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还真是不依不饶呢,为了婚礼上不出丑,秋禾只好忍了。
“好,怎么不行呢,魏山意。我和你说,我做了一夜的梦,做噩梦做得我到现在都还在心悸。”
“什么噩梦?”
“高考,考数学,我连二元一次方程都解不出来。”
“放宽心,时间还早呢。”
“你昨天不是说时间很短暂吗?怎么今天又变了?”
秋禾哭笑不得看着他。
“这是个玄而又玄的问题,你不内耗的时候时间就短,焦虑时就长,各有各的打法。”
秋禾从小就憎恨车水马龙,魏山意的话太绕了,一句也没听去。
她无法自如的在疾驰而过的车子中穿行,无法游刃有余地过马路。
她走一步退三步的蠢样一直是全家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而现在才六点多,城市还没完全苏醒,秋禾害怕的杂乱无章全都不存在。
此时的马路宽阔寂静,可她还是要和他保持平行。
魏山意吃早饭吃的很快,五分钟就解决了。
到了书店,店门刚开,几个店员在吧台煮咖啡。
秋禾看到了阅读区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小学生。
“糟了,出门没有看日历,今天是周六呀。”
不出所料,九点一到,考研人没来多少,店里倒是来了一大帮的孩子。
平日书店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秋禾都学不下去。
一群上蹿下跳的熊孩子简直熬得她头疼。
她干脆放下笔,在APP上找学习博主分享的专注力养成视频。
“到底怎么样才能恢复高中那样的学习状态呢?计划我列了一堆了,六月份安排给自己的是练翻译和刷语法题呀,可我就是学不进去。”
裁掉秋禾的那家教育公司,老师学历都很亮眼。
而选择做助教的老师们,大多都是把工作当gap的。
他们有着扎实的硕士学历或者有着华丽的海外背景,喜欢留学机构的高薪和简单的人际关系。
每日工作任务繁重,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等到海外offer下来,他们又可以接着读书。
可是赵佳,秋禾和郑涵她们几位却没这份好命。
秋禾平日里的工作机械又琐碎,主要是负责辅助任课老师和家长学生沟通。
光是每天催着四十多个学生一对一单词督导和口语练习,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
更不用说还有阶段性的语法长难句抽查和学情反馈。
知识输出全靠吃老本儿。
她就这样在机械忙碌的生活里,漫无目的的消耗着生命,以至于丢掉了学习习惯。
午饭在商场里吃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上班族,她的心里慌乱极了。
“高中时不都是被逼着向前走吗?那时有家长,有班主任,还有月考成绩,除了努力没得选。可现在不能这样了,考研是单打独斗,就像在漆黑的房间洗衣服吧,别做超人。”
“那做什么?”
“多背多看多做题,不烦不倦不放弃。”
“横批:都别焦虑。”
魏山意放下筷子,语重心长的安慰快炸毛的秋禾。
“其实,如果一直找不到状态的话,可能不是态度原因。”
“那是,我笨?”
“也不是,可能需要一个已经上岸的学姐学长系统的讲解一下省力打法……”
秋禾摆摆手没让魏山意说完,她向来害怕跟人请教,宁愿自己扣着手指头苦思冥想。
她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愚蠢无知和懒惰,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在一中那个地方从来不相信努力就会有奇迹。
中考一结束,所有的孩子都按照成绩被一轮轮的筛选,一中和细阳中学负责掐尖儿。
进到高中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就决定了老师对你的态度。
秋禾一进来就表现不好,穆妈秋爸也没有送礼的习惯。
她在老师那很快被定了性。
后来无论怎么举手也召唤不到任何老师来解答她的问题。
她没做错什么,但长得不像好学生就是最大的错。
按照家长会上班主任对穆妈的陈述,她平时一副劲儿劲儿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孩子。
显而易见,她被老师们看不起。。
出于报复,她也给老师定了性,所有的老师都是虚伪势利鬼。
学不会就自己死扣,或者组织叶淮宁,孙奥运一帮差生一起死扣。
能进到一中,总有几门拿手学科吧,凑吧凑吧也能差不多混过高考,混个二本子。
秋禾回过头无可奈何的看着身边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正有样学样的对着他爸爸绝食示威。
他怎么也不愿张嘴吃饭,老父亲只能气得无奈苦笑。
他嘴巴倔强,脚也不甘示弱。
桌子下穿着凉鞋的脚不停的踢着秋禾的椅子。
看到秋禾发现了他,慌忙捂着嘴巴偷笑。
小男孩的爸爸从包里拿出了一大袋奶酪棒。
“宝宝,你吃一口饭,爸爸就给你吃半个奶酪棒,你要是连续吃三口饭,爸爸就给你吃一整根奶酪棒,好不好?”
