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姐嫁的是次子，不比长子娶的媳妇儿，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比较之下，在婆母面前难免遭嫌弃，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娃三天两头找齐夫人做低伏小，在婆母面前挣几分面子。
如今齐夫人顿顿药膳，人也精神了不少，王四姐看在眼里，自然也想用药膳去讨好婆婆。
不出苏紫萍所料，霜儿回话后，当天傍晚，王四姐就上了门。
开门见山道：“苏娘子，我出双倍价钱，你愿不愿意为我婆母做药膳？”
苏紫萍放下手中的活计，作出为难的样子：“少夫人，我说的很清楚，我要保证齐夫人药膳的质量，没有那么多时间，你婆母再尊贵，也越不过一品诰命夫人吧。”
“我当然知道，可是……”王四姐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怎么的，讨好似的看向苏紫萍，“真有那么难做？”
再没了那日嚣张的态度。
苏紫萍肯定地点点头，“当然，要是好做，我早就开门营业赚得盆满钵满了。”
王四姐犹豫片刻，“那……食谱卖不卖？”
有了食谱，哪怕不能做的原汁原味，应该也大差不差。
苏紫萍缓缓点头，王四姐眼神一亮，伸手就要抓苏紫萍衣袖，苏紫萍轻飘飘一闪身，慢条斯理道：“卖可以，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王四姐眉头一皱。
“你姑丈吴二明就是开酒楼的，你应当知道食谱是酒楼的立命之本，也是厨子看家的本事。”
苏紫萍不慌不忙，“后日我家酒楼会正式推出下午茶，若想我把配方卖给你，你需得带着三五个手帕交，来为我家的下午茶撑场子。”
这件事她考虑很久，比下午茶本身更重要的，便是来吃下午茶的人。
要做贵妇生意，若是没有贵妇来，开给谁看？不是没打过齐夫人的主意，这几天看下来，齐夫人身体弱，不能受风，更不能随便吃甜食类的东西。
就算那尊大神肯来，她也不敢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哪里赔得起？
再说齐太傅给小顾点评文章就已是莫大恩情，再去求人家，难免得寸进尺，不合礼数。
现在看来，王四姐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可是……”王四姐犹豫了，似是有点难以启齿，“你苏家和我姑丈吴家向来不和，我为你站台，不是等于打姑丈的脸吗？”
“哦，那就免谈了。”苏紫萍不欲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哎……”王四姐揪住一片衣袖，“你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第51章
下午茶正式推出那天，天气还算清凉，苏紫萍早早安排好人手，待中午就餐的客人差不多散尽，酒楼各处立刻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茶歇甜点陆陆续续被端上来。
迎客牌匾立于酒楼门口正中，上面详尽罗列了所有的茶点新品及其价格，另有标注新品上市，全场八折。
却不想，除了拉来暖场的几位熟客，走过路过的纷纷被价格劝退，十个走了八个，连试吃都无甚兴趣。
跟每天中午开餐后的场场爆满不同，下午的酒楼可谓门可罗雀。茶点的定价不比饭菜，每一样都是她精心制作，再加上传授学徒的成本，价钱肯定降不下来，注定只能赚富人家的钱。
苏紫萍望着被价格劝退的围观路人，长长叹了口气。说到底，在没能打通官太太富太太们的社交网络之前开业，着实仓促了些。
“小姐，那位少夫人会来吗？”霜儿垫脚望向大堂外，风吹过，街面很干净，不见新人来。
苏紫萍摩挲下巴，作思索状，“应该吧…”
“啊？”霜儿惊呆了，小脸瞬间垮掉一半，“没有十拿九稳…您怎么敢开业？”
“试营业嘛，不行就关门呗。”
苏紫萍耸耸肩，“我只是觉得，一边是需要讨好的婆母，一边是隔了一层亲疏关系的姑丈，那王四姐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
或许吴家又给了她什么好处？
那就有点棘手了。
人生地不熟，搞点事业不容易。虽然搭上了齐府的线，可是不敢大肆宣扬每天中午为齐府送餐一事。
到了齐太傅那种层次，免不了受人关注，齐太傅不开口，她哪敢主动给自己贴标签？平白招惹贵人不快事小，万一哪天传出去说新科解元攀附权贵，有损小顾的名声。
苏紫萍摇摇头，不再大堂门口傻等，转身又去招待几位亲朋。
几位妇人都是苏紫萍来到河间府后新交的朋友，大多是做生意的，有的是开绸缎庄的老板娘，有的是家里开酒馆的小娘子，彼此都在一条街面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她筹备新品开业，纷纷主动来帮忙。
“萍丫头，你莫急，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哩！我敢说你做的东西绝对是咱们省城的独一份，赶明儿我给绸缎庄的客人宣传宣传，都来给你捧场！”
说话的是南街绸缎庄的李家，她走南闯北，面前的三角蛋糕却从未见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弹润无比，入口即化，甜液直击肺腑，再也不拘着，三两口吞入腹中。
正是苏紫萍研制的戚风蛋糕。
买得起绸缎的，多是有钱人，便也是苏紫萍的潜在客户，苏紫萍忙不迭道谢，给人将花茶满上，“多谢李婶子！”
“我也跟我们钱庄的大客户们宣传宣传，就说你这果茶，咱们哪喝过这么稀罕的东西？保管他们喝完一口还想第二口！”
