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平和他就叫他小字,来了脾气就唤他的司职,何等生分哟。
柳容瑄觉得他断章取义嫁祸构陷等手段用起来简直轻车驾熟。东宫的生活和储君这条路简直把他磨的六亲不认。裴小将军安然到现在,已是他手下留情,他若是晓得,该是何等欣慰。
“那边的消息有了吗?”云祯问他。
他问的是前几日暗中跟随查探的事情。当日他说了,若有发现,全部包抄,若没有,就放回,不杀,让那人进去通个信。想起这个事情,柳容瑄言:“那人是往左城去的,探信的人言,去往一个当铺,应是,去取一样东西。”柳容瑄不解,什么东西,须得走一趟左城。当铺中的,无非就是金银值钱之物,难道还有玄机。
云祯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是信物吧。”
“何以见得?”
这个时候派出人去那个地方,怎么都觉得蹊跷。
想到那人送出来的消息,云祯道:“下令,派去的人盯紧了,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柳容瑄领命。
“午时初刻已过,天狗快要出来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云祯难得露出高兴的面色。
外面天渐渐黑下来,天日被拢,渐渐一丝亮光都没有了。寨子土垒城墙上全部点起火把,照的通天亮。
看着敌后方烟火冲天,继而躁乱,柳容瑄皱眉。
那火光冲天的样子,绝对不是照亮的火把,天空都是紫红色的了。
“起火了?”
云祯定定的望着敌人后方,目光灼灼。
而这方,任是之前如何有条不紊,现在便如何哄乱。
“怎么回事?”土城楼上,三当家厉声质问,有些慌了神。那火光冲天的地方,好似粮草囤积的仓房。
“禀当家,寨中……寨中的粮草起火了!”
三当家眦红了眼,扔了手中火把,一窝心脚踹在来人的胸口上,那人滚去老远,吐出血来。
“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看守粮仓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给我捉来,老子要拧了他的狗头。”三当家当场急了,城楼上人心惶惶,听到粮草火烧的消息,一个个都慌了。见众人模样,三当家从一旁抽来一把刀,胡乱砍了一个,杀鸡儆猴,“谁要是敢逃,扰我军心,如此下场。”他抬刀指着地上,白晃晃刀刃上还有血滴下来。
人些果然被他镇住了,较之刚才稳了不少,依旧人心惶惶。没有粮草,乃兵家最忌,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有些惨败模样。更莫提后面中原五万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城而进。
三当家想要折进寨中去探探情况,偏偏这个地方要他坐镇,这边军心又是大乱,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够稳住人心。两头着急,他脑袋上都是汗水,越急越有脾气,压都压不住。
“瞧这阵势,只需耗下去,届时,不需费用一兵一卒,便土崩瓦解了。”柳容瑄抬头望了天上被盖得一点看不见光的天狗赞道“你这招可谓用的妙,天也时也,人也,妙,妙!”朝廷之前派出多少剿匪的军,耗时耗饷巨大,圣上都怒了,也没有端下的独岭泊,就这样被他指点江山,轻而易举攻克了。
“你想学,我慢慢教你。”云祯似真似假道,竟不像在看玩笑。柳容瑄被他望的有些不自在,连连罢手:“不学也罢,文官嘛,用不到的。”
“融会贯通,文可用,武亦用得。”他望着他。
“阿祯说的是。”柳容瑄点头,。
云祯收回目光,嘴角含了丝笑。
土垒城楼上,风猎猎招摇,人心涣散,然威慑于那个拿着大刀的人,一个个只能誓死坚守在原地。
“老三!”
听到声音,三当家急忙看向来人。
“大哥,寨中如何了?”
大当家面色铁青,好不到哪里去。三当家料想情况已经最糟,想问的话便也没继续问。
“唉!”他将刀扔在地上,仿佛已经走到了末路。
“啪!”猝不及防,一巴掌朝脸上呼来。
“大哥?”三当家错愕
“叹什么气,还没到死的时候!去,给我看好寨中,若是有人敢擅逃,军法处置!”
“大哥……”他这是要作什么?
“我陈朝的大好男儿,没有孬种,谁要是敢临阵逃脱,全部格杀勿论。你也是,敢丧着脸不战而降,你就用这把刀先了结了自己!”庞佐将刀扔他的脚下,目光镇静的看着他。
三当家被他说的话镇住了心神。想到自己的无能,汗颜。他是大哥一手带起来的,自来追随陈朝,他又哪里是丢先人的孬种?
