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上岸——七兆阳【完结】
时间:2023-07-20 17:27:55

  她爱自己的妈妈是她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
  她又夹了块熏鱼进穆妈的碗里,让她多吃点。
  “这熏鱼和我上次去上海吃的味道一样,秋禾,你可真厉害,做的这些菜我都不会。”
  她向来对这些贤妻良母的表扬充满戒备,这次却满心欢喜的接受,母亲的肯定和表扬。
  就像黑夜里永不停歇的火焰,她太渴望了。
  吃完饭,她在餐桌前收起碗筷拿去洗。
  出了厨房,看他们两个还在餐桌旁玩手机,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锁门进屋,而是站在他们面前说之前工作的趣事。
  灯光和笑声里,她变成了毫无防备心的孩子。
  他们笑着对她所有的话题都感兴趣,她渴望的这一天来得这么晚。
  “这周末中午你别在自习室了,咱们一起去你姥姥家,你听到了吗?”穆妈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么?”秋禾一边跳着尊巴,一边问。
  “你姥姥要过生日了,她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能过几次,后天中午大家围着她聚一聚热闹热闹。”
  像童年无数次期待母亲的手抚摸她的脸一样。
  她点点头,乖巧得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女子当自强
第25章 发型薛定谔
  姥姥的生日在月底。
  在外地读书和工作的小辈儿们都回来了。
  寿宴在复兴路一家饭店举行,一大早穆妈就催着秋禾穿上之前买的那件白衬衫。
  “你也不化个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不讲究。”
  秋禾对着镜子做鬼脸,和母亲和解后,她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子。
  “好好好,我化个淡妆,都是姨妈舅妈的,我长得丑难道就不认我了?”
  穆妈听到丑字立刻急了:“你是我生的,你不丑,再说丑,看我怎么教训你。”
  “行行行,我妈最漂亮,我妈生的我,我能不漂亮?”
  “上次那个白衬衫不合适,我新买了件,你换上试试。”
  “行。”
  “我给你扎个公主头。”
  秋禾披发比扎发显脸大,半扎发则像个混迹江湖多年的女刺客。
  从小到大,穆妈就爱和她的头发较劲。
  头发是高中女孩子的海妖歌声,穆妈这么认为。
  每次到了她该剪头发的日子,她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理发师身边,叮嘱她剪短点再剪短点。
  有次穆妈着急去一家食品店里换酒,让她先去剪头发,之后再赶着去姥姥家过中秋。
  她心想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不被同学嘲笑的机会。
  到了理发店,嘱咐理发师手下留情,把头发稍微留长一点,剪个BOBO头。
  剪完了,穆妈还耽搁在隔壁聊天,她没过来检查,这次她胜券在握。
  她对着镜子左左右右打量着新发型。
  齐刘海突出了她那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既满意又忐忑,看了又看店门口,穆妈还没来。
  她去了那间店找她,把头发尽量拢到耳朵后,做成已经剪短的假象。
  “妈,剪完了,人家要钱。”
  穆妈的笑变得很快,从别人那里抬头便是一张带着泠泠笑声的冷脸。
  “低头,我看看。”
  她战战兢兢的低下头,穆妈扯着她的头发,一把一把用力的往外薅。
  一路连薅带拽闯到店里。
  她的忐忑都变成了现实,自我意志又一次宣告失败。
  理发店老板被穆妈当众在自己的店里骂的个狗血淋头,发誓再也不做秋禾的生意。
  “就赚你们五块钱,我不够丢人的。”
  出了店,穆妈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哪怕过了八年,她还是如此。
  为了让她看起来淑女些,穆妈调整了好几次,生生拔下来好多断发。
  她叹了口气,最终放弃:“你说你怎么不像别的小姑娘那样白白净净,温温婉婉的呢?长得高高大大一点儿也不娇小可爱。”
  秋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看着穆妈嗔怪,只好作罢。
  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南瓜色磨砂发抓,把头发盘了起来。
  衬衫从领子到袖子,都缀着繁重的蕾丝花边。
  扣子两侧是繁重的咖啡色和秋香色刺绣,图案是秋天的元素,有板栗,蘑菇,小松鼠什么的,做得很精致。
  穆妈又给她搭配了一个巧克力色剑桥包,一条深棕色的半身伞裙,和一双马丁靴。
  穆妈和她,她们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从来不是温婉居家的淑女风格,她是山脚处梆硬的石头。
  温婉好女孩的穿搭挂在她身上,多少有些别别扭扭。
  这些年,穆妈和秋爸总抱怨她穿的太土,秋天赐也看不惯。
  可她一直我行我素,对自己的风格很满意。
  十一点过半,姥姥的孩子,儿媳妇,女婿,孙子,孙媳妇都来了。
  宴席按照细阳最高规格开始,先上的是四凉四整。
  觥筹交错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自在。
  有趣的是,给饭店交了定金的姥姥和姥爷都没来。
  穆妈放不下任何一个吸引注意力的机会:“最近累死了,又要和海关打交道。”
  大姨父是个听话听音的人:“秋禾,你看你这个家都是你妈一个人撑起来的,要不是你妈辛苦工作你们一家人吃什么?你看你总是在外面,你这就是不孝。怎么?回来后有没有孝敬你妈呀?”
