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翻了个身,没心没肺的睡去。
鼾声继续。
谢长临哭笑不得,却也渐渐来了睡意。
他一向是有轻微动静就睡不着觉的,今夜却抱着小皇后,难得的做了个好梦。
梦里的小姑娘在一片绚烂火光中对他绽出的笑颜,“长临!上元节灯会好有趣呀!以后我们年年都来可好?”
“好。”
他笑,纵容的摊开双手,任由小姑娘朝自己扑了个满怀。
也将他空荡荡的心,填充得空隙全无。
第70章 给朕一个位置可以吗
翌日天亮之前江就被送回了长乐宫。
她醒来时已艳阳高照,让巧巧把岁安的东西寄去江家,她只留了那枚平安符。
想起还有正事,她匆匆洗漱完就去了乾安殿。
桓承正伏案前神色落寞的写着什么。
江止住李德全的通报,悄悄靠过去一看,比往日工整许多的字迹。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阿。
旁边还摆着一幅自己的画像。
她仔细看了一眼,是刚入宫的封后大典上的服饰,侧颜清丽。
却是当时桓承才能看到的角度。
而江那时只顾着找谢长临,并没有给过身边的他一个正眼。
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无措感,连忙轻咳了一声。
桓承回神,连忙伸手捂住纸张,虽然没挡住什么重点,脸也迅速涨得通红,“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吼完,他顿觉语气不好,缓下神色,颇有些委屈,“你吓到朕了。”
他将画纸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欲盖弥彰道,“朕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画。”
江默不作声。
片刻后,两人一同走向殿内软塌上坐下,江是少有的乖巧模样,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苦口婆心,“皇上,你知道现在处境的,别整日荒废在这些情情爱爱上才是。”
桓承瞥她一眼,冷哼,“处境艰难的也不是朕,况且,皇后还好意思教训朕?”
她怕是整日和谢长临厮混,沉溺情爱,就连昨晚宴会上还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
不想了,心口痛。
桓承灌下一杯茶,低低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来是想要什么。”
江摸了摸鼻子,心虚又抱歉的笑笑,“先前臣妾不知大司马这号人物能威胁到他,所以......”
“你错了,大司马威胁不到他。”桓承微微摇头,“哪怕再来三个大司马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江惊了。
这桓承竟然和谢长临说了一样的话?
她很是惊奇的凑近,压低了音量,“为什么呀?御林军不是人很多很厉害吗?东厂西厂怎么也比不上啊。”
桓承看着她认真请教的脸,心头一软,无奈的扬唇,却是故意逗她,“你怎么不直接问掌印?”
“有些事总归不好刨根问底的。”江嘿嘿一笑,“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呀。”
他轻哼一声,“朕知道的不过是他让朕知道的......东厂西厂的人以一敌百你听过吧?”
江点头。
“所谓的以一敌百并不是真的一人能杀百个,而是他们心齐,练的功法好似专针对御林军这样的正统军队,只要他们一合并,眨眼间就能完成大面积屠杀。”
“东厂西厂虽是先皇设立出来的,可自从掌印接手,这么些年他们效忠的不再是皇家,也从不为皇家做事,他们只忠于掌印。”
“掌印几乎大半精力都用来培养他们,里头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更别提成百上千的高手,还有那套功法,御林军真的想动,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损失消耗得起。”
“若没有十足把握,两败俱伤,只会给虎视眈眈的别国趁机而入的机会,这也是这么多年,江文山没真正开战的原因。”
江抿唇,心里暗暗骄傲。
不愧是你啊!谢长临!
桓承扫过她亮晶晶的眼,诡异的理解到她此时莫名的骄傲是因为什么。
内心又收到了一万点伤害。
江兀的想起一事,微微蹙眉,“可封后大典上他说的,出了叛徒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里面有一批人是跟着他从大燕和大漠来的,他的亲信也只会是太子哥哥留给他的那批人,可大典那日生气到大张旗鼓的,定不是普通的手下叛变吧?
桓承一时没有说话,莫名的看着江,半晌才启声,“两股势力相争,其中多得是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这个事,你应该回去问问江丞相。”
江点头,不再追问,可还是没忘了今天来的正事,“皇上,那五千骑安顿得也差不多了,你可见识过他们的实力?”
“精锐自是没话说的,相等人数下比御林军要强上三四分。”
江惊诧了一瞬,竟能强上三四分?
“若掌印来向你借那五千重骑兵,你会借吗?”
