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看着每日不停来长乐宫献殷勤的楚岁安和冠初,嘴角抽了抽。
“岁安,那株美人兰有花匠打理,你别忙活了,瞧你小脸脏的。”
“冠初,你也快别炸本宫的小厨房了,你虽然骑马射箭弹琵琶样样精通,但是下厨这件事真的不适合你……”
不知道这俩人受了什么刺激,楚岁安的感激之情无处安放可以理解,但是冠初跟着掺和个什么劲?
折腾的可是她啊!是江这只小猫咪啊!
吃那些乌漆麻黑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点心,那是要她的命啊!
冠初泄气的从小厨房爬出来,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哪里还有那仙气飘飘的模样?
他低落的垂着眉眼,“娘娘……您是不是嫌弃冠初了?”
江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能力,卖可怜的时候特别我见犹怜,哪怕被雷劈了也不影响他那能令人心碎的美。
她连忙哄着,“怎么会呢?冠初好心好意给本宫做点心,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冠初接过她的话,“只是冠初太笨了,怎么学都学不会。”
楚岁安贼兮兮的凑过来,“冠初想放弃了?”
江暗暗瞪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该放弃了!
她轻咳了一声,“冠初,本宫好奇,你为何突然想要学做膳食?”
冠初看了她一眼,抿唇,缓缓移开视线。
江前两天借了些话本子给他看,其中令他记忆深刻的一句话是,‘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他不求能抓住江的心,只是从中领悟到,为自己喜欢的人下厨似乎是件愉快的事,若能看她吃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那幸福指数是直线上升啊!
可惜,他的手真的只适合弹琵琶。
江见他一副伤心小狗的失落模样,忍不住笑了,走过去理他炸毛的鬓发,“好了,你还是适合做些风花雪月的事,不值当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不知怎么的,冠初突然掀起眼帘,眸中染上暖意,轻声问她,“那,娘娘愿意陪冠初风花雪月吗?”
楚岁安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手里就差抱个瓜了。
江怔愣片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是……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本宫当你和岁安同样。”她拐着弯说冠初是她的姐妹,“咱三个一块儿风花雪月多妙啊!”
冠初料到这个答案,并没有意外,只是淡笑,笑中多了些苦涩。
他是不是正儿八经的面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江留着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在妄图摘月,不自量力。
一阵风吹乱了他的衣摆,将他此时的凌乱美更上一层,而他眼中的破碎,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江和楚岁安两人同时转头,念叨着,“不能多看,这丫会勾魂的!”
傍晚,江坐在院中等着谢长临,可平日他会来的时辰,今日迟迟不见人影。
等到天都完全黑了,阵阵凉风往她身上灌,唉声叹气了半晌那人也没来。
巧巧拿来鹤氅给她披上,“娘娘,仔细着凉,入秋了,这几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你说他今儿是不是不来了?”江心不在焉。
每日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么一小会儿了,因为能见到谢长临,两人就这么片刻相处时间,她都珍惜着过呢。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江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李德全的声音憋了回去。
桓承一眼看见院中的江,她坐在石凳上,身上披着雪白的鹤氅,一手撑着脑袋,神态慵懒又肆意。
少年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
他深深的与她对视。
心口处难掩的跳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光知道想看看她了,还没去想过为什么。
――越来越想见她。
江在桓承面前已经放肆到了极点,现在没外人在,她连起来迎接都懒得。
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启声,“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散步散到这边了,就顺道进来瞧瞧皇后在做什么。”
李德全根本没耳听,为了来这一趟,桓承早在三天前就在乾安殿琢磨着找什么理由了。
谁知道忍了这么些天就想出这么个破借口。
但江并不太关心这个,只想知道,“哦,那你什么时候走?”
桓承喉间一动,微微蹙眉,声音也低了几分,“这么不想看见朕?”
江不答。
主要是他来了,谢长临就不能来了。
桓承缓缓走到她身边,自己坐到她对面,“好歹给朕喝壶热茶再走吧?”
江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打起精神来招了招手,“巧巧,上茶!烫嘴的那种!”
