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会说话,更不会求情。
宋瑾瑜苦笑了一声:“可我就是他上头的,他挂着我的名头欺辱你们,你们总会要恨到我头上来。”
二牛喃喃说道:“可俺亲眼见过你了,你给俺和娘子喝那仙茶,这位...”
他指了指林铮,“还给俺娘看病,俺以后只记得你们的好,绝不会恨你们的!”
他有些嘴笨,手脚并用地着急给宋瑾瑜解释着,生怕他心中留存误会。
听到二牛的话,宋瑾瑜浑身一震,顿觉心中一派清明。
“知之为知之,百闻不如一见,二牛实乃大智慧之人呐!”
他一声感慨,吓得二牛一跳,又不知自己到底说对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铮见状,亦不由自主地随着宋瑾瑜一笑。
二人饶过那官差,又有人适时前来报信:“两位殿下,将军有请。”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战
二人对视一眼,这位将军先前不言不语,非等到他们要处置人这才适时出现,看来对此早有准备,有点意思。
宋瑾瑜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呵,倒是好大的派头。”
报信的人似乎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表现得愈发恭谨,脸上却不见惊慌神色:“战务紧要,将军实在繁忙,还请殿下见谅。”
看来这位将军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二人告别依依不舍的二牛夫妇,决定去会一会这位将军。
再朝前走,就是宋军驻扎的大营,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际。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这里戒备森严,井然有序,人人脸上庄严肃穆,倒不像是在应付了事。
到了中间的大营,那人请二人暂待,自己则前去通禀。得了回复这才回来,请二人进去。
等林铮二人进了将军营帐,营中只有一人,发须全白,却精神矍铄,正盯着一张图纸仔细研究。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抬起头,似乎对接连打断他的这些人非常的不满。
“老臣给二位殿下请安。”
他坐着一动不动,只在口中应付了事,也看不出半点尊敬的意思。
宋瑾瑜见状十分不悦,正要发作,林铮伸手将他拦住,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徐振清徐老将军?”
徐将军对于林铮能认出他十分的意外,不由打量了林铮几眼,点头承认:“不错,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还能知道老臣的名字,实在稀奇。”
“徐将军战功赫赫,历年为我大宋征战在外,久不归朝。虽未曾有缘得见,但我心中对徐将军亦是饱含敬佩之情。”
林铮一听果然是他,不由言辞恳切起来。
宋瑾瑜还从未见过林铮用这副态度对待别人,就是面见父皇时,偶然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怎么对这老头这么热情?
他仔细回忆起来,这才想起这位将军是谁。
徐振清同庄太师一样,也是为宋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名将。
只不过后来天下平定,庄太师回朝加官进爵做起了通览天下的文官。
而徐振清则视功勋于无物,仍旧奔走在宋国的边关要塞,可以说哪里有战事,哪里就有他。
不过他为人古怪自傲,治军铁腕冷血,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时间一长,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些年日渐太平,战事越来越少,徐将军的名字也就被世人渐渐遗忘在脑后了。
没想到父皇竟将他请出来坐镇,难怪当初他乍一见这名姓毫无印象,朝中却鲜有反对的声音。
对于林铮的示好,徐将军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这些你来我往的恭维有些反感。
他淡淡点了点头,又沉浸在眼前的图纸当中。
林铮与宋瑾瑜就这么被他晾在了原地,饶是再好脾气的人,恐怕也难以忍受这般冷落无视,更何况是堂堂皇子。
宋瑾瑜再难忍耐,忍不住眉头一皱开口质问道:“营外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可是徐将军的安排?”
再三被人打断,徐振清的面色也开始有些不虞,他点点头,语气生硬:“不错。”
“百姓乃社稷之本,徐将军也是老将,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他们本就失去了故土,如今却只能在破草堆上勉强苟活,动辄还要受兵卒的辱骂,这就是将军的爱国之心?”
对于劈头盖脸的指责,徐将军并不大当回事,他只是厌烦有人在此打搅,于是不耐道:“他们有人饿死了吗?”
宋瑾瑜被他噎得一滞,随即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见他动怒,徐将军也没有求饶的意思,反而梗着脖子,继续追问:“殿下,老臣问您,有人饿死了吗?苟活不是活吗?侥幸留着一条小命,挨两句骂算什么大事吗?”
“你放肆!”
