药贴:“我开两剂活血化瘀的药你煮了内服,明日傍晚我再来为你换腰上的药。”
  知知不晓得她看自个儿的表情为何这般凝重,却看懂了里头的心疼,笑着对她道:“谢谢阿绫姐姐,姐姐对我真好,之前还愿意便宜卖药油给知知。”
  阿绫盖箱子的手一颤,心虚地嗔了句:“傻丫头。”
  那边角料卖给她还能多赚两文,否则便只能倒去沟里!
  得亏她还不知道记仇!
  等回去抓好了药材送来的时候,阿绫便偷偷塞了包蜜饯在上头。
  …
  知知本想回自己的屋子睡,可阿绫一走,屋子太空太静,她一个没挨住,又昏昏地睡了去。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知知彻彻底底清醒过来,看见缂丝的被头,惊恐万分地蹿下床。
  她昨儿都未洗澡,就占了摄政王的床榻一夜,这会儿脑中嗡嗡地响。
  便将什么被子褥子都剥得只剩个芯子,扯了被罩单巾抱去洗。
  临开门前,知知却是犹豫了。
  走出去之后,他们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她?
  然而事实却是,循崇院中一切如常。
  萧弗的书斋和寝居相连,如今除了守在外头的人多了个抱剑的小僮江天,并没有什么变化。
  江天把今早阿绫送来的药包递给她。
  知知一眼就认出最上方的是徐记的蜜饯,惊喜道:“怎么还有包蜜饯?”
  她昨夜还在为又要煎苦药来吃发愁。
  江天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在准备今日去汇报的事上加了两项:抱走了王爷的被子;看到蜜饯,开心。
  江天不爱同她说话,知知也不会腆着脸叨扰他,只觉殿下身边的人和他一样的冷漠寡言,倒是很应了阿爹说过的人以类而聚。
  只是没走几步,又碰着了韩叔拎着个木桶在浇花,知知顿时又否定了方才的论断。
  韩叔便是个很热心肠的,同殿下却也处的很好的。
  韩叔继续用瓢子舀水,远远笑道:“这是要给王爷洗被子呢?”
  知知脸热地点头:“知知睡过,脏了,我给殿下洗干净。”
  不等韩叔再说什么,知知却一溜烟地跑远了。
  韩叔瞧她腿脚那么利索也就放下了心,看来昨夜殿下费力地将人抱回来,不过是些年轻男女的小情调而已。
  而自打这日回去之后,知知便好几天都没什么心思出门了。
  罪奴没有主家的同意,原也不能随意出府,知知来的这大半年里,踏出府门次数一只手的掰得过来。
  若只是出循崇院,而不出摄政王府,她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而且殿下虽然允诺了会为她阿爹寻医,但疫病一向要等对症的方子研定才能根治,知知也不知道阿爹如今究竟怎样了,只盼着孟青章何时能给她再递个消息。
  孟青章是她阿爹的门生,此前是在私塾念过学,有个同窗的阿兄恰好是京州监狱的狱卒,故而便帮她盯着她阿爹在牢里的状况。
  知知怕倘若孟青章再有信来,或是殿下回来,有什么她爹的消息要给她,她错过了,便不能及时知道阿爹的情况了。
  更何况,循崇院的仆从固然不曾嚼舌根,但弥秋院里多的是丫头,她们向来最爱东家长李家短地道来道去,她也怕殿下抱着她进了屋子的事一传十十传百……
  她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没法屏绝那些外头的议论的,会害怕自己在他们的言谈中已经面目全非。也会害怕,当初那些很喜欢她的人,知道她攀附了殿下之后,会鄙夷她讨厌她。
  这么一拖再拖,就和鹌鹑似的躲了起来。
  只在那日晒干了被面还回去的时候,听韩叔提过一嘴殿下也连着几日未归。
  还有阿绫定期来给她换药,不过知知也不敢问她外头的人怎么说的。
  ……
  这日循崇院外却是热闹。
  自打王爷半夜策马归家,看过老夫人之后,老夫人的头疾果然便缓解了稍许。
  周夫人和表公子听着信,也专门来府上探病了。
  周夫人便是老夫人的胞弟周老爷的夫人,表公子周谦亦是周家的长子,如今在朝中也供了个闲职,本来虽比不得摄政王殿下,也可算是才俊,只是因着常常在丫头间揩油,摄政王府的婢子们私底下大多不待见他。
  周夫人在里间找老夫人说话,周谦亦便坐在厅中。
  左看右看,不见知知,周谦亦问给他递茶的云缨道:“知知呢,不伺候茶水了?”
  云缨刚想回答,周谦亦却摸上了她的手。
  云缨慌忙抽开,站远了些:“知知去了殿下院子中,奴婢也好些天没见着她了。”
  早些年周谦亦来的次数其实不算多,但自从知知到了府上,周谦亦见过她一次后,每一两个月总要变着法造访一回,回回都点名找知知。
  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
  周谦亦惊立起:“表兄纳了她?”