  “她孝敬个屁,都是一群白眼狼,他们姓秋的一家子能是什么货色,尽喝我的血了。”
  秋爸不说话,和小姨夫比拼酒技。
  全场的焦点都罩在了秋禾身上。
  她低着头,期望靠玩手机打消这份夸大的关心。
  “你看,在大城市待过的就是不一样。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地方的长辈了。”
  小姨指着穆妈说:“秋禾,你知道吗?你妈每天几点才下班呀,为了谁呀,不还是为了你。”
  穆妈感动的眼泪瞬间就要催下来了。
  秋禾还是无动于衷,她在心里默默地算账,她不知道这份辛苦的工作哪分钱花到了她身上。
  初高中的时候,穆妈宁愿看着她每天尴尬的穿着表姐肥大的牛仔裤,连根腰带都不舍得给她买呀。
  穆妈总是让她已买资料的名义,从爷爷手里骗钱的呀。
  可既然昨天下定决心改变自己那份自私的仇恨,她断然不能再让幼稚占据自己的情绪。
  妈妈是缺爱的妈妈呀,妈妈也需要她的关爱呀。
  “我有呀,我给我妈做饭了。”
  穆妈冷笑了一声:“做饭,给我做过一次,你不知道笨得很,鱼都没煎熟,我和他爸没办法,孩子做的多难吃也要吃下去呀。”
  “哦。”秋禾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力气。
  大姨一直在看戏:“待会儿吃完饭,别走,大姨给你买几件衣服去,听到没?”
  “不行,我还要…”话说到一半,秋禾又停下,她不知道把考研这两个字说出来还会受什么样的精神鞭刑。
  “考研,天天去看书,也不知道能看个啥,昨天又折腾着给我做饭,时间都浪费在胡想八想上了。”
  大姨两只手作势在空中拍了拍:“知道孩子孝敬你,你炫耀个什么劲儿呀!”
  转头看向秋禾,一脸的焦灼:“考什么呀,都多大了,你毕业后还能嫁得出去吗?”
  “那个,我吃饱了,我出去一下啊。”
  穆妈一直冷笑:“还生气了,都是为她好,她还生气,我跟你说,这孩子就是养不熟,跟她奶奶亲,她奶奶死了她怎么不跟她奶奶去死。”
  母亲寿宴上说“死”这个字多少还是有些忌讳。
  众人又纷纷嗔怪穆妈不该这么冒失。
  他们这艘行在孝道河上的船,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年轻人需要被尊重的道理。
  吃完饭后,大姨提议和穆妈一起去逛街,逛着就逛进了一家咖啡馆。
  正在咖啡馆坐着等她们的是另一家人。
  穆妈一招手,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再走近些,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衫,有些大肚腩,像吩咐任务似的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起身告辞。
  中年女人起身,把话接下去。
  她面色白皙,两只眼睛爽利得盯着秋禾的眼睛打量。
  脸上化着淡妆,穿着得体的浅灰色大衣。
  手腕处挂着一只鸵鸟皮的Kelly,未语先笑,一把握住了穆妈的双手,一边看着秋禾一边和穆妈寒暄。
  “这是你们家的千金吧,可真漂亮。”
  介绍人也眨眨眼睛,撒着娇,捏了捏秋禾的脸,怕她笑不出来,乱了这桩生意。
  “等半天,可算来了,不过我们女孩子就是要矜持一点,不然什么要求都没有,我们就亏大了。”
  听介绍人无趣的玩笑,大家都在附和的笑。
  坐着的那个男生有张肥圆苍白的脸,长着一双三角眼,厌恶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秋禾没有回应,穆妈倒是热情极了,冲到男生面前:“小尹呀,还记不记得你穆阿姨了,你小时候阿姨还抱过你呢。”
  男生没有任何回应,穆妈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笑着把目标转移到中年女人那里。
  中年女人像买宠物似的,前前后后地打量着她,一边打量一边意味深长地点头。
  “千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介绍人击鼓传花似的,把眼神传到穆妈那里,穆妈传给秋禾,怂着她说话,可秋禾双唇紧闭。
  这一轮眼神传递失败,穆妈挂着友好的笑,“害”了一声,干脆全部替她回答。
  穆妈和别人聊天时,总是充满着善意和体谅。
  亲切的面孔底下铺了一层紧张和焦灼感,秋禾在买菜大姐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她在他们眼里就是那棵过了中午就要便宜处理的青菜。
  男生蜻蜓点水得说一两句自己的履历,就引得穆妈频频点头。
  她比他自己的母亲还要骄傲。
  所有人都在笑。
  只有秋禾笑不出来。
  她按照他们的吩咐配合着所有流程,最终完成了面试一样的相亲。
