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机小娘子——岸泊【完结】
时间:2023-07-23 14:38:09

  这不就是她穿越前的本职工作嘛。
  荆燕又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卜大夫的话,不知不觉爬到了半山腰,卜大夫在山上采药常住的草屋映入眼帘,虽是简陋了些,到底还是个足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荆燕将背上睡意已浓的阿宝轻轻放在草屋的小榻上,放轻了脚步掩上门,跟着卜大夫走到屋外的晒场上。
  “你且与你弟弟安置在此,我留一副药方,你按我吩咐煎好与他服下,今夜就无甚大碍,我明日还要下山坐堂给人看诊,你先照顾着他。”
  “多谢大夫。”
  荆燕朝他道谢过,便专心看顾着受伤的阿宝,是夜再无话。
  虽说卜大夫说明了病情不重,但心中有隐忧,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她便从混混沌沌的浅睡中醒来,头还有些重。
  见阿宝鼻息已稳,也不再喊疼,睡的香甜,她便趁着清早天朗气清,出门在山间走走。
  如今她与弟弟,几乎是净身从家中出走,许多农具家什也在昨日叔父的盛怒之下被毁了,再说家中分得的田本就瘦薄,她继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于生计也没什么用,反倒不如像黄总旗家一样,出门垦荒去。
  本朝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凡屯军自垦荒地,所得子粒概不上缴,开得的田地还归己所有,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留田。正是靠着这一良策,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时,高祖凭屯田,养兵百万而不费民间一粒米【1】。
  然而执行久了,肥田越来越少,许多底层武将借着权势,占地侵田,再加上屯兵之地多是边疆荒原,再努力开垦也难蓄起大量的粮食为军所用。
  到荆燕的年代,朝堂已再无人大力推行。
  但依她看来,昨夜一路攀山,前日的大雨冲刷去了沿路植被,露出的土层颜色偏深,应是一片肥力不错的土地,而且她从息龙山的山腰远观,山南还有一小片平坦山谷,但因期间山路崎岖,不大好走,所以山外的人从来不愿意费大劲去那里翻山垦荒。
  兴许她可以去那里瞧瞧,先勘察一下土地,再定夺如何耕种也好。
  她卷高了衣袖,用草绳将裙角扎在脚腕,便于行走,便向山谷出发了。
  山中鸟鸣蝉语不绝,走几步便有清幽的花香扑鼻,格外沁人。息龙山当真是个好地方,荆燕已经打心眼里满意此处的环境,而且一夜未闻虎叫狼嚎,可见山中不似有猛禽,对她来去也少些危险。
  再往前走,便到了山谷中央,地势逐渐平坦。
  她走了有些时候,有些口渴,准备到山中的溪边掬一捧泉水暂且润润嗓子,但刚走到溪边,便见一块溪石上有斑斑血迹,还未干涸。
  荆燕心下一震,这里白日难道就有猛兽出没伤人?
  身上一件防备的武器都没有,她只身一人如何能应付这种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她得先回去。
  一人高的苇草将她没在其中,划得脸生疼,还看不见脚下土地,她也管不了这么多,攥紧拳头,转身跌跌撞撞快跑起来。
  还没几步就被一样东西绊倒了。
  荆燕吐掉满嘴的草屑,低下头拍拍身上,刚要迈开步子,就发现自己脚下,有一支箭羽沾了血的断箭。
  而眼前的场景,惊得她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第7章
  不远处的山洞口,一个身着甲胄的男子面朝地,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这人死了吗?
  荆燕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维持在刚才还未跨出步子的动作。
  或是,还有气?
  她微微低头,视线顺着衣衫上沾染的血迹,看到地上惊人的大滩血迹,彻底僵住了。
  这出血量,怕是不能还活着了吧。
  那躺倒在地的男子,背上的甲胄已残破不堪,夹杂着血块刀痕,背上后心处还能看出有一截断箭。
  这盔甲形制,看着应该就是正统的官军,不过是哪一路将军麾下的就不知了,她也不曾留心过这些。
  这一看,多半就是遇上了要命的麻烦。
  她心一横,转过身去,试图假装没看见过这具被抛尸荒野的倒霉蛋。
  不是她没有善心,现在实在不是大发善心的时候。军中之人,在战场之外死于非命,还是落单的,想想都觉得不简单。
  这年头,又不像她的时代,有警察,有法医解剖,有刑侦鉴定技术,不说她能不能背动如此身量的男子,她就这么带着这具尸体回去,谁能作保,证明她不是行凶之人?
  只有主角光环才配捡人,她一介身微势薄的军户女,哪敢冒这种风险行善?不把自己赔进去就不错了。
  她擦了擦衣衫上的血渍,心中给这位冤死鬼道了一万句对不住,撇开遮在眼前的苇草,准备回头朝来路折返。
  谷中空寂无人,一声低低的兽吼在她耳畔突然炸开,近在咫尺。
  荆燕浑身汗毛直立,刚抬眼,一对金黄的兽瞳对上了她的视线。
  只见一只足有两倍她身量大小的黑豹正垂首龇牙,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她,利爪微微抬起,在地上一刨一刨,牙尖的涎水都快垂在地上,活活一副蓄势待发的猎食模样。
  在她还没察觉时,芦苇丛里就已经潜藏了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豹子!
