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捡了个过敏公子——月裹鸿声【完结】
时间:2023-07-24 14:47:03

  底牌掀开,似乎在等待宣判的小二神情反而放松下来,似乎自嘲地冷笑一声,不再装傻,而是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都过敏微笑:“阁下的破绽,实在不少。”
  洛小宁在旁边忍不住插话:“啊?我怎么都一处没看出来?”
  她这话过于憨厚实诚,都过敏被逗得一乐,才慢慢道:
  “第一处,便是他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固然,你可以说是他仗义,为澄清自家酒楼和掌柜的清白。但是,千古艰难惟一死,这样毫不犹豫,实在低估了人类对死亡的畏惧之心。”
  “那么答案,就只能是,他确凿地知道,酒壶里没有毒。”
  “第二处,他说他是本地人。但他不是。”都过敏继续道。
  “是吗?我看他这本地方言说得挺溜的呀?”小宁疑惑道。
  “也许他是在本地呆过很久,但出生想必不是此处,”都过敏笑道,“你还记得,他来帮我们翻鱼,说过一句什么吗?”
  洛小宁回忆片刻,把话叫出来:“他说‘把鱼滑过来’!”
  “对,这极为不经意的一句,说明他应该在沿海呆过,只有风急浪高、渔民聚集的地方——比如南粤,才有这个忌讳,鱼就代表着‘船’,是绝对不能‘翻’的。”
  都过敏继续道:“而他为什么要在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撒谎?说明他要掩饰一件事:他并非像自己宣称那样,与在场客人都无冤仇。反而很可能与那位廖姓客商是同乡,甚至渊源颇深。”
  洛小宁突然想起,在楼中“初次”遇到廖姓客商时,小二脸上划过的那抹怒气,不由连连点头。
  他们在这里对话,那边小二起了不耐烦,搓着胳膊道:“得了得了,你俩别腻歪了,既然你推断得如此清楚,为何不直接向官府告发我?”
  都过敏一笑,回答:“因为我判断,为你所害的人是罪有应得。那姜会长为人黑心,想要霸占你们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廖姓客商,更是人如其名,是个害人无数的人牙子!”
  洛小宁一惊,差点忘了,刚才他从何秋那里听到消息,巴巴跑来就是想来告诉都过敏这件事的,没想到,都过敏竟然早就推出来了。
  可他与那廖姓客商素昧平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都过敏这才慢慢说下去:“何秋说你叫做王小二,你又说,自己是余火城郊县的人,这是太明显的信息,应该都不是作假,而是多年来,就住在这地方,叫这个名字。王小二这种名字乡下不少见,多是那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家,给孩子起名,就起个数字,这种家庭,多半没钱也没那个思想送孩子去读书,可你能说出‘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这样的词句,难道不违和吗?”
  “然后,当我听到那句‘把鱼滑过来’,我就推测你出生不在本地,而在渔民聚集的沿海地区,然而,此地离海边千里之遥,你又为何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呢?”
  “再之后,我留意到廖仁范进门时,他明显没有认出你,可你看他时,瞳孔却骤然缩小,那是恐惧、惊愕和仇恨的眼神,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见过面,但当时,可能你还是幼童。已经成年的人,样貌不会有多大改变,而孩子一天一个样,所以你认得他,他却对你毫无印象。”
  “这几点一综合,我便推断,你应该出身言情书网,或者甚至,是几岁时就能背上上百首诗那种小孩,可孩子终归是孩子,不幸被人牙子抓走拐卖,辗转千里,成了这大西北某家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的‘儿子’,从此人生转折,没系统地念过书,家里也没有任何背景,即便再怎么聪明努力,最多也不过在酒楼当个出众的‘小二’……这样的人生轨迹,怎可能不对当时的人牙子切齿痛恨,而那廖姓客商,就是当初拐了你的人。”
  小二听着这一段,眼神从不忿,到惊讶,最终到敬佩不已,低了头道:“公子真乃神人,所推测的,几乎与事实毫无偏差……那廖仁范,借着同乡之名,暗地里拐卖了不知多少人口。因为卖出来的人都回不去,乡里还都以为他是个带着孩子去见父母、带着娘子去见相公的善人!”
  “至于跟他喝酒那几个,也绝不无辜!”小二说下去,回忆起往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为什么说卖出来的人都回不去?我还记得,我曾经逃跑过一次,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在山路上,遇见那个姓姜的,他表面和颜悦色,还给了我颗糖稳住我,实际转头就去告诉了买我的那家人!从此我才知道,他们一村一族,都是沆瀣一气!谁家的媳妇孩子是抢来的拐来的,全都联合起来,欺上瞒下,一面对官府口径一致,绝不承认,一面对那些女人孩子,发现有逃跑的意愿,就都送回买家,任凭买家往死里打……”
  小宁听着,心中亦十分感触,仿佛能对小二的遭遇感同身受,当身边所有人,布成一张严密的网,可想而知身处其中的那种绝望。当地人都是为维护一族一地利益,不惜伤害无辜之人,破坏国家法度,若没有这种土壤,也不可能有这种拐卖的风气。
  “这些人,从廖仁范,到姜会长,到另两名族老乡绅,都财大气粗,当地显要,受人尊崇供奉,而我不过是一介酒楼小二,用常规手段,扳倒他们难如登天,”小二咬牙切齿地说下去,“所以,今天当我看见这几个害我一生的人,同时走进我工作的酒楼,我的牙根都是抖的。”
  “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我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下手?”
