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复杂吧,三小姐你这都是瞎猜的。”陈勇还不知道昨晚秦汉嶙挨打了,不过不用多想,他应该能想到基本是和前线有关。“少帅停职的红头文件我也看到了,大帅的理由是说他身体抱恙,给时间调整。”他帮秦汉嶙说话,觉得自家少帅也是挺不容易的。
陈勇当然是站在秦汉嶙那边说话的,毕竟他是他的兵嘛。秦桃芝啧啧嘴,她又拿了一根羊肉串,都是吐槽:“得了吧,他就是假正经。”她完全不心疼自家二哥,凭着主观意念轻蔑地评价道:“他就是活脱脱的军阀儿子,和我爸那是一点儿都没差。他去前线弄了个败仗,这事儿大家伙私底下都在嘲讽呢,说他打仗还要带上舞女夫人,难怪要吃败仗。”
陈勇听了直皱眉,他停下布菜的手势,稍带责怪地说:“三小姐怎么也听这种坊间传闻?那都是瞎说的,不能当真。再说,少帅吃败仗不是因为夫人,也不是因为他自己,是钱司令那边的确不上路呀。”
他看秦桃芝不以为意,且较劲儿解释:“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回还真就是倒霉,一个都没沾上。不瞒三小姐,少帅自从到了前线,那是连一场囫囵觉都没睡上,满心满意地在前线奔波。就连夫人,那也不是少帅带去消遣的,是帮忙带军需和医生的啊。我亲眼所见,她是一点儿都不怕脏苦,帮着搬残肢断手也没怨气。”
“她可不得表现表现?从舞女变成了少帅夫人,不得努把力?”秦桃芝说话刻薄,她心里想着商彤霁是一朝从泥地里被秦汉嶙拔了出来,成了金凤凰。金凤凰的名头那可来之不易,想要坐稳少帅夫人这把椅子,不狠点儿怎么行?
她且当没听到陈勇说的那些好话,愤慨地说:“他还不如我爸呢,娶个舞女当少帅夫人也不嫌丢人。这世上哪有嫖客嫖着嫖着就嫖出了真感情的?我看我二哥,不是傻了就是中了邪,得去找个大师看看。”
这话怎么越说越过分了?陈勇感觉秦桃芝的这些话实在是有失体统,不像个督军家的小姐能说的。他略有不快,低声提醒说:“三小姐这么说就不礼貌了。少帅怎么是嫖客了?外头那些桃色新闻你怎么能听呢?你是闺秀,是千金,不能和那些人一样。”
察觉自己可能口气上有所欠缺,陈勇把态度放软,带着劝说的意图解释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多说,但有关于夫人的事,我只能说她从来都是少帅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是,商小姐当然是秦少帅的人。”秦桃芝阴阳怪气地讲:“听说,商小姐在金云歌舞厅那会儿还是个雏儿。我二哥嘛,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以及事后劝人从良的救世主心态,让他这种在花花世界里游走的男人头一次遇上了个干净的,这不得珍惜一下?”
她继续一口肉一口茶,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鄙视地说:“商小姐肯定也不图我二哥这个人。人家在歌舞厅的时候什么男人没见过?像我二哥这种从父辈基因里就带着不守男德的根儿的人,她也一定不指望他对她有真感情。估摸着,也就只能图一图他的钱和权了吧。”
“三小姐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难听?你那么刻薄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是,你是千金小姐,你什么都看不上眼,可别人也没有那么不堪吧。”陈勇听得火气上来了,他顾不得什么小姐副官的阶级差距,厉声直言说:“这个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少帅不好,你都不可以。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对你的关心只怕是比大帅更多,与你母亲都不差分毫。你应该站在他那边的,更何况,他并非是那种流连女色的人,他很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原则?底线?陈副官,你在开什么玩笑。”秦桃芝放下手里的肉串,当是听了笑话一般,讽刺说:“要是有原则有底线,他就不该帮着我爸搞军阀那一套。军阀是什么?那是土皇帝!是阻止社会进步,把专治贯彻到底的霸权手段。他不是以前也喊着有信仰,有理想嘛?怎么现在当了少帅就没了?是权力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金钱腐蚀了他的心灵?”
