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喜摘高岭之花——埙予【完结】
时间:2023-07-19 23:09:47

  景星延放下信问:“暂不论信上那另外两个权贵之家是真是假,我觉得这不大像你母亲留给你的,你确定给你信的人没问题么?”
  简云桉跟景星延说了见到老掌柜的情形,坦言:“他在见到我时把我认成了我娘,面上怀念不似作伪,我愿意相信他。”
  “如你所言,老掌柜岁数不小,偶尔糊涂,会不会他也被人摆了一道?”
  经他一提,简云桉也觉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明日还是再过去一趟,仔细问问他都与谁接触较多为宜。
  “写信人若不是我母亲,你觉得会是谁?”其实简云桉在看到信中“余家”字样时,就首先想到了余敬笙。
  信中看似将余肃跟另外两名权贵打为了一丘之貉,可余肃罪名早定,一个人顶着贪污受贿的帽子在阴间受了三年唾骂,另外两家一出,还能把扣在余肃脑袋上的屎盆子匀一匀。
  “你是不是想起了新娘冢?”成婚这么久,景星延看一眼就知她心思:“我也一样。”
  当年闻家跟余家结亲,季家横插一杠,让这亲事没能结成,紧接着余家就出了事……太巧了!
  简云桉点头:“其实前阵子我跟季夏闲聊时,她也怀疑过新娘冢那夜的第三拨人是余敬笙派来的,若余肃真的一己担了三家之过,另外两家又分别是闻家和季家,他对闻、季两家有那样大的敌意就不稀奇了。”
  简云桉想到余敬笙那张总是挂着意味深长笑意的脸,再联系这些时日遇到的事,不由毛骨悚然。
  “现在想来,挂牌匾那日他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会不会也是设计好的?我冤枉简成仁了?”
  简成仁几次三番害简云桉,一听他的名字景星延就面现不豫:“他今日才被提审,无须动刑,吓唬两句就认罪了,我不认为他有替人抵罪的胆魄。”
  他先否认简云桉的猜测,又说:“但耐人寻味的是,他坚持称自己只是叫人给你添点麻烦,让你的瓷画铺开不下去,从未提及要伤你。”
  景星延说到这儿停住,引导简云桉自己想。
  简云桉顺着他的思路:“我也倾向简成仁那点小动作瞒不过余敬笙的眼,他俩的心机不在同一层。所以,余敬笙明知简成仁往他底下插了人,非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计较,还借着简成仁的手把事做得更绝。可他及时出现替我挡下那一击,目的又不在于伤我性命……”
  之后她因简成仁对她出乎寻常的忌惮心生猜疑,找到简成仁对峙,诈出蔡氏死因的蹊跷,又去古玩铺拿到了这只翡翠雕花信筒。
  “所以,他不惜演一出苦肉计,是想引我发现当年余家那场轰动一时的贪污案真相?”简云桉顺着一根根蛛丝,将事情理出了一条清晰脉络。
  “或者说,他是想引我查清旧案真相,让闻、季两家得到与当年余家一样的结局。”景星延眸色发寒,不满哼气:“目标在我,冲你来干什么?害你受惊一场。”
  正议着沉重大事,他兀地来了这样一句,简云桉看着他阴沉的面色,有些好笑,但更多是受用。
  她眼珠一转,强行压下翘起的唇角,板着脸故作严肃:“我觉得你应该反省。”
  景星延一剔眉梢,知道她有妖要作,洗耳恭听。
  “你看,余敬笙都知道刑部侍郎日日忙得很,夫人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更拨不出冗来听他喊冤。”简云桉与景星延相对而坐,“见一面难如登天”的言论不攻自破,并不妨碍她理不直气也壮。
