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临在他离开后才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半晌,轻嗤了一声。
他何尝没有私心呢?
来到长乐宫,江正晕晕乎乎的的趴在榻上,嘴里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
巧巧正想行礼,被他大手一挥赶了出去。
他微微附身凑近江,只听她小嘴里嘟囔着,“这酒怎么这么上头啊,方才不晕,现在我感觉天地都在转。”
“巧巧啊,你是不是给我喝了假的桃花酿?”
谢长临低笑,却被她突然扬起的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巴掌打到脸上,不疼,但是江停下了动作,眯着迷蒙的眼抬头,细细望了会儿,“咦,巧巧可是学了读心术?怎知我想见长临?”
爪子挠上谢长临的脸,为所欲为的揉捏,“是你吗谢长临?”
谢长临颇为无奈,却也没制止她的动作,“咱家要知娘娘喝多了是这德行,便不来了。”
江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但是那声音极其好听,她傻傻的咧开嘴,“谢长临,你来看我,我高兴。”
说完摇头,“不对,是本宫高兴!”
“刚入宫那会儿,你就因为本宫唤你时没用自称,嗝~”她突然打了个嗝,继续道,“就因为本宫没用自称找来嬷嬷又折腾了本宫好几日。”
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本宫在家学规矩有多痛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京城都没能去转转,听说可繁华了,嗝~”
谢长临默了片刻,淡声问,“娘娘想出去转转?”
“现在不太想了,这宫里有谢长临,待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好似累了,无力的趴回床上,抱着枕头晕晕乎乎的闭上眼,“啊,好晕好困。”
尽管如此,她嘴里还没消停。
“长临,冠初很像另一个你……”
谢长临心头一怔,忽的就软成一片,伸手轻柔的理了理她的碎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如玉,还泛着红的粉嫩脸颊。
触感太好,他一时不愿收回,到最后没忍住,重重捏了一下,听她喊疼才收回手。
神色无异的站起身,替她摆正睡姿,又耐心的盖上被褥,静静站在床边垂眸盯了好一会儿。
离开前,他淡淡叮嘱巧巧,“备好醒酒汤,青果煎水,待娘娘醒了让她服下。”
巧巧赶忙应声,看他要走,暗暗松了口气,却被他回头吓得轻颤,“千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谢长临扫了她一眼,“若是娘娘嚷着头疼,便备些蜜浆水,瓜果,宫中可还有葡萄?”
“有的,皇上日日派人送来。”
谢长临不咸不淡应了声,“好生伺候着。”
“是。”
这次人是真走了,巧巧暗戳戳瞟了一眼,心中却是为江感觉欣慰。
千岁爷方才是不放心吧?话里话外都是关切,娘娘是要苦尽甘来了吗!
可转眼她又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老爷要是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哟......
第58章 本该琴瑟和鸣
江醒的时候被巧巧的阵势吓到了,揉着脑袋,“你抬着这么多东西不重吗?”
巧巧低声又带着几分暧昧,“千岁爷让备的,娘娘头可疼?”
“他当真来过?”江莞尔,“本宫还以为做梦呢。”
“娘娘,千岁爷昨夜很是关切您呢,连带着对奴婢说话都没有那么吓人了。”巧巧一脸开心的笑着。
江娇嗔她一眼,“他本来也不吓人啊,长得多俊。”
这话巧巧没法接,只能将手中的青果子水递过去。
江乖巧的喝下,又吃了些果子葡萄,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突然回头问,“冠初何时走?”
“冠初公子昨夜便出宫了。”
“这么急呀。”她低喃,也没有多问,“岁安呢?她可没少喝,你差人去瞧瞧。”
“是。”
片刻,小太监来回禀,“安妃娘娘还未醒呢,已备了醒酒汤。”
江低笑,“酒量当真不如本宫。”
她眯着眼,懒洋洋的感受太阳打在身上的暖意,“小白兔不愧是小白兔。”
“什么小白兔?”桓承人未到,声先到。
江瞧去,见他风风火火赶来,难掩脸上喜意,“皇后今儿心情不错?”
“臣妾瞧着,皇上心情好像更不错。”她打趣,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桓承。
他依旧一身龙袍,发冠梳得齐整,狭长的双眸比平日多了几分神采奕奕,整体看上去还真是个很俊朗的少年帝王。
桓承眉头微挑,回应她的视线,“如何,终于发现朕还是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
“......”
不被搭理他也不恼,脸上笑意不减,“听说冠初昨夜出宫了,皇后的主意?”
他可是一听这个大喜事就巴巴的赶过来了。
前头有安妃,冠初,如今走了一个,怎么轮总能轮到他吧?