她说着说着笑出来了,直叹摇头,也大有可惜的意思。“呵,人性嘛,我知道也就这样了。男人,也没几个靠得住的,就连二哥也是这样的。”
这怎么就又扯到了理想信仰和人性男性了呢?陈勇被她跳脱的思维整迷糊了。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脑子,大概明白秦三小姐还是在气秦汉嶙没有坚持以前学生时代的理想,并且现在极力反对她搞这一套的态度。可理想和信仰这种事情,不是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和钻牛角尖的架势就能搞定的呀。那必定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征之路,要达到顶峰势必要有许多的忍耐和方法。
陈勇跟着叹了一口气,回应道:“三小姐,你还是好好读书吧。先把大学考上,然后安稳地毕业。等过个几年,你肯定能明白少帅的用心的。”他就当她还是孩子,没出入社会,思想还是过于单薄和幼稚。
“陈副官,你这个人就和我二哥一样,没有原则,也没有三观。”秦桃芝是真生气了。陈勇作为她身边唯一一个对她有过支持和鼓励的人,现在也说这种劝说的话,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众叛亲离’的错觉。
陈勇不想和她再争辩了,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个在讲东,一个在讲西,想法思维就没有到一个频道上。他拿起一串羊腰子,咬了两口,喝了一口老白干,道:“三小姐,我觉得你就是功课太少了。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之前搞学生运动那会儿落下的功课补上了没有?”
陈勇发起了无声的脾气,秦桃芝撇了撇嘴,气焰被他压了下去。她瘪了瘪嘴,嘟囔说:“凶我干什么,这不每天放学都在补课嘛,我也有用心在念啊!”
“你可真得好好地用心读了,要是考不上大学那才是真丢人!”陈勇感觉秦桃芝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和之前张有年的教唆脱不了干系。他想起来就窝火,暗暗后悔当初就应该拦着她,不允许她去参加那什么北城学生会。如今一脑袋的乱七八糟,他只觉都是之前那事儿给闹的。心里有气,他没压制住,就嘴快地添了一句:“洪、张二人被毙,死得其所。”
要不就别提,提了秦桃芝也是火气上来,梗着脖子,对刚说:“洪校长和学长的死,那就是一场军阀扼杀民主的不义之举!他们二人是推行新文化的先驱,是被坏人陷害才会遭此劫难的。”
“谁要陷害他们?”陈勇五官皱起,他一脸的疑惑,满脑袋的问号,感觉秦桃芝才是中了邪的那个。
“军阀!”秦桃芝毫无顾忌,就差站在凳子上挥着肉串高声呐喊。“这就是当局者的游戏呀。他们害怕人民醒悟,担心被推翻权力。所以,要把新的声音给杀掉!”
神神叨叨的,好像说得都是真的一样。陈勇放下羊腰子,瞥了一眼秦桃芝茶杯里的东西,敢情喝了的是她,不是他。“一派胡言!”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对于秦桃芝的满腔热血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勾结外敌,死有余辜。”
当初枪毙前发布的判决宣告秦桃芝是看过的,上头的确写了叛国罪。可她不信呀,她觉得这是诬陷。
瞧着秦桃芝一脸的不相信,陈勇想解释,便极力压低声音,将身子向前倾,靠近她,说:“东洋人在前线……”话说到这儿,他感觉还是不能说,就将话咽了回去。他坐直身体,摆手表示不说了,且继续吃他的羊腰子,叹气讲:“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地读你的书就是了。”
烧烤摊子那边是思想的‘碰撞’,文化的‘交流’,而城区茶楼那边就和谐多了。商彤霁和秦汉嶙吃好后没打算逛街消食,他们带着新买的东洋报纸,直接开车回家。
路上,秦汉嶙忽然想到昨晚商彤霁坐黄包车来秦公馆找他的这事儿。联想今天在电影院发生的刺杀,他后怕且疑惑地问:“你昨天晚上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没有啊,要发生什么吗?”吃饱了的商彤霁,脑部的血液都供给到了消化道里,思维暂时没有转过弯儿来。
秦汉嶙感觉不对,皱眉将疑惑说出:“按照今天的事儿来看,昨晚难道没有人跟踪你?”