  “刑部侍郎忙?”景星延唇角勾了勾,忽然凑过来:“我看不及瓷画铺掌柜吧,某人不要贼喊捉贼,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简成仁,若非他命人砸了你的铺子,被迫闭门整顿,跟我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呢。”
  前阵子瓷画铺确实忙得厉害,所有的活计又都压在她一人身上,连轴转尚且左支右绌,更休提抽出空闲来说话,好几次都直接在铺子里睡了。
  自知不占理,简云桉默默咽了口唾沫,心里合计着得把招人的事提上日程。
  景星延这些日子应是累积了不少独守空房的怨气,苦于开铺子的事是他先提的,平时不好抒发出来打自己脸,趁此机会把苦水倒了个干净:“我看季夏见你的次数都比我多呢。”
  “那你见闻怀……”
  简云桉放松状态下没多想,嘴在前头飞了一半,脑子才堪堪追上。
  季夏回到季家没多久,又连着被季博识关了几场禁闭,跟她这个血缘上的爹没多少感情,可闻怀初不一样。闻怀初娘死得早,他和妹妹皆由闻珺楚带大,三年前闻怀宁死后,闻珺楚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若他们猜的不错,闻珺楚和季博识犯的是要掉脑袋的事,届时闻怀初就成孤家寡人了。
  “你在担心闻怀初?”景星延也收起适才的玩闹神色,但面上没有太多顾虑:“还记得带你看铺子那天,我说我在查一件牵涉甚广的旧案么?那即是此事。其实我们对闻、季、余三家关系的怀疑从新娘冢回来时就有了。”
  “而查明此案,令有罪者伏诛,还这些年来所有受到伤害之人真相,也是闻怀初乐意促成的。”景星延看着简云桉的眼,近乎残忍地说:“他怀疑闻怀宁是闻珺楚为了脱罪亲手献出的祭品。”
  敖朝曾疑心季成岩杀害闻怀宁是闻珺楚有意促成,为的是给盟友季家栓条“狗链”。后来闻怀初沿着这条线往深处想,当年闻、余两家结亲会不会也是另一条“狗链”?不同的是,余肃是要被闻珺楚抛弃的狗,所以他才与季博识商量让这“狗链”中途断掉。那之前假意捆绑在一起时,他又是为获取什么?
  季夏给简云桉讲述从新娘冢脱困的经过,略去了闻怀初的家事没提,故而她对闻珺楚“虎毒”的一面并不知情。
  闻珺楚发妻离世时,他正值壮年,之后没有再娶,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养得很好,简云桉一直拿他当慈父。此刻擦掉那层粉饰的太平,露出里头血淋淋的真相,荒唐之余,她更替闻怀宁感伤。
  二十年前蔡家生意场上失利家道中落,十年前蔡氏调查真相惨遭灭口,三年前闻怀宁风光出嫁殁于半路,紧接着余肃一人担下滔天重罪……
  至此,一笔笔血债将他们这些幸存的人困在同一个圈里,他们有些同舟共济,有些相互猜忌,但最终目的都殊途同归——血债就该血偿,每个手染鲜血的人都要付出应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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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简云桉又去了一趟古玩店,给老掌柜拎了两瓶好酒,假借闲聊跟他打听:“老伯,这些年您都是怎么过的,有亲近之人么?”
  “嗐,先前有个小家,儿子三岁得病死后,婆娘就跟人跑了。”老掌柜不胜酒力偏好这口,嘬了没两口就能把底交代干净:“也好,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咯~”
  “那您有没有什么要好的老友,闲暇时能陪着您喝喝酒下下棋?”简云桉把“喝酒”二字咬得重,她一见老掌柜从天灵盖红到后脖颈的德行,就知景星延猜得不错,这老头实在容易被人套话。
  “老友没有,”老掌柜双眼迷离地打了个酒嗝:“小友倒有一个!城北旺笙医馆的余家公子,你知不知道?”