“我也去宣传宣传…”
苏紫萍深受感动，大家如此支持她，自然也要做些表示，当即承诺：“多谢各位姐姐、婶婶，我向大家保证，每拉一个人头，给大家增一次折扣！”
“哟！那我拉了十个人，岂不是今天可以白吃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嗓音，一如既往欠揍的语气，又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苏紫萍回头看去，王四姐身后跟着十来位女眷，个个花枝招展，绫罗绸缎，不像来吃东西，更像是参加选美比赛。
终于来了。
苏紫萍心头巨石落了地，上前迎道：“不知王小姐大驾光临，今日就给你免单，其他姐妹一律五折！”
“这还差不多”，王四姐矜持地摸了摸发髻，“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爽快人！”
“那是自然，下午茶可以免费，回头买我药膳的方子可就要加钱了。”苏紫萍调侃道。
王四姐的笑容顿在嘴角，“你你你…果然是没良心的商女！亏我还顶着姑丈的压力帮你站台，你就这么回报我？”
“怎么没有回报你？我正是在帮你啊！”苏紫萍解释道：“王姑娘孝敬婆母，自掏腰包重金求膳，一番孝心感天动地，传出去也好听不是？”
王四姐一想，是这么个理，府上又不缺钱，方子太便宜的话，婆母还以为自己不安好心呢！
又不想承认苏紫萍思虑周全，嘟嘟囔囔：“不愧是做生意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人一多马上就热闹起来，再加上吃食品类丰富，蛋糕软糯可口，花茶甜而不腻，还有布丁、凉糕、冰粉等一系列爽口佳品，客人们又肯花钱，每一样都尝一点，不知不觉竟下去大半分量。
还有不少女眷叫来小厮再去请亲朋好友，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茶点都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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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碑宣传是最好的营销方式。不多时大堂所有座位都被坐满，再来的人只能打包。
已经有不少贵妇向苏紫萍询问布丁或是冰粉的制作方法，苏紫萍更是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哄得一众客人感激连天，连连道谢。
茶点不比食谱，卖的是社交服务和氛围，告诉别人也无妨。而食谱卖的是实打实的菜品，安身立命的本钱，自然要捂紧些。
就好比人人都会泡咖啡，但总有人去咖啡厅消费，图得就是那个气氛。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积攒回头客资源，苏紫萍特地拿出蛋糕模具，找了张大桌子，为众人亲自演示怎么制作戚风蛋糕。
筛面粉自不必多说，最重要的环节是蛋黄与蛋清完全分离，这是让蛋糕蓬松柔软的关键。
眼前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媳妇儿，哪里动手做过饭？纷纷稀罕的不行，盯着苏紫萍的手就没移过眼，实在好奇的，已经围到苏紫萍身边有样学样了。
“蛋黄里加糖，加水，再倒点油，对…面粉要一点一点加，慢慢搅拌，拌匀…面糊一定要光滑…
接下来是蛋白，这里不要加水…也要慢一些…溶解后再加糖…糖化了要搅动快一些…”
气氛一派祥和，众人眼神灼灼，求知欲越来越旺盛。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扰乱了大堂的和谐，引得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只见一俊俏少年郎飞奔而入，进门之后左顾右盼，神色惊慌，“苏姑娘…苏姑娘…”
待到看清苏紫萍的位置，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攥住苏紫萍的手腕，急切地表态：“苏姑娘你别怕，有我在，我四姐不敢为难你！”
“？？？”
苏紫萍大脑宕机，愣在当场。
底下一阵嘶嘶惊叹声。
俊男靓女，很是养眼，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手腕逐渐吃痛，苏紫萍回过神来，吃力地挣开王七郎的束缚，往后退了一大步，“王公子，没有人为难我，请你自重。”
再看那王四姐，已经脸黑如锅底。
王七郎在河间府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英俊少年郎，适龄的小娘子们谁人不知？登时有人调笑：“看来传闻不假，王家七郎果真爱惨了苏家娘子！”
底下有不懂的立刻发问：“什么传闻？”
“你不知道？传说王七郎去景县城求学，见一小娘子临门沽酒，一见钟情，不管不顾小娘子已嫁作人妇，茶饭不思非卿不娶！”
“有这回事？那我可要赶紧告诉我侄女，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了！”
底下又是一阵惊叹，话里话外羡慕苏紫萍真好命，不止做了解元娘子，还能让风流潇洒的王七郎折腰。
还有人捂嘴偷笑，“王四姑娘，看来你恶名在外，你弟弟都以为你欺负人家心上人啦！”
“什么心上人，别瞎说！”
