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上岸——七兆阳【完结】
时间:2023-07-20 17:27:55

  “这么巧啊!我们目的地居然都是细阳,下车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
  没等到秋禾手舞足蹈地接着说下去。
  他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那笑容和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像冬天柔软又厚重的陈皮蜂蜜。
  秋禾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四周围认真学习的大家,没人乱讲话。
  她尴尬得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出声。
  安静的氛围,熟悉的书堆,好像又回到了高三冲刺的日子,又要回炉重造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对着备考经验贴和群友建议,她开始仔细梳理接下来的备考计划。
  “距离考研还有160天。”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多支持我,谢谢大家
第5章 生锈的邮箱
  【六月的任务是:
  1.搞定专四语法一千题
  2.韩刚三级笔译
  3.GRE单词
  4.专八阅读
  5.二十篇精读外刊
  6.………………
  7.………………
  8.………………】
  秋禾眼睛眨都不眨就列了十几条。
  列完后,便心满意足得随便拿出本《武峰翻译十二天》做练习。
  一整个下午,她只看完了作者前言和第一章 的翻译概述。
  刚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表已经六点三十分了。
  书店里空了很多座位,大部分人起身去吃晚饭了。
  男生敲了敲秋禾的笔记本,小声地问:“去吃饭吧?”
  秋禾一脸懵的抬起头,脑袋突然回血般发涨。
  她过分谨慎地点了点头,生怕再搞出一丝噪音,蹑手蹑脚地跟着他走了出来。
  小城市和大城市的节奏不一样,写字楼的灯光,六七点就暗淡了下来。
  打工人不用一天到晚不苟言笑,行色匆匆,更不会沦落到只能和同事做朋友。
  年轻人一下班就打扮得漂漂亮亮聚出来玩。
  “怎么样?巧克力好吃吗?”
  出了电梯,她才放松了自己的噪音管制,咧开嘴乐了起来。
  魏山意当然不会拆开那两块巧克力,它们被他盛在一个玻璃盘子里,放在玄关处那个象牙白相框旁。
  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假装思索了几秒。
  “原来是你呀。”
  “谢谢你那天帮我搬行李,那天累死了,一睡醒就到终点站了。”
  “那你也是刚毕业吗?”
  她没说自己被炒鱿鱼的事实,礼貌的笑了笑,进了一家面馆。
  坐下后,她主动转移话题。
  “你干嘛这么早准备政/治呀?”
  魏山意点了一份面,秋禾只要了一份烫菜。
  “我是二战生,专业课在之前就背得差不多了。”
  “那就是早就有基础啦?我都是一时兴起才准备的,笔译专业去年的分数线都卷到365了,好怕今年做炮灰。”
  “七八月是关键期,只要抓住七八月拼命学,一定可以上岸的。”
  “真的假的?”
  “像我这样准备早的,也不一定就有好的结果,后期说不定反而容易倦怠厌学。”
  魏山意对人情绪的变化很敏感,他慢吞吞地说着套话。
  然而秋禾却不以为然,大咧咧的打断了他的小心翼翼。
  “呸呸呸,我们都能考上的,必须的。”
  面上来了,根根宽面裹着红油,教人忍不住胃口大开,两个人边吃边聊。
  “那你高中是在一中吗?”秋禾对陌生人总是格外的好奇。
  细阳有两所校门相对的重点高中,一个是一中,一个是细阳中学。
  两个学校是竞争对手,什么都比着来。
  “我只读了一年,高二转学了。”
  “那我猜你一定是初中在三中,小学在三小,幼儿园在县直吧?”
  “对。”
  望着她连珠炮一样的机灵,他低头笑了,一副对她的张扬与天真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
  秋禾不止于此,继续发挥侦探的魅力,眯着一只眼睛,上下审视魏山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概不是自愿二战的?”
  “哦?”
