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带着申屠祺出去了，宝庆郡主才抱怨道：“仙蓉有什么事情都告诉长公主，太安在宫中来去不便，香香又是个直肠子，没什么成算，算来算去还是只能跟你说一说！”
申屠婵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宝庆郡主已经从书桌旁挪开，申屠婵便坐在了她的书桌前一边写字一边听她说。
“前几日宴会上，你看见荣华郡王的世子秦文玉了吧？”宝庆郡主看申屠婵点了点头才接着说：“也不知为什么！我也没看出来他哪点好，皇上十分宠爱他，把他叫进宫来就是为了给他寻个世子妃。他家属于哪一朝的公主一脉我都记不清了，早跟皇室出了五服，皇上那么喜欢他，不挑个女儿嫁给他，竟想着把我赐给他做妻子！”
申屠婵一顿，还没惊讶，宝庆郡主又道：“据说他有三十几个妾室，我嫁去做什么！封地那么远就不说了，天天请安的都能坐一屋子！难不成我是去帮他练兵吗？”
她越说越气，两颊都跟着鼓气。
申屠婵有些吃惊，但是仔细想想也有些明白了。
荣华郡王一脉到了这一代十分受宠，不仅因为世子得皇帝宠爱，荣华郡王本人也十分出色。
不过他们这一脉已经跟皇室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爵位到了秦文玉这一代也是最后一代，皇帝宠爱秦文玉，想给他延续爵位，那必定是赐一位皇室子女，以巩固血脉之间的联系，公主们要么是太安公主或者八公主，要么就是下面一些不受宠的。
荣华郡王府的封地在湖广一带，淑妃只有太安公主一个女儿，她肯定不舍得女儿嫁到那种地方去，八公主倒是合适，估计问题出在秦文玉那头，他那么多妾室，要是八公主做了世子妃，那估计没有一个能落好的。
皇室直系的血脉，又得能容人，还得不软弱，压得住众多妾室，这样一琢磨，任谁都觉得这个位子就是给宝庆郡主量身打造的。
将来一个郡王，一个郡主，谁也欺负不了谁，秦文玉又是那样出色的长相，申屠婵自己站在皇帝的角度想也觉得此乃天赐的良缘，两边都不吃亏。
但是站在另一边看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宝庆郡主又不贪图秦文玉的美色，宝庆郡主喜欢的应是文能提笔作诗，武能征战沙场的大丈夫，哪个女子不对未来的亲事抱着点美好的期待，秦文玉这样脂粉堆里钻出来的，对宝庆郡主来说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打碎了她的好梦。
申屠婵将手里的笔搁在架子上看自己写的字：“皇上是直接跟王爷说的吗？”
宝庆郡主有些憋屈的点了点头：“你说我要不要打秦文玉一顿？这样他就知道我不是个好惹得了，就会跟皇上说选别的女子做世子妃。”
这个申屠婵倒是不建议，她直接道：“不说你打不打得过秦世子，若是秦世子存心报复你跑去跟皇上说非你不娶，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申屠婵觉得依着秦世子那不着调的性子，他兴许真的干的出来。
但是她毕竟是宝庆郡主的朋友，便真心道：“郡主有心上人吗？或者看得上的，觉得愿意嫁的，你说你有心上人，陛下毕竟宠爱你，他总不能不管不顾强行赐婚，陛下要真是不考虑你的想法的话，就不会先跟王爷说了。”
宝庆郡主原本也觉得陛下应该是考虑她的想法的，但是她又摸不准该怎么办，如今申屠婵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可行。
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琢磨到底能说自己心悦谁，能选谁做丈夫。
申屠婵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又道：“你一边琢磨这个，一边去打听打听秦世子，看看他那边什么说法，万一他也不愿意呢，对吧？或者他若是有心上人，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你也可以去皇帝面前推拒一下。”
宝庆郡主头点的像个拨浪鼓：“我真是当局者迷，一知道这个事情就生气，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原本还想着，大不了我跑到宫里告诉皇上，我不嫁，打死也不嫁，皇上最多也就骂我一顿或者罚我一顿，难不成还能把我绑上花轿！你这两个法子倒是可行，迂回了许多，如果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大不了我再去皇上那里闹一场！”
申屠婵知道她因为得宠在宫中顺风顺水了十几年，闻言便点了点头。
第26章
宝庆郡主昨日也看到了申屠婵在大宴上出去之后，明国公母女也相继出去的事情，她说完了自己的烦心事便问道：“昨日明国公府的那两个女人找你麻烦了？”
申屠婵思量片刻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宝庆郡主听完脸色十分严肃：“她们家真是惹不完的麻烦，这个郑萃萃怎么比狗皮膏药还烦！”
申屠婵摇了摇头：“上此帮八公主害我没成，估计当时在八公主面前许了天大的诺，可能既是因为诺言，也是因为我没由着她害，惹火了她们。”
她将写好的字放在一旁晾干，两只袖子沾了墨汁也没发现，口气仿佛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
宝庆郡主被娇宠惯了，除了几位公主，还没有哪个贵女敢在她面前造次，她便道：“既然不是无缘无故，要不找个法子一劳永逸算了，要么嫁了要么杀了，省得有那么个人天天惦记着害人。”
她这么说，申屠婵略微有些犹豫，但这犹豫也只是一瞬，再看向宝庆郡主时目光清明的道：“明国公夫人肯定计划着跟我没完呢，看她想干什么吧，若是吓一吓能解决问题自然是好的，要是不能......”