又板起脸，对王七郎道：“小七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苏紫萍：“……”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七郎被众人轻松的调侃搞得一头雾水，再看苏紫萍礼貌而疏离，自家四姐满脸黑线，一时乱了分寸。
刚才他登门拜访四姐夫，偶闻院中下人提起四姐带着一众姐妹浩浩荡荡去了苏家酒楼。四姐向来脾气冲，性格又跋扈，他第一反应是四姐找苏紫萍麻烦去了，于是立刻赶过来。
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样？
“苏娘子…我…”对方柔白的腕间红痕一片，想触碰又没有资格，眼底晦涩莫名，万千言语汇成一句：“…是我唐突了。”
“没关系”，苏紫萍摆摆手，“没有人找我麻烦，你家四姐此番前来是为照顾我生意。王公子还是请回吧。”
王七郎更加垂头丧气，“看来你在哪里都能游刃有余…是我多虑了。”
王四姐再也看不下去，拉起自家弟弟的衣袖往外走，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赶明儿人家该说王家七郎贼心不死，整天惦念有夫之妇，再这样下去你还怎么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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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像一个小插曲，苏紫萍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八卦是人们的天性，尤其是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更何况两个男人还都是新晋的举人老爷。
一时之间苏家酒楼生意爆火，客人纷至沓来，都想看看顾解元的夫人到底是何等天仙，居然引得王家七郎念念不忘，不惜顶撞其姐也要为苏娘子出头。
如此一来阴差阳错，倒让苏紫萍赚得盆满钵满，连下午茶生意都省得打广告了，各家闺秀纷纷前来取经，都想看看苏紫萍到底有什么魅惑男人的本事。
对此苏紫萍表示：我真冤枉。
流言口口相传，每传一次，就会加入传话人的主观臆断，因而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传到景县城时，流言已经变成——
今年的新科举子王家七郎苦恋开酒楼的苏家娘子，再不愿与他人谈婚论嫁，王家人愤愤不平上门找茬，王七郎知道后将所有错处揽于己身，为苏娘子冲冠一怒，誓与家人决裂。
就连苏河政都特地来信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王家人是否真的咄咄逼人，需不需要他动身去省城一趟。
苏紫萍百口莫辩，只得耐着性子去信，告知苏河政前因后果，让他切莫担心，不必前来，只管照料景县城酒楼的生意即可，待到年关将近，齐太傅动身回京之日，便是她返乡过年之时。
与此同时，苏紫萍又担心谣言会不会传到翰辰书院。毕竟王七郎曾于翰辰书院交流借读过一段时间。苏紫萍计算着顾南言来信的日期，这才惊觉距离上次来信已经半月有余。
按照和齐太傅的约定，每隔十五日，小顾都会将近期所作文章寄来，由她交给齐夫人，再由齐夫人拿给齐太傅，批改后再由她寄回翰辰书院。
这回居然晚了两天？
是夜，苏紫萍忙完酒楼琐事，回到后院就寝。她租的店铺很大，后院有一排厢房，便没有再置房产，白天做生意，晚上就回厢房就寝，方便的很。
夜深人静，苏紫萍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胡思乱想，倘若小顾再不来信，明天就去驿站遣人带个信，催一催。
将睡欲睡之时，门框好像响了两声，以为是梦，苏紫萍翻了个身继续睡。
“叩叩”又是两声。
“谁？”
“叩叩”。对方也不说话，只敲门。
抬眼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门框上，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苏紫萍皱眉，哪个伙计有事找她？
周围厢房睡的都是自己人，倒也不怎么怕，苏紫萍点亮烛芯，举着烛台走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
跌落一个宽厚的怀抱。
微凉，很紧，似要将她揉入骨髓。
第52章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苏紫萍措手不及。
熟悉的松木香止不住地往鼻孔里钻，心跳声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彼此的眼睛。
“小…小顾？”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你…怎么来了？”
对方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低沉的嗓音磁性中带着沙哑，似乎在抑制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嗯，来看你。”
耳廓蹭到对方的侧脸，似乎沾染到对方沿途饱经的风霜，凉凉的，很干燥。
眼前蓦然浮现出男人在月色下骑马狂奔的场景，鼻头一酸，眼底涌出一股热流。
从景县城到省城，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也就是说，她的夫君，日夜兼程，来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