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心——君素【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6 14:39:54

  “还有后续?”白婴睁大了眼。
  楚尧颔首道:“人死渡忘川,忘川有一船,地府魂灵皆无重量,方可登船渡河。可若人间的牵念太重,挚爱之人不肯放手,魂灵便有了重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困于忘川河畔,非得那个人来了,才可入轮回。”
  白婴认真审视着楚尧的表情:“你是不是在诓我?我见多识广却没听过有这种说法啊!”
  楚尧负着手望天,表面上一副正大光明,唯有眼底闪过丁点讽刺,阐述着一句话――
  我不诓你去诓谁?
  白婴没料到还有这种典故,咬了咬唇,第一时间想冲到院子里把骨铃统统摘下来,脚都迈出去半步了,她又想到反正她比楚尧死得早,做什么多此一举。就算她牵念深,那也是她先在忘川边上徘徊,等着楚尧寿终正寝。
  一念之此,白婴说:“来都来了,要不你先看看我写了些啥,合不合你的心意,回头我再找人拆这些骨铃。”
  说好的爱他喜欢他呢?怎么都不顾他身后事的吗?虚伪的女人!
  楚大将军投去一道更具讽刺意味的眼神,白婴脸皮厚,假装看不见,拽着他就往树底下跑。她指着头顶无数的红飘带,兴奋地催促楚尧:“宝贝儿,你快看看。”
  楚尧无动于衷。
  “你看看嘛!人家花了好多心血写的,手都快写断了,全是盼你好的愿景,和外面那些百姓所思所想都不一样!”
  楚尧瞥了眼白婴。白婴穿着那身粉裙子,头上的蝴蝶钗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他闭了闭眼,依稀看见他的阿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楚尧到底是执起了第一条红飘带。上面写着――
  祝尧尧财源滚滚一夜暴富,金山银山一起挖,你发我发大家发!
  她这个愿景……果然是和别人不太一样。
  楚尧一言难尽地看看白婴。
  白婴:“嘿嘿。”
  他放下红飘带,在白婴万分期许的目光里,执起了第二条:
  祝尧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并希望尧尧立刻马上回应我的感情!
  楚尧拿着飘带的手一僵。
  他到底对白婴有什么错误的判断?
  这不是他的阿愿,这绝对不能是他的阿愿!
  楚尧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举步就欲离开。白婴也瞧出来她多半没揣摩准楚尧的心思,写的愿望他都不喜欢。为了不让场面过于尴尬,她随手抓起一条往楚尧眼皮子底下晃。
  “这条!这条保你满意!你不能以偏概全呀,这满树的愿望你才看两个呢,至少得多看几个再下结论嘛!”
  楚尧忍了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当真就瞄了一眼。
  这一瞄,楚将军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当场拧开白婴的天灵盖。
  好死不死,白婴抓的这条,正是那日向恒劝她别写飘带,赶紧写墓志铭的愿望:
  愿尧尧雄风常在,左手娇妻,右手美妾!
  楚尧扎扎实实地飞过去一记眼刀,意味相当明显,就是要劈死白婴。白婴得两腿夹紧,止不住想脚底抹油之际,恰逢戌时末,城中焰火炸响。穹顶一时五彩流光,缤纷艳绝。那斑驳的光影横亘在二人中间,衬得楚尧凌厉的模样都柔和了些许。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以后,山长水远,难得一见……
  白婴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凝视楚尧。她色从心中起,一双桃花眼缱绻似水,盛着不加掩饰的浓情蜜意。
  她干什么?为什么有点色令智昏的架势?她难道看不出自己想打死她吗?
  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也明白楚尧一掌下来她基本死透的白婴:“我的心愿,说来简单,从头至尾,今生今世,都只你一人罢了。”
  “我的宝贝儿,我的宝贝尧尧,他要做什么,以怎样的方式活着,于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你是世人眼里的英雄也好,是一介闲散人士也罢,只要你安安稳稳在这人世,十丈红尘,便有无限风光。”
  “你……”楚尧皱了皱眉。
  “若说真对你有什么祈愿,那……”白婴挪近一小步,天上烟花怒放,“一愿,楚大将军无病无灾,身体康健。”
  “二愿,楚大将军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三愿,楚大将军永享太平,不见刀兵。”
  “四愿,楚大将军事事顺意,万般随心。”
  “五愿,楚大将军情有所钟,意有所属。”
  “六愿,楚大将军有人相陪,得人爱护……”
  她的每一句说辞,都真诚得让人不忍打断。穹顶的色彩太梦幻,如墨的夜绚烂至极。她慢慢靠近,楚尧明知该后退却不晓怎的,刹那间迷了心,乱了情。他像饮鸩止渴的人,拼了命发了疯地想在白婴身上捕捉任何一丝有关阿愿的影。她眉眼带笑,语真情切,让他已然辨不清,她究竟是谁。
  楚尧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垂低了眼皮。白婴进无可进,与他只隔咫尺。最末一发焰火响时,她附在他的耳畔,说“十二愿,楚大将军儿孙满堂,享尽天伦。”
  楚尧拧了拧眉,欲拉开距离。白婴手疾眼快地揪住他的领口,分明自己的脸都红得要滴出血来,还嘴硬道:“短短几日,我为宝贝儿劫火器,挡刀,挂满这院子里的骨铃。我做了这么多,还不足以说明我对宝贝儿的情意吗?”
