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婵向来轻简出门,能少带的绝不带,她出惯了远门,衣物配饰全部从简,丫头也只带春分和小满。
申屠祺倒是浩浩荡荡的带了几口大箱子,装了两辆马车,什么头油,香粉,配饰,书画,寝具,应有尽有,不过可能因为有人员限制,她也只带了两个丫鬟。
申屠婵就两个箱子,往装行礼的马车上一放便妥了。
三叔母方氏正站在马车边上还没上车,申屠婵便笑着过去给她行礼。方氏将四十了,瑞凤眼,肤色雪白,眼角一点细纹,她今日梳了堕马髻,带了华胜,气质雍容。
申屠婵行了礼,她笑着把申屠婵搀扶起来道:“婵姐儿便与祺姐儿一辆车吧,你们姐俩正好可以说说话。”
申屠婵笑着称是,再次谢过方氏。
刚才她潦草的看了一眼,三房的庶女并没有全来,只来了申屠妤一个,但是方氏并没有提起让她跟申屠祺同乘,应是另备了马车。
送方氏上了车,申屠婵和申屠祺才相携往另一辆马车走去。
马车很宽敞,放置了小茶盘和诗册,申屠婵和申屠祺各带了一个丫头在马车上侍奉,申屠祺带了她的婢女翡歌,申屠婵则带了春分,四个人刚刚好,并不拥挤。
申屠婵大了申屠祺四岁,两个人并没有特别多的话,只说一些平日的琐碎事,申屠祺年纪小,今日起的早不一会便歪在翡歌怀里睡着了,申屠婵拿了诗集来慢慢翻看。
秋狩之地就在京郊的燕山行宫,浩浩荡荡的人马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驻扎地。
申屠祺毕竟是小姑娘,一下马车便跑去缠着方夫人。
行宫的宫婢过来分配各家的帐篷,申屠婵看完就跟方夫人说坐马车坐的有些不舒服,带丫鬟去旁边走走。
方夫人正忙着收拾东西就嘱咐她几句让她去了。
燕山上此时生机盎然,太阳略微有些灼热,春分给她撑了伞。
申屠婵吩咐小满过去看看冯家安顿好了没有,如果安顿好了自己过去给惠心县主请安。
春分跟着申屠婵往外面走了一段路,这片山头很宽阔,到处是宫婢侍卫,看起来也很安全。春分刚想着,林丛里就窜出来一队人马。
领头的年轻人穿了一身青色窄身蟒袍,头上带了紫金冠,眉目俊朗,气宇轩昂。
是太子。
申屠婵不敢细看,快速后退两步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也没料到这里有人,不知是哪家的闺秀,便微微点头:“免礼”,然后便带着人马过去了。
春分有点紧张“小姐,我们回去吧。”她很担心自家小姐被冲撞了。
申屠婵点了点头,秋狩按理说应该是太子监国,但是这回太子也来了。
她思索了一下便排除了其他皇子监国的可能,如今不仅中宫的位置稳固,太子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日就开始正式狩猎了,冯婴如会骑马,但是对射箭只知皮毛,她骑马跑了几圈就下场了,申屠婵和霍香香,以及宝庆县主倒是正了八经的在狩猎。
女眷能猎的多是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霍香香倒是猎到一只小野狐。宝庆县主看了不服输,坚持自己也要猎到狐狸。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申屠婵备的水都喝完了。
太阳开始晒起来,霍香香带着随从去追猎了,申屠婵跟着宝庆县主到处找狐狸,但这会她实在没心情跟这个较劲了,便道:“县主,明日咱们还可以再来,现在已经午时了,陛下他们也该回营了。”
宝庆县主情绪有点低落,闷闷的点点头,两人便纵马往回走。
冷不丁的丛林里一只冷箭飞了过来,宝庆县主的亲随手疾眼快的将匕首抛了出去,匕首投掷出去的力气极大,将箭只掷落在地,那箭在宝庆县主一步之余落下。
宝庆县主的脸色十分难看,密林里纵马跳出来几个小姑娘,领头的穿着一身飒飒如火的红色骑装,杏眼圆腮,张扬漂亮,额间还点了花钿。
第9章
“姜元芮,你做什么!”宝庆县主的脸色看上去要下雨了,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弓箭,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打死太合公主姜元芮。
太合公主笑的春光灿烂:“嘉皇妹,这么叫本宫做什么,你的亲随功夫不错,你可要好好的赏赐她。”
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完又道:“你说六姐姐不来你也不约我,搞得咱们姐妹都生疏了!”
宝庆县主气的两眼发红:“你不要太过份,你分明要杀我!”,说完拉弓射箭要报那一箭之仇。
申屠婵和亲随赶紧拉住了她,她又气又恼正要甩开,申屠婵狠狠按住了她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
太合公主看了一眼申屠婵道:“这是镇北侯府的小姐吧,带着孝还出来招蜂引蝶,家里没教过你礼教和尊卑有别吗?”
申屠婵捏了捏弓箭的柄,不知道这公主怎么回事,跟个疯狗一样,她冷冷道:“我父亲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最后成全八公主在这里仗势逼人吗?八公主不分青红皂白,张嘴便辱及我镇北侯府的家教,是什么道理?”
