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央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角,却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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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后,吴晚然止不住地后悔,他方才实在不该如此。
他与苏其央无亲无故,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关心自己?更何况她刚确认杀父仇人的身份不久,眼下尚且无暇自顾,又为何要替他着想。
“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露骨了些?”吴晚然自言自语地望向前方,耳后根悄悄地染上绯红。
“是有些。”不知何处兀自响起一声。
是玄林。
吴晚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窘迫的心思在脸上一览无余。
“请二皇子责罚。二皇子让属下今后时刻留意苏姑娘的去向,属下谨记于心,方才不巧将二皇子与苏姑娘的对话听了去。”玄林懊恼极了,他刚刚以为吴晚然是在问他,这才回了一句。
瞧吴晚然眼下的反应,玄林才知道二皇子刚才是在喃喃自语。
“是我吩咐你如此的,就不会怪罪你。”吴晚然沉默了许久,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可到底还是问了,“有多露骨?”
玄林哪敢答他,都快把头颅埋进土里了:“这.”
“二皇子。”不远处有小厮的步伐匆匆,赶来救了玄林一命,“钟御医前来拜访,正在府前候着,二皇子要见吗?”
吴晚然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不知钟御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小厮见吴晚然有些犹豫,忙道:“二皇子有所不知,钟御医特意嘱咐小的,让小的在二皇子面前说他这些日子已经来了三次了。前日,钟御医来时在途中遇着国师,怕惹是生非,就掉头回宫了。昨日来时,他说他又在府前遇到张内人,且二皇子您也不在府上,就又回去了。今日得知二皇子在府中,更无其他来客,似乎是铁了心要见二皇子一面。”
是什么样的大事,竟然让钟御医接连三日前来。吴晚然直觉得这应当不是好事,隐隐地觉得钟御医是来告诉他:他连五年也活不到了。
于是吴晚然苦笑一声:“我先去议事堂候着,你快些去请钟御医。”
倘若真是噩耗,那他又能如何。
玄林见吴晚然面若死灰,知趣地退下。
吴晚然先到了议事堂,还未等多久,便听得逼近的脚步声。
他摆出笑脸相迎,侧身道:“钟御.”
来人不是钟御医,是苏其央。
“你怎么来了?”吴晚然愕然问道。
苏其央微微低头,音量情不自禁地低了几分:“对不起。”
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吴晚然不禁浅笑开来。苏其央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英姿飒爽的,甚少露出这一面。
见他不说话,苏其央偷偷扬起脑袋去看,看清吴晚然脸上的笑才松了口气。
“这位是?”钟御医一进屋就看见向来眼中无笑意的二皇子此刻笑得浑身都散发出暖洋洋的意思,当即便有了猜想,“想必是未来的二皇妃,不对,太子妃吧?”
吴晚然一见钟御医来了,忙起身对苏其央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何必道歉,你先回去歇息吧。”
他不想让苏其央听见自己快要死了。
第76章
这摆明了是要让苏其央回避。
“怎么,你想赶我走?”苏其央看了看钟御医,他虽没自报身份,可毕竟手里提着医箱,不用细想也知道他是来给吴晚然看病的,十有八九是宫中来的御医。
于是她脸一黑:“吴晚然,你方才在我门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而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吴晚然见她方才还是乖乖的模样,忽地却生了气,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那边的苏其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怪罪我可怜别人?项宇从前事事都说与我听,白灼也从未瞒过我什么。可你呢?吴晚然,你事事拿我当外人,凭什么反倒来怪我待你薄情?我倒是想关心你,可你让我关心了么?”苏其央简直恨得牙痒痒,越说越憋屈,“你那天晚上分明还不是这样的,你那天.你分明还.”
钟御医看呆了,瑟瑟发抖,怎么了这是?怎么他一来,人家夫妻二人就吵架了?搞得他这个局外人怪尴尬的。再往二皇子那边瞅一眼,发觉二皇子好像也颇为震惊。
苏其央见吴晚然不说话,沉着脸:“那天晚上的你,和如今的你,简直判若两人。”说罢,转身便要走。
“那天晚上?”吴晚然见她要走,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是指糖葫芦的那个晚上吗?那日夜里还发生了什么?
已经快走出门口的苏其央听及此,气愤极了,背对着他,冷笑一声:“你问我,哪个晚上?”