“借?”桓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阿,你不用把话说得这样好听。”
她笑了笑,“本就是你的了,自然是借。”
“既然如此,那朕要是不愿借呢?”
江微微叹息,眼神怜悯。
――那就不知道谢长临会怎么样强取豪夺了。
桓承又接收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嘴角一抽,无奈的摊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朕还有得选吗?”
江松了口气,又真诚的笑道,“这样吧,你提个要求,换你那五千骑如何?”
桓承一怔,眉头微微挑起,颇为意外。
从傀儡手里拿东西一向是理所当然的,江文山如此,谢长临亦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反抗的能力。
还是头一次,有人愿意平等的与他交换。
但此人是江,那就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桓承早就知道,她不一样,总是会在无形之中令人心中熨帖。
哪怕曾对他直言相向,说话不算好听,可,就算是指着他鼻子骂,也从未让他觉得自己被看不起过。
相反,她多次相信自己,也多次提醒自己,‘你做得到的。’
他深埋着的自卑,在她面前被一点点治愈。
会爱上她,是必然的。
桓承听见自己试探的声音,“要你来换,也可以吗?”
江默了,用眼神反问,“你说呢?”
他低低笑了声,垂眸看着手中杯子,又静默了片刻,问她,“冠初可以,朕不行吗?”
他可以不在意谢长临和她的关系,只是卑微的奢求了一次。
“给朕一个位置,可以吗?”
第71章 早些葬了小公主
江定定的看着他,有些不解。
她费尽心思一次又一次路过鬼门关才敲开谢长临的心门,可对于桓承,她不认为自己在他身上倾注过任何感情,甚至是有些残忍的在利用他,怎么这人就会卑微至此用情至深了呢?
果然啊,这世间的情爱果然是最复杂晦涩的东西。
在这良久的寂静里,桓承终是败下阵来。
他收回视线,声音像是低到尘埃,“罢了。”
“朕早就想到今日,不过因为是你提的,朕才去办了。”
“掌印想要,朕会给他,无需你拿什么来换。”
江抿唇,最后只道,“日后有任何臣妾能帮得上的,皇上尽管开口。”
“……好。”
目送江离去,桓承静坐着,似是在等下一个。
不多时,江文山从殿外走进,“听闻皇上近两月忠于勤政,心性也沉稳许多?”
桓承为他添茶,语气不卑不亢,“江丞相何必拐弯抹角。”
江文山坐下,饮了口茶,似是无意朝殿门扫了一眼,“皇后方才来过?”
桓承点头,提起江就眉眼裹笑,“阿来与朕说了些体己话,还带了点心,江丞相也尝尝?”
李德全适时的将食盒呈上。
江文山看着精致的糕点,带着些许质疑的尝了一块,点头,“不错。”
桓承笑意更深,“阿亲手做的。”
闻言,江文山微微蹙眉。
他这宝贝女儿还没做两块给自己这亲爹尝过呢!
复又看到桓承的神色,一口一个‘阿’,说起她的近况,什么在长乐宫置了秋千,养了只猫,小日子有多快活。
好似心中某些担忧隐隐快要被证实,他面沉如水,不紧不慢的将一块点心尽数吃下。
桓承也不催促,似是乖巧的端坐在对面,静候他发话。
半晌,江文山沉声道,“现在的局面皇上看到了,可有什么想法?”
“若朕有,江丞相可会助朕一臂?”
“说说?”
桓承只饱含悲凉的一句,“朕不想再看到这安楚满目疮痍,也不愿先皇的基业,尽数葬在朕的手中。”
江文山若有似无的扫了眼他身后的李德全,许久不语。
他在想桓承近来的所作所为,还有一改往日的行事,心中略有考量。
“……展开说说。”
一炷香后,江文山从乾安殿离开。
桓承捻起桌上的点心慢悠悠的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真羡慕谢长临啊。
他还没吃过阿亲手做的点心呢。
另一边在西厂的谢长临听了乾安殿的事,神情竟是颇为愉悦。
笑意盈盈的看向凌川,意味不明,“小孩长大了。”
凌川却是摇头,“爷,该说傀儡终于有思想了才是。”
谢长临不置可否。
……
一晃这日子相安无事的过了半月。
江过得舒坦极了,没事逗逗谢岁安,带着浣嫔和许贵人在宫中游湖玩乐,做风筝放,殊不知,暗中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人中,又多了个江文山和桓承。
谢长临有空就在晚膳后过来待上片刻,常匆匆离去。
这日,江在秋千上抱着谢岁安晒太阳,巧巧突然来传,说婉贵妃求见。
好些日子没见的人儿不知何时憔悴至极,眼窝有些凹陷,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羸弱到好似风一吹就能倒。
她被吓了一跳,“你这是……”
婉贵妃重重的跪倒地上,连嗑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哭腔,“娘娘,臣妾实在没办法了,求您,帮帮臣妾……”
江站起身,谢岁安从她怀中跳下,“什么?”