宋瑾瑜起身就要唤人,将军大营金羽卫也不得擅入,但此刻他却被气得几乎失了智。
见他如此,徐将军仍旧不依不饶,他坐直了身子冷眼看着宋瑾瑜,鹰隼一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若老臣没有记错,那打骂他们之人,乃庄氏旧部。那人狂妄蛮横,动辄就要将殿下搬出来挂在嘴边。”
听他这么一说,宋瑾瑜一时语滞无言。
他说得没错,骂人的是庄氏的人,说到底还是仗着他的身份。
可眼前这人明显是明知那人底细,还要故意而为,难道他是对庄家有什么不满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对庄家不满的又何止他一人。
宋瑾瑜怒气渐消,自嘲的笑了笑,说到底不过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见他失落的模样,徐振清竟有些生气,恼道:“殿下莫非以为,我对庄氏心存芥蒂,借着小小兵卒诋毁殿下?”
“难道不是吗?”宋瑾瑜没想到这种话他也能直接说出口,不由也来了脾气,忘却了自己平日的圆滑。
听得此言,徐振清冷笑一声:“老臣还不屑做那等污浊龌龊之事,二位殿下车马劳顿,老臣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还是早点歇息去吧。”
他懒得解释,索性下了逐客令。
在他看来,这些毛孩子不过是一时兴起,什么都不懂还想妄加指点,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不过世家子弟他还能给骂走,对于皇室却无法拒绝。
什么参军历练御驾亲征,不过是想抢些功绩,日后为了服众罢了。
对于功绩,他并不放在眼里,他只想这把这场仗打赢,只求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少来烦他。
他如此油盐不进,宋瑾瑜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是父皇钦命点他为将军,他也不能把人给换了。
“将军看的可是布防图的机关?这圈点出来的,就是机关薄弱之处吧?”
自他二人开始争执,林铮就在看那将军先前盯着的图纸。
自战事起后,他也对此有所研究,没想到这老将军慧眼如炬,找出的问题比他更加详实。
宋瑾瑜十分无奈,本以为是兄弟齐心一同对外,怎么这货关键时刻去看什么图纸?
没想到林铮能看懂布防图不说,竟然还能看懂自己的意思,徐将军不由有些意外,眼前一亮。
“殿下还懂机关?”
这些京里长大的娃娃,不都是些只懂吟诗作画的草包吗?
这些日子他可是亲眼得见过不少,口中喊着胸怀天下,打起仗来扭头就跑。
林铮点点头正要说话,营外就传来一阵阵战鼓声。
徐将军脸色一变,来不及多说什么,拔腿便往外疾行。
见他如此,林铮和宋瑾瑜也是面色一肃,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三人到了营外,就有人传来急报:“将军,他们又来了!”
徐将军急问:“还是老样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徐振清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又问道:“还有人能上吗?”
那小卒看起来非常为难:“几位副将还在将养,恐怕...”
徐振清沉下脸思考片刻,随后咬咬牙道:“我去!给我披甲备马!”
小卒看上去却更加焦急:“将军,您已经上场接连三日了,您的身体...”
徐振清虎起脸来瞪着眼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这是军令!”
“是!”
小卒只好硬着头皮下去准备,徐振清来不及应付林宋二人,自顾自地穿戴盔甲,而后便准备骑马上阵。
林铮与宋瑾瑜随着来到边城墙下,城门紧闭空无一人,驻扎的只有宋国的军队,意想中的两军对垒并没有出现。
徐振清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林铮与宋瑾瑜这才注意到遥遥地有几个小黑点,似乎只有数人,正朝着宋军的方向打马而来。
待到人走近,徐将军大喝一声:“来一队人,跟我上!其它的不许妄动!保护好二位殿下!”一人当先骑马迎了上去。
历来两军交战,还是头一次见将军带着几个人亲自上前拼杀的,这位徐将军怎么如此莽撞?
宋瑾瑜有些无语,不由问道:“援军怎么不上前?”
先前那小卒知道他们的身份,一边紧盯着场中局势,一边答道:“回殿下,这是云国的诡计。若是我们的人数比他们稍多一人,他们也会派出大军与我们拼杀,两军人数相当,胜败参半,只怕死伤惨重。而且他们守着边城,恐怕...”