他也不得不承认,冠初样貌的确惊人,美得不男不女,只是不知道江对他到底是当女人喜欢的还是当男人喜欢的?
算了,人都走了,不重要了。
桓承虽荒唐无用了这么些年,但好歹也是皇帝,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至于在感情上沦落到如此卑微的地步,原先那些美人儿谁不是主动谄媚讨好着?
也是没办法,谁让他在江这儿没留个好印象呢?
若初识那几日他能温柔些,别将她吓到或是逼急了,现在他是不是早已软香玉在怀?
现在想她能看自己一眼,真是难如登天,总得主动点,并为此改变些什么。
“人要出宫,本宫如何能左右?”她敷衍,抓起手边葡萄往嘴里送,“皇上不会就为这事过来吧?”
......还真是。
他轻咳了一声,神色自若的坐下,像是不经意一问,“葡萄可甜?”
江直接递了一小串过去,“你都没尝过吗?这两日的好似更甜些。”
看着那素白手,他想到她初入宫时,还乖顺的在她榻前伺候过,他那时还拉过这只细嫩的小手呢。
虽然她是演的,触碰也不过转瞬就被她敷衍过去了。
――好歹也是牵过。
桓承接过葡萄,囫囵往嘴里塞,强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是更甜。”
“皇上也有心了,日日往臣妾宫里送。”江似真似假的感恩了一下。
桓承嘴角快要压不住了,依旧努力淡定,“你喜欢就好。”
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问,“可是北边有消息了?”
“还没有,快了。”
没有?那这家伙,到底为什么满面春风的?
看惯了他动不动生气砸杯子阴晴不定,突然这么......殷勤,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嗯......”江迟疑,“那还有什么事吗?”
听出她照例要赶人,桓承有点受伤,但也没有再生出恼怒的情绪,又低咳一声,“没事便不能来了?”
江又是疑惑又是嫌弃的,试探着,“皇上这是生病了?嗓子不舒坦去看太医呀。”
......为什么老说他有病?
桓承心中‘啧’了一声。
半晌,他才低低叹了口气,妥协直言,“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有什么好看的。
江咂舌,“李德全说你许久没传人侍寝了,虽不希望你如从前那般荒淫无度,但皇上血气方刚,在可行范围里,还是别憋坏身子了,毕竟有那么多妃子等着你宠幸呢。”
她从楚岁安那里了解到,这后宫中的女人,大多需要圣宠的,并非谁都像江那样避之不及。
有圣宠才能往上爬,不被人欺负。
江是愿意理解她们的。
隐隐又听出了几分姐姐教育弟弟的意味,桓承默了默,看着她,“皇后,朕已有皇姐,无需再多一个。”
江耸了耸肩,“也没说想当你姐。”
她只是替后宫中人多一嘴罢了。
桓承轻哼了一声,听不出不满,反倒有些微不可察的委屈意味,“也没见你将朕当夫君。”
江嘴角一抽,“什么夫君,桓承你肉不肉麻?”
对她的直呼大名,桓承表示习惯甚至升出异样的正面情绪,“你是皇后,朕是皇帝,本就是夫妻,该是和睦恩爱,琴瑟和鸣的。”
说这话时,他眸中少有的染上柔和的笑意,衬得整个人都温顺许多。
江抬头扫了圈周围,虽没什么人候着,但她还是觉得这话会传到谢长临耳朵里,指不定又要来阴阳怪气自己。
她放低了声音,身子前倾凑近他,“皇上,请你将咱两看做正常的合作关系,并非什么夫妻,我如何进宫的,你心里有数。”
说完,坐直身体,饱含警告道,“要恩爱找你妃子们去,娶那么多进来还不够?可别打臣妾主意!”
桓承微微冷下脸,静默了片刻,对她说话时克制着缓和了几分,认真道,“朕会让你改观的。”
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从前本就荒唐,他认。
日后,他不会再犯。
谁让,眼前这位出现了呢。
江心中隐隐有预感,怕他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二话不说,又将人不客气的赶了出去。
第59章 残花满地
午膳过后,内务府送来了一批新到且名贵的花卉种子,还有几株栀子花树,大多是江喜爱的,她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皇上让人送的?”
小太监嘿嘿一笑,谄媚道,“回娘娘,是司礼监吩咐的。”
江笑意更深,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丝毫不在意衣裙,拿起铁锹就蹲下刨起土来。
小太监慌忙‘哎呦’了一声,“娘娘哟,这事儿让小的们来就是了,还有花匠打理呢,您别脏了手呀。”
江扫他一眼,笑意不减,“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新换的这一批宫人,她都没仔细问过名字,今日心情不错,瞧着这小太监都喜庆得不行。
“奴才王有才。”他嘿嘿的笑着,又想要去搀扶江,“娘娘,这土中有蚁虫,别吓着或是伤着您呀。”
“王有才,这名字有意思,你可念过书?”
