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货没问题！”卖报纸的男人一听，这是大单子啊！他仔细打量秦汉嶙的装扮，西装革履不说，就是对方手腕上的那块表，一看就是欧洲来的硬货！见是个富贵的，他便直言道：“一看先生就是行家，是常做文化这方面的吧。我也直说，我这是照着原版私印的，不是正货。但是！我印得好啊，字字清晰，排版和用纸全都照着原版做，很难看出来是盗版的。先生要是不介意，我可以低价给你。”
商彤霁听明白了，这是搞违禁啊。她知道秦汉嶙不是真心要买，多半是在套话，便顺嘴跟上一句：“什么价格？”
“原版是奇货可居，市场价5个大洋才一份。先生要是确定可以稳定走量，我盗版的可以出到1个大洋一份。”卖报纸的男人非常痛快地给出他的优惠价格，并且还追加一句：“不过我们要说好的，走量得至少是50份起，不然就不是这个价格了。而且，要签合同，写明白是定期供应。到时，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我还能送货上门。”到底是生意人，不是文化人，做生意还是要按照做生意的模式走。
商彤霁啧啧嘴，不知是不是要夸盗版的有法律意识？她故意摇头，嫌贵地说：“那么难买的东西你上哪儿找来的原版，可靠不可靠？而且，你原版就5个大洋买一份，上我这儿十倍百倍地赚，是不是太黑心了？”
秦汉嶙也正要问这东西的原版到底是哪儿来的？他看商彤霁问了，眼里瞧着大有夸奖的意思。他且不说话，等着卖报纸的人回答。
“哟，这位小姐是不是不看书，不看报哇？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你不知道啊？这……”卖报纸的人想说，但开了个头就又不说了。他轻蔑地看了眼商彤霁，见她打扮漂亮，便以为是个绣花枕头，就牛气地说：“姑娘也别嫌贵，市场价格就是这样，我也算是良心买卖了。更何况，东洋那边我有人，货保真！”
“什么形势呀？你说说呗。”秦汉嶙对于价格多少不在意，他且想听听老百姓们私下在传什么话。
“嚯，先生是当真不知？”卖报纸的不信，但他看对方的确是有疑惑，便想着就算是为了推销吧，说就说了。随即，他拉着人往墙角站，压着嗓子说：“现如今，整个北城都是去军阀的态势，尤其是年轻人的呼声最高。这不，听说前几天前线战败，这更是激得城里头的人大呼当权者是草包！局势不太平，菜价也疯长，日子难过哟。所以，就有人就提了，说是东洋人的那套就可以用。而且，人家和秦家不一样，提倡大东亚共荣，不搞打仗那一套。”
商彤霁学过历史，这些话她熟。她听了后，当即就是一个白眼，并喷那卖报纸的，道：“日本鬼子那套你也信啊，脑袋被纳豆给糊住了吧。”
卖报纸的听了不舒服，他指着商彤霁，不服地怼：“你这个女人说话怎么是这种态度的啊！你不买就不买，骂人干什么！”
“好了！”秦汉嶙不想听他们吵架，他轻喝一声，摆出官老爷姿态，给出一句准话：“1个大洋买你三份，你那边能出多少，我就买多少。”他不想再和这人纠缠了，给出他的态度，说：“订合同没问题，我可以过来定的。你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让人上门来谈，也上门取货，不用劳烦你走来走去。”
1个大洋三份盗版，讲道理，卖报纸的不亏。毕竟，他一份原版的也就5个大洋。“还是先生会讲话，会做人！”他大有‘不与女子和小人’计较的意思，将自己的地址给秦汉嶙，说：“李家巷子，67号。先生的人来了以后，记得说一声是在城区茶楼门口谈的生意，就行了。”
“好，我记得了。李家巷子，67号。”秦汉嶙重复了一遍地址，并添了一句，问：“先生贵姓？到时，方便我找。”
“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做事滴水不漏呀。”卖报纸的感觉自己做了大单子，他心里舒服，就夸奖两句。他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眯了起来，指着自己说：“我姓李，叫李福二。”说罢，他便就要走了。
秦汉嶙拉住他，指了一下他的布包，说：“报纸给我一份。”
“额……这……”卖报纸的人嘿嘿笑了笑，他故意露出难色。