  魏山意略微蹙起眉头,被她对自己的新发现勾起了兴趣。
  “我可是细节大师,你刚刚看书的时候,一直在纸上随意的勾勾画画,是不是压力闷在心底,有苦说不出呀,家长都这样,逼着孩子做他们自己喜欢的事儿。”
  魏山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还没等着笑容在脸上慢慢散场,他就被红油呛到了,咳嗽不止。
  “怎么样,洞悉人心还不算是我的最强项呢,我呢,星座八字紫微斗数都精通一点儿,不过还都不是我最擅长的。”
  “那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愿力。”
  秋禾闭着眼睛做了一个许愿的手势。
  “我想要和谁联系就能立刻收到那个人的信,不过有时灵,有时不灵。”
  譬如现在,秋禾低下头,手机屏幕正好亮了,是穆妈发来的微信,问她几点回家。
  她锁了屏,并没有回复。
  穆妈向来注重效率,几秒钟后发来了想说的话:
  我把你的微信推给王子了,你要和优秀的人多学习,看看人家的学习方法是什么,自己能用到什么。
  向王子学习?秋禾嗤笑。
  听到信的事,魏山意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他小心地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空空如也的纸巾,像拆信那样打开。
  “也许再试一次就又灵了呢?”
  他看着她,一脸真诚。
  秋禾长手长脚,长着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右侧脸上有几颗分布不均的浅痣。
  嘴唇饱满,说话前中后都要笑,左右一边一颗虎牙,随着笑肌运动时隐时现。
  像所有文艺片里整日和人间烟火打交道的女人一样,不贵气逼人也不单纯无瑕。
  她只是眼睛里充满了尘世间蓬勃的生命力和欲/望。
  可爱极了。
  她低头啜了点果汁,转着抬起如簇火般闪耀的眼睛问道:“你住哪儿?”
  “细阳三小。”
  “正好顺路,待会儿一起回家。”
  对桌的一对情侣大概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理名词,一齐转过头来。
  男的盯着秋禾打量了几眼,站起身来。
  这个怪人极其不礼貌的站在餐桌前盯着她看了几秒之后,依旧不发一言,眼神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像等待她认错似的。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确定都不是对方熟悉的人。
  秋禾的暴脾气一下就窜上来了,不管对方是谁,先骂了再说。
  “你是有病吗?”
  “可算搭理我了,好久不见呀秋禾,出息了都交男朋友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你都不认识了吗?”
  “你哪位你自己不会说呀?长嘴干嘛的?”
  不速之客反客为主,坐在了秋禾身边,和魏山意面对面。
  “怎么,从大城市回家了?打算在哪儿高就呀?”
  听到熟悉的公鸭嗓,秋禾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不速之客就是穆妈大加赞赏的王子。
  她冷着脸站起身,对魏山意说:“走吧。”
  王子愣在了原地,从前的秋禾只会和他插科打诨,要不然就是哇哇大哭,果真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毕业后在北京工作啊?”
  从板面店走出来,再次被熙熙攘攘的下班族喧哗声包围,王子没有再追上来讨嫌。
  “怎么你也想像他那样奚落我?我呀,我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做托福讲师。”
  秋禾讲起职业时微微抬了抬下巴,摩挲了下手指,随即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眼帘。
  “在那里工作应该很有趣吧?”
  他想问她找到人生志趣了吗?还会经常迷茫吗?
  可他表达能力实在有限。
  “有趣?”
  余光里秋禾像看到几年前还在大学时的自己。
  那个对“努力”两个字格外虔诚,对未来充满了幼稚幻想的自己。
  总觉得奋斗不息拼搏不止,自己一定是个在职场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谁知道后来会成为一个听到“上班”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呀。
  “我可受不了每天浑浑噩噩的像个机器人似的打卡。还是上学好,总工作没意思的,你试试就知道。”
  九点钟,书店关门,两个人走出商场。
  入夜的细阳,依旧热得像蒸笼。
  人民路上,到处都是外出纳凉的男女老少,空气中飘着蒜蓉酱的味道。
  “魏山意,你这么久都不在细阳了,还有朋友在联系吗?”
  “好像在细阳没什么朋友了。”
  “那以前的同学呢?也都没有联系了吗?你认不认识一个住在你们家属院的叫沈均的人呀?”
  他摇摇头,果断干脆地说:“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们都住在三小家属院会认识呢?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细阳之于我好像格外陌生。”
  到了细阳三小她还没和他说再见。
  三小的大门和真正的校门之间,有一条黑乎乎的长巷子。
  入夜后,巷子里只有一盏橙色的路灯留守。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灯下聚了一群老人扇着蒲扇聊着天。
  家属楼外墙上,红色涂料掉落的七七八八。
  斑驳的外墙和校园大门外街道上的新对比起来格外矛盾。
  时间在这里完全凝滞,一草一木都让人不免有些穿越感。
  看着她毫不迟疑跟进来的步伐,魏山意惊讶道:“你是要去我家吗?”
