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上岸——七兆阳【完结】
时间:2023-07-20 17:27:55

  而她依旧是那个胆小且做作的怪物。
  她听从所有鸡汤的建议,放下过往,不再记起,可却永远也做不到。
  施暴者早忘了,只有她将永远与之作伴。
  她愈加不敢看向人群,也装作更加的不在乎。
  不在乎的样子是她维持尊严的最后筹码。
  可她越是脆弱,越是无力,越是要崩溃。
  就越是能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坚强。
  好像黑暗里有只手把她拉了上去。
  好像深夜偷偷哭完后的卫生间墙壁那般柔软。
  这些年的暗无天日,还好沈均的信一直陪在身边。
  信里那些杨柳春风般的字句,给她一点点熹微的光亮。
  她触底反弹后,就会收获一阵子的坦然。
  那种坦然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像秋爸一样被生活推着走。
  而是过一天是一天,每一天都活得精彩热烈。
  这种能力发着光,光只有沈均能看到。
  他在信里自诩为是个消极且空洞的人,因此格外爱这种精彩。
  他无数次提及,秋禾是他心中永动不息的太阳。
  就像无法拒绝阳光的植物那样,他的目光从来都无法从她那里挪开。
  她想到他曾经那样鼓励过她,就愈加的感到痛苦。
  现在,在自习室书桌前被无望点燃的她,离他当时的褒奖好遥远。
  现在的她,怎么也找不到那股坚强的心性来。
  她曾经这样努力挣扎过,不让自己陷入这般的境地。
  却又不得不常常回头,看黑暗中一直阴险追踪她的那只手。
  所有的文字在眼前都变成了嗡嗡乱叫的蚊子。
  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笔记本上,晕出大朵大朵模糊的墨迹。
  她看书看得厌烦透了,觉得喘不过来气,大步走出自习室去。
  下了楼,傍晚的景色是秋日的天高云淡。
  广场上小贩们摆着摊子,叫卖娃娃鱼,煎凉粉和炸串。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的安逸闲适,愈加焦灼。
  “叶淮宁,叶淮宁……”
  拿起手机拨电话,除了大声喊叶淮宁的名字外,什么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任由滚烫的热泪划过脸颊,化成一股蛮力生硬得扯拽喉咙。
  “你在哪儿?公园吗?我马上过来!别着急!”
  叶淮宁来的路上买了一大盒巧克力夹心的牛角包。
  人难受的时候就想吃一切甜蜜的有嚼劲的食物。
  买甜品和奶茶总不会出错的。
  “秋禾,奶茶我加了满糖和脆波波!咱们今天下午啥也别干,就坐着儿看小孩踢球,我还定了海底捞,好久没吃辣的了!”
  秋禾靠在叶淮宁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了起来,似乎心脏上的筋络血管被一根根拔起,只留下循环全身刻骨铭心的痛楚。
  “乖,哭完了就好了,阿禾,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秋禾不解,带着哭腔,揉着眼睛,憨憨地抬头问:“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这么大年纪,工作还没着落吗?”
  叶淮宁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我羡慕你不断尝试的勇气,没有一毕业就被钉死在无法变动得框架里,从此只能等待被人支配和安排。”
  她目视前方,眼角处生了许多青色的斑,轻轻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稳定有的时候也代表着一潭死水和无法回头。”
  秋禾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奶茶的茶味很浓,脆波波很有嚼劲。
  糖分输送到胃里,也顺便敲了敲脑袋,哭得疼痛的神经末梢得到了舒缓。
  想到之前她不屑一顾于对叶淮宁的唠叨,现在的她有点儿愧疚。
  “你别怕,如果结果不理想,你还有我们大家呀,我们可不像你,总是小气吧啦的自闭。”
  她咧开嘴角,终于乌云转晴得笑了笑。
  “等我生完孩子做完月子,你陪我去北京玩几天,咱们一起去看看你的目标院校好不好?”
  “你怀孕了?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0章 你也考北京吗?
  秋禾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腹部,白色毛衣外套的包裹下果然有一块圆圆的凸起。
  “上次王子结婚我就已经六个多月了,我太瘦了,你看不出来。”
  “那我们去北京,孩子怎么办?”