“你看到本宫不行礼,还敢出言顶撞。”太合公主阴狠一笑,甩了甩手里的马鞭。
申屠婵毫不畏惧,面带微笑:“公主殿下与我们尚未碰面便放冷箭,一见面便与县主针锋相对,臣女出言相劝,公主又把矛头指向了我......”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容贵妃德才兼备,公主这般行径,不怕抹黑贵妃娘娘吗?”
宝庆县主勾唇冷笑,跟着的闺秀眼睛瞪的极大,从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女孩子,敢正面跟太合公主起冲突。
太合公主大怒,手一挥便将马鞭甩了过来:“你算什么东西!”,申屠婵竟一把抓住了马鞭:“殿下,臣女自是不敢对您动手,但是若真打起来,您可不是我的对手。”
“还不将她拿下!”太合公主厉声呵斥身后的侍卫。
宝庆县主一脚踢在马腹上,趋使马儿往前了几步:“八皇姐!咱们要在这里动手吗?!”言语里丝毫不让。
太合公主哼了一声道:“她一个臣子之女,胆敢对我无礼,本宫教训教训她怎么?”
“申屠小姐如何无礼了,难道非要被你追着打吗?怎么?你今天要把我们俩个弄死在这里?”宝庆县主毫不退缩,仿佛只要太合公主敢动,她就马上还手。
太合公主原本只想给申屠婵一个下马威,顺便让宝庆县主难堪,但宝庆县主显然被那虚晃的一箭惹怒了。
太合公主冷哼一声只得说:“你只能护她一时,不能护她一世,咱们走着瞧。”说完狠狠一甩鞭子驱马离开了。
宝庆县主看她真的走了才收起脸上的怒气,冷冷地盯着那背影。
申屠禅莫名其妙得罪了太合公主,不知这疯狗一样的公主后面会如何报复,但是此时她还回头安慰宝庆县主:“县主不要生气,公主可能只是童心未泯。”
“我与她从小便不对付,上到皇上的赏赐,下到吃穿用度,十次交锋里她吃亏八次,偏偏还要次次都撞上来。”宝庆县主哼了一声解释道,“蠢货。”
申屠禅没有接话,宝庆县主捋了捋马鞭:“今日你得罪了她,不怕来日她报复你么?”
申屠禅却思索了片刻,看了看宝庆县主身边的随从,笑答:“还要仰仗县主恩威,可以请县主屏退左右吗?”
此时除了随从只有她们两个主子,宝庆县主看了她一眼挥手让随从退远。
等人走远了,申屠禅便问道:“公主在陛下那里印象如何?”
此话直白,问的宝庆县主一愣,她思量片刻便如实回答:“我父亲曾救驾有功,我又是恭王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女,陛下十分看重我,刚出生便封了县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知我与太合不睦,但每次都是太合挑事,陛下了解他的这个女儿。”
申屠禅面上带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县主,我可以帮您出这口气,说不定还能给您换来些好处,您想吗?”
宝庆县主一愣,审视地看着申屠禅,点了点头。
太合公主把宝庆县主打伤了,皇室宗亲一片哗然,这两个天之娇女向来不对付,但是一直都是小姑娘的争执,太合又是公主,骄横一些十分正常,但是这次竟然真的动手了。
宝庆县主狩猎回来就发起了高热,手臂上被箭矢擦了一道伤,鲜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容贵妃正在跟皇帝说着今日狩猎的趣事,她穿了一身妃色骑装,衬得人十分娇艳,说到好笑的地方便玉手遮唇,眉间羞涩如同少女。
太监来禀报此事时她吓了一跳,急忙解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合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可能跟她宝庆妹妹动手?”
皇帝已经年近半百,微蓄了胡须,一双眼睛看人时像鹰一样,此时他听了太监的禀报脸上一片阴云:“可请了太医过去?太合呢?把她给朕叫过来,她们随行的贵女也一并叫过来。”
太监领旨后正要躬身退下皇帝又道:“把皇后请到朕这里来。”
皇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刚派人去宣太合公主和申屠婵,皇帝便派人来请她,这是好事,说明皇帝要亲自过问。
皇后到皇帝这里时,太合公主和申屠婵已经跪在了里面,太合公主正怒斥宝庆县主陷害她。
“儿臣没有打伤她,她当时还要跟儿臣动手呢!”太合公主又急又气的解释。
皇帝没开口,申屠婵便一言未发。
太合公主删删减减把事情始末说了,皇后也到了。
“见过陛下,臣妾来迟了。”皇后行了个礼,皇帝身边的公公连忙虚扶她一把。
皇帝招了招手道:“来得正好,说起来也是后宫的事情。”
申屠婵进了营帐便没有开过口,皇后坐下便道;“申屠小姐只是被宣来问话吧?陛下,可不可以让申屠小姐起来说话。”
容贵妃马上开口:“事情的真相还没弄清楚。”
“难不成还能是申屠小姐打伤了宝庆?”皇后反问完又道:“宝庆好歹是县主,亲随众多,申屠小姐便是发疯了也伤不了她。”
一句话似在解释,却已经给太合定了罪。
皇帝没接这话,只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申屠婵拜谢起身,太合公主一看这情况便急了:“父皇,她跟宝庆是一伙的,您不能听她的!”