“大哥放心,我老三这就去看好山寨。可是大哥你……”
“赶紧去!”庞佐厉言催他。三当家被他震的一抖,不敢再拖延。可他分明有不好的预感。“大哥……”他沉声。
他虽是粗人,却是有些明白的。
“以前没有端了我寨中,现在也端不了。众军听令,死守城门,松懈妄逃者,就地格杀!”他转身下令,不再理会身后的三当家。
众人似乎真的在他的声音中稳了心,无了刚才的慌乱。庞佐站于土垒城墙上,望着敌军,眸中深沉。
现在午时未过,酉时尚早。粮草被烧又如何,只要在今日解决了这个中原的太子,便是胜利。
天上乌云慢慢散去,被吞遮蔽的日头逐渐亮出来,地上也慢慢恢复了亮色。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发生了反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16章 白药井井74
陈寅留站在门口,遥望着寨门口的地方。今日他只着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裳。未着氅风。这是井井上山以来头一回见他穿的这般单薄。
“红尘熙攘,熙熙为名,攘攘为利。终究还是走上这一条道路。”
听他喃喃着,井井有些不是滋味。二十多年前那场宫变,国变,他受害,又幸运的活了下来,活到现在。虽是国破家亡,到底年幼,没有记忆,再苦也是可以熬的。如今,却是要他亲自再历经一次死亡和变动,便是草木,也有心,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会没有感觉。任他阅经万卷,也是无法离苦得乐的。
“井姑娘,就拜托你了。”他言。
井井点头。
他本想说多谢,想想又觉得算了。这种情,又哪是谢就了了的。如此,欠着吧。
“放心吧,马车我全部都准备好了。除了我和阿钰,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你只要劝他跟你走就可以了。”
陈寅留望着寨子外面的土垒,眼中复杂。
诚然,他是想让所有人都活着,只怕他一个都劝不走,更劝不走那人,要劝得住,也不会走至如今这一步。他心知肚明。哀凉心头来,如秋风秋雨。煞人魂魄。
井井提了一个食盒,身上挂了个水袋。朝后山去。
“你说这天真是邪门了。说黑就黑。依我看,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山门口,将才风沙太大,负责看守的人聚集于山洞机关口瑟瑟缩成一堆。不仅变天,竟还降温,实在天有不测风云,天家的事情难以预料。
“是啊,这个时候,要是有口热的喝喝就好了。”
一人嬉笑:“你想的美,倒是有人天天烧饭,人家坐牢的都比你有福气,你还想喝热的,做你的美梦去吧。”
另一个接话;“我听说咱们当家对那个小女子纵容得很,任她好吃好喝往牢房送去,都一个多月了,坐牢做成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可不就是,我要有人这样对我,死了也甘愿。”
“你想的美,就你那样,死了也没有人给你烧饭,想着吧。”众人一哄而笑。有人提议:“要不,趁现在乱,谁去厨房偷点吃的。”
“你不要命了,当家的发话了,谁要是敢逃走格杀勿论。”
“我又不逃走,偷点吃的怎么了,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你没看中原的军都在山门口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破城而入,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要不……”
“……要不,咱们逃吧?”一人小心提议。
“你不要命了”一人打断。
“刚下是谁说要逃?”领头的回来就听见这话。
领头的人是大当家庞佐部下,誓死追随庞佐。
众人都闭了嘴。
“谁,出来。”
众人不敢作声,怕他身上的刀不长眼睛。只有刚才说那话之人瑟瑟低头不敢看他,领头认出来,抽剑,那人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声鬼哭狼嚎,手臂上被刺了一剑。
“谁敢逃,别怪我的剑不长眼睛。”众人哪里还敢提半个逃字。纷纷责怪刚才那人多嘴,本来不逃的心都被人当贼抓了,那人更委屈,说说,就被出头鸟给打了。
“欸,你瞧。”有人拐了旁边一下。那人顺着他的示意望过去。
乖乖,真有人送饭来。
众人眼睛都直了。
“林侍卫。”
井井看了山门口一眼,直走向领头的林侍卫。
“姑娘有何事?”见她,林侍卫警戒防备。
见此,井井直接从怀里取出陈寅留的信物,“我是受当家的所托,给你们送食。二当家体恤你等看守之苦,又怕前方的消息扰乱你等的军心,特托我来告知,誓死守护,不得二心。”
见她拿出之物确实是二当家的令牌,林侍卫松了警惕,却还是有些防备。她这个小女子是外面的,终究是不让人放心。
“饭食送完了,你回去吧。”
井井点点头,将水袋递给他。林侍卫接过,看着她头发上有东西,叫住她,指了指她前襟的发丝。
井井低头一看,这才看见发丝上的白色粉末。“面粉,让林侍卫见笑了,谢谢。”她迎着风的方向拍了拍发丝上的粉末。跟他笑着道了谢,然后提着朝另一边山洞门去。东西放下就走,也不逗留。