  “到时候孩子给她爷爷奶奶带。”
  午休期间,自习室没什么人。
  魏山意点的外卖到了,四下里却找不到秋禾。
  她的桌面凌乱,活页纸随意摊开着,没合上的中性笔旁还有个恶狠狠如刀刻般没写完的单词。
  旁边的女生专心致志地薅着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根根摆在自己正在写的练习题册上。
  秋禾出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发信息也没有回复。
  他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对,打算出去找找看。
  出了人挤人的电梯后,四下却找不到她。
  在黉学街上走了好一会儿。
  到了公园,才发现了她。
  她和叶淮宁并排坐在长椅上,两个人靠在一起,浅笑着聊天,看上去没什么事儿了。
  他收起了悬着的心,不想多做打扰,转身正要回自习室。
  忽然听见叶淮宁在身后问秋禾:“小魏呢?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你怎么什么都不和他说,他也不陪你呀?”
  “假的,刚回来的时候,我们压根儿就不认识,在书店一起学习的时候建立的友谊,我不是不想被王子贱兮兮调侃吗?结果这孙子还是能从各个角度怼我。”
  “那他还挺善良的,跟你不熟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站在你这边,不发展发展吗?”
  “害,别说这个,我哪配谈恋爱呀,我爸妈还指望着我挣钱呢。”
  秋禾从叶淮宁的肩膀上离开,又收回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两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自嘲着撇撇嘴角。
  “唉,我现在呀,就想赶快考上,努力挣钱给自己买个住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总来回寄行李和搬家了。虽然考上和买房子之间还是好远的距离,但我真的好怕南来北往的漂泊。”
  秋禾晃着两只脚,呆滞的看着眼前不时走过的人群。
  她不知道,魏山意在她身后落寞地笑了笑,回去了。
  秋天的细阳有桂花,有菱角,有螃蟹,地上铺满了梧桐落叶,迎面略带凉意的风里满是烤红薯和烤梨的香气。
  让人想在裙子外面裹上一件肥大的针织衫,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梧桐落叶,自由自在地压马路。
  秋天承载了细阳一年中最美好的一切,她与这一切的美好失之交臂。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是考不上就完了。”
  “那我也不是研究生,是不是也要完了?”
  叶淮宁转过头来笑着看秋禾。
  “你之前那些爱好呢,绘画,文学,你都不要了?”
  “我现在的烦恼只有金钱才能治好,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早点丢掉奢望,才能早点儿有容身之地呀。”
  叶淮宁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就努力学习,争取速战速决,不要胡思乱想,不过也什么绝对和一定,人生的容错率是很高的。”
  秋禾点点头,面前是正沐浴着傍晚夕阳柔光的石桥。
  风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吹过,也从秋禾光滑的脑皮层上吹过,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都会好的,不论是你,他,还是我们大家。”
  “不过,他人还真是挺好的,还给我介绍了上岸的大神,我们一直互相鼓励进步来着。”
  “那你考完试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秋禾情绪好了一些,低头看叶淮宁浑圆的肚子。
  穆妈生秋天赐的那一年,她一岁多,正满世界的和爷爷奶奶漂泊。
  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一个即将出世的小家伙。
  不知是不是对她们的谈话不满,小家伙一脚踢的叶淮宁好痛,也把秋禾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她在和你打招呼啊。”叶淮宁温柔的摸着腹部,嘴里轻声说些安抚的话。
  她有些惊讶,打量着那承载着生命的凸起,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安抚那个暴躁的小宝宝:“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是预产期,下个月就解放了。”
  她温柔的看着前方看着公园聚在一起唱戏的老年人。
  “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生个男孩他们一家人就能放过我了。”
  “放过你,你被他们挟持了?隋末那孙子做什么妖呢?上次婚宴也没见到他。”
  “他上次照顾我月子有些烦了,这次一听说我怀上了,就申请去外地做工程了,要一年多才能回来,你知道男人很那个的,结婚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家里消失了。”
  叶淮宁的语气平静温和,波澜不惊。
  她贴心的在每一句话结尾处都加上一个上扬的语气助词,句句都让人觉得没多大事儿。
  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丝不受控制的颤音,像粗砂砾刮过喉咙,透出无法控制的委屈。
  秋禾脑海里浮现出秋爸的样子,一到周六就穿着臭袜子在床上睡一天一夜,任凭穆妈怎么叫都不起来。
  她哼了一声:“生孩子的时候他也不回来?”