她脚步一转,快步向吴晚然走去,一把揽过他的脖颈,朝自己的跟前拽了过来,亲了上去。
回忆着那夜吴晚然所做的,苏其央也去咬他的唇。只不过她正在气头上,没控制好力道,咬得没轻没重的,一个不小心竟把吴晚然的下唇给咬破了。
血腥味顺着舌尖传入咽喉,苏其央一顿,这才将他放开。
钟御医这下是真的看呆了,没想到这病怏怏的二皇子竟要娶这么一个豪迈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子强吻男子。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觉这两个人的黑眼圈都很严重,像是整夜都没睡一样,看来啊,说不定是昨夜.哎呀,二皇子的嘴角怎么还出血了,这亲得也太,也太那个了!
“你现在想起来了么?”苏其央害他见了血,怪不好意思的,气势也弱了几分,不打算继续亲了。
吴晚然的脸向来白得像纸,如今像抹了胭脂一样有一层薄薄的红。他气息短促,片刻后强行镇定下来,不懂苏其央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也不敢去细想,向后退了两步,佯作没事人一般地开起了玩笑:“你牙口真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其央懒得再和他多说了。
若是不把事情挑明,吴晚然估计会装傻一辈子。偏偏他的一辈子那样的短,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苏其央一把将吴晚然推回木椅上,那日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她现下要再来一遍。
钟御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其央继续抱着吴晚然亲来亲去、摸来摸去的,看得入迷,都忘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印象中的二皇子是个面上温润如玉的君子,内里如何他是不知道的,未曾想竟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模样。
吴晚然起初还稍作挣扎,待发觉挣脱不开后,也就任由苏其央在他身上动作了。只是他的脸、尤其是双耳——那耳尖仿若要滴血出来似的红。
“皮真薄,和那晚上一样红,你这模样更讨人喜欢些。”苏其央玩心大发,伸手去玩弄他的耳畔,“我发觉你这人真有意思,主动亲我的时候亲得那般卖力,也不见你脸红分毫,怎么每次我一亲你,你就脸红得像除夕夜里的纸灯笼,就这么禁不起别人的撩拨?”
吴晚然被她亲得思绪全都乱了套,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何时主动亲过她?
蓦地,随着苏其央吻得深入,唇齿之间的触感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吴晚然的脑海里突然多出了许多本不存在的记忆。
是很黑的夜,月光被挡在窗外进不来,就算侥幸进来,也是极其微弱的亮。嘴边是甜甜的味道,应该是糖葫芦上残留的糖渍挂在上边。
他轻轻地去舔苏其央的唇,甜甜的,软软的,暖暖的。
好喜欢。
喜欢到他忍不住咬了一口。
怕把苏其央弄疼,他咬得极为克制。
可是苏其央似乎还是被他弄疼了,哼了一声。在他听来,这一声“哼”的成效不亚于给他灌一大碗媚药。
纵使他想让自己清醒些也不行。脑子生了锈,他做不到素来的冷静,身上也不听使唤,唇齿之间的动作反而加大了力度。
随后,他被苏其央用力推开。
他怕苏其央讨厌他,不敢再唐突本分,可是心跳得很快,浑身上下也滚烫如沸水。
他露出可怜的眼神,看着衣衫不整的苏其央。
透过苏其央的眸子,他看见自己满眼皆是旖旎。他此刻应当是动了情。
他好想再碰碰她,心痒难挠。
可是他不敢。他已经被她推开一次了,若再不得应允便去碰她,她会不喜欢自己的。
其他人都可以不喜欢他,他也不在乎,可是苏其央不行。
一想到苏其央要是不喜欢他,他就很难过很难过,寸心如割。
“吴晚然,你喜欢我,我亦是怀此情意。”心上人朱唇一启一合。
他呆住了。
是他听错了吗?
苏其央也喜欢他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苏其央开始亲他的前额。她的小手轻巧灵活,滑进他的中衣,游移在腰际。
吴晚然像是被点了穴,不得动弹。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为何这么熟练,是无师自通还是从前和别人.
吴晚然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头一回便是被如此摸来摸去,浑身燥热。
大抵是苏其央弄得他太舒服,吴晚然直觉得浑身充血,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回忆戛然而止。
吴晚然现在总算知道,白灼为何说他不行了。
一旁站着的钟御医眼看着这两个人的举止越来越激烈,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总觉得他要是再不出声打扰一下,苏其央就要在自己眼前为吴晚然宽衣解带了:“咳咳,要不,我先出去候着?就不打扰二皇子殿下和二皇妃的.雅兴了。待会儿事后记得叫我过来就成。”
苏其央闻言一顿,飞快地从吴晚然的身上离开,双颊在瞬间红透:“不好意思,我方才正在气头上,一时之间忘了旁边有人。”
“不必多言,我懂,我懂。”钟御医连连摆手,“你们夫妻二人若还有话说,我这个外人就先回避片刻。”
苏其央转头去看吴晚然,后者正垂眸盯着她的裙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的确还有要紧的话没说完,实在不好意思。”苏其央羞红着脸,她刚刚是真的忘了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一想到方才的事情全被钟御医给看了去,她现在就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确定钟御医走远后,苏其央才又回身。
吴晚然此刻已经把那个晚上回忆起七七八八了,却不打算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你想说什么?”