“梦儿……臣妾的梦儿已经三天三夜没哭过了,她也不搭理臣妾……就一直睡觉一直睡觉……”
她心里一咯噔。
面前这位,从某种意义上或许还是自己的情敌,可看她这般模样,没有人能不动容。
可听婉贵妃的描述,小公主……
江有些不忍的将她拉起来,“太医如何说?”
婉贵妃突然大哭起来,“太医胡说八道!说什么无力回天!分明就是医术不精!”
江:“……”
她没有安慰一个疯狂状态下女人的经验,只是心中隐隐觉得,婉贵妃自己也该看看太医才是。
不过她没有感同身受婉贵妃的痛苦,不为此作过多的想法,只是道,“带本宫去看看?”
没等婉贵妃应下,她又吩咐巧巧,“让莫太医尽快赶到宁华宫去。”
婉贵妃眼里终于崩出一丝希翼,“谢娘娘!”
莫太医是宫里皇上的专属御医,比原先的方太医还医术高明些,是谢长临特意寻进宫来的,除了他,一般人使唤不动此人。
路上,江问身旁一脸急色的人儿,“为何早些日子不来找本宫?也没听宁华宫传出消息来?”
婉贵妃低下头,声音哭得嘶哑了,“臣妾以为娘娘不会管臣妾。”
“本宫待你差过吗?”
江是真的疑惑。
她对婉贵妃不说很好,但也没有染上任何敌意吧?
况且,她是后宫之首,皇家子嗣出了事,若不是有些小心思,就不该违反宫规瞒着她。
婉贵妃不说话了。
她现在状态极差,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没来求助江。
到了宁华宫,莫太医已在门口候着了。
江看到床上婴孩僵了的尸身时,忍不住撇开眼。
空气中也隐隐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可婉贵妃丝毫不觉,小心翼翼的将婴孩抱起,递到莫太医面前,恳切的求他,“求求您莫太医,外面都说您医术无人能及,一定要治好梦儿。”
莫太医略带请求的看了江一眼,抿唇不语。
“你替婉贵妃把把脉。”
半晌,江才意味不明的开口。
莫太医应‘是’,单看婉贵妃这样都了然她不对劲了,可刚想上前,婉贵妃就摇头躲开,执拗的恳求,“臣妾没病,娘娘,快让莫太医看看梦儿呀!”
江低低叹了一声,“早些葬了小公主吧。”
婉贵妃不可置信的看向莫太医,见他也点头,愣住。
眼中的最后一丝希翼也缓缓泯灭。
兀的,她大笑起来,“什么医术第一!假的!都是假的!”
江不忍看下去,蹙眉带着莫太医离去。
第72章 她会喜欢
桓承得知此事,神情冷淡,好似死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朕从未碰过她。”
江不解,“掌印当初不是逼你二人……”
桓承解释,怎么说都是有可能生下个威胁到自己的孩子,他当时留了心眼,所以和婉贵妃同房的另有其人。
他,就站在床边看着。
谢长临虽知,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他的小伎俩。
样子做足了,谁的不都一样?
或许也有其他的考量。
江了然,又问,“你与婉贵妃……一次都没有过?”
桓承瞥她一眼,摇头。
“全因她是掌印的人?”
桓承又摇头。
江疑弧,婉贵妃模样温婉可人,也是少有的美人,按理说,桓承之前那样的作风……
片刻,面前人缓缓吐出几个字,让她心下一震。
“她原先,是军妓。”
江:“……你挑食?”
桓承嘴角一抽,僵下脸,“其中缘由,你还是去问掌印吧。”
得,疑问更多了。
只是现下婉贵妃疯了魔,不肯下葬小公主,她只能让太医按住人,给她瞧瞧病,亲自操办了小公主的葬礼。
到此,这后宫真就一个子嗣都没有了。
桓承离开后,江想去看看婉贵妃,出宫门前却见几个小太监匆匆赶来,为首的是荣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