  云缨见他起身,戒备地摇头,一边答话:“不是,是夫人调她过去,想必只是端茶侍墨。”
  “端茶侍墨……那看来不能等了。”谁知道这丫头哪天就蛊惑到了摄政王,那时可就动不得了。
  周谦亦朝云缨越走越近:“好云缨,循崇院我不便进去,你去帮本公子把知知叫出来。”
  云缨直道不敢,“表公子,知知现在去了殿下院中,不定哪天就是殿下的人了,您要奴婢去叫她,若出了什么事,奴婢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周谦亦用合拢的折扇挑起云缨的下巴,笑道:“人我都带走了,谁知道你叫的她?放心吧,此次我是有备而来,这次若成了,本公子没有惦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常来王府了。”
  周谦亦微微压低了声音:“再说了,舅母本来选中去伺候表哥的人不是你吗?”
  云缨瞪视着周谦亦。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老夫人确实动过让她去循崇院伺候的心思,只是当时殿下拒绝了,后来她便也未再奢想过。再后来,老夫人就带回了知知,而云缨则被提为了一等丫鬟,专管茶水房。
  “……这次成了,表公子真的不会常来了么?”她慢慢启齿。
  周谦亦笑道:“来了也不找你了,怎么样?”
第9章 相拥
  兰园地处摄政王府的西北角,是特地设来饮宴游玩的院子,只有当王府大宴的时候才会启用,平日就闲置着。
  萧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他今日回府,见江天不在,便问侍卫。
  侍卫却道,“江天暗中听到知知姑娘与云缨姑娘要去兰园,知会了属下一声,便跟去了。”
  按理说她与姐妹闲聚,他不该管。
  江天既不放心,偷偷跟着,有他暗随,也已足够稳妥。
  可云缨这个名字,萧弗还是有印象的。
  再者,他看了眼手上的蜜饯,他都纡尊降贵为她买了蜜饯,她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就感激涕零?
  在书斋中看了一刻书,只字不进,萧弗垂着眼,徐徐合拢书页。
  向兰园而去。
  …
  兰园内,羊肠一径,掩映在红黄相杂的花叶之间。
  知知挽着云缨的手一路穿花分叶,云缨道:“要不是家里变故,我也没想着要绣东西呢,你可得好好帮我挑挑,哪些花样有销路,我便多绣点。”
  “其实靠窗坐便很亮堂的,姐姐就算是为了省灯油钱,也不用每次都跑来亭子里绣。”裙裾被旁逸的树桠勾到,知知轻扯了一下,继续说道。
  她笑眼弯弯,要不是云缨来找她,她还不知道殿下竟为她保密了,那夜的事一点风声也没漏出去。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都信,云缨继续稳着她:“我想着,家里出了事总要省着点的,总归还是外头光线更好。如今知知在殿下那里做事,倒是不必再愁这些了。”
  知知挽着她的手却忽紧了一紧,问:“云缨姐姐,你会一直对知知这样亲近吗?”
  若知道她对殿下做了什么,也会这样不变么?
  云缨自不知道她的念头,还当是她有所察觉,整个人都汗涔涔的。
  却正教知知觉出她的不对来:“云缨姐姐,你怎么了?”
  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两人即将上阶的时候,周谦亦从巍高的亭山后走了出来,摇着扇道:“知知妹妹,好久不见了。”
  知知挡在云缨前头,一面对云缨低声道:“姐姐,我们快走,这个人是个登徒子。”
  云缨脸色惨白,拂开知知的手,不答知知,反对周谦亦道:“人就交给你了。”
  “等等。”周谦亦见她要走,使了个眼色。
  云缨只能颤巍巍地从袖子中摸出一方香帕,上面有周谦亦给她的东西。
  “知知,你也别怨我,跟了表公子,对你未尝不好……”
  可等她想捂上去的时候,才发现知知已经满脸失望地看着她退出去很远。
  云缨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追着知知就要强按上去。
  一把剑却飞空而下,斜斜插入云缨下一步要落脚的地方。
  青芒三尺,入地三分。
  云缨吓得软倒在地。怎么会…是谁?!
  江天自树干上一跃,稳稳落地:“想干什么?”
  他人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看上去比知知还小一些,但摆起势来已经一点都不含糊。
  知知立刻躲到了江天背后,也顾不得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保护害不害臊了。
  眼看就能成事,周谦亦咬牙切齿:“狗东西,少管闲事。”
  云缨却在看到江天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江天拍了拍手上蹭下的树皮泥灰,丝毫不在意他无能的谩骂,面无表情道:“殿下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周谦亦其实一开始不太识得江天,他素日并无什么机会同他的摄政王表兄亲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却仍嗤笑道:“不过是个丫头,你少吓唬我。再说了,勾引不到摄政王,就来勾引本公子,该死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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