他眼下瘫坐在木椅上,衣冠不整,面若桃花,几缕发丝间或垂下,看得苏其央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苏其央清了清嗓子:“我问你,你方才赶我走是不是因为.”
“我不是在赶你走。”吴晚然打断道,“我不想做任何惹你不开心的事。”
他神色真挚,苏其央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那好吧。”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那你不想让我听见御医同你议事,是不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还有几年可活。”
吴晚然的眸中有什么在闪烁,低声应她:“是。”
“那日你醉了,不记得我说过的话。”苏其央深吸一口气,鼓足莫大的勇气,“我今日再说一次,你这次要听好。”
吴晚然乖乖点头,认真地侧耳去听。
“吴晚然,我喜欢你。这份心意不会因为你能活多久而影响分毫。”苏其央走近至他的眼前,俯身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吴晚然抬着头,仰视着她,眼神里是信徒见了神明的那种虔诚。他的脖颈间有苏其央垂落下来的散发,惹得他一阵酥麻,心绪一不小心就走偏了。
而苏其央则是在回忆,从二人初见之时开始。
那时她还未离京,在京城将盘缠花光,狼狈得去偷别人的钱袋,结果偷到吴晚然时被抓了个正着。那是她第一次看他笑,笑得那样好看,像话本里的公狐狸精。
“最开始遇着你的时候,你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满肚子坏水,从前项宇和我说过,长得好看的东西最是危险。所以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怕自己着了你的道,被你骗了。”
可惜千防万防,最后她还是被吴晚然骗到京城来了。
上党城中,共同抵御外敌时,她高烧不退,是吴晚然衣不解带地在旁悉心照料。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竟抱着他睡去,抱了彻夜。
“起先,我是只拿你当朋友的,后来也不知是从哪个时刻开始,才生出来别的心思。那时我还不知你是二皇子,又或许隐隐猜到了却不愿相信。你说你在家中过得不算好,又活不久,我便想着北狄军队离开后,你若是愿意,我就带你走,随我一同南下游山玩水。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想陪着你,让你开开心心的。”
九死一生之后,他才告诉她,他不是贾如谷,他是吴晚然。她在战场上杀敌时都想着吴晚然的病,吴晚然却一直对她有所欺瞒。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喜欢他,否则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回顾从前种种,竟是心动难抵。望着吴晚然,苏其央心想,原来她有这么喜欢他。
第77章
听到苏其央说他隐瞒二皇子的身份,吴晚然怕她仍然嗔怪于此,连忙道:“抱歉。我并非想要骗你,只是那时尚未遇到合适的时机。”
“事已至此,我并不想再怪你什么。”苏其央轻轻摇头,“我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怪你什么,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若非如此,哪怕只是逢场作戏,她也不会答应与他成婚。
吴晚然似乎仍有顾虑:“可.”
“可别说怕耽误我一生这样的话。”苏其央立即将食指竖起,抵在他的唇上,“你是以为你死后我会跟着你一起去死么?还是你以为我会郁郁寡欢直至余生?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了?爹爹死了,我如今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吴晚然微微一愣,而后语露释然:“你说得是。无论离了谁,你都能活得很好很好。”
可想到此处,为何心有不甘,吴晚然暗自嘲笑自己道貌岸然。原来他既不愿意看到苏其央因他而难过,却又隐隐地盼着她会因他而难过。
他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自私。
苏其央看他似乎是想开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十分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阿央,你方才真该照照镜子,你说你是如何喜欢我的时候,脸也红得像除夕夜里的纸灯笼。”吴晚然像只狸奴往她的手掌心蹭了蹭,又恢复成往日的面孔,一派游刃有余地笑着。
苏其央听此,先是颇难为情地眼神躲闪,而后揣摩出几分不对劲来。吴晚然此前从未叫过自己阿央,怎么会叫得如此突然,按照他那谨慎的性子,应当会事先征求过自己的准允才对。
“你早就想起来那个晚上的事情了,你你你!你是故意的!”苏其央迅速起身,咬牙切齿道。
而吴晚然只是笑,不置可否。
“好啊你!既然想起来了,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听我说那些话!你成心逗我玩呢!”苏其央现在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