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澜以为她不想说话时，她道：“殿下，今日连累你了，这些事情明日我会处理，府上还有客房，要留要走都行，只是没什么侍女了，殿下担待。”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但是没有那种筋疲力尽的疲惫。
仿佛只是因为刚才被风呛着了而不高兴。
姜澜甚至从里面听出了一点散漫。
第75章
姜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申屠婵躺了多久他坐在那里望了多久。
直到小满端了热水进来，打断了姜澜的思绪。
申屠婵还是一动不动，小满只好看着姜澜轻声道：“殿下，奴婢要为小姐洗脚，您......”
姜澜收回视线起身出去了。
胡刀正站在廊下，看到姜澜出来便行礼道：“殿下，回客栈吗？”
姜澜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内室。
小满给申屠婵脱了外袍，洗了脚，端着水盆出去时姜澜还站在廊下。
小满心中原本的一点不确定此时一扫而光，心如明镜。
姜澜看了她一眼道：“睡下了？”
小满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里面传出来一连串的咳嗽，咳的声嘶力竭，似乎要将肺腑咳出来一样。
姜澜直接越过小满敲了两下门：“申屠婵！你怎么了？”
里面没有应他，姜澜直接推门进去了。
申屠婵正倾身往一旁的痰盂里呕吐，吐出来的都是刚才饮下的茶水。
听见姜澜进来有些迷茫的抬起了眼，眼角里还泛着点咳出来的泪花。
姜澜上前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申屠婵只着了里衣，此时姜澜的手贴在她背上，她能感觉到那股灼热，她用力坐直了身子，轻轻挣脱开了姜澜的手，仰面靠在榻上，雪白的脖颈暴露在姜澜的视线里。
姜澜瞬间移开了目光，有些僵硬的道：“还难受吗？”
申屠婵摇了摇头，看姜澜没有在看她，又道：“不了。”
小满急忙跑出去倒了一点温水过来，她端着温水走到床前，姜澜却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申屠婵这时候正偏头望过来，她看了看姜澜，又看了看小满，其实她多多少少有一点感觉到姜澜对她的另眼相待。
她没有看向姜澜，只看着自己撑在床边的手道：“殿下，让小满来吧。”
姜澜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申屠婵喝了温水，姜澜才道：“你好好休息吧。”
他又转头看向小满道：“好好照顾小姐，我明日再来看她。”
说完便起身出去了，走前还亲自关好了门。
小满端着空碗看向她家小姐，申屠婵刚才那嗓子里有沙子一样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小满便微笑着道：“小姐，殿下对您......”
申屠婵垂着眼，叹了个鼻息。
小满自觉了解申屠婵，此时却忍不住有些疑惑：“小姐不喜欢燕王吗？”
申屠婵摇了摇头，但是沉默了一下又解释道：“非同道中人。”
小满只好可惜的点了点头。
姜澜从申屠家的府宅出来时，外面的风已经消停了许多，胡刀一路把他送回了客栈。
姜澜的表情冷肃，胡刀心觉肯定是申屠小姐给他脸子瞧了，不然原本好好的，出来就变了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道：“殿下，小姐那边......”
姜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少一根头发丝，就要你的命。”
胡刀心中吐槽，却又跪在地上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王妃。”
姜澜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你倒是个会说话的，知道就好。”
说完甩袖进了屋。
第二日，姜澜再来看申屠婵时，申屠婵面色红润，同往常一样眉间带笑。
不等姜澜开口她便道：“殿下，袁智一死，汉中这边乱成一团。”
这是好事。
姜澜点了点头，申屠婵刚用过早膳没多久，跟在姜澜身后的一个侍从上前将两个油纸小包放在了桌上。
申屠婵面露疑惑，姜澜面色平静的道：“京都城那边的吃食。”
申屠婵明白了姜澜的意思，他是担心她离开汉中已久，怕她吃食上会不适应。
小满上前将吃食取了去拿碗碟装起来，申屠婵垂眸对姜澜道：“多谢殿下。”
姜澜便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情势对我们有利，下面的百姓已经有了各种怨言，衙役们私底下也开始愤愤不平，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快到这边了。”
申屠婵一愣：“殿下，您还不回京吗？”
姜澜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戒道：“民愤不能变成暴乱，本王必须要在此处。”
说完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申屠婵沉默了一会儿道：“所问已经得到了答案，后日回京。”
姜澜的目光飞快而隐蔽的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才道：“多带几个侍卫，坐马车。”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解释道：“长途跋涉太累了，原也打算坐马车。”