  她呵气如兰,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楚尧的脖颈上。楚尧屏息道:“那女君想做什么?”
  “讨点利息。”
  “例如?”
  “例如……”白婴心如擂鼓,越发执迷地看着楚尧。那直勾勾的眼光扫过楚尧的喉结,落在他凉薄的唇上。那水色勾人,像是无形间催她……
  吻上去。
  白婴心一横,踮起脚,死死拽着楚尧的衣领不让他退开,慢声道:“我今晚豁出去大半的身家,就想博宝贝儿高兴这满院的飘带,一两银子一条,整棵树,三千八百六十七两,宝贝儿若不来,岂非浪费我的诚心?”
  “这些银子,知县可都是收来上缴都护府当作军饷的。宝贝儿,看在我好歹解决了几车粮草的问题,你是不是该……”
  “略作表示”四个字,被白婴省去了。她就打算出其不意地亲一下楚尧。结果,亲是没亲到,她美梦在眼前,冷不防地……
  被楚将军摁住了脑门。
  “哐当”!美梦破碎。
  前一刻的旖旎暧昧顿时消失不见,楚尧眸光清明,仿佛从来没乱过阵脚。他面上闪过一丝杀气,幽幽地问白婴:“你说,这树上的骨铃,统共花了多少?”
  白婴想用力给自己一巴掌,她这嘴贱的,怎么偏要这会儿提钱!
  话已至此,她不能不答:“三、三千八百六十七两。”
  “给谁了?”
  “知县老爷。百姓说了,这钱是要交给都护府当军饷的,不然,我才没那么傻花这么多钱挂飘带呢。”
  楚尧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白婴半刻钟,继而“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有点感觉自己被迫降智的白婴高声问:“宝贝儿,你去哪儿呀?”
  “要钱。”
  “要什么钱!我这儿不有钱嘛。你让我做完刚才的事儿,我门边那包加地下埋的金山银山全给你好不好哇?”
  楚尧再次冷笑:“女君的钱,楚某用着不安生。还是去知县那拿回自己的钱重要。”
  白婴想了想:“等会儿,那不也是我的钱吗?”
  楚尧义正词严:“转了一次手,不算女君的钱。”
  逻辑鬼才,白婴竟是完全没法反驳。
  那厢楚尧脚程快,眨眼便要离开偏院,白婴唤着他追了好几步,蓦地胸口一疼,踉跄着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目送楚尧从洞门消失,等彻底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后,她三下五除二从袖口扯出鲛纱,一口鲜血呕在了上面。
  她两眼发花地晃了晃,旋即狼狈地跌坐在树下。细密的疼痛转瞬席卷全身,她的每一根骨头都像被针扎。
  白婴死死拽着那块鲛纱,连带着头发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害怕自己没等到向恒就会丧失理智,想挣扎着起身去锁将军祠的大门,手脚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
  就在白婴寻思要不要干脆一头撞晕的关键时候,有脚步声从远至近。
  缓慢,沉稳,一步一步,好似厉鬼来索命。
  她费力地抬起头,于视野尽处,看见一袭青衣。
  “如何?回到他身边,是否一切还如你所想啊?这噬骨销魂的滋味,有没有让你……”
  来者的后话在觑见白婴的一瞬卡在了喉咙里。
  广大百姓心中生娃没屁股的十六国王君叶云深,委实艰难地打量了一番坐在树下痛得仿佛生孩子的白婴。过一会儿叶云深说:“你为什么要穿这种粉粉嫩嫩还绣了那么多蝴蝶的裙子?”
  白婴一时只觉无语。
  这该是你的重点吗?还能不能有点反派的自觉?
第八章
  完美诠释杀鸡儆猴
  白婴摆摆手,尽全力把氛围往阴谋诡计、唇枪舌剑的方向带:“哎呀,我还当是哪座山里老不死的妖孽来吃我呢,原来,是老师您呀。您走这么慢,最近得了四肢麻痹吗?”
  叶云深一愣。
  白婴牙尖嘴利,他不是不晓得。叶云深的脸色阴晴不定,须臾,他端起架子接着走,操着一口阴森的语调道:“小白确是骨头硬,这削骨之痛都没能把你嘴上的毛病给治好。”
  “绝症了,放弃治疗吧。”白婴咧嘴,“我这左等右等,眼巴巴盼了好几天,老师来找我掐个架也能这么迟。还是说,我这颗棋子失去价值了?您这么快就炼出了第二个药人?”
