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上岸——七兆阳【完结】
时间:2023-07-20 17:27:55

  病人和家属大概是在医院等的太久太无聊了,看到大戏开场纷纷聚了过来,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发表见解指点。
  “如果你不是来帮忙的,就出去,淮宁不差你一个。”
  魏山意感到乐乐伏在他肩上抽泣,他轻轻地抚摸着乐乐的小脑瓜,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
  “你他妈的你是谁呀,她可真有本事,这么大的肚子还能就跟你搞上?”
  “隋末,够了,孩子还在这里呢。”魏山意抱着乐乐,捂住了她的耳朵。
  “够什么够,我容易吗?我都失业两年了,为了这个家一直忍着没说话,每个月按时给你寄钱,养你们母女,我跟你说这次你要还生不出个儿子,咱俩就算球。”
  他恶狠狠地瞪着哭得乱成一团的乐乐:“连这小玩意儿一起掐死,你就看我敢不敢吧!”
  他转过身,想从口袋里拿出根烟抽,却毫无防备的吃了秋禾一个大嘴巴子。
  “我看你敢,姑奶奶我借你仨胆儿,看你今天出不出的去,失业这么久,当甩手掌柜,让她伺候你一家老小,还伺候出个你不容易,装什么大头蒜呢?”
  魏山意站出来挡在秋禾前面,瞪着隋末,警觉且充满敌意:“你想干嘛?”
  秋禾推开挡在身前的魏山意,把手里装着手撕鸡汤面的保温饭盒和零食递给他。
  转身照着隋末的脑袋又是一巴掌。
  “姑奶奶我今天就揍你了,你他爹的有本事和我互殴呀,就你那个损样儿,谁怕谁呀!”
  秋禾又甩了一耳光在隋末脸上,巴掌噼里啪啦得像年三十晚上的鞭炮。
  隋末脸上都是深深的五指手印,害怕秋禾出其不意,双手抱在胸前,敢怒不敢言。
  “县城就这么大,你是真想红呀,魏山意,开直播,让大家看看他是个什么吃女人的嘴脸。”
  “我跟你说,叶淮宁可不赖着你,这趟结束,咱们就离,但你也别想祸害别人了。姑奶奶我好事做到底,快拿手机怼着他的脸,把他这些犯罪证据事实都记录下来,上了法庭,没有一条是对我们不利的。”
  病人越聚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嚷的叶淮宁头炸。
  魏山意站到秋禾前面,一把拉住了隋末挽尊的拳头:“劝你放尊重点儿,这是医院。”
  护士和医生也过来,劝他们安静。
  隋末爸妈从热闹里挤出来了个小缝,钻进来看看是谁家的笑话。
  一进门,见儿子受了欺负,四只眼珠子差点儿崩到了楼底。
  老两口索性什么面子也不要了,坐在地板上哀嚎,扯着舌头,鼻涕口水都和在一起:“我的儿呀,你这个疯子,你欺负我儿子。”
  隋末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攥紧拳头朝着秋禾轮了过来。
  秋禾愣在原地,怕得闭上了眼睛。
  拳头却久久落不到自己身上。
  睁开眼,是魏山意抵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4章 叶淮宁站起来
  “隋末,你今天敢动手试试。”
  叶淮宁疼得几乎要昏了过去,大叫一声,出了好多血。
  公婆吓坏了,这才消停,闹剧终于结束。
  随即拉着隋末这个宝贝儿子,一起出来商量事儿。
  隋末两手插在裤袋里,不停地在地板上反复踢鞋子。
  原来,隋末每个月给叶淮宁寄的钱,都是结婚前叶淮宁爸妈给的嫁妆。
  一个月两千块,包括吃,穿,住,行,学费,节礼,他赚一份逍遥自在。
  等了一会儿,隋末才回来。
  看着虚弱的叶淮宁换了个软点儿的口气:“媳妇。”
  “你又整什么幺蛾子?”秋禾瞪着眼睛。
  “我还能怎么着,你骂了一上午了也该歇会了吧,女侠?我就商量个事儿,你们先出去。”
  乐乐挡在隋末面前,怕他再刺激妈妈。
  “乐乐过来,来妈妈这里。”
  听到叶淮宁的不满,隋末一把拽住乐乐的连兜帽往回扯。
  “别去打扰你妈,她太辛苦。”
  转头对叶淮宁说:“妈说这手术要五万,我爸妈出三万。你再报点儿,咱们这做完手术就真要去喝西北风了,你爸妈不出点钱?”