她毕竟不是铁打的，听到袁智说的消息时心中翻涌着无法压制的恨意，她恨不得冲回京都城去，叫他们那些蝇营狗苟的人血债血偿，她昨夜并没有怎么睡好，今天特意摸了一点点胭脂。
积劳太过容易生病，这个节骨眼上她只想这把汉中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然后顺顺利利的回到京都城。
小满这边听说申屠婵后天就回京便开始准备东西。
申屠婵坐在炕上翻看寇五娘给她的剑法，小满忍不住问道：“小姐，漠北近在眼前，咱们真的不去看一眼吗？”
申屠婵闻言连头都没有抬，轻描淡写的道：“不去，漠北是我应该光明正大回去的地方。”
小满闻言便闭上了嘴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清晨的时候，小满正要去唤申屠婵起床，她们今日要早早出门，还没走到申屠婵的院子，苍叔便带着胡刀过来了。
胡刀神色焦急，看到小满便问：“小姐呢？我有急事禀告。”
小满手里还端着申屠婵的早膳，便道：“我正要去给小姐送早膳，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刀一边跟着她疾步往前走一边道：“我原本今日想去问问殿下，小姐走他要不要相送，但是到了客栈，掌柜的却说殿下昨夜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对汉中不熟悉，能不能麻烦小姐指条明路，我去找找殿下！”
申屠婵已经起来了，小满先进去把这件事情说了，申屠婵梳妆的手一愣，最后她随意的将头发束起起身道：“我们也去找找殿下吧。”
小满急忙把膳食推过：“小姐，我去拿剑，您吃两口。”
申屠婵端起粥碗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小满拿了剑过来，急忙替她推开了门。
胡刀正在廊下急得团团转，突然看见申屠婵走了出来，着急中马上掺杂了一些惊喜：“小姐您要亲自去，哎呀，殿下知道了，肯定......”
申屠婵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急忙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
第76章
青天白日的，申屠婵就不信一群大活人能失踪了。
可是当她跨出院子才想起来，姜澜可能去劫粮了。
她立时驾马便往那条线路上走，她没想到姜澜连这种事情也要亲自涉险。
申屠婵三人骑了好久的马，胡刀焦灼的几乎要停下来求她，问她这到底是去哪里。
他们翻过了一座山，几近中午了才赶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紧挨着山，只是一片夹在山与树林之间的小路，枯黄的草地上沾了许多血迹，甚至附近还有三五个流浪汉。
申屠婵身份高贵，胡刀看着地上的血虽然十分担心，但是也不敢让申屠婵沾一点污秽，他忙道：“小姐在此稍后，属下去问问。”
申屠婵点了点头，胡刀催马过去了。
他跟那流浪汉只说了几句话便催马回来了，不等申屠婵问便答道：“这些人是后面赶来的，来的时候百姓和衙差们已经带着粮食回城了，甚至扬言要去敲登闻鼓什么的，他们是赶来晚了的，没有见到什么人。”
申屠婵眉头微皱，便道：“我跟小满继续往前找，你去府衙看看。”
胡刀却重重咬了咬牙道：“小姐，属下跟你们一起吧，殿下若是回了府衙，反而是安全的。”
申屠婵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小满往路上找，申屠婵和胡刀往树林里找。
树林并不茂盛，树木草丛稀疏凌乱。
申屠婵正在胡思乱想着，一只羽箭从她身边一闪而过，钉在了一旁的树上，用力之大，箭尾还颤抖着。
胡刀原本跟在后面，猛地看向羽箭射过来的方向，待看清楚人后驱马上前道：“你好大的胆子！”
显然是他认识的人。
申屠婵抬眼看去，一个普通民夫打扮的男人正躲在一棵树干后。
他看见胡刀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向申屠婵。
不等申屠婵发问，胡刀便道：“你胆敢对申屠小姐放冷箭！不要命了吗？！殿下人呢？”
那农夫模样的侍从还没说话，姜澜便走了出来，他今天做了书生打扮，只穿了一件灰白色的青衫，头发用发带束着，简约之下，戾气都少了许多，整个人还真像个偏偏公子，可惜他此时一只手握着剑，那剑锋上的血还是新鲜的。
申屠婵看见他平安无事挑了挑眉道：“如何？”
姜澜冷冷的看了一眼刚才放出冷箭的侍从，那侍从急忙后退回去，跪在了地上。
姜澜脸上带着志得意满，桀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小事一桩。”
树丛后面的侍从都围了出来：“公子，都收拾完了。”
申屠婵登时明白了，他们躲在里头杀人。
她微微一笑道：“恭喜公子。”
说完便调转马头趋马离去。
胡刀冲姜澜躬了一下身，也跟着打马离开。
申屠婵很快就跟小满汇合了，此事一耽搁，现在已经下午了。
回了府里，小满便道：“既然今日已经迟了，咱们要等殿下一起走吗？”
申屠婵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离开汉中。
她和小满坐马车，胡刀骑马相随。
