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心——君素【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6 14:39:54

  馋心
  作者:君素
  文案
  八年入蛊药人的折磨,让白婴恨透了这个正义的哥哥、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楚尧,他给她爱与温暖,说:“无人爱她,我来爱,无人娶她,我来娶。”
  却在奉安二十七年,他亲手一箭射杀她……可笑世间竟有她这般痴傻的人,愿意相信。
  待得相逢时,白婴是十六国的女君,楚尧是西北的大将军,她撩拨他、维护他、挑衅他,却时常受药人噬心之痛。
  她又美又毒,每晚上演药人后遗症,哭天喊地,撒娇卖萌,撒泼打滚。
  被迫照顾女君的楚大将军时常在想:“如果我的阿愿没死,同样落在十六国手里,会不会也如白婴一般,受尽折磨。”
  众人爱戴的将军楚尧偏执入了魔,他暗中谋划、痛下狠手,一切都为了报复八年前的那一箭之仇――
  触火燃烧时,一切如梦泡影,楚尧不是楚尧,大梦一场,原来守她爱她的人从未变过。
  乱世之中,棋局之下,俩人如扑火飞蛾,千里奔赴,伤痕累累,只为相守一生。
第一章
  能句句送命也是本事
  昏暗室内,烛火跳动。
  白婴上半身伏在一张长案上,隔着咫尺的距离与对面的男人深情相望。她笑起来唇红齿白,话音更似莺鸟啼鸣,带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劲儿。
  “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我下手了,宝贝儿。”
  男人面无表情,一双幽暗的眸子里波澜不兴。
  白婴抛个媚眼,继续道:“不说话,是想等我主动吗?”
  男人看着她,没说话。
  “没事。”白婴摆出温柔缱绻的模样,“宝贝儿别怕,咱们可以慢慢来。”
  说着,白婴便企图用食指去勾男人的下颚。男人冷静地瞟她一遭,随即揪住她那不大安分的“爪子”,轻飘飘地一搡。
  白婴顷刻失去平衡,倒退两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她疼得龇牙咧嘴,气哼哼地望着男人。
  男人审视她片刻,捏拳挡在唇上轻咳一记,温声道:“女君不畏生死的态度,倒是比许多男儿更有气魄。但……还请女君自审处境,俘虏,须有俘虏的觉悟。”
  “俘虏……”白婴低声呢喃,然后仿似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张望四周。
  没有什么良辰美景,也并不存在花好月圆。
  她目前所处的,是遂城都护府里一间货真价实的地牢。
  就在今晨,白婴率领十六国的虾兵蟹将,第无数次光临梁国边境,打算抢钱抢粮食。结果,非但没薅到一根羊毛,堂堂十六国的女君,还在撤退途中,因嘴贱高喊了一句――
  “宝贝儿今天好帅,一起来玩呀!”
  很不幸,白婴的嘴大概开过光,很快就一语成谶,实现了她的美好愿望。被通常不出手,一出手必然伴随腥风血雨的梁国定远大将军――楚尧,正面擒获。当时她的那群虾兵蟹将,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逃起命来根本不顾白婴的死活。
  白婴的心情只有一句话形容:非常委屈。
  归根结底,这其实也怪不得十六国的兵将贪生怕死。
  所谓十六国,早前原本是二十四国,地处西北,与梁国比邻。他们常年觊觎着梁国这片肥沃的土地,总干些烧杀抢掠让人恨得牙痒的事。数十年前,梁国出了一位姓楚的武将,愣是死守边关,不退分毫。当时的皇帝念此人赤胆忠心,赐予楚家满门殊荣。
  其后漫长的岁月,戍边将士渐渐有了楚家军的称号。楚家三代,马革裹尸的也越来越多,及至楚尧这一代时,良将门阀,只剩一根孤零零的独苗。
  奉安二十六年,楚尧他爹壮烈牺牲,十万楚家军交到了楚尧的手里,对抗西北诸国的“锅”也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肩头。少年年方十八,便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来这风沙之地,连替他爹哭丧的时间都没有,就上了战场与虎狼为敌。
  在白婴的记忆中,早些年的楚尧,有两个很基本的原则。其一――
  大家都是斯文人,凡事讲道理。
  因这特性,有一阵儿他常被京城的公子哥们嘲讽,说他没有武将气度。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楚尧会切换成第二原则,一言以蔽之――
  能动手,绝不唆。对方唆,他就打到对方无法再唆。
  总之,他就是这样一个先礼后兵的真汉子……
  诚然,做人原则性太强,免不了是要吃亏的。楚尧刚到边关时,年纪小,比不上二十四国那伙人的阴险狡诈,毫不夸张地说,要不是他祖上积德,他的坟头草至今只怕有城墙那么高。其中多少曲折暂且不表,可不知为何,到了四年前,楚尧竟幡然醒悟,用上了他的第二原则。
  旧年的二十四国自视甚高,暗地整兵三十万余人,准备夜袭遂城,抢姑娘抢银子。须知,遂城里的楚家军,总数不过十万众……
  在这巨大的人数压制下,遂城被破,传言楚尧重伤濒死,二十四国胜利在望。然后……
  果不其然!