桓承忍俊不禁,眸光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心头漾开一种不知名的满足。
江瞥了他一眼,道,“长公主应该收到信了,皇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桓承摇头,“等便是。”
他说这话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沉稳,让江恍惚间看到了谢长临。
这个认知让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睁大眼睛凑过去细细盯着他的脸。
突如其来又炽热的视线把桓承看得心口直跳,像是要冲破心脏似的,压都压不住。
面前少女眼若弯月,睫似翼扑朔。
他眸光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整个人僵在那里。
片刻,江撤开距离,暗暗点头。
不是五官像,而是桓承不正经太久了,偶尔正经起来,那神韵真有几分谢长临的风范。
她没注意,桓承在她撤开后暗自松了口气,少年的脸上还泛着可疑的红晕。
巧巧的茶刚好上来,他吹也没吹就往嘴里送。
江蹙眉,惊诧的想看他会不会被这热茶烫死。
果然,茶杯翻了,桓承喘着粗气,吐出舌头,上蹿下跳。
长乐宫里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怒吼。
“皇后!你谋杀亲夫!”
第54章 要委屈也该是咱家委屈
江对桓承的暴怒置若罔闻,甚至悠哉悠哉的吹了吹手中的茶,“都说了烫嘴。”
桓承:“……”
“皇上茶也喝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又一屁股坐下,冷着脸,“赶朕走?”
他偏不走。
大手一挥,喊来李德全,“上棋盘,朕要向皇后讨教讨教。”
江顿时泄了气,闷闷的瞥了眼这个死小孩,然后面无表情的朝殿内走去。
桓承神情自若的跟上。
“啪――”
门被无情关上,差点把桓承的高鼻梁给撞歪。
他捂着鼻子,欲哭无泪又咬牙切齿,“皇后……”
李德全见状,替他找补,小声劝道,“皇上,这天色也不早了,娘娘许是想休息了。”
桓承瞪他一眼,但也想到江这几日忙活庆功宴,又要操持后宫,的确辛苦,方才也有些怏怏的。
“罢了。”他闷声开口,想了想,贴近门缝,有些别扭的缓和了声音,“皇后,你好生歇着,入秋了天凉,你仔细保暖,别染了风寒。”
说完提起步子要走,犹豫了一下,回头,又补了句,“有空也到乾安殿坐坐,朕会控制情绪不惹你生气的。”
江在里头听着,讶异的挑眉。
这是桓承?吃错药了?
不过外头很快没了动静,屋里烧着炭火,她脱下鹤氅,刚坐下就听到窗户传来细微的声响。
江抬头,一袭白衣的谢长临正好稳稳落地,闲适的朝她走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顿时笑开,双眸闪闪发亮,由衷的拍了个马屁。
“哟,娘娘又念诗了。”
江:“……”
她小跑着扑进谢长临怀中,圈住他的腰,糯糯抬头,“还以为千岁不来了呢。”
“娘娘希望咱家不来?”
“自然是盼着你来。”她撒娇,“千岁都不想本宫的吗?怎的这么晚才过来?”
谢长临垂眸看她,意味不明,“咱家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要排在‘亲夫’后头的。”
江一噎,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又听他慢悠悠道,“冠初也眼巴巴盼着能和娘娘风花雪月,不过,咱家好些年前就认识他,此人算是个良人。”
“然后呢?”江似笑非笑。
他娘的,这人怎么连这种对话都知道啊?
“虽瞧着弱不禁风,但身子骨并不羸弱,是禁得起娘娘折腾的。”谢长临给出评价。
“行吧。”江头一次顺着他的话,“那明儿本宫唤冠初来,试一试他的身子骨。”
话落,她清晰的看见谢长临愈发深邃冰冷的眸。
江不禁打了个寒颤,暗自吐舌,却依旧迎难而上,“千岁好意,多次举荐冠初,本宫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谢长临的手抚上她的墨发,缓缓移到她纤细的后劲,隐隐带着掐的意味。
谪仙般的脸依旧淡漠,比平时还沉的声音裹着几分危险的气息,“那娘娘便试一试。”
“也不用明日了,现在就唤冠初来伺候如何?”
江感到自己的脑袋在脖颈上摇摇欲坠,但她今儿还非就要把他这阴阳怪气的口是心非给掰过来。
咧开嘴笑道,“白日冠初又奏曲又陪本宫练武,还一直学着做点心给本宫吃,折腾得也累了,今夜还是莫要再让他辛苦了。”
“娘娘倒是怜香惜玉。”
谢长临将她拉开,退了一步距离,神色阴鸷得吓人。
他周身隐隐泄出杀意,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对江还是对冠初了。
江怕玩脱,连忙又贴上去,却感觉到他身子有些僵硬,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微微叹息,喊他,“谢长临。”
见人不动,她用手圈着他的脖颈,将他拉的微微附身,与自己额头相抵,热气轻轻呼在他脸上,像是一对普通爱人间的喃喃低语,“你不用每次都说违心话来试探我。”
她试着如上次他吻自己一般,将唇覆了上去,青涩的用舌尖去撬他的牙关。
可惜,谢长临不为所动。
努力了一会儿,江气馁的停下,微不可闻的叹气,“我知你心中并非全然没有我,吃醋便是吃醋,你不喜欢,可以将冠初送出宫去,本宫不再与他往来。”
本来她也觉得,冠初那样的人儿,该有自己的天地,该潇洒肆意,何苦委屈困在这宫中?
