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尉光顾着政务,竟然没防住后院起火。
年宴还没散,席下就嘀嘀咕咕的了,看向李太尉的目光都带了三分怜悯。
申屠婵与淑妃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太安公主在一旁看的分明,她的目光在自己母妃和申屠婵之间浮游了一下。
李太尉不得不正视这个自己从来没看进眼里的小丫头片子,他三十出的手,她初三便还给了他,而且还的更狠,更直接。
李家的声名尽毁,便是贵妃在宫中也要受到波及,旁人不会在意今夜孙氏是不是受人迫害,只会记得她干出来的丑事。
李太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怎么有那么大胆子,竖子何敢!
申屠婵却微笑着与他对视,李太尉已经惹怒了她,别说今夜是在交泰殿,便是金銮殿上她也敢。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琚,这只是她还给李太尉的木桃而已。
今天是皇帝的年宴,别说是李夫人秽乱宫闱,便是有人死了宴会也得办下去。
容贵妃和皇后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回来时皇后是面无表情,容贵妃是面色惨白。
申屠婵悠闲地摇着那扇子看场中的歌舞。
孙氏的结局只能是赐自尽,或者家庙苟活。
申屠婵相信,以李向山的性格,孙氏绝对活不过初五。
宴会结束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十分疲累,申屠婵和申屠祺一起搀扶着她。
她刚扶老夫人上了马车便被申屠丹林叫住了,申屠丹林对着老夫人笑道:“祖母累了,三个人一辆马车难免拥挤,让妹妹跟我一辆吧,宽敞一点祖母好休息。”
老夫人便点了点头。
刚上马车申屠丹林的脸便沉了下来,他严肃的看着申屠婵:“是你动的手脚吧?”
申屠婵笑着摇了几下手中的扇子道:“收一点利息而已。”
申屠丹林登时变了脸,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在宫中动手,万一查出来你不要命了吗?!”
申屠婵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她轻轻靠在车壁上,那白貂披帛有一边掉了下来,她看也不看。
“不会查出来,那假太监是太尉府的人,我只是派人把他弄了进去,叫李夫人出去的是玉妃的人。”
申屠丹林一愣:“你跟玉妃联手了.....不对。”
他瞬间就想到了关键:“你笼络了玉妃的人?他们会不会把你供出来?”
申屠婵只好笑着道:“不是我笼络了玉妃的人,是宫中其他人笼络了玉妃的人,放心吧!那人已经死了,玉妃有口难言!”
申屠丹林还是有些担心:“你是怎么把外人弄进宫的,你哪来的本事?下的药呢?你哪来的药?”
他的担心全都浮在脸上,但是申屠婵并不想多说,即便申屠丹林是他的亲哥哥她也无法完全和盘托出,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旁人知道的事情,就不能叫秘密。
她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淑妃娘娘想除掉玉妃。”
申屠丹林不是傻子,这一句话就够他明白前因后果了。
淑妃想除掉玉妃,申屠婵想打击李太尉,于是她们两个联手。
宫里的人也许就是淑妃的,但是那药不可能是宫中的,御药房极其森严,没有哪个太医敢拿九族开玩笑,药一定是申屠婵带进去的。
他看着申屠婵,但是申屠婵却只是看着窗外,他叹了口气道:“下次别做那么冒险的事情,告诉我,我来帮你做。”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她多的是秘密不能告诉申屠丹林。
那药是她找海棠妈妈要的,装在小小的瓷瓶里,被她装在白貂披帛里带到了宴会上。
在她进殿门时,那宫女扶她的时候就拿走了。
药是清水状,溶在酒里无色无味,除非真的吃了才能分辨,等孙氏事发之后一切都已经处理的毫无痕迹了。
第69章
坤宁宫里。
皇后正坐在主位上与淑妃说话。
经过了一场漫长的宴会,她脸上却丝毫未见疲态,靠在榻上由侍女取出烟杆给她点上。
淑妃坐在下手神色乖巧。
皇后捏着烟杆子抽了两口才道:“倒是个有胆色的。”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淑妃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并没有把自己跟申屠婵的计划告诉皇后,她是个谨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深宫里荣宠那么多年。
年宴的事是皇后在打理,是允许了她动手,但是没想到她们要搞出那么大动静。
淑妃等了一会,没见皇后再开口才道:“娘娘,此人可用,她如此打击李家,也是咱们得好处。”
皇后娘娘闻言瞟了她一眼:“你自是觉得可用,上次明国公府得的事情你也有掺和吧?”
