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说是剿匪,只怕朝廷那边早有耳闻,圣上心如明镜,除了剿匪,是要将前朝余孽一网铲尽,否则寝食难安。若不赶在这之前救出阿钰,只怕到时天意不顺着人。此事越快越好。
白药继续吃,将一箸鱼肉放进嘴里道:“他关的地方,比这里还把守得严吧,你怎么带他走?”
“阿钰会办法出来,我也会想办法。倒是你,那日,你让我引庞佐来见你,你与他,到底说了什么?”
白药避重就轻没有回答井井的问题,反问道:“哦?是吗,他出得来了?”他慢理斯条吃着,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这般形容,井井看的有些莫名火气。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看人的眼神有些刺人。白药却是笑,笑得莫名。
“到时候你们先出去便是了,不必理会我,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留下来处理完来追你们。”
“白药,我不管你有何心思,当初为何上这山寨,又是因为什么自觉进的这个牢房,你要是从中作梗,我死也并不会放过你。”她死死的望着他,眼中警告和防备不加掩饰。井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帮白药搭庞佐的线不会是好事情,却也已经来不急改变什么,而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是吗?你要如何不会放过我,鱼死网破,还是同归于尽,还是……下次在我吃的饭菜中下毒药?”他似是好笑,分明有丝苍凉。“你要救趁早,不然到时候可别后悔”
井井提了食盒往外出,没有再看他一眼。
白药看着她转身走出的背影,眼中隐了太多的东西,幽幽跳转,最后都熄作冷静和平静。
阿井,你真的会后悔的,但我白药绝不悔。
向背山牢中,井井刚刚给慕容钰送完饭菜,刚走出山门迎面遇到大当家庞佐。
“你倒是个不怕麻烦的,当真是不吃白不吃,自来我寨中起,就没有在吃食上亏待过你的伙伴,送了山下送山上,也不嫌累。”
“大当家说了,不吃白不吃,我这个人一向吃不得半点亏,吃亏一点点也是要想方设法千倍万倍讨回来的,如今有得煮有得吃,自然是要物尽所用。花费不了贵寨多少银两粮食,大不了你等多打劫几桩过往来去的生意人就都来了,当家怕不至于这种小气。”
“哼,牙尖嘴利”庞佐一声冷哼,饶过她朝里面走去。
牢房中
庞佐和慕容钰面对面,一个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隔着木门。
“何事?”庞佐透过木门问。他头一回细细打量这个慕容家的少主。没想到这个中原皇家放弃的棋子,竟然还有人暗中花大代价一心要他的命,想到委托自己的那人,实在是有意思。要谁死都无所谓,只要是寨中得利便可。
慕容钰站着道:“我想跟庞将军做笔交易。”
庞佐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突然一笑,:“到底是商人,懂得以利唤利。不过,我倒是好奇,这种处境下,公子还有什么样的条件作为交换呢?”庞佐想到那个敢与他谈判的女子,有些好笑,他们慕容家的人,也是有意思。
慕容钰开门见山:“据我所知,贵寨一直在暗中联络前陈朝各部旧人,意图笼络各方势力,光复陈朝。然而境况并不如人意。前朝的一部分旧党,虽曾是食陈禄的,但像庞将军这样忠勇的人,确是不多见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放弃安稳的日子愿意陪陈家再起辉煌。旧党有人提出条件,若要想起归顺忠于将军麾下,单是陈遗皇子不足以令人信服追随,还得旧皇的信物方可。是与不是?”
庞佐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冷笑:“慕容公子对我陈朝知之甚多啊。”
慕容钰摇头否认:“也没有知道多少。只是走南跨北多年,耳濡道听途说了一些江湖传闻。庞将军到处结对人马难免有风声露出,想不让人知道都难。我听说太子云祯的军队过不多日便要到了,将军定是还在为盘龙玉玦的事情煞费苦心,不知可有进展下落了?”
话到此,庞佐眸有震色,被他隐藏的很好。
没错,旧部的党人有七十二支精锐的暗卫军队,其效忠于陈朝的天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启用得动,以盘龙玉玦作为信物,认物不认人。
盘龙玉玦乃历来陈朝圣皇的随身信物。自从二十多年前陈朝覆灭,玉玦便不知所踪了,自己派人多方打听,却一直都没有线索。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旧部的党人暗藏,然也只是怀疑。那些死脑筋的人只认死物不认人,便是有陈国的皇子阿寅座位,这些人也是无动于衷,让他十分头疼。
如今慕容钰说出这话,如何能不让他从新审视,以及他话中的可信真假。
“你既提到盘龙玉玦,如果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若是有投机取巧的心思,你今日便活不成了?”他疑心重重,事关陈朝光复,不能不小心警惕,于是出言威胁他,也是试探。
慕容钰直言:“玉玦周身七十二片麟纹,盘蛇双翅,单面刻着一个遣字,是否?”