  她只觉全身血流倒涌,冲入头中,视野中已有天花乱坠的趋势。
  她得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阿宝还需要她,绝不能就此葬身豹口。
  荆燕立马垂眼,避免与黑豹视线交触,随后在僵持之中微微移动双脚,伺机反方向狂跑。
  却听轻巧而有力的一声落地,黑豹的绒毛几乎擦着她的侧脸过去,那豹子居然跳到了她正前方,径直拦住了生路。
  然而此时,黑豹原本贲张竖立的胡须却耷拉了下来,一对金瞳也不再凶煞地微微眯着,它垂首立于她前面,不知怎的,荆燕甚至从它的神态中看出了几分手足无措。
  她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但还需要验证。
  她朝左侧身抬脚,黑豹便往左,她又朝右,黑豹继续跟着她的动作转。这一幕过于荒唐,她不像在逃生,倒像在遛一只温顺的大猫。
  无论她如何走,这畜牲总能精准地拦在她面前,几乎是以挽留的姿态阻她离去,简直通极了人性。
  这就怪了,它为何要留住她……难道……
  余光瞥见的那倒在血泊中的男子,给了她答案。
  荆燕默默伸手,对着这只手足无措的大猫指了指那具尸体,谁知那头豹子可怜巴巴地跳去那男子身边,眼含热泪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地上毫无动静的那人,发出一声娇滴滴、带着颤音的“呜~~”。
  荆燕:……看出来你很爱你主人了。
  她的判断没错,这只黑豹多半是此人畜养的爱宠,主人身死了,它却依然盘桓左右,不肯离去。初时荆燕误入山洞附近,黑豹应是将她当作侵袭者,才是一番威胁的姿态,见她无意伤害后,又挽留她,恳求她救救自己深陷危难的主人。
  反正她横竖被这畜牲困在这里了,索性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救吧。
  她探下身子,抚在那男子颈侧――还有跳动!这人可真够命大的,都伤成这副模样了,还能留口气在。
  没多会,黑豹又缩头缩脑地凑上来,舔了舔那男子伤痕累累的手,试图舐净那一片血渍。荆燕拿准了它的软肋,也壮起胆子,抓住男子的盔甲,指着山洞口对豹子发号施令道:
  “你守着有什么用,把你家主子倒是拖进去,想让他吹凉风就此没命吗?”
  “呜~”黑豹回以委委屈屈的一声叫,真就张口衔着肩甲,把伤员拖了进去。
  荆燕长喘了口气,可算是拿捏住它了。
  她出来时不曾多带什么,只有卜大夫挖药草的土铲,她本想用来挖一铲土,带回去趁无人时,用自己机库中的多功能土壤检测仪分析分析成分,再定夺往后耕种什么品种的作物合适。
  而现在,她若想要用刀具破开这人身上的护甲,还算锐利的只有这个了。
  她将铁铲放入溪水中洗涤一番,又用衣袖擦干净,一点一点划开了护甲的边缘,将与血肉糊在一块嵌入身上的碎片分离开,没多久她的袖口便被汩汩流出的血染透了。
  她便将半截衣袖裁下,沾着水,把人翻过身来,简单擦洗了一番,受伤的男子才露出了真容。
  麦色的粗粝肌肤,方正的宽额下,一对剑眉横生飒气,又兼高鼻深目,冷峻得似苍山断崖边滔天浪打才能磨砺出的冰岩,没有半分人气,仿佛指尖轻触上去,就能被那尖锐的棱角划伤。
  这脸生得不错,就是冷得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况且这会人都还没睁眼,不知道这人平日里看是副什么模样,怕不是他所在的地方能春日结霜,夏日飞雪。
  荆燕满腹牢骚,莫名被一个大家伙困在这里回不去,也不知道弟弟醒来了没,她还得记着时辰给他煎药,可现在却在这里给一个毫不相干还半死不活的冰块脸清理身子。
  她思绪神游着,一个不小心,拿着铲子的手就下重了。
  手下温热的身体微微颤动了半分,她敏锐地觉察到了:
  这人根本就没昏死过去,居然在这装晕。
  她抬起头,一个眼刀飞给了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黑豹,“咣”的一声扔下了手里的铲子:
  “我不干了,你主人他自己不想活,谁爱救谁救去。”
  说罢,就往山洞外走。
  “嗷呜嗷呜~”
  黑豹急得在本就狭窄的洞里上蹿下跳,用长而柔软尾巴卷着她,蹭着她的腿,死命不许她走。
  “放开――”
  她怒气攒上来,一手拂开这没完没了还没皮没脸的骚扰。
  正在她与黑豹来回对战时,洞外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一瞬间,她面前的黑豹停下动作,束尖了耳朵,毛发悚立,极具戒备,恢复到最开始的进攻状态。
  她也仔细分辨着这突如其来的动静。
  又是一声。
  空气里飘来几乎微不可闻的硫磺味――是火药。
  准确的说,那两声应该是火铳开膛的声响。
  “那畜牲跑哪里去了?”
