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绝无此意”,李高炎哪敢跟山长叫板,抱拳躬身,恭敬地追问:“只是好奇,不知新入学的秀才在何处。”
山长朝顾南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那位不正是新入学的绍阳府案首顾秀才?”
什么?!
顾秀才?案首?
好巧不巧,书院只有一个学子姓顾。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等着看好戏的几个人更是瞠目结舌。
山长德高望重,正直廉明,是百年书院的主心骨,金口既开,不可能有假。
难道……难道……
难道……
小乞丐真的是院试案首?!!
李高炎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嘴硬道:“绍阳那种犄角旮旯,听都没听说过,就算案首又怎样?”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一脸鄙夷地看向他,好像在看一个乡巴佬。
“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李高炎额前鼓起青筋一片,似是不服。
旁边一人小声解释道:“李兄不常出门,有所不知,我娘舅就是绍阳人,绍阳府大了咱们景县城五倍不止。近十年曾出过两位状元,三位探花,两榜进士百余名,绍阳府出身的官员几乎占了朝中半壁江山。”
且不提状元榜眼探花一干人等,他们翰辰书院网罗八方人才,百年也不过出了百余位进士,而绍阳府十年就出了百余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可想而知,能在绍阳府夺得头名案首,考中进士绰绰有余,就连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李高炎彻底傻眼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竟有些喘不过气。
张二痞也没好到哪去。不同于李高炎那厮孤陋寡闻,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晓绍阳府大名。他爹还说要把人赶走呢,这下知道小乞丐是绍阳府的案首,怕是得好吃好喝供起来了!
景县城比不得绍阳府,可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科举大省,历史上也曾出过董仲舒这样的当世大儒。近两年却□□不佳,满打满算只出过一位同进士,可想而知顾南言将会受到怎样的重视!
读书人向来以成绩论英雄。一时间,顾南言这个名字成为书院最热门的话题,就连之前对顾南言冷眼相待的学子们,都纷纷笑脸以待。
这些学子自然不包括李高炎等人。
李高炎嫉恨得发狂。
第14章
苏家酒楼的烧烤摊彻底火了。
与此同时,苏紫萍遇到了新的困境——
一夜之间,景县城的酒楼都支起了烧烤摊。
这也就罢了,开门做生意,大家各凭本事。摊位多了还能帮她缓解经营压力。关键是另外几家的价格压得特别低,几乎卡着她的烧烤摊的成本线定价。
烤鸭头她卖八文钱,别家只卖五文,普通的羊肉串她卖五文,别家卖三文,烤韭菜她卖两文,别家卖一文,每一样菜品的价格都比她低。
比她家酒楼规模大的还可以短时间压缩成本吸引客流,那些不如她家酒楼的小食肆呢?怎么也比她家低?明显是有人见不得她赚钱,故意搅局,扰乱市场秩序。
自从烧烤摊开业以来,先是被人造谣食材不卫生,现在又被行业集体打压,干点事业可真难。
要不是她的烧烤摊风味独特,别家怎么也烤不出那种味道,估计现在一个客人都没了。
饶是如此,还总有客人问她什么时候降价,再不降价就去别家了。
无论如何,价钱降不下来。别家用柴火烤,她必须用炭火,别家用花椒孜然做烤料,她必须用二十二种调料精心调配,缺一不可。
眼下正是餐饮业的淡季,那些酒楼开的烧烤摊迟早要抬价。
她等得起。
果不其然,没几天便传来消息,许多烧烤摊子各个菜品都涨了一文钱。
还会涨的,苏紫萍心想,就看他们能撑多久。
届时,拼的就是厨艺方面的真本事了。
这晚,苏紫萍从后厨拿了些食材,打算交给烤串伙计,还未出大堂的门,就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在跟伙计交头接耳。
苏紫萍眉头一皱,如幽灵般绕到此人身后。
“三叔,怎么又来了?”
“哎呦!”苏大全吓得一蹦三尺高,站稳后猛拍胸脯给自己压惊,“我的好侄女!走路怎么不出声?吓死你三叔了!”
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看就没安好心。
此人正是成婚那天为苏紫萍添装的三婶母的相公,也是叫嚣要将苏紫萍嫁给妹婿家烂黄瓜的人。
苏紫萍自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三叔,您不去戏园子里听戏,跑到我这乌烟瘴气的烧烤摊做什么?”
没错,一开始说要做烧烤生意的时候,苏大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什么乌烟瘴气的,拉低酒楼档次。不只如此,凭借在酒楼里的一成股份,不论酒楼有什么新动向,苏大全总要跳出来指指点点。
好在苏老爷有主见,一直没让他扑腾起什么浪花。
苏大全这回难得没抬杠,反而哈着腰搓了搓手,嘴角堆起一抹讨好的笑,“大侄女儿,我的亲侄女,你这烧烤烤得香啊,我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紫萍扯了扯嘴角,随口应付道:“您的鼻子真灵!咱们后厨的大黄,这么多天一次都没跑到前面来过。”
大黄,酒楼后院守卫仓库的大黄狗。
苏大全板起脸,凶巴巴的,“又编排你三叔,忒没晚辈的规矩!叫外人听见多不好!”