  叶淮宁和她的父母一样,总是怕被人看不起,怕别人说自己家是爱钱的势利小人。
  做什么事都要拼了老命出大头来证明自己。
  叶淮宁不说话。
  隋末猛地晃了下脖子,冷笑的歪着嘴角:“行,我来打也行,你先做手术吧。”
  叶淮宁慌乱的扯床单,可那枯竹节一般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爸妈接到电话后,急得说不出话来。
  疫情封锁的原因,买火车票买不到,老两口抱着头在城中村破落的小房子里痛哭。
  把这十几年攒的八万块养老钱一并寄了过来。
  又打包了些鸡蛋,鸭蛋,羊肉,红糖,中药。
  叶淮宁躺在床上不能动,钱走得是隋末的账户。
  具体打了多少,没人知道。
  她临麻醉前,只听到父母耐心的安慰:“宝宝,爸妈对不起你,宝宝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手术做了十个小时,孩子脐带绕颈,紫黑的脸色死在了医生疲倦的双手中。
  叶淮宁还在昏迷中,在一片漆黑里看不见天。
  隋末和公婆在医院的走廊里吃着秋禾买回来那碗泡得浮囊的手撕面。
  每个人肚子里的都藏着心照不宣的共识,但没有十足的默契说出来。
  故又加盖一箱子的废话,拖延时间。
  最后,还是婆婆发了话:“儿子,你不能耽误了自己,等她身体好了再提吧!”
  孙奥运下了班,和于蕾一起来替秋禾的班儿。
  出了医院,秋禾只觉得身心俱疲。
  人性被剥光,一点不剩的惨烈模样让她胆战心惊。
  她和魏山意坐在休息长椅上,两个人眼前皆是晦暗无光。
  “你之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是不是常常经历这样的离合悲欢?”
  “人性太脆弱,脆弱到不经考量。”
  “很多家庭关系都很病态,没人畏惧因,只在乎果。”
  秋禾放下筷子,身后的店门口大多是拿着饭盒来打馄饨的家属。
  亮灿灿的阳光一片片的落下来,这条栽种着两排对称梧桐树的小路熙熙攘攘。
  “我妈当年和淮宁差不多,随大流相亲结婚,发现我不是儿子又接着生我弟,生了二十多年怨气。”
  当年秋妈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
  考上大学后,姥爷念着两个弟弟升学艰难,张着嘴也要吃饭。
  把她的入学通知卖给了领导。
  她听话的进了药厂,在姥姥不厌其烦的催婚唠叨里最终妥协。
  不过她很不幸,第一胎怀的是女孩。
  更不幸的是,她身体不好,这头胎要是打了,第二胎就可能怀不上了。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的那个晚上,她躺在家里的床上,和秋爸说体己话。
  “今天晚上还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明天就只剩两个人了。”
  第二天,奶奶去厂里接她提前下班,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五月的天气很冷,九十年代的私人诊所在一个茅草屋里。
  诊所的医生一针针往她身体里打催产针。
  姥爷不打算来,他说生孩子他帮不上什么忙。
  姥姥来了十分钟,她说家里还有狗要喂,来不及了。
  她一个人在诊所里,大雨灌破了茅草屋单薄的屋顶。
  草与泥间破了许多洞,雨水就顺着洞倾泻下来。
  床上的草席和粗布单被雨水和汗水浸润,生出了很多的霉斑来,一起催着这个五花大绑的姑娘快点儿生。
  是“生”还是“死”,是秋禾没出世前就面临的难题。
  最后催下了像小猫大小的秋禾。
  没有哭声,满脸涨的紫红。
  秋爸进去打了二十多下,生机才从她嘴里“哇”一下破了出来。
  穆妈的丈夫,秋禾的爸爸,只会哭垂着一张柔弱美丽的脸。
  似乎几千年下来,所有挣扎在产床鬼门关上的孕妇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可怜。
  他只是一遍遍的点头,听从父母和姐姐一条条的指令。
  她央求着别人把孩子送走,她不孕不育的妹妹正好缺一个孩子拉住丈夫。
  送的过程需要布包和夜车来换两百块钱。
  奶奶反悔了,把秋禾要了回来养在身边。
  在秋禾成长的每个阶段里,这个故事在不同人嘴里有着不同的版本。
  说的最多的是穆妈,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故事。
  重复着她当年的产房里,没有主动权和尊严的故事。
  她恨他们不把她放在眼里,
  恨自己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无知无觉的样子,
  更恨透造成这个耻辱的罪魁祸首----秋禾的性别。
  秋禾在叶淮宁的故事里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事情,看到了那个万般不由己穆妈。
  她也曾躺在污糟糟的病床上,朝着某个亮着的方向伸出绝望的手去。
  只是那个时候没人能救她。
  叶淮宁手术结束后,父母回来陪她做小月子。
  秋禾和魏山意继续看书,准备考试。
  淮宁出院后,秋禾带着补品去叶淮宁家,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开。
  打了电话,叶淮宁刚从民政局回来,还没到家。
  她叫了搬货公司来搬东西。
  隋末和她提离婚了,大出血给他那方面的生活造成了负担。