第10章
“殿下,臣女今日第是第一次见到您,您在丛林里见到臣女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带着孝还出来招蜂引蝶,家里没教过你礼教和尊卑有别吗?’是这句话吧?”申屠婵不紧不慢地说道。
帝后脸色都有些沉,容贵妃脸色更是难堪,身为公主,出言便侮辱功臣之后的家教,这在朝堂之上一定会受言官弹劾。
太合公主立马大声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而且这跟此事也毫无关系,你分明是胡乱攀扯!”
申屠婵不再说话,但是皇帝看太合公主的眼神已经变了。
外面有太监回来,皇帝身边的太监首领急忙出去听信,只片刻便回来禀报道:“回陛下,宝庆县主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烧也退了些,太医说并无性命之碍,世子妃这会正看护着。恭老王爷和世子拜见,这会儿已经在帐外了。”
皇帝看了太合公主一眼道:“宣。”
容贵妃看这个情况发展便有些焦急,她看了一眼站着的申屠禅又看了看一脸不动声色的皇后,眉头紧皱。
恭老王爷年近七十,他是皇帝的亲叔叔,身体康健,面色红润,蓄了长长的胡子,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子,恭王世子不到四十,看起来跟皇帝年纪差不多。
父子二人一进营帐便跪倒在地:“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太监首领赶紧亲自去扶,其实恭老王爷日常里早就不必行跪拜礼,他是皇帝的长辈。
皇帝便道:“皇叔多礼了,快请坐,原也是家事。”
恭老王爷又拱手谢过才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刚坐下便斟酌着开口道:“此事......太合公主恐是无意为之,陶嘉她也被我们惯坏了,刁蛮骄纵,只是陶嘉她毕竟是女孩子...一不小心便会留疤,这...这将来可怎么好?”
容贵妃急中出错,张嘴便道;“王爷,此事尚未定论,未必是太合伤了宝庆。”
她说完这句话便觉失言,皇帝和皇后都还没开口。
皇帝处理国事日理万机,闻言并没有理会她,只在恭老王爷开口前道:“不论如何,确是太合伤了姊妹和气,平常跟宝庆有些嫌隙倒也无伤大雅,此事的确是她的过错,宝庆受了委屈,朕会为她做主。”
皇帝说完这句话,容贵妃脸色煞白,太合公主还欲辩驳,被容贵妃一个眼神钉在地上。
从皇帝营帐出来,申屠婵脚都是软的,她紧张是真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往往最让人偏信的就是半真半假。
皇帝的旨意很快下来了。
八公主姜元芮,骄纵跋扈,罔顾姐妹情谊,撤去封号,回宫后禁闭一个月。
同时册封宝庆县主为郡主的旨意也下来了,皇后还赏了许多宝物和祛疤护肤的膏药。
太合公主领了旨以后在自己营帐内大发雷霆,她一边摔东西一边跟容贵妃发火;“母妃,我没有伤宝庆,我说了,是她和申屠家的那个小贱人一起栽赃陷害我!”
她双目赤红,气的好像要失去理智,容贵妃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一下把她打懵了,她跌坐在椅子上,不等再次开口叫嚷容贵妃便语气森冷道:“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就算真的是宝庆陷害你,你有证据吗?起码你对她出手是真的吧?难道你让你父皇下令去对宝庆的随从和申屠家的小姐严刑逼供?”
“且不说你父皇原本就宠爱宝庆,觉得她性格爽朗,品质纯粹,前有恭王世子救驾有功,后有申屠家夫妻忠烈,你还辱及人家家门,你只能认栽!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动不动就出头,你如果讨厌宝庆就一击必中,弄死她,别把人惹烦了受反噬,你听我的了吗?!”容贵妃压抑着怒气教育女儿。
太合公主还是不服,她觉得自己母妃深受父皇宠爱,而且母妃还为父皇生了皇弟十一皇子。她愤愤不平,看容贵妃真的生气了又道:“那我就要这样被八公主八公主的叫吗?咱们的脸往哪搁?!”
容贵妃哼了一声:“恐怕你父皇是打算等你要成婚再赐还封号。”
太合公主张嘴便要哭诉被容贵妃一眼瞪回去;“你回宫以后好好反思,到了年节,我在你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八公主闻言还是不满意:“她们这么陷害我!您不给我出气吗?”
“她们俩现在出了任何事情是个人都会怀疑是我,你为什么是这么个蠢货?你给我好好闭门反思!”
申屠婵从皇帝那里回来为了避嫌就没有去看过宝庆县主,倒是她三叔母方氏过来看她,一见她便紧张的打量她,看她没有吃过亏的样子便松了口气,人是跟她出来的,有个好歹回去也不好交代。
申屠婵便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跟方氏说了一下,她只是个旁听旁证,叫她不要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