见她坦然,无逗留,林侍卫放松警惕。真有些口渴,打开她送来的水,喝了两口。
众人本来不敢动食,见领头的都喝了那人送来的水,便也都纷纷吃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院子里,陈寅留问,有些诧异。本以为她要去至少一个半个时辰。
“回来了,很顺利。”井井言。她顿了顿,解开他心头的疑惑;“其实他们都很防备我,尤其是林侍卫,他怀疑的,但我给他看了你的信物,就信了。他大概不会想的到,我们会用他的忠心下套子。更想不到迷药可以充当面粉。”因为相信,所以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计谋。这人还是寨中之主。
陈寅留点点头。井井知道,让一个人去承认这种事情,这不会有多好受。
该做的都做完了,她原本是阶下囚,他救她一命,两个多月的时间,如今,他们是朋友,从今往后,江湖不会相见。
此后,他是辗转尘世还是孤身老死,皆离不了孑然一字。或许还等不到老去,他太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了。
“井姑娘,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他以江湖道别,语意清凉,凄凉了一季海棠簌簌跌落枝头,流年追赶。
井井点点头:“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欠你一个报答。日后若有机会,我会还你,若……若没有机会,你便权当我忘恩负义了。”她戏言。她是个有恩记恩有仇记仇的人,没有机会报,那她也只能坦然充当小人了。
他笑笑,她其实不欠他。
土垒城楼上。
庞佐命弓箭手随时待命。便是熬,也要熬到罗擎回来。
中原军中
“报”
大帐中,云祯一身玄衣金线蟒加身,“说。”
得到他的首肯,来报的人道:“左城探报来信,独岭泊遣去的秘史顺利拿到了调遣前陈朝地下七十二军的信物,然与旧党起了争执,似乎……”
第117章 白药井井75
“说下去。”
来报犹豫了一下道:“似乎并没有调动到人马军队,原因,……原因信报还没有探道。属下继续去探。”报信的人擦了擦汗,自觉道。
这个时候,寨子的方向传来烟火信号。又有人来报。
“不用了”云祯止住那个准备再探的人,然后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整军待攻,申时初刻,进攻山寨。
“是!”下头的人领命。
柳荣瑄言:“不等了?”从他请旨圣上要来抚州剿匪到现在,他是如何做到把一个奸细安插到敌军还不被发现的。还烧了敌军的粮草。
之前没有立刻攻寨,怕是有些顾及,现如今,他是已经有十成把握了。
云祯望着他笑言“强弩之末,独岭泊已是囊中取物,何况外援已倒,已不足为惧。任它地势易受难攻,攻克不过早晚而已,况五万大军,言蕲以为,他等能不能撑到酉时?”
还是柳容瑄打头阵。
看到城楼下身骑高马的人,庞佐面色十分不好看。
“庞将军,别来无恙,不过个把时辰不见,来者是客,你不请我等进去坐坐?未免小气。”
柳容瑄是个文官,除了长的清秀些,不足以威慑敌人,却实在没有一般文人的斯文柔软。也不若一般文人酸溜。更因为他是个文官,嘴皮子溜,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文邹的话从他口里一绕说的市井贱气。
之前老三吃过他的亏,庞佐有些看不惯这个人。他向来是厌恶没有真本事的人的。
“柳侍郎帮忙传话,叫你叫太子殿下速速出来领死,这种藏着,便不用死了吗,该来的还得来。”
“庞将军此言差矣,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将军这般结论,为时过早。”
“废话少说,既如此便请受死吧。”话毕,庞佐便让城楼弓箭手开弓向下射去。
箭雨落下,一直安安静静的轿撵突然四分五裂,里面炸出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手持箭羽,直直朝城楼射去。寨中旗帜应声而倒。众人慌乱。
“严阵守卫,誓死护城。”庞佐下令。部下将旗帜从新竖起,这时候城楼上的箭雨已经停了。
庞佐眯眼细细打量那个从轿撵中飞出来的人。
“裴小将军好身手,啊,要不是遥安兄出手及时,柳某都成筛子了。救命之恩,多谢,多谢。”柳容瑄拱拱手。
“你一个文官,多什么事,若是自觉,就该去后头躲起不要出来。”裴柬之睨了他一眼,冷面羞他。
“遥安兄说的极是,极是。”柳容瑄又拱拱手。
城楼上,庞佐思量透其中的来龙去脉,有些不镇定了。探报并没有说中原还派了裴柬之。一个云祯已是极难应付,如今又多出一个裴柬之。虽生的瓷白俊气,中原皆知,裴柬之素来善领兵打仗,人号飞小将军,有此人在,只怕这一战有些不同往日。
中原皇帝好个阴险的计谋。
“庞将军,我家殿下传话于你,申时初刻就攻寨,贵寨可得做好完全得准备。”柳容瑄于高马上,遥遥对城楼上喊。
闻言,庞佐更青了面。
裴柬之朝他睨了一眼,柳容瑄笑,又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