小孩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张大嘴巴等着爸爸朝嘴里喂饭。
他的脚还没停,秋禾正要发脾气,却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说奶酪棒就是我最爱做的那些事的话,那学习任务就是正餐。”
“我就按照他爸爸哄他吃饭那样学习吧,学一会儿,做一会儿自己喜欢的事儿。”
小男孩的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全然忘乎所以,丝毫没注意到爸爸已经把奶酪棒收了起来。
魏山意话还没说完,秋禾的状态已经从愁云密布转向晴空万里了。
“谢啦,多亏我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讲的大道理已经全被我收入囊中啦。”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多支持哦,谢谢大家
“多背多看多做题,不烦不倦不放弃”来自新东方单词书
第10章 最苦的巧克力慕斯
秋禾手舞足蹈的回到书店,从吐司笔袋里拿出了一枝最爱的狐狸中性笔。
她没有对着自己前几天一时兴起洋洋洒洒写下的学习任务照抄。
而是只摘取了其中最紧要的三条:
1.英译汉
2.汉译英
3.专四语法一千题的两个单元
如果完成了这三条,她就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对于“奶酪棒”——所谓精神奖励的选择,她挑选童年经典的情景喜剧《家有儿女》。
看十分钟,学半个小时。
反正剧情她都知道,到时间就关掉,不会放不下。
“唔!你在这里呀。”
下午四点,书店边上的安全通道一片漆黑。
魏山意大力踏亮感应灯,看到坐在台阶上傻傻呆呆的秋禾。
她正对着穆妈前几天送自己的小狐狸玩偶念念有词。
“你在cos袁湘琴?”
“哪里哪里,多谢大侠指点,今日初战告捷。刚刚学的翻译表达有点儿乱,我理一理思路。”
小狐狸安安静静的坐在台阶上,即使背对着魏山意,也能感受到他口罩下面冒出来的两个小小梨涡。
考研不比高考,没有苦口婆心的老师,没有并肩作战的同学,没有一月一次的模拟考。
有的只是孤单,挫败和盲目,因此格外需要你摸黑前进的勇气。
而秋禾此时正在摸黑。
她边狠狠地跺脚呼唤感应灯,边小声骂道:“真该带瓶驱蚊水,快被该死的蚊子包围了。”
书店八点半准时关门。
考研对生活的侵占先体现在手机上,自打回来后,秋禾把手机壁纸都换了。
锁屏的是文昌符,常用桌面放的是每天的计划表,防止她这个金鱼脑袋。
大概是周末的原因,书店门口两班电梯一直显示满员。
秋禾在排队的人群里对着刘海无奈的吹了口气,拿出刚背的小册子翻了又翻。
魏山意敲了敲她的肩膀:“走安全通道吧。”
他拉着她去了不常用的那个。
出了安全通道,门口摆着一堆商场的垃圾,只稀稀落落的蹲着几个在抽烟的工作人员。
身后商场的音乐声还在空中萦绕,秋禾向来心大按照直觉走便是。
可越走越不对劲,前路越来越荒凉。
细阳周六的晚上不应该更热闹吗?最卷的细阳中学和一中都不上晚自习的。
她回头看了眼魏山意,他好像没事儿人一般跟着她朝前走。
秋禾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导航,可导航关键时刻也不靠谱,眼看就要钻小黑巷子了。
“我们好像迷路了。”
她耸耸肩,放慢了脚步等他追上来。
追上来后,她看着他默不作声更焦虑了。
魏山意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脑袋。
“放心,跟着我走,迷不了路,刚才逗你呢。”
路灯在路面上投射着桂花树的叶子,夏季热浪还未散去。
见他笃定的样子,她还真是没办法,权当用浪费的时间散心了。
这次他走在前面,秋禾跟在后面,他的影子和桂花树影混在一起,由她一脚一脚踩上去。
走着走着前面渐渐热闹了起来,已经到人民路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看周围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穿着校服出校采购,在路边打打闹闹。
秋禾撇撇嘴,肆意飞扬的青春向来和她没关系。
“考研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做医生,外科医生是我的全部理想。”
魏山意去年过了国家线,但复试差了两分,今年复习起来要有章法的多。
“医生?我就没有这么清晰的职业规划。”
“怎么可能?”