  “说是会请假,他总和我说他很忙,我也不好吵架,怕对孩子不好。为了这个孩子我把工作也辞了,家里要靠他挣钱。”
  她把手盖在秋禾的手上,她的手比秋禾要小,指头却比她粗了很多。
  十年前,那手曾经骨节分明,削葱根状,握着笔写下高考的试卷,现在却浮肿黝黑,曾经恰好合适的戒指,现在紧紧得缚着手指。
  秋禾觉得有些揪心,轻轻地把她的手握了起来。
  她眼神木讷呆滞,刻下了无数次忍耐和宽恕的纹路和斑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生气,他挣了钱愿意给这个家打点儿就打点儿,让我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就行。”
  叶淮宁扭头看着秋禾,帮她擦掉脸上的涕泗横流,肩膀搭在她的肩上,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陪我去吃火锅吧,总找不到人陪我去吃,我一个人好尴尬的。”她踉跄的站起身,拍了拍后腰。
  “大学毕业后回到细阳,我本以为和之前一样,大家时不时能聚一聚,谁知道想聚一聚总凑不齐,凑齐了又没话说。”
  她又叹了口气,把垃圾收进纸袋里扔掉。
  挽着秋禾的胳膊走到黉学街,文庙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夜色和美食摊也像脱模的果冻一样越冒越多。
  从这里打车去海底捞要十五分钟。
  看着车窗外,街道上各色各样的脸都裹挟着夜色匆匆而过。
  喧嚣又落寞的秋天正式到来,喧嚣声后藏着虚无的底色。
  生活这场戏,究竟是要演给谁看。
  究竟到了哪里,才算真正的回家呢?
  她坐在叶淮宁身边,车里有些让人作呕的汽油味,晕车的沉重感涌上颅顶。
  两个人各自有感伤,都没有再说话。
  她静静地掐着合谷穴,像上次魏山意教自己的那样。
  吃完火锅她送叶淮宁回家。
  “淮宁,你生产的那天一定要通知我,平时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要爱自己。”
  车上的淮宁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用看她的表情,成年后的脸无一不沉重。
  告别时,淮宁坐在车内,朝下啦车的秋禾挥了挥手:“我们都要努力成为自己满意的自己。”
  她在做一个决定,秋禾看不出来。
  秋禾回到自习室,继续完成当天的任务。
  十点钟一过,看书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回家。
  她还在死守书桌上方那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埋头想“白手起家”要怎么翻译。
  “还不走吗?”魏山意背着书包,轻轻地敲了敲书桌的隔离板。
  “走,一起。”
  “姜哲和我说,你进步很多,她打心里高兴。”
  下了楼后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面对着缓慢前行的秋禾。
  秋禾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突然被打断,有些恍惚,哦了一声:“怎么可能?”
  “姜哲最近忙着电视台的实习面试,估计有点儿力不从心。”
  魏山意又转过身,看着前路,语气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电视台?那是不是很难?”
  “她除了自己要负担生活费外,还要寄钱给她爸和两个弟弟,有的时候讲话有些急,你别放在心上。”
  “魏山意,我问你我有这么自大吗?有这么肤浅吗?她这么帮我,我怎么会和她无理取闹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愤怒。
  “我只是恨我自己没出息。”
  他咬着下唇,懵懂地看着她气冲冲的眼睛:“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儿。”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满是忏悔的眼神,万分愧疚。
  她不是见人下菜碟,可当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下意识的把苦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他。
  难道她从穆妈那里继承了她蛮不讲理的“品质”,可千万别。
  “对不起,我……”
  “我知道,不过我没安慰你,话的确是姜哲说的。她说能在她那里拿六十分就已经是表现的很棒了,她用的是高中时的阅卷规则。”
  “什么规则?”
  虽然不相信,秋禾心里还是受到了点小慰藉,偷偷在口袋里摆着两只手。
  “我记得当时一中老师改文综简答题时,只要学生答错一条,他们就直接把整个大题的分数全扣光。”
  魏山意的手在牛仔外套宽大的口袋里摩挲着,眼睛里是试探的小心翼翼。
  她笑了笑:“你又不是文科生,还知道这个?”
  “嗯,忘不了。”
  “比如呢?”秋禾走到他身边,找他的眼睛。
  “很多,虽然已经七年没回来过了,可细阳的一切都还是历历在目。”
  他抬起头,像是感到了一丝彻骨寒意,耸了耸肩,抬着下巴朝路灯上看。
  入秋的镜湖西路,路边飘着干枯的梧桐树叶。
  几个下晚自习的一中学生骑着自行车打打闹闹的路过。
  一个男生带着车后座的女生行驶在他们身后。
  似乎是被前面同学的起哄声扰乱了注意力,两个人连带着车子摔在了地上。
  女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埋怨男生和他们合起伙来故意欺负她,拉着书包背带气冲冲得向前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