他没有再说,但是二人也清楚,如今宋国变成了攻方,冒然攻城恐怕赢面不大。
若是想退...身后还守着百姓呢。
进退两难之际,只能被动迎合云国的意思,先将这精锐战胜了再说。
可是要胜哪能那么容易,云国人英勇擅武,个中高手不再少数。
更何况...早在看清场中之人,林铮就已经面沉如水。
“是云翳。”
他一眼就认出了为首那身骑高头大马以一挡五之人。
听闻他所言,宋瑾瑜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看来这头部作战,宋国也处于劣势。
果不其然,云翳一刀就将其中一个奋力与他搏斗的将士斩下了马,却并不停歇,他扫视一眼,舞动着手中大刀直奔中间的徐振清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将的春天
身后的副将瞥见云翳的身影,不由大惊失色,赶紧提醒道:“将军小心!”
徐振清虽然上了年纪,反应却丝毫不慢。
只见他虎眼一瞪,骑在马上侧过身子提刀便接云翳已经挥舞过来的长刀,正好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徐将军方才若有丝毫犹豫,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然而还没等高兴太久,宋军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徐振清一连接了云翳三刀,如此大开大合的正面拼杀本就是他所擅长的,可这云翳仿若不会疲倦一般,接连数日天天如此,刀刀的力道都拼尽全力。
就算是年轻全盛的徐振清来了,恐怕也受不住这般不整不休,何况他早已进入花甲之年。
在场俱是习武之人,哪能看不出徐将军已是强弩之末,纷纷替他担忧不已。
可是场中的精锐都抽不开身,场下的又不敢冒然去驰援,此时若是招来了云国的大军,恐怕将军的危险更甚。
进退两难之际奈何云翳却分毫不肯退让,徐振清又勉强接了他七刀,终是再也抵挡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
徐振清虽然一时力竭陷入了昏迷,却没有摔下马。
那马儿许是跟随他多年,颇有灵性,一见主人不敌嘶鸣一声便开始往回狂奔。
马儿想跑,一直紧逼的云翳又哪肯放过?
他提起长刀打马便追,眼看着就要逼近快要到达宋军阵营的马儿。
战马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可是为了背上的主人,它一声凄厉的哀鸣后却是突然爆发出比平常还要迅捷的速度,甩开马蹄没了命的狂奔。
这马骤然如此疯狂,就是云翳也没有料到,一时竟真的有些追赶不及。
但他早已杀红了眼,竟丝毫不顾徐振清的马已经靠近了宋军,孤身一人拼杀上来,似乎非要将他的性命取下不可。
战马距大军还有些距离,将士们心急如焚,此时却也不敢冒然上前相迎。
万一适得其反,引起云人出兵,就算能勉强救下将军,也会害了那些此时还在城下拼杀的同僚们。
恐怕等徐将军苏醒过来,也决计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翳双目通红,狞笑着步步接近已经有些乏力的马儿,看样子是铁了心就要在宋军面前血刃徐振清。
大军这边,却是已经开始部署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不可让徐将军发生不测。
如有万一,就算牺牲阵前的那些弟兄们,拼死也要将那云翳留下。
马儿狂奔至军阵前,终是力竭,一个不慎前腿就跪在了地上。
可马背上的徐振清却没有摔下来,想来这马儿真是灵性通天,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的主人受伤。
战马嘶鸣着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踉跄了几下,却是再难起身,还险些将徐振清甩下马去。
云翳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了。
大军中命令已经传达,只要云翳接近徐将军,马上出兵支援,不论后果。
城上的云军统帅似乎也在蠢蠢欲动,看着已经接近宋军防线的云翳,时刻准备下令发兵。
云翳的大刀已经举了起来。
战马不断地哀声长啸,无论如何也想再坚持下去,它要站起来!
对这位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它也不愿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命丧黄泉。
可是它太累了。
往日里被这位老朋友屡屡夸赞的马蹄已经开始打颤,马儿不断地长呼着热气,眼看着这最后的心愿,也再难以达成。
战马的不二忠心,令军中的众人也不禁动容不已。
对于这等感人至深的场景,云翳却恍若未见一般。
他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边舔着干涩的嘴唇,一边像要折磨猎物似的举起长刀,不怀好意地盯着那战马。
他要先将马斩了!
宋军察觉到云翳的意图,顿时纷纷怒不可遏。
这是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昏迷中的徐振清紧紧地皱着眉头,他似乎也能觉察出此刻的危机,可是连日的疲累早已令他身体透支,实在难以清醒。
半跪在地上的战马低着头,好像已经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可是就在长刀接近它的一瞬,马儿猛地一起身,朝前狂奔。
眼见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跑了,云翳当然不能甘心,他目眦欲裂,甩刀策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儿跑进了宋军的包围圈。
云翳还要冒险前进,毕竟那战马还没过宋军的防线,眼看着就要逼近战马,将士们已经听令准备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