  心里像被轰炸过后的废墟一般,撕心裂肺。
  终究还是被将了一军,她笑自己的幼稚,痴心妄想。
  笑她对亲情的摇尾乞怜的样子,简直是世界上最下贱的生物。
  笑她那个一屋一灯四人三餐春秋冬夏的痴念。
  那是属于爷爷奶奶和她的。
  怎么能随便套在别人身上。
  她傻乎乎地献殷情,却不知道别人根本不需要。
  她早已经向他们投了诚的,都怪她不肯多走一步,跟她一起跳那深坑去。
  她没有去自习室,也没有回家。
  在下午四点钟空荡荡的复兴路,稀薄的阳光毫不吝啬的从南照到北。
  这次,穆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戏的鼓点已经在秋禾心里提前敲响。
  秋禾丢下了一堆人,一个人走在前面。
  身后穆妈陪着笑,和众人告辞。
  待他们车开走后,穆妈才追上秋禾,恨恨地拧了下她的胳膊,歇斯底里冲着秋禾喊。
  “你怎么回事儿,那副死样子摆给谁看,谁要看你那张死脸呀!你妈我欠你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6章 天生有罪
  秋禾麻木得笑了笑,依旧走在她前面,步子不紧不慢。
  “你都多大年纪了,现在不相亲,难道要等到三十岁?那时候还有谁会要你呀?我又没让你现在结婚,多接触些人,多培养感情。我让你找个有钱点的家世好的,我有错吗?”
  秋禾来回绞着十根手指,狠命得咬着嘴唇,抹了把眼泪。
  回过头,平心静气的和她理论。
  刚吐出一个字来,泪水就抢先汹涌着夺眶而出。
  “怎么,二十多年前你恨父母催婚把你的人生毁了,现在反倒来催我了?我受制于你的摆布,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上床生孩子,你就觉得大仇得报了是吗?很爽吗?”
  穆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只可惜她够不到秋禾的下巴,打不了她耳光。
  “你在说什么,你照个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你疯啦!”穆妈只能狠命地敲着两张手背。
  “我是你妈,我能害你吗?”
  她冷笑着,看着张牙舞爪的女儿,享受着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阵酣然快意。
  秋禾的两只眼睛完全黯淡了下来。
  “您不能害我,您怎么会害我?”
  秋禾用食指狠狠地指着自己,让穆妈看个清楚。
  过往种种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泪水如利刃般割破眼眸。
  “我问你,为什么我不能像秋天赐一样把朋友带回家吃饭?为什么我不能像秋天赐一样有新衣服穿?为什么要我吃剩菜剩饭?”
  “为什么我做姐姐就天生有罪?你告诉我呀!这些年为什么就我不可以?我只比秋天赐大一岁呀!”
  秋禾垂着眸子,鄙夷得看着穆妈。
  “为什么你们花钱的时候找不到我,现在却要拿我去换钱?”
  穆妈尝试了几次,巴掌最终还是落在秋禾的脸上。
  “来来来,我告诉你是为什么?”穆妈对着围观路人招手。
  “我没想到你这么心胸狭窄,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是做姐姐的,你弟弟体弱多病,难道你就不应该让着他吗?你就这么爱吃爱穿吗?我和你爸一共挣几个钱呀,你要把我们都耗死,把家搬空。”
  “你看见的就是体弱多病,看不见的就是矫情做作,小时候他走丢了你们就担心?我小时候没走丢还要把我送人?他生病就是需要大家安慰,我上吐下泻快死了还是矫情还是装的?”
  穆妈白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并不接招,转而从别处开炮。
  “那个男的有什么好,他是个孤儿,还穷的不得了,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美其名曰是学习,不还是浪费时间吗?为了他还和父母顶嘴,我这孩子呀,算是养值了。”
  穆妈的眼睛一刻不离看热闹的人群,她向来不怕丢脸,看的人越多,她越开心。
  不是都看中“孝”吗?那就孝个彻彻底底,都来骂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吧!
  “你和小尹要是成了,小尹能给你考研毕业吭哧吭哧工作也赚不到的钱,这就是选择,走错了一步就是一辈子。”
  “我说了这么多,哪一句和他有关?我的人生,选择为什么不能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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