  二十四国成功……被突然崛起的“楚天霸”按在地上一通摩擦,搞了个汗水与鲜血迸溅,脑袋与手脚齐飞。
  那一役,被世人称作传奇。在所有说书人的嘴里,以及各种正史野史的记载中,楚尧仿佛是天降“战神”。什么身受重伤,压根儿就是子虚乌有。二十四国的国君死伤过半,以若羌为代表的八国,当场被打跪,举起双手朝楚尧大肆膜拜,正式归降。剩余的十六国屁滚尿流地撤回沙地,利用地势和楚家军周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十六国深表不服,随后进行了两次明里暗里的反击。据不完全统计,参战人数分别是四十万和十五万。在这巨大的人数压制下……
  果不其然!
  诸国又一次被楚尧按在地上侮辱,个个哭爹喊娘装孙子求饶,顺手就替楚尧奠定了“梁国战神”“巨力怪胎”等一系列威震八方的头衔。经此三役,若羌八国表面上彻底安分,十六国也放弃了原有城池,采取联盟策略,推三王共治。他们常年畏缩在沙漠里,不停地换老巢,靠能苟且会苟,存续到如今。据传楚尧亦是伤疲交加,被军医按头休养,不再咬着十六国穷追猛打。若偶尔逢上十六国的鼠辈……诸如白婴此等,冒头抢劫,也是由他手底下的四名副将打点。
  是以,白婴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率众闹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楚天霸”如此经不起调戏,单因她一句戏言,他就罔顾医嘱,亲自下场手撕她。
  完全不讲武德!
  简直丧心病狂!
  一念至此,白婴不由得瘪嘴哼唧。她坐在地上,水灵灵的眸子倒映出坚实的铜墙铁壁,在她右侧不远处,仅有一扇削尖脑袋都钻不出去的铁窗,透进斑驳微弱的亮光。靠墙的边上,还搁着一排木架,挂满了各式各样可怕的刑具。白婴咽了口口水,旋即望向三步开外的几个大男人。她一口一个的宝贝儿――楚大将军,正用一种“汝将死”的目光扫量她,其左右两侧,还各站着一名随时准备递刀的副将……
  白婴本能地忽视了旁人,目光只胶着在楚尧身上。她的袖口里,一块冷铁隐隐生寒。
  记忆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变了模样,五官越发凛冽锋利,褪去了青涩稚嫩,多了些成熟内敛。那双曾经灿如辰星的眸子下已似深渊寒潭,暗不见底,再难看出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情绪。他着一袭黑色常服,劲瘦挺拔的身形坐得格外板正,玉冠束发,丰神俊朗,真真称得上是国士无双。
  白婴一时入了迷。
  楚尧不满地拧起眉,提醒道:“女君这般望着楚某,是……”
  “别说话。”白婴抬手,直接道,“让我溺死在你明亮的眼中。”
  楚尧闭了闭眼,闷声道:“女君再是胡搅蛮缠,便只会消磨生机。进了此处的俘虏,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下场?”白婴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掰着手指头数,“可不就那酷刑一套嘛,夹手指,挑断手脚筋,胸口用烙铁走一圈,还有……”她话音骤止,忽而像想到什么,秀眉慢慢地皱起来,“宝贝儿,你难道是想……要人家以色侍人?”
  楚尧深吸一口气,默默捏住了桌角。他还没张嘴,白婴就开始口吐芬芳:“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宝贝儿!”白婴皮实地眨眼。
  三个大男人静止了一瞬,紧接着炸开了锅。
  副将之一的李琼:“都护!你听这妖女在放屁!她嘴里如此不干净,想必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如一刀杀了祭咱们死去的弟兄!”
  “别啦,你还没套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白婴使出浑身解数抛媚眼,“尧尧,你再问问我嘛。”
  “你!不知羞耻,不守妇道!都护,让我直接砍了她!”
  另一个副将赵述表示:“卑职赞同。”
  楚尧审视白婴须臾,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绕过桌案,走至墙边的炭炉旁。约莫当真是常年的战事伤了根本,他咳了好几声。白婴稍稍晃神,正寻思楚尧这病是真是假,不料,他已取出烧红的烙铁,挪到了自己跟前。待那灼人的温度近在咫尺,白婴骇得身子一歪,手脚并用地缩往墙角。
  “亲娘!尧尧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家都是斯文人,凡事讲道理嘛!孔子说得好,能叨叨千万别动手!”
  李琼破口大骂:“放屁!孔子他没说过!”
  白婴皮笑肉不笑:“那这话,是、是老子说的。人家还说了,真男人,从不打胸大臀翘的小美人儿。”
  副将们异口同声:“不要脸!”
  白婴尚未来得及反驳,楚尧出声道:“女君想多说遗言,楚某本该奉陪。但环境造势,审讯不可少了应有的步骤,还请女君体谅。”
  “等会儿,你这烙铁干什么要对着我的脸,烫花了你负责照顾我下半辈子吗?放下屠刀好好唠嗑成不成?”