  简云桉心道:我不光知道,我还就是为证实是不是他而来的。
  “哦哟——那小郎君生得白白净净一副文弱相,”老掌柜还在说:“酒量可不浅,每回都把我灌个好歹……”
  先骗取信任,灌酒灌个好歹,再套话套个全部。
  一切串起来,信筒里东西确实很可能被余敬笙换过。
  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刑部重查旧案,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企图,有何不能直说?偏生绕这样一个大圈子。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且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为防他再做什么出格之事,简云桉打算赶紧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去找余敬笙的路上,她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左眼跳不跳财她不知道,但上回新娘冢那次已然证实右眼跳灾对她实在很灵。
  远远看见新搬到她隔壁的旺笙医馆前围了不少人,简云桉心头划过一丝不祥预感,她拨开团团人群往里瞧,正见场地正中中箭倒地的余敬笙,他身下血晕了一片,眼见已出气多进气少。
  右眼跳灾,隐忧再次成真。
第45章 苦肉
  “余敬笙!”
  简云桉拨开人群,三步并两步跑到余敬笙身前。
  她不通医道,故不敢动他,只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你必须撑住,你设局把我引进来,还没告诉我全部真相,不能就这么死了。”
  余敬笙这副皮囊近来委实多灾多难,两日前才被自家牌匾砸了背,今日就遭利箭穿胸。
  他眼睫上沾了血,睁眼的动作更加艰难,饶是这样那双狐狸眼还是带笑的,这回笑里带着多少算计简云桉分不清。
  “我果然没赌错……”余敬笙齿缝间都在往外溢血,气若游丝:“放心,不在要害,我有分寸……”
  他有分寸?
  难不成这回的当街刺杀也是他安排的?
  似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这时巡逻侍卫抓了放箭人回来。
  “这不是闻相身边的护卫么?”不知是余敬笙安排好的,还是真有人认了出来,围观者中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嘀咕。
  放箭人被两名侍卫押着,与倒在地上的余敬笙遥遥对视一眼,随即双双移开视线。
  简云桉一直留意余敬笙神色,发现他永远打满算盘的眼中腾起少许雾气,那名放箭人或许是他某个心腹,这一眼即是死别。
  人群里,窃窃私语炸开了锅。
  “你认错了吧,闻相是余公子的世伯,怎可能放箭害他?”
  “说不准是手下人跟余公子的私怨呢?”
  “可怜余公子医者仁心,先是家门落难,今日又遭此横祸,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家门落难还不是自找的?要怪就怪他那死鬼爹……”
  百姓舆论倾向于闻珺楚不会伤人,毕竟闻相几十年来竖起的形象太伟光正了,崩塌自不在一朝一夕。
  但无事生非、小事闹大乃人之天性,仍不乏好事者对此心生诸多揣度,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偷议此事。
  古井也并非无波。
  放箭人扛了两日刑罚,在第三日黄昏终于对受闻珺楚之命残害余敬笙一事供认不讳。至于缘由,他只模棱两可称“余敬笙知道得太多,招了闻相忌惮,或许与上一辈的事有关”。
  当夜大理寺即遣人去余宅了解情况,一众官员肃立榻侧,听面色惨白的余敬笙断断续续讲了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近日亡……亡父给我托梦,称他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命我调查闻相在此案中的角色……”
  隔天放箭人在午门外被斩首示众,至于他伤害余敬笙是否为闻珺楚授意,景星延有意让底下人答得囫囵,还助了把力,让余敬笙充满灵异色彩的供词悄悄流传,给足了无知百姓尽情想象的空间。
  简云桉再见余敬笙已是一月之后,他虽说有分寸,可疯子的分寸有异常人,那一箭险险偏过心脏,却伤到肺部,落下了永久的咳疾。