  一道粗哑的男声怒气冲冲叫道。
  “不打紧,只要豹子还在,那人就一定在附近,”另一个更尖刺些的男子答道。
  “是不错,反正那畜牲忠心耿耿,跟着它,必定能抓到,”粗哑男声付以幸灾乐祸的一笑,“反正也受了我那么多刀,叫他逃,这次抓回去好生受死。”
  荆燕捂住嘴,望着面前已然要纵身而出咬烂那两人喉咙的黑豹,心中暗叫不好。
  火铳,她从前听大哥说过,是天骁军手下才配有的最新式的火器,那么洞外这两名想要抓回冰块脸的追兵,应当就是天骁军中的将士了。
  听他们话中意思,冰块脸身上的伤是在逃离这两人的追捕时造成的,天骁军兵败退至奎州,是大队人马一同撤退才对,这几人离开军中,落单至此地,除了用追捕逃兵的理由,其他实在无法解释。
  她衡量这两人手中的武器和眼前的大黑豹,瞬间觉得被它困在这里也不算什么了,再加上自己满袖满身的血迹,谁信她跟面前这个天骁军的逃兵没什么干系,跳进黄河怕也洗不清。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盼着洞外的追兵千万不要发现他们才好。
  谁知,粗哑男声一声痛快大笑:“这溪边,是血!追!”
  劲风擦着她的右肩而过,黑豹敏捷一跃出了山洞,荆燕眼疾手快,将带血的护甲碎块扔给它,黑豹凌空接下,咬在口中,腾空出现在了追兵面前,尽职扮演一个大剌剌的活靶子。
  做得好!甩开他们!
  她正要呼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时,一只手,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严实地捂住了她的嘴。
  转瞬间,她与来者上下位置互换,她被压在对方身下,藏在山洞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她惊恐地缓缓转头,冷汗直下,却见那个被她说成春日结霜、夏日飞雪的冰块脸,贴着她的唇,手心传递来了此时她最需要的暖意。
  洞外,咫尺之距,是另一人正开口自言自语:“莫不会,有调虎离山?”
  “你当那畜牲开了灵智?”最先动身的那追兵声音已飘去极远,回响在山谷中,刺得她心咚咚乱跳。
  “也是,跟着它吧。”
  追兵已走,荆燕却还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有半分动弹,她再想起身时,手臂变得酸麻无力,而一直支撑着她的那人,又闭上了眼。
  这次,是真晕了。
第8章
  沉沉睡了一夜,阿宝终于醒来了。
  面前的陈设,不是在家中。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替二姐挨了一记打,又被她背了一路恰巧遇见了一位郎中,方才得了救,安心地睡过去。
  此处,大约是在医馆中?
  他摸了摸脑后,伤处已略略结了层薄痂,只是颈后还是生疼,略微扭些就酸麻得他龇牙咧嘴,还好二姐不在,不然又该心疼了。
  昨日,他也未曾想到这是往日一昧逆来顺受的二姐,会做出的决定。
  卫学中的夫子常耳提面命,男子方为一家之主,国之栋梁,在自己明知叔父所为失德悖理,但仍旧为家族亲缘所系,不能狠心斩断时,二姐之举相比之下,颇有家主之风,果决利落。
  像是清醒而自由地活在了夫子所言的世事规矩之外,实是让他钦佩。
  然而屋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埋怨,打破了此刻屋内外的寂静。
  “我说你怎又拉来了个伤员?!还嫌我这草屋不够挤?”
  只见银须银发的卜大夫,指指点点,对着荆燕大发脾气:“救不了!”
  阿宝再定睛一看,二姐半扛半靠着一个肩宽体阔的陌生男子,身着皂衣,垂首乱发,看不清楚模样。
  “大夫,我也不想救,”荆燕一脸无奈,“您且等我片刻,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吃力地将身侧男子放下,背对着走出了几步,只听“嗷呜”一声,一只大黑豹迅疾地从院篱外一跃入内,径直跳到卜大夫面前,獠牙尖示威般地几乎顶到卜大夫的胡须跟前。
  老郎中的下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做什么?!你想不想你主子有人治了?”
  荆燕见那豹子唬人唬过头了,呵斥了一声,大黑豹竟也听了她的话,乖乖夹着尾巴溜达到了远处。
  “大夫,你可知为何了吧?”
  这一幕把阿宝看得目瞪口呆,二姐……何时还会驯兽了?
  “阿宝!”
  荆燕的余光瞟到屋内,见阿宝已经起身,趴在窗口看起热闹来,心中大喜,丢下刚刚遇险的一整遭,快步进了屋内。
  她小心拨开阿宝的衣襟,见伤势有了好转,人也醒来,应当是度过危险期了。
  “二姐,你救来的那人是……”阿宝疑问道。
  “路上捡的,救了我一命。”她想了想,还是将天骁军逃兵和带火铳的追兵一事压在自己心里算了,幺弟小小年纪,还是步告诉他,让他徒增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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