“你见过?”庞佐越加冷了面。
盘龙玉玦,其实并不是真的盘龙,也并非玉器,不过调兵遣将的军符,乃一块天降的陨铁打造的双蛇双翅符令,因为没有见过,很多人都以为是玉佩,实则非也。连他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见过的,已经是少中又少。
见他的反应,慕容钰却是皱了眉。他想起多年前陈朝文字上看到的记载,还有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所谓的盘龙玉玦,再想起老者的面容,有些恍若隔世。
“庞将军,恕我直言,如今中原天下太平,且日见鼎盛,百姓也是安居乐业,你又何必一心想着光复陈朝呢。”他所言真心。
想到那年经商路过,老者说的话,慕容钰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结局。很多事情,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果了,是人心不死。
“我做你的买卖。”庞佐一言道,不再犹豫。
“告诉我玉玦的下落,待我寻得,我答应放你们出去。”
“你……”慕容钰有些不忍心。
“君子一诺,绝不食言。”庞佐道。
牢房的里头,慕容钰有些犹豫,最后出言道:“左城当桩。”说出这四个字,他其实有些不忍心。
而当桩二字,更是苍凉劲透。一个圣朝的覆灭,再辉煌的过往,一朝颠覆,便也只是如东流逝水不可倒回。不过器物隔尘,高置当铺,召言着,昨日之日不可回。
“多谢”庞佐道。立即唤来人,嘱咐人奔赴往炎都左城当铺桩。
“等等”慕容钰叫住他。“当铺的掌柜不轻易见人,届时,取一枝柳枝递进去,当铺自然会将东西给你的人。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劝他:“庞将军,如今外面天下太平,你虽忠于旧主,忠心可表。到底时过境迁江山更替。你若执意要去,结局如何,好自为之。”有些话,点到为止,而他未必不懂。
庞佐唤来随侍罗擎,嘱咐他取得玉玦,立即赶往旧部联络,以玉玦调遣前朝七十二卫队,直援独岭泊。算算时间,届时,中原太子的应该刚好到达这边,刚刚好。
罗擎领命,立马带了人往左城赴去。
慕容钰看着他一一嘱咐着,迫不及待。
他只是行商的贩夫走卒,无兵家的冷硬心肠,即便是对着关押自己的人,想到那些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的结局,有些悲天悯人。
庞佐说话算话,真的将他放了出来,只是行动受限,出不得寨子。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井井见到他的时候,高兴得扑过去,热泪盈眶。
看着两个紧紧拥再一起的身影,陈寅留站在屋檐下,面含微笑。眼里温柔杂了一丝落寞。
她的阿钰,真得没有骗她,他好好出来了,就在自己面前。井井又哭又笑,说不出话来。
“阿钰,太好了,找机会,我们就离开这里。”她简直太高兴了,老主母要是知道阿钰好好的消息,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好,我会找机会带你出去。”阿钰将她搂在怀中,觉得心安。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屋檐下的人看了一会儿,对身边得侍婢轻声道:“进去吧.”他压抑着轻咳,悄悄进了屋,海棠清冷,略微寂寥。
“是”随侍的女婢应道,临走前望了望那边拥在一起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家主子真是个孤独可怜的人,身子不好折磨不说,还爱而不得,老天有些不公平。
第111章 白药井井69
白药一直呆在牢房中,未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懒得出来,寨中的人更乐意关他。
庞佐不是一个轻易相信人的。窥到暗中跟随的人,井井便晓得一切都比想象中更难。
大当家顺着窗子看出去,叹了一口气,有些怒其不争道:“你太惯着她了。”
男子轻笑嘲罢:“她不是我的什么人,何须我来惯着。我又有何身份来惯着她。”他微叹,声音夹杂了些许苍凉。
大当家没有说话,望了窗外,眸中淀着深沉。
当天夜里,陈寅留叫住她。
“从今日起,你搬回自己屋子里面去吧。天越发热了,屋中常年生了火,我却从来只觉冷不觉热。你在这,有诸多不便,你也不习惯。”
井井有些奇怪,他为何突然就提出这样的话。不过也没有作其它想,点点头,干脆的应下来了。
“也好。”
如今庞佐暂时不会要她的命,性命是保住了的。搬出去也好,他二人共处一处,总是不方便的。是也,她应得很干脆。
阿青跟她一起搬的东西。临出门时候井井嘱咐他好好注意身子。陈寅留承下,让自己的婢女送井井回去。她东西不多,又有阿青帮忙,一回就搬完了。
当天夜里,夜深人静,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给了井井一棒槌。这一敲,敲出了大问题。
此女不是别人,是三当家那个呱噪惹事的女人,小二。
见她从陈寅留的房中搬出,以为她失去了庇护依靠。为了报之前的仇恨,小二领了两个人半夜藏在井井的房门外,欲抹黑给她一顿痛打。谁知道其中一个没有藏好,露出了衣角,井井一顿奚落,理所当然嘴巴有些不中听。见人犹如见了苍蝇,睨了小二一眼。
这个女人真的太烦了,时不时就来招惹招惹她两下,实在惹人厌弃。
这惹怒了小二,她让跟随的人给井井点教训。手下的人没得轻重,一棒槌敲在井井的后脑勺上,只一下就把人敲晕了。井井倒在地,头正正撞在屋门口的石头上。当场溅血。