“那就杀一儆百。”
宝庆郡主认识申屠婵的时间不长，她有些疑惑：“你不害怕吗？万一被她们害了？”
怎么会不怕呢？
申屠婵面色如常道：“怕，当然怕。郡主，我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命的，留给别人的仁慈只会越来越少。”
宝庆郡主这才挑眉点了点头。
到了午膳时间，午膳摆在花园的一处小楼了，小楼建在巨大的假山旁，站在楼上往下俯瞰，只觉得依山傍水，令人心旷神怡。
宝庆郡主只请了她们两个人，一共三个人的午膳，十几个侍女服侍，奉茶倒水的，上菜分菜的，侍奉净手的，便是宫中的私宴上也没有几个婢女伺候一个主子的排场。
桌子不大，三个人刚坐下时申屠婵还在想这桌子都放不下八道菜，谁知上过的菜只要每个人都夹过几筷子便算吃过了，侍女便端下去换上新的菜色，小小的桌子，申屠婵大概数了一下，这样来来往往的已经上了三十几道菜，靡费至极。
她不由得开口道：“郡主，这个吃法是......？”
旁边给宝庆郡主布菜的侍女笑着解释：“郡主小时候身子弱，挑食的厉害，王爷心疼郡主，便想了此法来让郡主多吃些东西，几十道菜里，总有喜欢的。后来郡主长大，这个吃法便保留了下来，小姐放心，郡主现在只有宴请好友时才这种吃法，而且剩下的好菜是赏赐给下面的粗使的，没有浪费。”
申屠祺在旁边惊的说不出话，宝庆郡主得宠当真不是空穴来风，整个大晋能与宝庆郡主一教高下的，恐怕只有宫里的宁国公主了。
不说刚才珍宝满架的书房，便是这小小的阁楼里，墙上也都是名家字画，小几上摆着精致的大珊瑚摆件，旁边屏风后美人榻上铺的席子光滑无比，触手生温，刚才进来时申屠祺忍不住摸了摸那席子，服侍的侍女便解释那是象牙席子，用象牙打磨编制而成。
申屠祺从没在出身上觉得有何不好，但是这会子她不由得感慨，怪不得人人都争着想得到皇上的宠爱，想身份更高贵，想嫁的更好。
宝庆郡主将擦手的巾布丢在侍女手上，指着申屠婵旁边的侍女让她给申屠婵夹自己喜欢的那几道菜，让申屠婵尝尝。
这顿午膳一下子吃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回了镇北侯府，申屠祺便惊叹的跟方氏说起恭王府花园里的大片荷花池，假山小楼里精美的象牙席子，午膳上的十几个侍女和三十多道菜。
方氏摸了摸她的头道：“祺姐儿也想跟公主郡主们做好友吗？”
申屠祺想了想道：“我不像大姐姐能么聪明，可以讨她们开心，就这样就好了，大姐姐会带着我的。”
方氏摸着她的头不再说话。
申屠婵这边，小满跟她说八公主今日给她下了诏，八公主要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宴客，请王公贵女，大家小姐们乐一乐，申屠婵一手好琵琶，去弹弹琵琶也好。
这是在羞辱申屠婵。
小满有些生气的说完，只见申屠婵好像没听见一样的坐下。
她忍不住问道：“小姐，八公主这样欺负人，您不生气吗？”
申屠婵摇了摇头：“这就是欺负人了？宴会上才是大戏，八公主和郑萃萃估计惦记着我这次有去无回呢。”
小满大惊，直接走到她身边，紧张的道：“那...那咱们不去了？”
申屠婵再次摇了摇头，用手慢慢抚摸着刺云扑月冰凉的剑鞘，没有回答小满的话。
不仅要去，还要高高兴兴，大张旗鼓的去。
因为知道八公主没按好心，申屠婵便跟老夫人和方氏解释，她与八公主素来交情一般，上次还因为八公主跟宝庆郡主的争执，站在了宝庆郡主那边，怕八公主到时候言语间为难，便不带申屠祺去了。
老夫人又不是没年轻过，素来知道贵女间相处多么麻烦，便点了点头，叫她小心些。
方氏的脸色不大好看，但是她是做不了主的，也只能跟着点头，申屠婵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便也没过多解释。
出府的路上，春分忍不住忧心道：“小姐，三夫人她，是不是对您有成见了？”
便是连个细心的丫头也看出来了。
申屠婵还在看书，闻言一边翻书一边道：“随她去吧，她是长辈，有什么地方不对祖母会指点她的。”
小满有些愤愤不平：“不是奴婢背后说人的不是，小姐对三小姐多好了，进出往来带着她，贵人们的喜好也提点她，这次是有事情，而且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们肯定怪怨小姐没照顾好妹妹，为了三小姐好才不让她去的，三夫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好人心！”
春分比小满成熟，闻言赶紧瞪了小满一眼，斟酌着安慰申屠婵：“三小姐一天比一天大了，三老爷毕竟身份不高，三夫人想让三小姐在京中露脸，着急了些也可以理解，就像小姐说的，老夫人那边看着呢，她有个不是，老夫人自会约束她。”
申屠婵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似是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第27章