秦汉嶙知道是要钱的意思，他把一直拽在手心里的钞票放到对方手上，然后粗暴地将对方布包里的所有报纸都拿走。“这些我先买了，你回去尽快整理一下货，一会儿我就让人来找你。”他粗粗数了一下，手上大概有个十份左右。
带着的报纸都让秦汉嶙买了，的确是得回去理一理手上的现货。卖报纸的人检查了一下钞票的真假，点头回应：“行，我现在回去等先生的人来。”话音落下，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商彤霁看着卖报纸那人得意的样儿，她白眼又翻了一个，忍不住吐槽说：“帮鬼子赚中国人的钱，汉奸！”
“骂得好啊。”秦汉嶙暗想，他也想骂。他将手里的报纸交给商彤霁，指着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说：“我去打个电话给章厅长，你在这儿帮我拿着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是要报警的意思，商彤霁果断地答应，且催促说：“你赶紧去，让章厅长把那什么李家巷子给查封了！都是什么人啊，缺大德了，国难财都发！”她是真生气，想到历史上的那些汉奸干的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她就火气上头。
第129章
秦汉嶙的电话打得挺快，他把情况精简地和章厅长说了一通，便就挂了电话。出了电话亭，他小跑着穿过马路，去找商彤霁。
“你着急什么呀？走的时候不看看车？刚刚差点儿撞上！”商彤霁站在茶楼门口，她抱着报纸，看着他不顾来往的车流，小跑着来找她。见他神色着急，便就担心地说了他两句。
“担心什么呀，撞不上！”秦汉嶙觉得是她多想了，他自己看着呢，哪能穿个马路就真让车子撞了？他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茶楼里头带。一进门，他就与门口招待人的伙计说，要求去二楼靠窗的包间。
这会儿正好是城区华灯初上的时候，银楼、百货商店、舞厅等休闲娱乐场所的招牌开始亮灯。霓虹灯又红又绿又黄，一闪一闪地倒是将这陈旧的城市照得有了点儿十里洋场的繁华味道。
商彤霁坐在窗边，她支着脑袋看向外头，见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笑语盈盈的模样让她有种看民国电影的沉浸式感受。
“吃什么？”秦汉嶙正在看菜单，他手里拿着铅笔，正在勾选茶点。“吃马蹄糕吗？还是萝卜糕？”他给出两个选项。
“吃虾饺。”商彤霁收回神儿，她把目光转移到他那边，并且也看向那张广式餐厅特有的菜单。“有瑶柱粥吗？我就想吃一碗粥，一份点心。”她提出就餐要求。
秦汉嶙正在点心区域勾选，他将虾饺勾上，说：“一会儿再看粥，先看看要吃什么茶点和菜式。”说的时候，他把马蹄糕给勾上了。“我选了两个，牛肉肠粉和马蹄糕。你看看，除了虾饺，你还有别的要吃的吗？”他把菜单调转了个个儿，把铅笔也放到了她的面前。
商彤霁拿起笔，她仔细地看了看，想说要是有菠萝油，她倒是可以加一个。不过，毕竟是架空的民国，这里的茶楼和现代的茶楼多少还是有差别的。她没有找到菠萝油，只找到了叉烧包。“叉烧包吃不吃？”她抬头看向秦汉嶙，问。
“吃。”秦汉嶙喝了一口茶，他非常爽快地给出回答。“你就点你爱吃的，不用管我。”他一边翻动刚刚买的报纸，一边和她说话，“你要吃什么菜，喝什么粥，或是要吃云吞面，你都自己点了吧。你就捎带着给我加一份主食就行，我不挑。”
“行，我自己来。”商彤霁看他忙着看报纸，她就不再打扰他了。她把叉烧包勾上后，就给自己点了一份瑶柱粥，给他加了一份虾肉云吞面。点好菜，她则也是主动地出包厢，把菜单交给站在门口服务的茶楼伙计。
“这种报纸上面都是亲日言论，多半就是文化侵略，洗脑包一个接着一个。”商彤霁坐回位置上，她看秦汉嶙的茶杯里没多少茶水了，就提起茶壶给他添上。说到民国时期的日本人，她不免皱眉要问：“那个女杀手是日本人，前线空袭的炸弹也是日本人的，现在又正巧被你撞见这种亲日的报纸……嘶……日本人是不是要……”她想说‘鬼子是不是要打进来了’？她心里不确定，这句话便压在了喉咙里，没有吐出来。