  “若我这借刀杀人之计成功,自然最好。倘若不幸被人识破,那也是我一命换几条垃圾的命,我也认了!只当是我为那些跟我一样的受害者出了一口恶气!”
  小二说到这里,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平复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有些疲惫的声调道:“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都过敏笑道:“我说了,既然死者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而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小二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我不过是被拐来的孩子,能帮上你们什么?”
  “就是拐来的孩子,才帮得上。”
第26章 共赏日落
  小二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我不过是被拐来的孩子,能帮上你们什么?”
  “就是拐来的孩子,才帮得上。”都过敏道,“那些加害者,像一张网,阻绝了受害者向上传递信息的机会。而你是受害者,又长期生活在当地,可能知道许多网子下面的内情。”
  “我想叫你写份名单。把你这些年,凡是听说过,可能是被拐来的媳妇、孩子的情况都列一遍,我会匿名交给官府。”
  洛小宁眼睛一亮,这样做的用意,连她都想明白了。
  过去当人牙子的事,如果官府不知道,那廖仁范肯定能瞒则瞒能漏则漏,官府审他,如同面对一个表皮完整的鸡蛋,无从切入。但如果手上有这样一份名单,就大不一样了!什么事如果他不肯说,审理人员就能来一句“河西海嫂子家的二儿子怎么回事,你要想不起来,再上着夹棍想想?”
  小二亦听懂了,连连点头:“我一定连夜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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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拿到名单后,如同在鸡蛋上打了一条缝,对廖仁范之前恶行的审理,就容易多了。
  本来他拐了那么多孩子,害多少骨肉离散,死罪是免不了的,官府给他承诺,只要好好配合,老实交代,就一不连累他家人,二给他一个全尸。于是后来他精神破防,也索性秃噜秃噜全说了,凡是经他手的,哪个孩子从哪里来的,又卖到了哪里,这样官府至少找到了一批被拐的孩子,联系亲生父母,让他们今生还得相认。
  当然洛小宁和都过敏最关心的,还是跟自己的出身有关的部分。
  “你可记得,你和你同伙,在北边冻脚镇拐了一对兄弟,当时五六岁,其中一个孩子锁骨上有蝴蝶胎记?后来他们什么情况?”何秋拿着审讯的本子,故作严肃地问。
  廖客商思索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别提了……打雁多年叫麻雀啄了眼……”
  “怎么说?”
  “当时……也就走出离冻脚镇三十里地吧,我们想说停下来歇歇,有个老汉挑着两桶酒路过,结果那孩子突然咚地一声冲出去,把一桶撞翻了,另外一桶失了平衡,也掉地上洒了,那老汉气得跳脚,追着我们赔他酒,街上人来人往,我们怕事情败露,丢下那孩子不要,撒腿就跑……”
  “换句话说,那孩子你们没带走?”何秋确认一遍。
  “是啦。我猜着,他可能被他娘找回去了吧。”廖仁范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洛小宁听得差点乐出声,果然是都过敏,小时就鬼点子多,居然把人贩子都摆了一道。
  如果当时离冻脚镇只有三十里的话,估计他把事情跟卖酒老汉解释一番,那老汉甚至不用多善心,只要还想要酒钱的赔偿,就能带他找到他娘。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并没多值得高兴,因为他们毕竟带走了另一个孩子。
  果然,都过敏蹙眉,追问道:“那另外一个小孩呢?”
  廖仁范点头道:“另外一个小孩,我们当然掳走了。有道是,贼不走空嘛。后来我们又往南走了一点,把他卖给一家戏班子。”
  都过敏抓着腰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戏班子,世人都知道,从小学戏很苦。
  可怜一步之遥,他跑出来了,还能与娘亲重逢,他的兄弟却没有,沉沦苦海。
  他压制对人牙子的痛恨,尽量耐心地问:“那两个孩子叫什么?戏班子,又叫什么名?”
  廖仁范现在也破罐子破摔了,大大方方道:“我听他们互相称呼,跑了那个叫敏哥儿,另一个叫意哥儿,卖的戏班子,叫做‘玉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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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下一步去哪里?”出了衙门,洛小宁问。
  “不急。”都过敏笑道。
  “你不是急着想找到记忆?”
