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厮杀征战都在庞佐倒下的那一刻止了。
万剑穿心,这个忠勇的陈朝旧臣倒下,昭告着陈旧党的瓦解,一场浑天地暗的厮杀终于停下。
修罗场血流成河,这场大战,大雨都冲不散血腥。
“厚葬了罢”云祯看了一眼尸首,道。
一场预谋的剿匪,里应外合,终于尘埃落定。
第120章 白药井井78
“禀殿下,没有抓到那个前陈的遗皇子。”
“知道了。”云祯道。阿情传出来的消息,此人不擒亦无多少时日可活,多则一年半载,少则数月。
本以为未擒拿到主要人物,太子殿下会大发雷霆,他这般反应,禀报的人有些错愕。
此战剿匪,终告一段落了。
“阿情,此番回都,我会向父皇禀明你的功劳,为你挣来清闲的官职。”云祯言。
白药摇头,挑眉:“我哪里是当官的料,撑死混个御医当当,开错了药还要砍头,这比买卖可实在划不着。”
云祯笑。
庞小将军防备。
赶来的柳容瑄愣愣。
井井搂着阿钰,外面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锦墒三十七年,辛巳八月二十六秋,太子云祯主帅,柳丞相之孙柳容瑄为副将,飞小将军裴柬之打头阵,中原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为患抚州郡县猖獗一时的心腹大患前陈遗党于独岭泊全部被围剿。
同日,罪犯商使慕容钰,被带回都城待审发落降罪。
罪使慕容钰,有辱圣命,罪该当诛。当今圣上仁德慈孝,体恤其家中上有半百老母,免其死罪,罚其家资全部充库。圣恩浩荡,慕容钰领旨谢恩。
慕容家虽散尽家资,终归是保住了命。
“傻阿井,你怎么又哭又笑。”马车里,慕容钰给她揩眼泪。看着她这般样子,他又心疼又好笑。
“我高兴嘛”如今他们终于在一处了,也不用躲避中原的追军,以后天涯海阔,天高地阔,都是他们的自由。
听她这样说,慕容钰叹气。
“你怎么了,不高兴?”井井问他。
慕容钰摇头,而后定定望着他,皱眉道:“阿井,从今往后,只怕要苦着你了。”
家被抄,他可再经商,走南闯北,总饿不到他们的。只没有了以前的辉煌,他很是心疼他。
井井自是知道他怎么想的,傻阿钰。他还说她傻,他又哪里不跟她一样的。
井井双手捧着他的脸,温言软语道:“从今往后,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好不好?”他面上的伤虽然好些了,到底毁容了,这长到脖子的刀伤,伤骨疼痛,都是他替她挡下来的,这人,是她一生一世的夫君。
他说苦,没有他,才是苦。有他,在哪里都是家。
她的傻阿钰。
“阿钰,我们回去就成亲。”她靠在他怀中。
余生缱绻就是如此了,暖暖夕阳红透了半边天,红霞沉醉,绚如红尘。
“好。”他温柔答她。马车在余晖中奔行,将他们带往新洲,家的方向。
回到新州,已是半月之后。
看着平安归来的一双人,老主母喜极而泣。
全部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终于都平安归来了。”她把一双人抱在一起,叹了良久。出了事到今,三个月,慕容家被刺史兵围的水泄不通,现今虽被抄了家,终归人是回来了。
“是儿不孝,连累母亲挂心受累了。”慕容钰双膝跪地。
老主母将他拉起来。他一向孝顺多情,此番,遭此横祸,是她想错了。本想着接下朝廷的旨,立了功,也可改变商贾的卑贱地位,为慕容家挣来荣耀,他其实通透,哪里在意过商贾卑贱不卑贱,倒是她的老来糊涂险些误了他的性命。
老主母一番慰言,慕容钰心头又热又汗颜,心头更多的是喜。
“母亲,钰儿有事跟你老人家说。想请母亲大人做主成全。”他和井井对视,牵着井井双双跪在老主母面前。老主母已经猜到十分,眼中也是喜色。
“此番回来,我和阿井都商议,尽早将亲事办了,请母亲大人挑个好日子,尽早为我们证婚。”慕容钰执手井井言,眸中全是温柔喜色,井井低垂着面,没好意思说话,耳根红红的。
老主母笑:“本来就是要趁着九月九给你二人办的,哪晓得不凑巧。本来就晚了,自然是办的,越快越好”她仿佛比他二人还着急,阿钰和井井笑。老主母继续道:“只是证婚还得另请他人。村中有一位年过百岁的期颐,母亲觉得请她来给你二人证婚,最合适讨彩不过,我等着喝你二人的孝顺茶就可以了,钰儿井儿,你门觉得如何?”