申屠婵撩着帘子看向外面的街道，很热闹，羊肉汤在锅里腾出白色的雾气，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带着帽子的客商骑在骆驼上，说着申屠婵听不太懂的方言。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胡刀有心讨好，总是尽量往繁华的城镇去，路途虽然饶远了些，但是风景很好。
申屠婵还在路上参观了两家寺院，偶遇了一处桃花林。
他们便在桃花林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
申屠婵刚沐浴完毕，小满就兴冲冲的进来了，手里拿着替申屠婵绞头发的巾布。
申屠婵看她这样高兴便问道：“这么了？什么喜事？”
小满一边给她绞头发一边道：“小姐，他们这里有特别有名的桃花酒，您要不要尝尝。”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喝，便道：“行啊。”
小满有些兴奋地道：“这客栈后边有一条桃花堤，风景如画，奴婢拿着酒，咱们去那边喝吧。”
申屠婵用手捋了捋头发，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越往京都城的方向走天气越暖和了。
外面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她笑了笑道：“今日不梳妆了，走吧。”
申屠婵这一路上入住的客栈都是直接整个将客栈包下来。
她没带什么侍女侍卫，其实用不着这样铺张，但是胡刀非要替燕王府帮她结账，最后申屠婵把结账的钱又赏给了胡刀。
申屠婵沿着桃花堤一路往池塘边走，小满已经在旁边设了桌椅。
申屠婵看着那落在桌子上的花瓣叹道：“好一副春光景！”
小满忙不迭的把酒杯推了过去。
桃花酒入喉清冽，带着一点桃花香，申屠婵抿了抿唇角，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姜澜走进来时，申屠婵正靠在桌子上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她不曾梳妆，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身后，身上是一袭简单的青衫。
申屠婵的酒量极好，便是一壶酒下去，她也意识清醒，她偏头看见姜澜时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喝醉了，眼睛花了。
姜澜看着她不设防的样子有些想笑，他知道申屠婵要走便加急了汉中那边的事务，一边挤压时间，一边飞鸽传书给胡刀让他尽量拖延一下路程。
他想见她，京都城除了宴会上，能见到她的时间太少了，或者说能跟她不谈正事的相处几乎没有。
他从前只把她当成小丫头，可是随着跟她见面的次数变多他越来越在意她，她的一颦一笑，她不高兴时冷淡的眉眼，她的聪慧和残忍，甚至她轻微瞟他一眼，他都觉得极尽风流，带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申屠婵才有些明白不是自己醉了，确实是姜澜，她有些诧异：“殿下怎么在此？”
姜澜眉眼间带了笑意：“回京都，路过。”
申屠婵点了点头，抬脚往那回廊上走，走了几步，快走到姜澜面前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客栈是整个被包下来的，姜澜不可能是无意路过进来的。
姜澜正盯着她看，怕她摔倒，申屠婵却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她喝了酒，脸上泛红，眼角的风情都漫了出来。
申屠婵甚至凶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垂下头跟姜澜擦肩而过。
姜澜被那一眼看的心跳都加速了，她太好看了，好看到姜澜觉得自己都无法直视她。
他也明白，申屠婵大抵是不喜欢他的。
第77章
申屠婵没有进内室，她穿过客栈的厅堂走到了小院子里，洒扫的婆子正在往鱼池中喂食物，申屠婵便又向她要了一壶酒，她拿着那酒壶一边饮一边看婆子喂鱼。
她坐在鱼池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要掉不掉的，看的那婆子心惊肉跳。
姜澜在不远处抱臂看着她，申屠婵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便回头道：“殿下还不去歇息吗？”
姜澜移开目光：“怕你醉了。”
申屠婵或许是真的醉了，咯咯笑道：“不会，我的酒量和我阿爹的酒量一样，千杯不倒。”
她说着整上半身都仰躺那石头上，姜澜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是个让人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但是申屠婵却一点也不在意，她满不在乎的看着天空。
姜澜忍不住问了一个自己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你小时候，进过雪山？”
申屠婵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姜澜看着她手中的酒壶又问道：“为什么进雪山。”
申屠婵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有些满不在乎道：“被人害了，被骗进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