  “不成。女君上位四年,无一人知晓你的来历。楚某心中多有疑问,未知能否得到解答?”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和那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反派有何区别?”
  楚尧想了想:“楚某何曾说过,‘逆我者不亡’这等话?”
  两位副将险些激动得鼓掌。
  世人眼中,楚大将军的形象一向光辉伟岸,殊不知,在楚将军自己眼中,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过形象这玩意儿……
  白婴咽了口口水:“你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阳光积极、光风霁月的好少年了。”
  “勿再攀扯关系。楚某不时会咳嗽,一咳就手抖。”
  “行行行,你稳住别抖,宝贝儿都想知道些什么?”
  白婴松了口,楚尧手中的烙铁收回寸许,慢慢道:“若楚某没记错,迄今为止,女君率乌合之众共犯我大梁十五次,战果……”语气里生出一股子由衷的鄙视,“零。未抢到我大梁一粒米,未拿走我大梁一文银,甚至,连城墙的砖都没碰到过。”
  白婴:“明人不捅暗刀,你能不能给点最基本的尊重?”
  楚尧置若罔闻:“打仗不行,送死你倒是很积极。在女君带领下,楚某粗算过,十六国死伤人数,少说也有两万众。而今次,女君更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也赔了进来。”
  白婴花容扭曲:“你再‘内涵’我是废物,我就要骂人了!”
  “女君别误会。”楚尧轻咳一下,面上尤是云淡风轻,“楚某并非在内涵女君,而是坦诚相告,你的确是废物。”
  “你!”白婴气得咬牙切齿。
  楚尧好奇道:“这便是楚某的疑惑。女君恶名远扬,四年来除了强抢民男贪图享乐,于十六国而言,可谓毫无建树昔年的王君叶云深尚能用计攻破遂城,怎么偏要扶持一个废物坐上三王之一的位置,这里面,究竟藏有何等玄机?”
  “你……张嘴废物,闭嘴废物,我这么废,都怨谁?”白婴脱口而出。
  楚尧抿了抿唇。
  两道视线一交汇,白婴顷刻冷静下来,干瘪道:“都怨老天勒令我靠脸吃饭。”
  楚尧默然。
  副将们双双翻起了白眼。
  白婴也深感一个头两个大。
  岁月磨人,早几年的楚尧还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多哭两声,大抵能免去一场皮肉之苦。可这会儿的楚尧,不仅胸有城府,且句句精准,假如不谨慎应对,只怕迟早殒命。白婴再三衡量,坐直身体道:“看来,我要不说清道明,楚将军是打算严刑逼供了?”
  “确有此意。”
  “那楚将军打算用什么来交换我价值连城的消息?”
  “你的命。”楚尧把烙铁扔回火炭里。
  “也划算。”白婴耸肩笑笑,下细回忆着。
  她的两眼呈现出短暂的放空,低声呢喃道:“我……其实是梁国人。”
  安静的室内烛火跳动。
  赵述走到楚尧身旁,高声重复:“此女说,她是梁国人。”
  楚尧没应声。
  赵述加了句自己的见解:“不管都护信不信,反正这妖女说的话,卑职连半个字都不信。”
  白婴瞪了眼多事的赵述,接着卖惨:“我父亲姓‘向’,单名一个‘参’字,是陈郡人士。将军大可去查证。早些年,我父亲往来金州做生意。我母亲有病在身,无法照料我,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带我同行。没想到……没想到……”
  白婴泪如雨下。
  三个大男人一脸麻木。
  赵述再次补刀:“她说她爹叫向参……一个姓‘白’,一个姓‘向’,大概是小时候不会写字才把自己姓改了。”
  白婴无语。
  “她还说自己是陈郡人,她爹带她来金州做生意,没想到她成了卖国求荣的逆贼。”
  “等会儿。”白婴瞪眼道,“你老添油加醋做什么?我说的话难道将军听不见,还须得你翻译?”
  “不想我添油加醋,你就大点声!”
  “那我中气太足不就表现不出你们男人爱看的一哭二闹吗?”
  “谁爱看这个?”赵述呵斥。
  楚尧适时提醒:“女君仍未说,叶云深为何让你上位。”
  “宝贝儿少安毋躁,容我细细……”“瞎掰”二字硬生生转了个弯,白婴哽了哽,说哭就哭,“嘤,容我细细道来那一年,我与我爹前往金州,结果遭遇不幸,恰好……逢上金州遭袭。”
  此话一出,赵述脸色乍变,指着白婴怒道:“满口胡言!”
  白婴顿了顿,实则也心有不忍。她知晓,一旦提起旧事,无论对她,抑或是对楚尧,都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可她,别无选择。
  她打量着楚尧的神色,幽幽道:“没有人比将军更清楚,奉安二十七年,发生了什么吧。”
  “闭嘴!”
  楚尧一声不吭,赵述却是按捺不住。他也不管是否逾矩,上前一步手按剑柄,整个人绷得宛如满弦待发的弓,连着额头上也布了一层薄汗。他的反应太过异常,让白婴也不由得怔了一瞬。楚尧则置身在大片的阴影里,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斑驳的烛火,白婴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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