  “别害怕呀,我有事情要做的。”
  秋禾把双肩包翻到面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抹茶绿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这不是按照您说的再试试嘛?”
  “他能收到吗?”
  “不知道,之前收得挺顺利的,有一天突然断了。”
  秋禾走得很快,跳着笑着晃着手里的那封信。
  “你别笑话我啊,写信纯属我这个老人家个人的爱好。哎呀,一个老朋友,很久没有联系了,和他打个招呼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我跟你说,这个送奶箱可玄了。”
  秋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径自走到第二个校门旁边的传达室。
  校门口左右两边种满了成排的冬青树。
  树后是面斑驳的白墙,上面挤满了爬山虎。
  两个人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在漆黑的树丛中找了半天才找到。
  差不多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钉着一个废弃了二十多年的益益送奶箱。
  送奶箱上生满了铁锈,爬满了藤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二十多年前,学校对面的家属区还不是单元楼。
  鳞次栉比的四合院像迷宫一样,小巷子交错纵横。
  一入夏,每家院子墙头都爬满了如唐朝仕女云髻一般的木香花。
  偶尔路过谁家门前时,憨笨的黄狗会嘟囔着跑出来伏在路人脚背上撒娇。
  这箱子就是在家属院修建前钉的,兼有邮箱的功能。
  供住在学校对面平房里的居民使用。
  后来新楼建成后,有了统一的收发室,送奶箱就废弃了。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同学大都被父母带到不同城市旅行,秋天赐也被大伯一家带出去玩了。
  秋禾自然没有这个殊荣,穆妈让她在天赐的数学补习班里帮他听课。
  等弟弟旅游回来后,她好把他漏听的知识点一一塞进他脑子里。
  有一天,沈均去补习班找她,要和她玩大冒险的游戏。
  他们在树林后找到了这个送奶箱。
  “阿禾,无论以后身在何处,只要写封信丢进里面,我就可以收到。”
  “沈均你《哪吒传奇》看多了吧!你不是小龙女,我也不是哪吒呀,这个送奶箱长得也不像海螺呀,我可不信。”
  “那你试试看嘛,阿禾,就试一次,试一次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没几天,沈均一家搬往外地。
  自此,他从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给她回应的只有那只送奶箱。
  【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秋禾从前不单单是写信,她看到什么有趣的纸制品都会塞进去。
  杂志的单页,小说的段落,她画的画和她喜欢的诗歌摘抄。
  他怎么能错过呢?他一定要看的。
  初三的一个下午,她第一次收到了回信。
  之后几年里沈均的回信从来没停过,他是她送奶箱里最真挚的朋友。
  可最终回信还是断了。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沈均能给她回信,却从不露面。
  高中毕业后,她最后一次写了一封信。
  信件投进送奶箱后,收到了一封不太像他的信后,再也没收到过回信,她也没再写过。
  现在,送奶箱上鲜艳的绿色基本锈溃不见,投递口处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看来一直安于一隅,无人问津。
  也许沈均和她道过歉,也许那封最后的回信只是个恶作剧,谁知道呢?
  她把信封轻轻地塞了进去,就当是打个招呼。
  她只是通知他她回来了而已,没有任何打扰和诉求,只是出于友谊的一种问候。
  她把信投进送奶箱,拍了拍手掌上残余的灰尘。
  魏山意收起在她头顶帮她挡蚊子的胳膊,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踏出绿化带。
  对于回信,她不抱任何希望。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青蛙在青草上唱歌。
  “魏山意,谢谢你呀,明天见。”
  他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这里。”
  秋禾没会到意,呆呆地晃了晃头,什么也没发现。
  他装作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大跨一步站到她眼前。
  蝉鸣像大炮一样剧烈地在身旁轰炸,每靠近一步,心跳就漏掉一拍。
  他像拿镊子捡试管渣儿一样,轻轻捏去她头发上的松针和黏着的蛛网。
  “你明天几点去书店?”
  “醒了就去。”
  他不再问什么,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再见,注意安全。”
  但并没有上楼。
  他就一直站在家属楼下目送她走出小巷,回到镜湖西路上。
  这才转过身。
  生锈的铁箱,底部有把锈死的锁,确实很难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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