慕容钰执着井井的手,井井羞涩的点点头,阿钰笑着应下:“全凭母亲做主便是。”
老主母从来没有这么舒心高兴过,他二人,本来就是最般配的,阿井从来都是她最满意欢喜的儿媳妇。
九月十九
新州,上岑县,莲花村,一人家张灯挂红,喜气洋洋。
正前方上座位上,一左一右分别坐了两位老人,一位不惑,另一位是专门从本村里请来的百岁期颐。两位于正座上,眉开眼笑。
媒婆领着新人进来拜堂,人人喜气洋洋,恭送祝福,村中孩童于院子中张望,嘻嘻闹闹,一片祥和喜气气象。
“新娘子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然后热闹起来,人人张首望着进屋的人。喜帕盖了头没有人看的清容貌,然人人皆夸新娘贤惠。那一身正色好看的喜服,据说是新娘子自己亲手绣的。绣工了得的女子,都是兰心惠质的。
新娘由新郎引着跨进门,一段红菱,两端连了同心人。女子露出的手指白皙柔软。男子身影颀长,着了大喜的颜色,面上虽有疤痕,却不骇人。他手牵红菱,小心引着新娘进屋,一眸一眼,都是柔情。
“小心一点。”他温柔开口,提醒她脚下火盆。女子“嗯”了一声,亦十分温柔。旁人皆皆道:“男子芝兰玉树之姿,女子贤惠巧勤,兰心丽人,是天造佳偶。”
井井手心里都是汗水。阿钰瞧出来,低声慰言:“没事的。”
旁边的人听见,又是惹的众人哄笑。果然是护妻的。红盖头下,井井羞红了脸。姑娘上轿,拜堂成亲,实在紧张。心头又甜又羞。还好有红盖头盖着她吁了一口气。
与他们证婚的百岁老人说了许多吉利的话,老主母坐在一旁,十分高兴。
之后便是司仪司礼。天地高堂夫妻三拜之后才算完礼。
这边还没有起拜,院子里头传来骚动,之后官兵鱼贯而入。开出一条路后,一人走进来。井井掀开盖头来,本来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他终归还是来了,不肯放过慕容家。
第121章 白药井井79
白药踏进院子里,望了望四周,最后将眼神定于屋内身着喜色的两人身上。
“传令,慕容钰听令。”
阿钰踏出屋子,白药一身白衣站在院子里头,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让人吃惊的,是两人五六分相像的容颜。
老主母倚在门槛边,遥遥望着那个身着白衣的人。
是他。那个为井儿治病的大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人甚熟。
“有人报,慕容家少主慕容钰,贩卖私盐,拿下。”白药一声令下,身后的人便上前押人。
从他领兵进院的那一刻,来观礼吃喜酒的人便被这阵仗吓得一哄而散逃命去了。好好的一场成亲礼,说散就散了,满院子清冷,和刚才的热闹截然相反。
“等一下”
“等等”
老主母和井井同时出声。
“阿情,你真的不能放下仇恨,放过慕容家吗?”井井看着他,苍白了面,眼中全是痛惜。
什么贩卖私盐,不过都是一场预谋罢了。他不会放过慕容家一个人。
白药望着她,抿紧了嘴,没有说话。
她穿喜服的样子,真是好看啊。只是,这一切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她要嫁的,竟然是他最仇恨的人。
“你想错了,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你们自己行不正,坐不端,有人报慕容少主走商贩卖私盐,我不过来执行命令拿人,有什么冤屈,等到了公堂再言,刺史府会给他一个公道。”
刺史府,又是刺史府。这一切不过是他打着名号拿人的幌子罢了。她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谁?”井井想晓得,除了他,还有谁跟慕容家过不去,要置阿钰于死地。
“是我”
一个声音响起,井井顺着望过去。便是之前布桩的莫账房。
“莫先生,你?”老主母道。慕容家自问待他不薄,他为何要这样做。
莫账房虚伪的一躬腰,而后抬起头来冷冷道:“老夫人,对不住了。慕容家是对我不错,然错就错在任一个丫头欺我头上,老主母不要忘记了,当年是谁将先主从贼窝里头救出来的,你们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老夫人,得罪。”
“你……”老主母气的不轻。不想这些年竟然养了一个白眼狼,到头来,竟然倒打一耙。井井赶紧去扶住她。
“白大夫。无凭无据的事情,勿要听小人谗言”
“慕容公子有冤情,公堂上有你开口的机会,白某不是判官,做不得主,委屈慕容公子跟我走一趟。”
官兵押他,阿钰不明白,他视他为知己好友,为何他说变就变脸。
今日是他们成亲的大好日子,还没有拜完堂。
“阿钰”白药一心要毁掉慕容家,若真让他带走阿钰,他哪里会手下留情,阿钰又哪里会有命再回来。独岭破剿匪的时候,他的阴谋,藏的多深,那一记冷箭,从始至终,他都是要他死的。
白药见不得他们难舍难分的样子,太刺眼,他上前,将二人分开。将井井挡在身后,面对着慕容钰道:“慕容公子有话公堂再说。当日独岭泊,你言,请白某来喝喜酒,白某如约来了,只是这喜酒,怕是喝不成了。慕容公子莫怪。”他说的云淡风轻,无情冷漠至极,眼中分明有恨。
他为何这般恨自己,恨慕容家。
“白药!”井井呼他姓名。
他转过身来,用冷冷的眼神望着她,“你有什么话,说。”
井井红了眼睛,“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我说过,阿井,我会来带你走,今日,我便是来带你离开的。”
“若我说,我不走呢”她硬了心。
白药眼里闪过痛,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道:“你晓得的,慕容家要散,你我也一定要带走的。阿井,你为什么这般执着?”