淑妃闻言未语,皇后娘娘手掌权柄,两个儿子也已经羽翼丰厚,并不太把玉妃放在眼里,整个后宫她能看在眼里的对手就是容贵妃,十一皇子渐大了,两人还有一场恶战。
但是淑妃不一样,她没有儿子,太安公主正是待嫁的年纪,她不能失去皇帝的恩宠,她在皇帝面前原本就低了容贵妃一头,再任由玉妃分走皇帝应该给她的宠爱,皇后是不会为她出头的,那太安公主可怎么办。
淑妃面上带着点顺从和悔意:“娘娘,臣妾既是为了太安,也是为了二位殿下,十一皇子那边......”
李家是十一皇子最大的后盾。
淑妃没有把话说完。
其实皇后在意的并不是在她的宫宴上闹出事情,她在意的是申屠婵这个人,见淑妃不明白便直接道:“你觉得申屠婵可堪为燕王妃?”
淑妃没有往这上头想过,闻言忍不住试探道:“燕王殿下直率,向来对贵女们没什么耐性,恐怕看不上申屠小姐罢?”
皇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在两个儿子的府邸多少有些人手,姜澜对申屠婵另眼相待的事情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传过来,但是姜澜是什么人,要是轻而易举就对女子另眼相看也不会身边到现在都干干净净,想来是上心了。
但她越看越觉得申屠婵非良配,镇北侯府又已经败落了,她便叹了口气道:“他是个挑剔的,既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又不喜欢过于蠢笨粗糙的,这申屠婵倒是正好,只可惜,心思过于阴狠毒辣,罢了,本宫再替他选更好的算了。”
淑妃跟着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皇后娘娘若是乱点鸳鸯谱的话倒罢了,若是燕王对申屠婵有意恐怕皇后娘娘也做不得主。
到了初四慎刑司也没有审问出任何有用的消息,那假太监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被人打晕了带进来的,其他一概不知。
孙氏醒了以后便有些魔怔了,她根本想不到是谁拿这么恶毒的手段来害她。
但是她还年轻,她不想死,李向山与她发妻一场,现在看她的眼神十分寒冷,只给了她一条白绫。
孙氏生的女儿跪在外面哭求,虽说母亲让她们丢了人,但是罪不致死,孙氏的儿子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恐怕是跟他父亲一样的想法。
孙氏哭着抱李山的大腿道:“我们夫妻一场,你知晓我是被人害的,我去家庙落发!我去出家,你饶了我吧!”
李向山冷冷的看着她,这些年随着儿女们长大,孙氏渐渐没有了恭谦之心,虐杀妾室,残害庶出子女,他懒得理会这蠢妇,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孙氏不能留了,他冷声道:“是我疏忽了,让你着了道,你活着便是人人都可以拿来攻击李氏的弱点,夫人,你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他捡起白绫缠在了孙氏脖子上,孙氏惊恐的去拉扯那白绫,一边呼救一边往外跑,李向山三两下便制住了她,他手中白绫不断收紧,孙氏便慢慢发不出声音了。
直到孙氏眼珠凸起,七窍流血,李向山才松了手。
李小姐在外面听着母亲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顿时跌坐在地上开始埋头痛哭。
孙氏的尸体失去牵引,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李香山转身坐到一旁的书案前开始写东西。
让申屠婵料对了,初五一大早,宫中要颁到太尉府的圣旨还没用印,李太尉便呈了告罪书进宫。
他哭诉孙氏被人暗害,一回去便绝食了,自觉对不起贵妃,对不起李氏,为证清白今天早上悬梁自尽了。
死前写下告罪书,请帝后览阅。
申屠婵正在画图,听到小满传进来的消息忍不住冷笑:“我就说,太尉大人是个成大事的,多好的一招釜底抽薪。”
小满咂巴了一下嘴道:“那宫里还会惩罚李氏吗?”
李向山反应如此迅速,宫中又有容贵妃在,恐怕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申屠婵原本也没有指望宫中能有多大的惩罚,并不失望。
小满看她没说话,才上前一步道:“小姐,燕王府来了消息,燕王殿下要见您。”
申屠婵将笔一搁道:“正好我也找他有事。”
申屠婵到清风茶馆的时候姜澜已经在了。
申屠婵一进茶室,小满便将她身上的披风摘了下来,她一边站着由小满摘披风一边道:“宁国公主那边的事情,您是怎么跟皇后娘娘说的?”
姜澜正曲着腿坐在窗边的茶榻上,拇指放在食指带的玉戒上摩挲,目光落在她的披风上道:“上药的事情,无需多说。”
有些不太想提这件事的样子。
申屠婵也不再说这些琐事,从袖口中掏出了她今天画的图双手呈了上去:“请殿下一观。”
姜澜伸手接过了那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他打开看了一会便认真折了回去,皱眉道:“你如何得知?你那时候也就才十岁吧?”