秦汉嶙喝了一口茶，他摇头，回答：“这不是巧合。”抬头看到她的眉宇间也藏着忧虑，便愁上加愁地说：“这种报纸只怕是已经在北城烂大街了，估计但凡是个识字的就应该看过。”他把报纸合上，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些让他不舒服的篇章。
“北城已经是东洋人计划内的一部分了，他们布局许久，野心昭然若揭。你问他们会不会……我想，只要他们有机会，那就一定会！”他知道商彤霁问的是什么，他不妨直白地给出看法。
商彤霁把他合上的那份报纸拿了过来，她草草地翻看了两张，满篇的‘大东亚共荣’式的幻象让她真是有够气的。“都什么玩意儿，侵略就是侵略，还弄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辞藻，搞得自己是上帝拯救苍生一样地伟光正。虚伪，贪婪！”她想起了历史书上的那些内容，九一八、南京、旅顺……日本人当年在华留下的恶行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那是刻在骨血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中城已经被东洋人控制住了，南城那边的租界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北城……东洋人显然也是想拿下。”秦汉嶙见她生气到不行，他将她手里的报纸拿走，放到一旁。
小说她并未看完，整本书也没有连载完，商彤霁不记得书里有写到日本人的内容。她带着疑惑，问：“南城不是有姚青筠吗？”
“你可别提这位姚督军了，他也是点儿背。去年南城刚稳定，他就出了场意外，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如今，南城的局势也是处于动荡期。”秦汉嶙提到姚青筠就不免要叹气。要不是姚青筠的腿给人炸了，只怕中城在去年就已经被他们联合收入囊中。东洋人也不会有机会乘机进入，弄得现在南北两城不上不下，很是被动。
姚青筠出事故这桩事儿，商彤霁记得秦汉嶙和她提过。从秦汉嶙的话里可以听出，他现在很焦虑。“你是想搞南北大联合，一致对抗外敌，对吗？”她从他的话和态度里，猜测地问。
秦汉嶙点头，“我有这个想法，但北城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前线战事又实在是一言难尽。且不提南城现在的情况，就说我这里，现在说联合，只怕都是空谈。”他也只能管好眼前的问题，旁的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如果现在没有措施，东洋人势必会蹬鼻子上脸，大刀阔斧地把北城一口一口地吃掉。”她在担心历史会重演，悲剧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儿。想到这儿，她忽然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秦汉嶙一直有心事，他也一直没怎么高兴过。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状态，换谁都不会轻松过活。
“不会的，我不会让东洋人在北城肆意妄为的。”秦汉嶙给出了他的想法，他且也是非常笃定地说出这句话。听见包厢门口有敲门声，他把话题中止，让门外的伙计进来。
茶点、粥和云吞面全部上了桌，伙计说了一声‘菜齐了’便就出去了。
商彤霁夹了一个虾饺，她咬了一口，问：“女杀手是东洋人，她杀我，我是不是也和东洋人有关系？”逻辑被推回去了，她发现这里有个BUG。
“原先的商彤霁就是东洋人培养的女间谍。”秦汉嶙咬了一口虾仁云吞，一面回忆着洪贤民当初在审问室里的话，一面咀嚼着说：“不仅仅是你，包括阿杜，洪贤民，甚至是张有年……整个北城的中城埋伏线几乎都是东洋人操控的。”看着对方惊讶的眼神，他直白地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整个中城就是东洋人在控制。”