把她送到慕容家,送到那人的身边,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爱上阿钰。如果这就是自己复仇的代价,老天未免太不公。而他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什么是必须一定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仇得报,他就能淡化仇恨了吗?复仇,他明明不快乐,却总是在折磨自己。井井心疼他,这场阴差阳错里,他们哪个不无辜。
白药嫉愤,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才是可怜的那个不是吗?她说阿钰可怜,无辜,那么自己呢,他就不无辜,不可怜?当年他身中毒蛊,面容丑陋溃烂的时候,是慕容家嫌弃将他丢弃,他来复仇有什么错,难道他们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他算什么?
“报了仇,你就能快乐了吗?”她问他
“无所谓快不快乐,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白药道。
慕容家散了,虽不能使他真正高兴,然解了恨不是。他便是复仇来的。
“阿情,我可怜的阿情”井井捧着他的脸,落下眼泪来。
他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没有人拯救得了他,他不能,她本以为自己能,如今,她更不能了。
老天真是愚弄凡人。
她欲将真相告知于他,如今,却是狠不下心来。若他晓得真相,可还会活下去?
可是,不说怎么办,让阿钰去死吗?眼睁睁看着他毁了慕容家。
“阿情,你放手吧”放了慕容家,更放了他自己。
常说放生,放人放众生一条生路,却往往将自己逼到死路,不给自己一天条生路,好糊涂啊。
白药不去看她的面,冷硬的移开脸,无情道:“带走他,我待会儿就来接你。阿井,我们回去,回白药隐。”
她终归阻止不了他。
“阿情?”井丫头为何唤他阿情?老主母疑惑,慕容钰也疑惑。
老主母走出门来,喃着这两个字,走到白药面前,将他看了又看,越看眉越皱的厉害。好生面熟,好生熟悉,越看越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白药侧过面,不去看她。
老主母绕到他面前,“你是……”她想不起来,就是觉得熟悉。
“白大夫,老身看你为何这般眼熟,可否告知令尊令慈名讳,”她认定他应是故人之子。
白药冷笑,随即要落下泪来。“老夫人莫怪,今日扰了令儿大喜日子,实非本意,得罪。”
第122章 白药井井80
“阿情,阿情……”老主母喃着这两个字,越嚼越觉得苦涩,她突然想到,“你是……”她不确定。白药打断她:“白某谁都不是,老夫人莫要认错了人,家父家慈早就辞世,白某只有一个师父。”
“老身看你眼熟得很。”老主母坚持道。
白药突然转过身来,“你真想知道?”他望着面前的半百老人,无情的眸中,有些些微红。喉咙滚动,到了喉咙的话又被他吞了下去。
不说也罢。
老主母仔细端详他的面,白药任她端详打量,不言不语。她看着他,这与钰儿相像的面容,记忆回旋,寻了所有角落,那些远的,淡的,痛的拼凑一起,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她不可置信。
“你是……你是……”是他吗?老主母又震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又不敢确定。
“不是。”白药将脸转一边,眼睛越来越红。
没料到,她真的认出来自己。
这回老主母肯定,“真的是你,你真的是情儿?”她没想到他真的还在这世上,只有梦中她才见过他,都还是很小很小时候的样子了。那时候他只有四岁,被那人强行带去扔了。因为大病,瘦小的不成样子,她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
“情儿,你真的是我的情儿。”老主母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到现在。
白药厌弃:“我是谁,又有什么干系。我说过,家父家慈早逝,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老主母不要错认了不相干的人。”
老主母握着他,又喜又泣,手都是颤抖的:“如何会认错,你是我生的,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何会错认。你是情儿,是我的情儿不会有错。”
“那当日老主母怎生没有认出来?”他质问,指的是他第一回 上慕容府给井井医治那一回。她还问他是哪方人士,如今却说不会认错,即如此,当初如何就没有认出来。白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