申屠婵笑着坐下道:“我看过汉中的行军图,这是我根据行军图和记忆画出来的。”
其实不仅看过,汉中和漠北的图纸都在她手上,她时常拿出来翻看,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把它们画出来。
姜澜默了一瞬没有说话,申屠婵也不在意,只道:“殿下,我想借胡刀一用。”
姜澜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点了点头:“遇到什么麻烦了?”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事。”
姜澜并不觉得她嘴里会有小事,闻言有些不悦的道:“宫中那也算小事吗?”
申屠婵一愣,笑道:“自然。”
两人相视,她有些看不懂姜澜的意思,便先移开了目光道:“殿下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姜澜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本王要知道你所有的计划,包括那天在宫宴那种情形。”
其实这要求不过分,毕竟以防止两方人员冲突,但是申屠婵却觉得哪里不对。
她没有纠结在这一瞬间的疑惑上,笑着道:“是,我想去见见奋威将军陈无庸,我怕李太尉狗急跳墙在镇北侯府周围拦阻我。”
姜澜眉头微皱,甚至没有说话,只以目光询之。
申屠婵将茶水倒出来,茶水的热气就在她面前腾起,她看着那气体口中有些无奈道:“殿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会影响到大局的,我只是有一些事情询问他。”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因为新年,林子承那边的事情一直迟迟未定,文阳公主都要袒护到陛下面前了吧?”
她这话也存在试探姜澜的意思,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谁知姜澜连眉毛也没动,只道:“她袒护不了。”
文阳公主是他的亲姑姑,不过他说了这话,申屠婵就放心了许多,她可不想白费一场力气,林之承还留在京都城给她添堵。
第70章
姜澜说完那句话又道:“这几日本王便启程去汉中,敬候佳音。”
申屠婵笑着道:“自然,我自是相信殿下的能耐。”
两人又说了几句其他的事情姜澜便起身走了。
其实申屠婵有些没搞明白他这趟是不是就是来警告自己行动要向他汇报的,原本图纸她是想让小满直接夜探燕王府送过去的。
她坐在窗边看姜澜的马车渐行渐远。
小满也跟着凑过头来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申屠婵没说话,起身便走。
小满急忙拿着披风跟上。
没过两日,宫中便下了旨意,玉妃谋害官眷,夺去敕封,打入冷宫。
皇帝训斥了容贵妃,并命她到佛前跪经七日,李太尉罚俸半年,家中反省半个月,好好教导妻妾子女,以正家风。
文阳公主去拜见了皇帝,当日皇帝便发了明旨,林子承贬谪去漠北。
申屠婵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这都是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去漠北!”
小满亦有些愤愤不平。
陈景帮申屠婵约了陈无庸见面。
申屠婵没敢定在清风茶馆,那里都是姜澜的耳目,她问的事情,姜澜知道的事情便代表东宫也知道,申屠婵并不想让东宫知道。
他们就在冯家的一处别院里会面。
冯婴如把她带到便出去见陈景了,申屠婵缓步走进会客厅。
陈无庸穿了一身青灰色圆领袍子,棱角钝圆,络腮胡,西北的风把他吹的有些沧桑,此时他抬头看见申屠婵并没有说话。
申屠婵上前行礼,她行的不是女儿家的福礼,是男子见面的拜礼,口中道:“镇北侯府申屠婵,见过将军。”
陈无庸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笑道:“申屠小姐请坐。”
申屠婵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陈无庸只听陈景说镇北侯府的小姐志在疆场,镇北侯夫妇亡故,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于他。
他便笑着道:“申屠小姐有何疑问?”
申屠婵看了看旁边的侍女道:“你下去吧。”
那侍女行礼退下。
陈无庸愣了一下,他顿时收敛笑容:“申屠小姐不会是想问军中机密吧?”
申屠婵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军,我想知道,我父亲战死时那场战争,汉中的支援为何迟了?”
漠北不是一场大战,它是连年不断的纷争,匈奴一直不停的试探着那一块边境。
镇北侯夫妇死的时候她并没有往这上边想过,可是随着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随着她一遍一遍的思量,她越来越觉得可疑。
申屠琅在漠北守了近几十年,他不仅熟悉漠北,熟悉匈奴,而且申屠婵的大部分秉性都承自他,要强,谨慎,果决,他怎么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战争翻的那么厉害。
她探听不了军中的消息,只能通过父亲旧将的寥寥对话去猜测,去联系父母亲去世的那场战争。
匈奴进攻,城门破了,父亲战死,母亲殉城,但是关内并没有死多少百姓,那么多的百姓都可以撤走,汉中的支援为什么迟到了?
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往汉中这里想过,直到冯婴如提醒了她,汉中的那些守卫军。
陈无庸目光严厉的看着申屠婵:“申屠小姐,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