  近来闻、季两家定然将余敬笙盯得紧,简云桉纵有一万个疑问,也不想找死掺和进这摊浑水。两人见面问好,偶尔寒暄,其余半句都不肯多说。
  事实上,余敬笙居家养伤期间,早在简云桉默许下打通了连接两间铺子的墙壁,在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隅开了道小门。
  小门两头落锁,只有两把锁都打开双方才能碰头,饶是如此,景星延仍要求简云桉无论多忙,每到入夜都要回家。一开始简云桉只当他假公济私,想把她早早骗回宅子做快乐事。
  后来余敬笙养伤结束,每回见他,景星延都从百忙之中抽身全程陪同,直接导致街坊四邻乃至铺中常客暗中戏称“景侍郎是个夫人奴”。
  热茶氤氲出袅袅热气,三人在简云桉原先小憩的房间围桌而坐,如今这小小的空间已成了堆杂物的地方,显得有些逼仄。
  夏末秋初,暑热未消,门外柳梢上还听得见蝉鸣,余敬笙在这样的天气竟裹了件大氅,说不了几句就要咳嗽两声。
  “余公子深谙苦肉计之道,”景星延瞥了眼他前胸,厚实大氅包裹着那里尚未愈合的创口:“只是此计伤身,往后最好还是少用。”
  余敬笙低笑:“景大人,余家尚在时我也不解,怎么会有人残忍到拿自己的一身血肉为饵,来谋求某个死气沉沉的真相。”
  “后来我发现,这正是苦肉计好用的缘由所在,别人不敢信的我能做,别人不忍舍的我能丢,永远比别人更狠一筹,我才有机会赢。”
  余敬笙从前笑,简云桉害怕他隐于笑容之下让人看不透的那颗心肠,此刻他面容平静地说着疯话,她却动了一丝恻隐。
  “余公子,许多事都不止一条路,你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对我们坦诚,大家一起想法子……”
  她话没说完,余敬笙就看着她笑起来。他冲着她笑,话却对景星延说:“看来景大人把夫人保护得很好,长到现在仍是稚气未消。”
  “坦诚?多值钱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余敬笙冷嗤:“亏吃得狠了就会明白,轻易信人是有罪的,就像我爹一样。人么,与己无干的事谁不是高高挂起,只有一条船上的蚂蚱才能抱团。”
  这就是他将蔡家败落与蔡氏惨死的事捅给简云桉的原因。
  大家一起痛起来,才能勠力同心。
  “言归正传,”景星延打断,没任由他的躁言丑句荼毒简云桉:“今日余公子既约我二人见面,至少说明我们已经通过了你那甚高的信任门槛,你对我们了解得透彻,现在该吐点余家的东西出来了,余家跟闻、季两家的旧怨你知道多少?”
  “大人去看看我爹在位早年的实绩,就知道我爹一开始确实是名好官,走到这一步大半是被逼的,不是为他开脱,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余敬笙阴恻恻地喟叹一声:“户部尚书,多少人紧盯着的位子,不是摒除诱惑就能在上头坐稳的,利诱好扛,威逼却不易,有的是人要拿这个位子当棋子。”
  这不是假话,户部掌一国之财,任谁想谋私利都得从户部尚书眼皮子底下过,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家同流合污,互相都不干净。
  君子间的合作倚仗肝胆相照,恶人之间则需得彼此都捏着对方的把柄,给盟友拴上狗链子。
  “他们胆子也没那么大,不敢乱调事关百姓生计的粮食价格,通常选择在没人留意的小产业上动手,因此受到冲击的多为商贾,咳咳……”余敬笙不耐久说,饮尽杯中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但纸包不住火,任何事做了就别妄想人不知,我有几个做生意的朋友,将生意场上这些风言风语告诉了我。”
  “得知这些可能是我爹在背后的动作,我第一时间就找到他对峙。”他在此处停顿少顷,唇角勾得诡谲:“多可笑,官场上他们拿地位逼他,回到家愚蠢的儿子还要拿那些虚伪的正义对他横加指责,我爹夹在中间,不亚于被架在火上烤。那晚他对我坦白了一切,还说即便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不要再跟他们同恶相党。”
  “而就在这时,”知他身子不好,景星延续上自己知道的部分:“闻珺楚突然说要收手了,还提出将女儿嫁你,用姻亲将闻、余两家绑在一起。余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你若能与闻家女结亲势必仕途无量,所以又动摇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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