“但你总说那些,想将我推给别人的话,我会难过的,谢长临。”
她郑重其事的说着,却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他反客为主,唇与唇相贴。
这次的吻带了些急迫,还有他鲜少流露的粗暴。
只片刻,谢长临冰冷的手轻抚她的侧脸。
他的脸色并无过多变化,所有情绪都被藏进那双如墨的眸中,浓郁的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雾气。
“是啊,娘娘手段高明,咱家确实自愿跳进了娘娘的陷阱。”
“如今见着娘娘对别人笑,咱家都想杀人。”
指尖摩挲着江的嘴角,力道逐渐加重,“娘娘可满意了?”
他知她意图,可看着她低落的眉眼,再也说不出那些违心话。
也是头一次在她这里顺从内心,如此坦言。
可是说出口又暗暗唾弃自己,当真是疯了。
刀尖舔血的日子都过了二十多年,如今被一个小姑娘编织的网给套进去了。
这网还织得拙劣,稍稍一捅就能残破不堪。
他却好似巴不得死在里面,连挣扎都不愿。
周身的杀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屋内烧着炭火的暖,烛光照在两人身上,折射出旎色的光。
江终于笑起来,紧紧抱住他,声音有些许哽咽,“大胆把心交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高兴,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高兴。
半晌,谢长临叹,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娘娘又娇气了。”
“整日说些瞎话骗咱家的是娘娘,总掉金豆子算怎么回事?要委屈也该是咱家委屈。”
“本宫才不委屈呢!”江反驳,嘟起嘴,抹了把喜极而泣的眼泪花,露出小女儿娇态,“你才编瞎话,本宫说的每个字可都是真心实意,是你不信,还不坦诚。”
她捏起小拳头威胁,“再有下次,本宫定要好好教训你!”
第55章 谢长临的过去
“娘娘坦诚?”他嘴角勾勒出似有若无的弧度,漫不经心走到软椅上坐下,“那娘娘说说,给咱家送大漠菜是何意?”
“好吃啊,想做给你尝尝,怎么了?”她理直气壮。
“哦?”他笑,笑意不达眼底。
江掩去心虚,刚想转移话茬,却又被他盯得凝噎,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
气场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总叫人无处遁形。
“好吧。”她突然抿唇,正了神色,“本宫现在仗着千岁心里那点怜爱,大着胆子问一嘴,千岁可会想念在大漠的日子?”
她一直想要谢长临敞开心扉,对她说些什么。
很好奇,好奇他那些年的过去。
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谢长临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江,那些深埋着,从未被人提及的角落,就这样轻轻松松被看似不可能的人闯了进去。
不是没有人探究过他的身份,那些人无一例外,尸骨无存。
对眼前的人,他深知不该留,也起过数次要杀了她的念头。
直到此刻,那些念头早已化为灰烬,如何也燃烧不起来。
脑海中印着的,是第一次见她那日,她脸上的明媚。
那是他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比太阳温暖,比月光还皎洁的光亮。
“娘娘想听。”他淡淡启声,也不再去探究她到底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咱家该从何处说起?”
“从......”她坐到他身边,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从大燕的七皇子说起......”
谢长临依旧挂着淡笑,对她的话丝毫不意外,仰头瞥向窗外,“还有人能记得大燕。”
墨眸逐渐深邃,空无一物,似是陷进了某种回忆。
他出生不过半月就被送出了王宫,王后给的理由是,“吾此生未能纵横江湖,肆意潇洒,颇为遗憾,如今已有一儿能担大任,不如让吾二儿子为全了吾的心意,不受世俗束缚,让他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自记事起,谢长临对这个说辞深信不疑,虽偶尔为不得陪伴怨过,但他六岁前也的确快活,不曾像宫中皇子公主一般,被条条框框拘着,他可以上树掏鸟蛋,可以玩球,可以睡到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