对啊,假设是要杀商彤霁的话,昨晚她和杏仁深夜坐黄包车应该是下手最好的时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搞都能搞得定的呀!除非,东洋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商彤霁。
她想到这儿,不禁侧头看他,只觉背后发凉,汗毛立起。“他们想杀的……应该不是我……而是你吧。”
回想下午在电影院的种种,她开始猜测,也许女杀手跟着她去女厕并非是要杀她,而是要借她的手去杀他。这样,北城少帅之死的聚焦点就会被放在新来的少帅夫人身上,而非东洋人和中城间谍。
她想的东西,秦汉嶙也想到了。他回看她一眼,见她面色难看,眼里都是惊恐,便赶紧腾出手握上她,且说:“好一个令人胆寒的局中局!”
第131章
回到洋房的时间不算晚,时间也才将将过了六点半。秦汉嶙难得那么早回家,张妈和杏仁有些惊讶。她们还不知道商彤霁和他在外面吃过晚饭了,便上前特意询问要不要现在就开饭?
“我和夫人在外面吃的,不用开饭了。”秦汉嶙回应她们,并且问了一句:“你们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把晚上给我们准备的菜都拿去分了,不要浪费。”他一边说,一边将西装外套脱下。
张妈习惯性地接过他的外套,且回应:“还没吃呢。这不,等着少帅和夫人回来吃晚饭。你们吃好了后,我和杏仁才能去吃。”她也算是给足了秦汉嶙的面子,一声‘夫人’就当作她与商彤霁‘冰释前嫌’了。
商彤霁被张妈称呼‘夫人’,她心里着实是惊了一下的。她看了眼秦汉嶙,猜测或许是他和张妈说过什么。“张妈,外套我来拿就好。正好一会儿回卧室,我给少帅挂到衣架上去。”她总感觉奇怪,便不自在地接过张妈手里的衣服。
“行,那就劳累夫人了。”张妈带着一张笑脸,把秦汉嶙的西装交到商彤霁手里。这是她头一回客客气气地和商彤霁说话。
秦汉嶙很满意张妈的表现,他刚要说两句时,脚边跑来了一只圆滚滚。他将冲着他摇尾巴的狗子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耳朵,问杏仁:“狗吃了吗?”他听商彤霁说过,狗一直是杏仁帮着在养。
“小狗吃过了,下午四点就吵着要吃呢。”杏仁带狗带出了感情,提到这只伯恩山幼犬,她便喜欢得眼睛都弯了。
商彤霁看向狗,她见它不停地要舔秦汉嶙的手,便伸手轻轻敲打它的小脑壳,假装生气地说:“你倒是会讨好,逮着少帅可劲儿地摇尾巴。我也是给你铲屎喂饭的,你怎么就不对我摇摇尾巴,讨好讨好呢?”