八公主府已经被皇帝赐下来好几年了，只是公主们尚未出嫁，是都还要住在宫里的。
这座府邸还是前几年八公主生辰，自己问皇帝要的。
八公主是个不屈服于人下的，整个公主府装点的也是金玉满堂，宴席设在花园里，名贵花草茂生葱笼，周围各种名贵菊花姹紫嫣红，中间铺了巨大的牡丹花纹地毯，前头中间一张主席，两边各放了数张客席。
但是见过恭王府那满庭芳华，这些便也变得平平了。
八公主坐在前头主位上，皇子公主们她竟然一个也没请，男宾席上第一位是荣华郡王世子秦文玉，女宾席这边第一位是宝庆郡主。
这可真是场精彩的宴席，八公主难不成是想跟宝庆郡主上演一出两女争一男的戏码？那也要看宝庆郡主接不接这个其中一个角色。
宝庆郡主察觉到申屠婵在看她，回过头来跟申屠婵对视了一眼。
申屠婵这边座次依旧紧挨郑萃萃，镇北侯府爵位比明国公府低了一级，但是镇北侯府有功勋，明国公府惹怒皇室，郑萃萃被往后排，挨到侯府小姐这边也不是多新鲜的事情。
郑萃萃今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见申屠婵坐下也是鼻观眼，眼观心，并没有理会申屠婵。
这倒是真新鲜。
霍香香家中没有爵位，依然是排在稍微向后一点的一众贵女中间，申屠婵举杯遥遥敬了她一下。
那边八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入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秦文玉跟宝庆郡主皆是跟着站了起来喊了一声，连礼都没行，这两个人的圣宠一直压八公主一头，就算怠慢了些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八公主一坐下便道：“秦世子来了京城还没跟我们好好聚过，从前在京中也算一块长大，这许久未见了，本宫先敬世子一杯！”
秦文玉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带了青玉冠，温文尔雅，宛若谪仙，他听见八公主的话，露出一个近乎暧昧的笑容，举起酒杯对八公主道：“一年未见公主容姿更胜从前。”
宝庆郡主勾起一丝冷笑：“八皇姐，原来你跟秦世子关系那么熟啊！听说秦世子文武双全，有逸群之才，既然如此，刚好八皇姐也到了招驸马的年纪，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可不要错过！”
八公主原本就爱慕秦文玉，宝庆郡主此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但是宝庆郡主为她说话让她心里膈应，她感觉宝庆郡主是在讽刺她和秦文玉。
秦文玉听见这句话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眸在场上流转了一下，坐下无数贵女红了脸，贵女们哪里想着秦文玉脾性如何，妾室多少，这会儿只看得见他的脸了，谁能不爱世间美好的事物。
秦文玉的目光最后落在宝庆郡主脸上：“郡主说这话，是呷醋了不成？”
宝庆郡主也不是好惹的，冷笑道：“世子多虑了，我向来看不上文武双群的逸群之才，世子好好对八皇姐就行，就不必操心我了。”
八公主脸色不好看，旁边大着胆子的贵女起身给她敬酒，这个话题才算被带了过去。
酒至半酣，八公主突然道：“申屠小姐，你怎么不喝酒？茶水也不见你用，怎么了？不合口味？”
这次宴会的酒水是侍女执壶，申屠婵一进来便观察到了这一点，她从坐下便滴水未沾，刚才敬霍香香那一下也只是象征性沾了沾酒杯。
申屠婵笑着真诚道：“自是十分合口味的，公主身份贵重，还能注意到臣女，臣女铭感五内。”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话听着就不是真的奉承，八公主冷笑一声道：“申屠小姐知道就好。”
八公主不针对申屠婵还好，她这么一说，宝庆郡主心头一跳，以为是酒水里有东西。
她便起身道：“八皇姐，我去更衣，先失配一下，申屠小姐跟我一起吧。”
八公主看着申屠婵点了点头，竟还道：“速去速回。”
走出花园，宝庆郡主才问道：“酒水里有东西吗？”
申屠婵掏出已经浸了半湿的帕子闻了闻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觉不太对，没入口，倒在了袖子上，又沾了些在帕子上，宴会结束回去验一验就知道了。”
两人因为要说话，没让公主府的侍女带着，只带了宝庆郡主的侍女，还没走到恭房，便有一位小太监跑过来拦住了宝庆郡主，两人对视一眼。
那小太监看起来才十几岁，眉清目秀，跪在宝庆郡主面前道：“郡主，我们世子有请，说是有要事跟您商议。”
世子？
宝庆郡主面色一凛：“你们世子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