  “可是,你的愿望也很重要啊,”都过敏眼睛眯着,“我们先去看日落。”
  小宁低头,作势拉了拉马缰,心里有点暖融融的。
  出了余火城不远,就有一片沙漠,沙漠里的古城已经不见人烟,空余断壁残垣,坐在旧年的黄土墙下,是最好的日落观测点。
  沙漠里温差大,将近傍晚,风已经颇有些凉,但身下的沙子还蕴藏着温热,很奇妙很熨帖的感觉。
  洛小宁看向远方,这地方是如此荒茫,又如此广阔。天空像无垠而纯净的一块蓝色的玉,极尽舒展地铺在金灿灿的浩瀚黄沙之上,天没有边界,黄沙也没有边界,中间是红玛瑙一般的一轮夕阳,渐渐往地平线下沉降。极目所致,无所遁形,却也正因如此,让人恨不得想看透那天地的极限,看见太阳的落下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美,好美啊……”洛小宁一时只恨自己读书不够多,只能由衷地涌上这种文盲式的夸赞。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都过敏后仰着,将双手叠在脑后,长叹道,“好像突然有点理解这种心情了……”
  洛小宁转头看向他,他照旧一副慵懒甜萌的表情,眼睛被夕阳的余光刺得眯起,弯弯的弧度像沙漠里的小狐狸,长长的睫毛染着阳光,每一根都泛着金红的色泽。
  “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呐,”洛小宁轻声感叹一句。
  都过敏一笑:“我也想知道啊……”
  “我开始觉得,你是不是做过捕快,比如,何秋那样的?”洛小宁推测道,“我看你推理的时候,轻车熟路,像官衙是自己家似的。”
  “我也想过,”都过敏道,“可你也清楚,官衙入门第一道就是武试,我这体格怎么可能通过?”
  “也是,”洛小宁点点头,。
  说着,她突然反手,搭住都过敏腕子。
  都过敏吓一跳:“做什么?”
  小宁用了一点内力,可输入到都过敏身体,感觉像是一片虚空。
  她有点失望地收了手,本来还想,都过敏这家伙这么皮,有没有可能是装的,但这一试,才发现他是真没武力。
  都过敏也不说话,看着自己手攥在她手里,嘻嘻笑。
  洛小宁耳朵一红,赶紧把手撤了,扯开话题:“要不,我教你点招式吧,不需要内力也能用的技巧……要是将来我不在了,你也能保护自己。”
  说完这句,洛小宁自己感到有点把气氛搞阴郁了,忙又补充一句:“我只是说……比如,咱们不再一路同行了。”
  都过敏深深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
  “抱歉我这么说有点自私,”都过敏把手拿回来枕着,“可我只是在想,我们今天在这里,一同欣赏如此美好的景色,可要是哪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今天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孤独的记忆……我去跟另外任何一个人说,无论怎样用语言描述,他都无法身临其境,明白我现在感到的美丽与震撼……即使我一直还记着这样美好的时刻,可再也没有共鸣了。”
  洛小宁低头,其实,她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怎样用语言表达出来。
  他们两个,在今天这片生命的小小切片上,是共度的,至少在今天,互相是对方生命里的一部分,如果将来分离,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丢失了生命的一部分呢……
  她用手指抠着沙子,在地上抠出一个小小的沙坑,然后抬头:“起风了……”
  沙漠的风,像最自由的精灵,像天神手中的画笔,任意在黄沙上画出沟壑,上一秒,沙丘还似笨重的玄武,下一秒,已经被塑形成蜿蜒的游龙,云霞来去,光影瞬息,说什么江南水绿,雨后梨花,此时只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大美不言。
  两人都静默在此,风满襟袍,仿佛融入这天地之间,定格在这一片画面。
  借着风声呼啸,洛小宁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第27章 瓦市 变脸
  何秋家里,庭院里月光一地清冷,房间中却摇曳昏黄烛火,散出一种温暖的氛围。
  “你们当真不再留几天?托你们的福,这抓了一个大人牙子,我兴许还能升官呢。”何秋推门进来,问。
  “不了,我们还得去下一个地方。”洛小宁婉拒道。
  “是吗?哪里?”
  “我们正在分析。”
  何秋看过去,洛小宁盘腿坐在地下,面前铺了好大一张长卷黄纸,不知道的以为画清明上河图呢,黄纸上是一副横置的树状图,呈现一个“{”形状,都过敏则用一个卧佛的姿势,侧躺在黄纸旁边,看着她写写画画。
  何秋心里不由嘀咕一句:这放松的姿态,他俩真不是小情侣吗?
  被他这进门一打岔,洛小宁拿起笔,又突然忘了什么,问都过敏:“咱们说到哪儿了?”
  都过敏噗嗤一乐:“咱刚刚说,要找回我的记忆,有几个途径。其中一个,是我有可能随机想起点什么。但实在太随机了,也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不能指望这个。”
  “对对对,”小宁一边说,一边在黄纸上的第一条墨线上,标注下“自身想起”几个字,并点下一个墨点,以示暂且没有进展,告一段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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