  他们家单传的血脉也不能因为她从此不能生育而截断。
  结婚时,叶淮宁只出了装修费,离婚后一切财产都和她没关系。
  隋末说相爱过的人要好聚好散,希望叶淮宁以后也能做个负责任的母亲,带好乐乐。
  他以后赚了钱,会给她们一些生活费作为补偿。
  像无数被爱情抛弃又被生活绑架的女性一样,她的鲜活与灵气死在了丈夫的算计中。
  秋禾以为淮宁这一生会被婚姻的愁云继续困住。
  可现实远比小说曲折离奇。
  有天叶淮宁兴高采烈地给秋禾来了电话。
  隋末死了,隋末死的相当滑稽又异常慷慨。
  离婚后隋末一直拿着钱黑白颠倒得胡吃海塞。
  有天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和狐朋狗友去了烂尾楼喝酒。
  烂尾楼一伙工人讨薪,发生了争执,一个松散的集装箱从十楼落下,直接砸到了他头上。
  赔偿款和房子,由乐乐和爷爷奶奶平分。
  突如其来的一笔巨款,解决了叶淮宁所有的疑惑和不甘。
  她不会留在细阳了,这里的空气曾让她无比焦灼。
  她打算带着乐乐出去看看,和她爸妈一起生活。
  秋禾送她去车站,临走前她抱着秋禾好久好久不愿放开。
  “好好考试,记住秋禾,你不是给自己学的,你是给千千万万的女孩子学的,你出了头,千千万万和咱们一样的女孩子出了头,女孩子才有生路。”
  秋禾点了点头,做了个鬼脸,笑叶淮宁的煽情。
  回来的路上,她去了花店给穆妈买了一束香水百合。
  她有点愧疚自己这么多年的自私和霸道,明明妈妈也曾是个满怀爱意和阳光的小姑娘呀。
  “给你的。”
  “你平白无故买花干嘛,这么有钱吗?”
  第一次去到穆妈的事务所,秋禾有些不适应,看到花后的穆妈也有些不适应。
  “呦,穆会计,你女儿可真孝顺。”
  下属嘴很甜,这恭维倒是让穆妈迅速恢复了骄傲。
  “也就那样吧,在家里懒得要死,你不知道,地上都是头发。”
  “妈,晚上我买点菜给你做顿饭,等着吃大餐吧。”
  那天下午,秋禾找到了魏山意。
  “帮我做几个药膳呗,我请我妈吃饭。”
  魏山意陪着她去了超市。
  秋禾会做菜但不会选菜,去超市里选食材简直要让她挑花眼。
  蒸鱼用什么牌子的豆豉酱油,排骨要加五指毛桃和土茯苓炖汤,青椒买灯笼椒不买皱皮椒,这样不至于太辣但又可以增添香气。
  “没看出来,你可真厉害啊,魏山意。”
  “要不要我来做呀,做好了打包你拎回去,我们离得很近。”
  秋禾摇了摇头:“我自己来,要你做,那我不是弄虚作假吗?”
  魏山意把打包好的药材一一分类打包。
  秋禾似察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落寞,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我怎么可能会忽视你呢?生日快乐”
  秋禾拿出藏好的蛋糕:“过个生日吧!我先和你一起,然后再回家。”
  十月十三日,原来是他的生日,他自己早忘记了。
  他的脸色还是那般的平淡,眼底的惊喜呼之欲出,却挡在了那颗木讷又笨拙的心脏之下。
  “秋禾,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啊?”
  “我什么不知道啊,早就告诉你我有愿力,什么都知道,考试是考试,生活是生活。”
  魏山意皱着眉头,万般柔情压在喉咙之下,却不知如何说出来。
  秋禾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帮了我这么多,一个蛋糕而已,千万别觉得有负担啊,如果觉得有负担也没关系,五月二日是我的生日,你再换回来不就得了,快吹蜡烛。”
  “这样吧,你的运动鞋还没有买,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吧!”
  “我都忘记了,多谢兄台提醒。”
  秋禾回到家,爸妈还没下班。
  有了魏山意的食谱,做大餐不是难事儿。
  面对一大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穆妈和秋爸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多年没和女儿这样聚在一起过,没想到真的长大了。
  三个人在曾经六个人的家里,其乐融融的聚在了一起。
  “等我考完研,咱们一起去旅游,我带你们去九华山,去大理,去泰国。”
  “行,只要你和你弟过得好,你多帮帮你弟,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穆妈满脸的不可控制的感动,有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爽利。
  “你小时候要是也这么乖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读初高中的时候,又懒又倔,像块茅坑的石头。”
  秋禾听到弟弟和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时有些不悦,但没有写在脸上,她只当这是穆妈当年吃苦的烙印。
  男孩让她扬眉吐气,她自然多看他几眼,这和她爱着她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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