“小时候有个朋友,说要一辈子住在海边,我当时觉得很美好啊,就拿来主义了。后来没再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干嘛。我向来只会抄作业,没作业抄的时候就写不出来了。”
“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总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事儿的,你要相信。”
2006年7月,小学毕业前夕,细阳下了好大一场雨。
雨水灌满了大街小巷,除了毕业班通通放假。
那时,秋禾已经长到了160,是全班个子最高的女生。
夏天常常趁午睡时偷跑出来疯玩,杵在人堆里,像一只黢黑的晾衣杆。
“禾儿,水里脏,你小心点儿别走水坑。”
尽管奶奶一个劲儿的唠叨,秋禾还是不知人间洗衣有多疾苦,专捡低洼处前行,一路踩水踩到学校。
同学们像看疯子一样看她。
他们下课后,站在教室外的围栏旁对着踩水玩的秋禾叹气。
忽然不知是谁,在背后打了她一下。
回头看去,沈均傻笑着挽着裤脚踩在水里。
“秋禾,你怎么没发给我同学录?我想给你写点东西都没有地方可以写。”
秋禾在水中踏大步子,毫无察觉的溅了沈均一身污水:“你要写给我什么?”
“我都刻在你的课桌上了,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反正今天下午拍完毕业照,这批课桌就要淘汰了。”
那天下午,水退去了些,老师发动大家把桌子搬到楼下拍毕业照。
桌子上是沈均给她刻下的字:秋禾的未来——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她摩挲着桌面,久久不愿离开教室。
“别不舍得,我用拍立得拍下夹在你的语文《字·词·句》里了,对了,那块玉你还留着吗?”
走出教室的他这样问。
她有些慌乱,怕被看穿:“当然,在我卧室的抽屉里。”
“它会保佑你,以后会越来越好。”
“干嘛这么伤感啊?初中后我们肯定还能在一个班,即使不在一个班,也会都在三中吧。”
沈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说话。
他住在三小家属院,秋禾住在糖酒家属院,这一片都是三中的学区。
如果他的家人没有搬走,他们肯定会一直在同一所学校。
初中升到高中,最后去往别的城市读大学。
毕业照拍完后,各自回家。
照片上每个人脸上都湿漉漉的,雨水在红砖地上开出了红色的小花。
秋禾的眼镜片反着光,脸部的线条也因为反光歪七扭八。
拿到照片后,一想到沈均也会留着照片做纪念,就气得塞进家庭相册里,再也不看。
有一次,秋天赐和她因为抢电视看而打起来了。
为了报复秋禾,他偷偷半夜起来一把撕光了她的照片,过去种种就都揉碎在记忆里了。
“你说的住海边儿的那个人是那天的收信人吗?”
他在“是”后刻意地停顿了几秒,试探着收起了嘴角,脸倒是扭到一边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呀,不过我们从小学毕业后就没见过了,信倒是收到不少,他有天突然开始给我写信了,当时我朋友还觉得是闹鬼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他?”
“当然想过,不过太久远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了。小时候还想着他太不够意思了,见到后一定要痛骂他一顿。”
她看着前方的车马喧嚣,有些落寞。
“现在倒反而不会,他在我记忆里越来越模糊,我上次那封信就是和他告别的。”
魏山意“且”了一声。
“你别不信嘛。”
“小哥哥小姐姐,我们店在做活动,这是情侣新品悲伤熔岩,送你们尝一下。”
路过甜品店时,一个店员正捧着蛋糕盘做试吃推销。
秋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看错了,不是情侣。对了你这个情侣新品干嘛叫悲伤熔岩呀。”
秋禾还没反应过来,魏山意已经跟着店员指引,径直走进店里去了。
不一会儿,他笑容满面的,挥着手中的甜品袋子走了出来。
“你肯定喜欢。”
那是一份绵密的巧克力慕斯,全细阳最苦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
一瞬间,匆匆时光倒带般飞驰着向后退去。
“秋禾,巧克力慕斯要不要?”
“苦不苦,不苦的我吃不下。”
小学时,学校门口的甜品店叫好梦圆。
店里为了吸引小孩子,特意在室内装了个儿童室内游乐场。
好梦圆是低年级孩子们放学后的天堂。
那个年代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