  叶云深蹲下来,嘴角牵出一丝诡秘的笑。他肤色惨白,比起白婴那种病态的白,他更像披了副死人的皮囊,被那件青衣衬着活似幽灵。白婴瞧着他那怪诞的五官,见他努力做表情,但那僵硬程度,仍旧骇然至极。
  “真丑。”白婴默了一默,然后别开脑袋,回避了与叶云深的对视,说,“您别看着我,我尿急。”
  叶云深不以为忤,低低笑道:“有了楚尧撑腰,你这嘴越发能把人气死了。”
  “开什么玩笑,楚尧也快被我气死了好吗?”白婴眯了眯眼,“话说回来,老师今晚是专程来给我送终的吗?如若不然,您可得趁我没疯起来之前,替我解决一下后遗症。”
  “小白在威胁我?”
  “莫非这还有第三人?”
  叶云深还是笑,他望着头顶上的红飘带,喃喃念出声:“祝尧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并希望尧尧立刻马上回应我的感情。”
  “祝尧尧威猛阳刚……”
  白婴握了下叶云深的手腕:“俗话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您这当着我的面让我尴尬到头皮发麻,不厚道吧?”
  叶云深笑笑,信了白婴所说的,差点把楚尧气死的话。他反手捉住白婴的腕子,另一只袖口里滑出一把匕首,不待她反应,便割破了她的血肉,不容反抗地将她的血滴在了树根上。末了,叶云深方扔下匕首,施施然站起,再掏出一块绢帕擦拭和白婴触碰过的肌肤。
  白婴立刻就想吐口水洗手。但碍于这举动着实不雅,她咬牙忍住了。
  叶云深擦完手,又把绢帕一丢,居高临下地睨着白婴问:“疼不疼?”
  “要不换老师来试试?”
  “试过了。”
  “啊对,老师不说,我险些忘了,老师也曾是自己手底下的失败品。”
  她语带挑衅,叶云深却仍旧不恼,连表情都未更改半分。
  “既然晓得疼,为何不长点记性?如若不是楚尧,你何以会落在我的手上?小白,你得记清楚,是他要杀你。是我救了你。”
  “救……”白婴回味着这一字,笑得半真半假,“老师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么,天途关之事,你是否得给我个解释?”
  “我给,老师敢听吗?”
  叶云深稍稍敛了笑意。白婴身体里的痛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剧,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尖锐的石头碾在她的肺部。叶云深倾身道:“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你是唯一的药人不错,但有了你身上的经验,我想再炼一个药人,不是难事。你想看看,今晚的乌衣镇,尸骸遍野吗?”
  白婴不语。
  她还分得清,叶云深这话,诚然有夸大的成分。他能出现在此,是借了他那身皮相的便利。随行的,多半也是山鹰卫队,且数量不会太多,否则过不了边关的烽火台。至于山鹰对上楚尧,眨眼就能变成送温暖小分队。所以,叶云深唯一能用来做威胁的,就是杀了她,放她的血。
  毕竟,叶云深是她的饲主,不会受她的血气影响。
  可退一万步讲……
  药人他想炼就能炼啊?真那么容易的话,凭着白婴句句噎他的本事,他早把白婴剁了,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白婴想通这一点,装作很严肃,还摆出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样儿。她抿了抿唇,道:“我在天途关协助楚尧劫火器,主要有三个原因。”
  “哦?”叶云深挑眉。
  “其一,楚尧此人心防颇重,武学更是深不可测。从他一个人可以打死一两百山鹰,老师就心知肚明的哈?”
  叶云深一时不知这话怎么接。
  白婴继续道:“所以,我被俘之后,近他身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过,话说回来,刺杀他也不是不行。”
  “那你在等什么?”
  白婴振振有词:“这就关乎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如今楚家军上下一心,皆视楚尧为‘战神’。能让他们卖命的,非大梁朝廷,而是楚家。如若楚尧一死,边军定有一次大肆反扑,要为楚尧报仇。而如今的十六国,已不具备全面开战的能力。这一点,老师也心知肚明?否则,便不会想着利用我这药人了。”
  叶云深没答话。
  “既然如此,就算在天途关成功刺杀楚尧,也没有多大意义。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把我搭进去,浪费了老师这八年的心血。我当时就灵光一现,知道老师绝不可能设这么浅的局。假如,我借献上火器待在楚尧身边,假以时日,让他卸下心防信任于我,都护府、遂城,乃至边境三州,不都是老师囊中物吗?”
  叶云深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婴,白婴也是相当正经。
  二人对视片刻,叶云深问:“第三是什么?”
  “第三?凑数的。”
  白婴耸肩:“话本子里高人装……咳,分析局势,不都得凑这个吉利数吗?”
  叶云深沉默一阵儿,忽而鼓起掌来:“小白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愧是我选定的女君。就不知楚尧听见你要杀他,会作何感想。”
  “老师别吓我。”白婴闷咳一声,“楚尧若是掉头回来,今晚咱俩的脑袋都得被他掰下来,谁都别想跑。”
  叶云深不想再和白婴耍嘴皮子了,他单刀入正题道:“你舍不得,我知晓。可你对他不舍,他何曾对你不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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