不对劲,很不对劲。搁往常,苏大全早就跟她大吼大叫了,今天怎的这般好脾气?
懒得虚与委蛇,苏紫萍开门见山:“三叔,我还要做生意,有什么事就直说。”
苏大全目光有些躲闪,语气也有些漂浮,“是这样,你三婶母啊,想吃烧烤了,又不想挪腿,我来问问伙计烧烤料怎么配的,好回去给你三婶母烤肉吃。”
苏紫萍闻言拧紧了眉头,内心的疑窦更深,她这三叔,向来不把三婶母放在眼里,怎么会突然疼老婆了?
倒是那二十二种烧烤料及其调制方式,最近几天不少外人拐弯抹角来打听。
烧烤料的配方是烧烤摊的立身之本,都是她在四下无人时悄悄配好交给烤串伙计,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既然三婶母想吃,我给她打包一些,您给带回去。”
苏大全大手一挥,“不用麻烦!你就告诉我你都用了什么调料、怎么配的,我回去自己动手,省得耽误你做生意。”
苏紫萍内心顿时警铃大作。苏大全如此不依不挠,很不同寻常。结合近日苏大全总是在烧烤摊前跟伙计闲聊,事情怕是不简单。
苏大全被苏紫萍盯得心里直发毛,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一改刚才的谄媚,佯装生气道:“烧烤方子值几个钱?瞧你小气的样子,一看就做不成大生意!”
“我没想做大生意,也就闲来无事挣个零花钱,倒是三叔,您入股酒楼这么多年,配方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明白告诉您,烤串想吃多少有多少,但是配方,就连我爹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告诉您!”
苏紫萍肯定的话语打破了苏大全最后一丝希望。他本相毕露,呲着牙狠狠瞪了苏紫萍一眼,忿忿拂袖而去。
此事给苏紫萍提了个醒,回府后她就找来管家,托管家去查苏大全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第二天管家就带来了消息。
一脸痛心道:“小姐,幸亏您留了个心眼儿,我算是看透了,三爷他啊,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苏紫萍正在后院清洗鸭头,见管家进来,忙给他拿了个小马扎,作洗耳恭听状。
“怎么回事?”
管家喝了口水,待气息平稳,道:“吴家酒楼的茶博士,是我的一个棋友,平日欠我几顿酒,过意不去,便告诉我了。
您猜怎么着?他们吴家酒楼怎么也烤不出咱们家的烧烤味儿,眼看着日日低价亏损太大,掌柜的亲自拉拢三爷,承诺只要三爷拿到咱们烧烤料的配方,就让三爷一成股份!”
吴家酒楼是景县城最大的酒楼,前前后后占了一个街坊,外表气势恢宏,里面还有曲径通幽的园林水景,造价不菲,主打的就是财大气粗。
怪不得苏大全会厚着脸皮问她要烧烤配方。
吴家酒楼是家族产业,不像自家酒楼,是苏河政奋斗半生的私产,苏大全也不想想,就算吴掌柜的点头,吴家族老们怎么可能同意他一个外姓人入股?
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真的把苏紫萍气到了,她平生最厌恶忘本之人,既然苏大全不看好自家酒楼的前景,她偏要让他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王叔,我记得再过半月就是乞巧节吧?”
苏紫萍思忖片刻,计上心来。
“不错。”管家点点头,迷茫地看着苏紫萍,不知道乞巧节跟做生意有什么关联。
苏紫萍胸有成竹,“晚上跟爹爹商量一下,咱们玩一票大的!”
第15章
“冠名乞巧节?”
“没错!”
苏紫萍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河政和管家,肯定地点点头。
女儿总是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苏河政每每百思不得其解,这次也不例外。
“冠名是何物?乞巧节又如何冠名?”
他从未听说过“冠名”这个说法。在他的认知中,“冠”是帽子,或者是男子用来束发的物件儿,给名字加个帽子?
给乞巧节加个帽子?
怕不是又从野史志趣中看来的吧。
不得不说,苏河政的想法已经接近了真相。苏紫萍耐心地解释道:
“冠名就是做广告的意思,也就是广而告之。我打算通过官府,承办今年的乞巧节。以前的乞巧节只是叫做乞巧节,今年的乞巧节,我要让它冠上苏家酒楼的名字!”
“乞巧节那晚,周边府县的人都会来看热闹,我们趁机推出乞巧烧烤套餐,薄利多销,既可以小赚一笔,进一步打开咱家酒楼的知名度。”
“届时咱们酒楼打出了名堂,还可以去外地开分号!”