罪魁祸首见惹了祸,除了责备手下的人没有轻重以外也不敢声张,唯恐消息散开了去惹来责罚。
她虽然被二当家赶出了屋子,保不齐不会给一耙。惹怒了当家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索性狠心领了两个手下人匆匆离去,反正天黑也没有人看见,任由她躺在那里,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井井被发现的时候地上的血都乌了,差点没要掉老命。
醒来之后井井却是老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看人看物眼神瘆人,尤其是看自己的时候,小二觉得。
起初,小二做贼心虚,唯恐她将自己抖出来,装模做样来看过她一回,口中全是试探难过的话,被井井一个眼神吓闭了嘴。也不晓得她脑袋还灵光不灵光,使得使不得。不过确认她暂时不会开口说出去之后,小二便放心了不少。
陈寅留来看过她,问她话她都只是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经过这一事,慕容钰吓得不轻。要不是当日他去寻她寻得及时,怕是早没命了,想想后背都是凉的。
这地方杀机重重,还是要尽早的离开为好,他皱眉沉了面。
这天夜里,所有人躺下后,井井独自摸黑出了门。
牢中的守卫已在打瞌睡。井井站再牢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就那么站着,没有进去。
里面的人警惕易醒。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翻了个身,看过来。
果然是她。
白药有些惊讶,大半夜她不睡觉,来牢中找自己做什么?
“你怎么不进来?”
他问她,井井没有答话,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平静,像看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许久,她开口道:“阿情,这几日我没有来看你,你在这里面,过的可还习惯?”
闻言,白药怔了神,而后有些吃惊:“你……”她想起来了什么?
她坦言:“我都记起来了。”
白药急忙从石床上起身,从门边走来,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白药道。
没有人能解得了他针封下的记忆。可是,她分明唤他阿情。不是她又是谁。
近距离这才看清她面色苍白,他忧心道:“脸色如此难看,你犯病了?”她面色实在苍白得紧。
井井摇头:“没有,我很好。有你在,我的命都是你的,不是阎王的,怎么会不好。”他能与阎王抢人,有他在身边,她何愁身子不好。
白药的医术,已经到达能医治夭人的地步。可再厉害,终究还是忘了天道无常,人算终究算不过天。他千辛万苦筹谋的计划,就被人这么一棒缒打散了,到底是不是天意。
“阿情,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合。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三当家的女人看她不顺眼,本想给自己些教训,却不想一棒敲在她脑袋上,散了白药的针封,阴差阳错解了固封多年的记忆。
“明白什么?”闻言,白药冷冷道。
她苦口婆心言:“你做的一切,终会后悔的。阿钰,他也是你的亲人。”
半晦半明中白药突然大笑:“亲人?谁?那个自来锦衣玉食的慕容家公子?我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复仇。”如今大仇得报就差一步。
“你说你要复仇,他和老主母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阿情,这样的复仇,一点意义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他执着的仇恨,井井觉得心疼他。
没到慕容家之前,她一直是跟着他的。她是他带大的,他们相差不了多少岁。他于她有恩,她也倾心于他。
所谓爱屋及乌,恨乌便及乌。他仇恨慕容家,要报复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她便帮助配合他。
白药擅长医术,用针封了她的记忆,将她变成一个全新的人,送进慕容府,后来的事情,便是如此。
恢复记忆以前,本来她也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如此的,不过生了什么大病失了记忆,又家境贫穷,饥馑荒年辗转做了乞丐,讨饭讨到府上,是阿钰收留捡了她。从始至终她都这样以为。
倘若不是今夜这阴差阳错的棒缒,井井从不会怀疑自己和阿钰的相识竟是场人为的计谋。记忆袭来,一切,是白药的复仇计划,他要毁了慕容家。
他跟自己上山寨的目的之前井井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全全水落石出了。
不过是欲借刀杀人。借山寨中人的快刀,杀了仇恨的慕容家的血脉。不亲眼看到阿钰死,他不放心。
阿钰奉旨商使漠北,偏偏在这个地方被寇匪擒拿,消息如何走漏的已不用多想。
他想要阿钰葬身这独岭泊。
之前他让自己引庞佐来见他,他与庞佐谈了什么,井井不得而知,稍稍想想,她知自己做错了事情,后背冷的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