“奴才儿时念过些百家姓与三字经。”王有才有些羞赧的低下头,“惹娘娘笑话。”
“笑话什么,念过书多好啊,看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她语气轻快,“家中定也是希望你成才的,后来迫不得已才将你送入宫是不是?”
王有才还是笑着应话,掩去里面的苦涩,“儿时家中遭了难,奴才有幸逃过一劫,街头流浪了些日子,有幸被司礼监的秉笔大人瞧上,带进宫中讨口饭吃。”
说完,他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讪讪道,“瞧奴才多嘴,与娘娘说这些晦气事,还望娘娘恕罪。”
江蹙眉,“你这巴掌也太实在了。”
巧巧走过来自然得蹲下与江一起刨土,见状笑道,“王有才,在娘娘面前莫要动不动扇自己,娘娘不喜欢,若真犯了什么错,到我这儿领罚就是。”
王有才连连应声,“哎,是,娘娘仁厚。”
江闲着没事,继续刚才的话茬,“你说家中遭难,是个什么遭难法?”
这下王有才愣了一愣,犹豫着看了眼江,也蹲下来刨坑,不由自主的低了声音,“村子遭屠了,据说是大......男女老少无一生还,死状惨烈,奴才当时正好进了城,这才躲过一劫。”
大什么?
江的手微不可察一顿,抬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低头掩饰的涩意,“可知是何人所为?”
王有才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一头,“回娘娘,奴才不知!”
江收回视线,心下了然,继续动作,“行了,动不动头破血流的,骇人。”
没再继续聊这些,江与她二人一边忙活一边听着王有才不时的耍宝,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其他太监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种好了大片,江这边折腾了半天,听花匠指导着才种好那颗栀子花树。
树枝不过比她人高些,要长得健硕还需好些时日呢。
江满意的点头,“待日后栀子花开了,这院中都是栀子花的香气。”
“娘娘,剩下的交给宫人们吧,奴婢先伺候您去沐浴?”
江现在衣裙上沾着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哪里像个皇后?
她点点头,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了,王有才,你找几人在这几日把秋千架搭出来。”
“是,奴才这就去。”
这院中还有一片空地,她早就有想法了,不然日日坐这石凳上,也甚是无趣。
“哇!娘娘,您这是在忙活什么大工程呀?”
楚岁安俏皮的声音传来,江回头望去,挑眉打趣,“哟,本宫还以为小醉兔今儿醒不来了呢?”
“娘娘莫要笑话臣妾了。”楚岁安娇嗔,“猜猜,臣妾给你带来了什么小东西?”
她话刚落,一只通体雪白的长白猫从她身后的宫人怀里跳下,猫着步子跑到江脚边蹭了起来。
宫人一脸挣扎,“奴婢实在是抓不住了......”
楚岁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娘娘还没猜呢,你这小猫当真不给面子。”
江好笑又惊喜的蹲下,“呀,你从哪儿找的小猫,模样这般俏。”
“午时在墙头抓的,它上蹿下跳的,令宫人们废了好大的劲,不过臣妾看它着实喜人,就想送来给娘娘瞧瞧喜不喜欢。”说完,她蹲下,看着在自己那如祖宗到江这儿就跟舔狗似的小猫,咂舌。
“小猫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江用带着泥土的手捏了把楚岁安的脸,“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就这么送给本宫,你也舍得?”
“娘娘喜欢,臣妾哪有不舍之理?况且臣妾看它呀,更喜爱娘娘些,大抵也是只以貌取人的小家伙,正好,不会折腾娘娘就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楚岁安突然来了兴致,嚷着要伺候江沐浴,被江调戏的揽入怀中把泥土往她身上蹭,“可愿与本宫洗个鸳鸯浴呀,小美娇娘?”
楚岁安通红着脸,娇羞的踢开粘着江的小猫,“官人真坏~那奴家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玩闹了半日,傍晚时,楚岁安急着回宫拆家书,没有留下用膳。
她刚走不多时,外面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大的有些骇人,天好似被撕了个大洞,雷声雨声混杂着,冲击人的耳膜。
江想着,今日谢长临应是不会来了,巧巧就急匆匆走进,“娘娘,荣庆公公来了。”
荣庆身后跟了两人,衣摆湿了大片,他收了伞独自走进江寝殿,恭敬行了一礼,脸上挂上笑,“娘娘,千岁爷让奴才来传话,这几日他出宫,不过来长乐宫了。”
不来也会主动告知了,江心中甚慰,抓了串葡萄递给荣庆,“辛苦你了,这么大雨跑还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