苏老爷和管家对视一眼,纷纷陷入沉默,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讶然。管家率先反应过来,抚掌而叹:“老爷,这个主意好啊!姑娘奇思妙想,咱们酒楼必定一炮而红!”
“对!”
苏紫萍斩钉截铁,“如此一来,咱们的烧烤就和乞巧节关联上了。往后只要一提起乞巧节,人们就会想起苏家烧烤!”
是一种营销手法,更像是种心锚,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同充满烟火气的烧烤建立条件反射。这样人们每每吃到她烤的烧烤,就会品出甜甜的爱情的味道。
“等等——”
苏河政眉宇之间满是质疑,“你说想通过官府,咱们一介平民,官府凭什么听你的?”
想法妙不可言没得说,只是他们苏家一介商户,官府没有理由为他们背书。
这么一想,苏河政又怀念起李秀才来。若是李秀才做女婿,求到官府兴许能卖个面子,现今家中只有一个乞丐姑爷,攀上官府痴心妄想!
而如果不通过官府,他们苏家又有什么能量能让乞巧节冠上自家名头?
“这就是我要说的赞助了。”
苏紫萍神秘一笑,胸有成竹,“我们可以向官府提出,今年乞巧节由我们苏家酒楼全部出资,全程筹办,这样一来,我们酒楼打响了名号,官府节省了开支,两全其美。”
“……能收回本吗?”苏河政和管家面面相觑。
“按我的计划来,问题不大。”
能不能回本,苏紫萍给不出肯定的答案,毕竟是现代营销手法在古代的第一次实践,谁也不能预料最终的效果,但若是她自己都迟疑,苏老爷更不会同意她去做了。
思及此,苏紫萍诚恳道:“我听说本地的张县丞秉公任直,负气仗义,在景县城颇有声望,爹爹上门求一求他,兴许可行。”
苏河政仔仔细细考虑了一整晚。
次日,准备好精心准备的礼物,带上王管家,敲开了张府的大门。
彼时张二痞正和李高炎出府,见到苏府马车停在自家门口,登时变了脸色。
顾南言这家伙,还绍阳府的案首呢,心肠竟歹毒至此,不就嘲讽他几句,居然叫老岳丈上门告状?
想他张二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爹的鞋底子。因为和顾南言交恶,这几天他老爹没少唠叨他。
至于李高炎,见到苏家马车的帷幔都是上好的丝绸做的,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麻布素袍,更加眼红了。
都怪他老娘,要不然他就是苏家的女婿了,不只能拥有娇滴滴的小美人,更能尽情享用苏府的金银钱财。
苏河政见过李高炎的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了,再加上门口家丁对李高炎身旁的男子恭敬有余,立即就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年轻时没钱读书,他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刚要向前拜会,就被张二痞伸长胳膊拦住脚步。
“来干什么的?”张二痞鼻孔朝天,凶巴巴地盯着苏河政和王管家,彷佛只要他们一说“告状”两个字,就会派家丁将他们赶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河政抱拳躬身,朝张二痞和李秀才拜了拜,谦恭道:“两位公子,小老儿前来拜会县丞大人,还望通传一二。”
果然!
张二痞恶狠狠道:“顾南言那小子叫你来告状?”
“什么?”苏河政愕然。
“公子这是何意?”
苏河政暗道不妙,心想糟了,看这架势,该不会是乞丐女婿得罪了县丞公子吧?这下完蛋了,怕是女儿的想法要泡汤了!
一时间对顾南言的厌恶又多了三分。
张二痞见苏河政惊讶又痛心地模样不似作假,皱眉道:“不是告状?那你来我家做什么?”
苏河政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想到女儿期待的眼神,咬咬牙从衣袖中掏出两锭银元宝塞到张二痞手中。
“小老儿拜访县丞大人,是为乞巧节一事。”
不是告状就好。张二痞见钱眼开,把玩核桃似的揉搓着两锭元宝,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河政好几眼,见此人虽冷汗直冒,却并不心虚,再说了,谁家告状送银钱啊?
于是摆摆手朝家丁说:“张大,带他们进去。”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苏河政嘴上道谢,心里却直打鼓。
李高炎犹不放心,拧着眉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纳闷道:“乞巧节?乞巧节能有什么事?”
张二痞用牙齿咬了咬沉甸甸的银元宝,毫不在意道:“只要不是告状,我管他什么事!横竖多了笔意外之财,走!请你去丽春院听曲!”
苏河政二人在家丁的带领下,一路穿廊绕亭,内心更是啧啧称叹。
官员之家就是不一样,纵使家财万贯,也堆不出这番文雅之气。又想到自家的乞丐女婿,内心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书还没读出名堂,又得罪了县丞家的公子,见到县丞老爷又怎样?这趟怕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