今天她还骂别人是汉奸，这会儿她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具身体原本也是汉奸啊！商彤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她在现代也算是入党积极分子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除了能做舞女，原来还能做汉奸。真是把她老商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我应该没做过什么伤害民族感情的事儿吧？”她有些不确定，心虚地问秦汉嶙。
秦汉嶙看她一脸的窘迫，他笑了一声，撇嘴故意说：“你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都管着，但是之前的事情，我恐怕就不知道咯。”
“少框我了！你把我祖宗八代都快从土里挖出来了，你能不知道？”商彤霁不信他。但是，看他的表情，她猜测她应该没干过什么坏事。“对了，钱司令那边你有怀疑过吗？”说到汉奸和东洋人，她感觉钱正康也有点儿不正常。
秦汉嶙吸溜了一口面条，点头回应，道：“我没有证据，不能下定论。但是，阿杜在秦公馆书房偷前线战报的事件，还有空袭的东洋武器，以及钱正康一直在前线恶意消耗秦家军力的诸多表现，我不得不怀疑他和东洋人之间是否有关联。”
商彤霁第六感上线，她非科学且不专业地提出她的看法，严肃地说：“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个汉奸！”
是不是汉奸，秦汉嶙还得找证据。就像商彤霁一开始提的那样，东洋来的间谍和女杀手，大东亚共荣的宣传报纸，还有前线的问题……他需要一个一个地击破，让他们无处可逃。
“别想了，先吃饭。”他夹了一个叉烧包到商彤霁的碗里。转换情绪，换上温和的笑脸与她说：“这些问题现在想了也没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你先把肚子填饱，等吃好了，我们就回家休息。正好趁停职，我也想好好地睡一觉，把这些懊糟事儿都暂且放一放。”
商彤霁用手拿起叉烧包，她分了一半给秦汉嶙，嘲笑般地说：“你会休息吗？我不信。停职对你来说也就是不去督军府上班打卡而已。你忧国忧民的这种性格，我还能不知道？”
第130章
城区的茶楼里有少帅和少帅夫人，城郊的居民巷子口的烧烤摊上，有秦家三小姐和陈副官。
下午5点三刻，陈勇去补习班接秦桃芝回去时，秦桃芝提出说要去吃烧烤，她表示不想回家吃晚饭。陈勇对秦三小姐算得上是言听计从了，他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他常去的烧烤摊，让她尝尝这市井里的烟火气。
“陈副官，我二哥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听督军府里有关系的同学说，他今天早上刚踏进督军府就被通知停职了？”秦桃芝拿起她点的羊肉串，咬了一口后，一边咀嚼一边问陈勇有关于秦汉嶙的事儿。
陈勇给秦桃芝倒了一杯凉茶，他将烧烤老板送来的牛肉串逐一码在她的面前，并回答：“少帅最近也没什么忙的，这不刚从前线回来嘛。停职这事儿，估计是大帅心疼他，让他好好地休息嘛。”他替秦汉嶙打圆场，不想把话说得直白难听。
秦桃芝撇了撇嘴，舌头舔过唇边的羊油，嘲讽道：“他是你领导，你怕我一个不留神儿就给你告状，所以你不敢说，对吧。”把手里吃完肉的竹签子丢到脚边的竹篓里，她又拿了一根牛肉串，边吃边说继续说：“你少给他留面子，我和他一个窝里长大的，我可不把他当少帅看。就说昨晚，他被我爸打得衣服都裂开了，血呼啦呼的回去。我瞧他腰杆笔挺，走的时候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带着她的猜测，她吸溜了一把竹签上留下的牛油，低声说：“我觉得，他昨晚肯定是说了什么惹我爸不高兴了。我爸昨晚在书房待了很久，可能是越想越气吧，觉得抽他几鞭子都不解气，就今儿早上给他来了个停职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