秦汉嶙瞧她嘟嘴置气的模样,可爱又有趣。他‘大方’地将狗放到她的怀里,帮着她教育狗子,道:“听见没,你妈妈生气了。你可得好好地讨好她,她要是不喜欢你了,那我也就只能把你送走咯。”
杏仁瞧秦汉嶙要把狗给商彤霁抱,她眼快,赶紧伸手替商彤霁把西装拿了。以免一会儿狗毛沾上西装,糟蹋衣服。
“还是你爸爸能治你,对吧。”商彤霁空出手,把软乎乎的小狗抱到怀里,且笑着轻瞥秦汉嶙,开起了玩笑。也不知这只狗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秦汉嶙刚刚说的话,它啊呜一声,便就把脑袋扎进了商彤霁的怀里。
真是一报还一报,秦汉嶙就知道她会损回来。他不介意地摸了两下狗头,继续‘说教’:“乖,陪你妈妈玩会儿,听你妈妈的话。”说完,他便又与张妈和杏仁交代说:“张妈和杏仁都去吃饭吧,不用管我们了,晚上我和夫人不出去。杏仁记得一会儿吃好了之后就上楼去放洗澡水,还有,狗等夫人玩好了你再抱走带去狗窝。”
“是,少帅。我这就去吃饭,吃好了就休息了。您和夫人要是有事儿呀,就叫杏仁去办。”张妈被主人家吩咐下班吃饭了,她回应得非常干脆,并且把任务也都‘妥当安排’给了杏仁。瞧着没她什么事儿了,她便转头就去厨房。
杏仁不同于张妈,她手里还有秦汉嶙的西装呢。不耽搁手里的活儿,她且说道:“我先上楼把西装给挂起来,弄好了再去吃。一会儿夫人想要洗澡了就和我说,我去放洗澡水。”说完,她就往楼梯那边走去。
“你不休息?”商彤霁抱着狗,看出秦汉嶙没有要和她一起逗狗的意思。
秦汉嶙心里还装着事儿,他想给陈勇打个电话。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差不多是6点三刻了。“时间还早,我叫陈勇来家里一趟。你和狗玩会儿,别等我,累了就去洗漱睡觉。”
“不是说了要回家好好休息的嘛。”商彤霁想起他在茶楼说过,想要趁停职把懊糟事儿暂且放一边,好好地睡一觉。这会儿,距离他说这句话还不到3个小时,他就已经食言,打算加班工作了。
秦汉嶙浅笑叹气,自嘲说:“没办法,事情太多了,我必须得处理好。”也许是心里有愧疚吧,他与她打保证,道:“我很快就能忙好的,不会让你等太久。”他也想好好地陪她,也想与她每日闲情雅致,风月之情缠绵帐暖。可现实情况不允许,他必须把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处理好才能安心陪她。
商彤霁也不是在要求什么,他湿软的眼神让她心里也没好受到哪儿去。“我又不是责怪你,你和我认真干嘛。再说,我是心疼你回家还要忙公务。”以防他还要说点儿酸不拉几的话惹得她心里乱糟糟的,她抱着狗越过他,直接往楼上走。她边走,边说:“我在卧室等你,你别忙太晚。”
她算是善解人意的,秦汉嶙也知道她的意思。他心里头就像是得了一间温暖的房子,安稳又暖心。任凭心里的爱意扩散至全身,他看着她上楼的背影,觉得就这短短的去卧室的一小段路都让他生出了目送的眷恋。
当卧室的门被打开,一声‘吱呀’将他唤醒。他收回目光,调整好情绪后便就去给陈勇打电话。
电话听筒被拿起,他原本想打到督军府的,但想着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下班了,陈勇也不大可能会加班的。他又记得陈勇家里没有电话,故而便就想要不打去秦公馆试试?也许,凑巧能遇上他送秦桃芝回家呢。
“嘟嘟嘟……”电话被拨通,稍微等了两三秒,秦公馆那边就有人接了。
“喂,是我。”秦汉嶙在电话打通后就直接自报家门,他不等对方说话,先问:“三小姐回家了吗?”
接电话的是赵管家,他听出来打电话的是秦汉嶙,便态度恭谦地回答说:“三小姐还没回来呢,说是放学后要上补习班,所以回家就要晚点儿。少帅找三小姐可是有事儿?”
最近事情多,秦汉嶙还没功夫关心秦桃芝,所以就不知道自家小妹要补课。“陈副官可有接送她上补习班?”
“有的。陈副官除了接送上下学,补习班他也是在教室外头陪着等的。估计今天他是带小姐出去吃晚饭了,所以要晚点儿回来。”赵管家把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给秦汉嶙。
陈勇会带秦桃芝出去吃饭,这点秦汉嶙不意外。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想打电话去秦公馆试试看的原因。没什么可多说的,他对着电话那头简单吩咐:“赵管家,麻烦你一会儿在小姐回家的时候和陈副官说一声,让他到洋房这里来一趟。”
第132章
晚上七点出头,陈勇在烧烤摊把账结了后就送秦桃芝回秦公馆。由于秦汉嶙现在停职了,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开督军府的公务车出来,就只能叫上黄包车来送秦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