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一生无论遇到什么险境我们都共同面对,在我不能陪伴你之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我让你陪着我生,也愿意让你陪着我死。”
申屠婵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好,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李静姝听见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起身沿着走廊离开。
她曾经觉得申屠婵和她很像,后来相处久了又觉得不像,现在她又觉得像了。
申屠婵纵使天赋异禀,也不是无所不能,困着李静姝的枷锁是她自己,困着申屠婵的枷锁却是申屠婵身边的一切。
她们在清凉台的第二天申屠婵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姜澜那边已经在查那些杀手的来路,但是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申屠婵将昨日从小满那里拔来的箭矢擦得干干净净,箭矢被斩断,只剩下箭头带着四寸的箭身,她捏在手中道:“不用查了,他们打草惊蛇,短时间内不会下手了。”
那这便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申屠婵冷笑一声:“试探一下瑞王妃就知道了,不是瑞王妃就是成国公,就是不知道宇文极有没有掺和!”
李静姝看着她疑惑道:“怎么试探?”
姜澜正坐在一旁写什么,闻言抬头道:“昨夜我已经派人回了东都,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了,你再等等。”
申屠婵正在看着窗外沉思,闻言偏过头来看他:“什么消息?”
姜澜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派人去东都城散播消息,瑞王妃不是有疾,而是有了身孕。”
申屠婵和李静姝皆是一愣,这个招数太阴险了,瑞王妃素来跟皇帝不清不楚,这个消息一出,皇帝和瑞王心里估计都打鼓。
若是瑞王妃真的病的起不了床,瑞王府顶多是惩治几个多口舌的人,皇帝也不会上心这件事,若是瑞王妃是装病,她很快就会为了平息谣言而现身众人的眼前。
虽然瑞王妃的病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便说明她有很大的嫌疑,只要她到了人前,申屠婵就有一百种法子来试探她。
姜澜心中其实痛恨死了自己,若是此事因为瑞王妃所起,小满的死便全是他的错,是他杀的宇文絮,却是申屠婵来背负这件事情的后果。
但是他不信鬼神,若是做的事情马上就会有报应,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他不仅要逼迫瑞王府,成国公那边也还没完。
申屠婵和李静姝在清凉台住了三日就回了东都城,申屠婵食欲更加不好了,瘦的镯子套在手腕上,李静姝都担心镯子直接掉下来。
太安公主已经知道了小满的事情。
申屠婵刚下了马车,太子妃两个贴身的侍女便上来搀扶她,她抬手挡开了。
进了室内,太安公主便道:“昨日我去了瑞王府,见到了瑞王妃,她坐在床上见得我,确实一脸病态,她有身孕的事情已经传遍宗室了,想来撑着病体见人是为了平息谣言。”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申屠婵抬眸看着她道:“你觉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谁料太安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我反而更怀疑是她做的。”
申屠婵和李静姝对视一眼,都吃惊的看着太安公主,申屠婵连忙道:“你看见了什么?”
太安公主正要说话,外面小侍女禀报,吃食到了。
她身边的侍女走到门口道:“拿进来吧。”
申屠婵不明所以,太安公主道:“五公子寻了个做漠北菜的厨子。”
说着侍女们端了东西进来,申屠婵知道姜澜和李静姝都很担心她,便坐到桌前道:“你们也尝尝,漠北菜味道还挺好的。”
李静姝沉默的坐了下来。
侍女放完东西就出去了,太安公主继续道:“她的确是一脸病容,但是绝对没到起不了身的地步。”
申屠婵手里正捏着筷子,她将筷子横握在手里看着太安公主,示意她继续说。
“房间里确实满是药味,她对我的态度也十分热切,仿佛我真的是宇文絮的至交好友,慈爱的握着我的手,因此我离她特别近,她的手上竟然有牛乳的奶香味,那香气极淡,但是我自小不喜欢那味道,便轻轻松松闻了出来。”
太安公主说着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无论是大周还是大晋的贵女,香汤沐浴,牛乳浣手,这是起码的娇养,便是申屠婵和李静姝现在也会时常如此。
而太安公主不同,她觉得牛乳有腥气,一直让人调花露滴在热水里浸泡,来保持双手的细腻。
若是瑞王妃病的床都下不了,恐怕无论是太医还是侍女都不敢过多折腾她。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谁能给皇帝,给瑞王一个交代。
李静姝想了想道:“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她有什么不对。”
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呢?
申屠婵却隐隐约约在太安公主话里抓住了一点东西,她问道:“你说...她待你十分亲热?”
第175章
太安公主一愣,确认了一遍:“是,她相信我跟宇文絮是好友这件事。”
申屠婵眼神凶狠,将筷子的尖端像是刺刀一样刺向桌面,似乎想直接刺穿,她像是要露出利齿的毒蛇一眼看着太安公主道:“是她干的。”
李静姝和太安公主对视了一眼,李静姝道:“你觉得她是装的?”
申屠婵看着她反问:“病未必是装的,但是你仔细想想宇文絮这个人。”
这是关键,但是她们都忽略了。
李静姝直接道:“她不是个会跟别人交心的人,尤其是公主!”
对,因为宇文絮原本应该是公主。
旁人不知道她那偏执的心思,瑞王妃是她亲娘,难不成还不知道。
太安公主倒吸一口气:“真的是瑞王妃,可是为什么要杀小满?”
瑞王妃越过太安公主去杀申屠婵可以理解,东宫守卫森严不说,太安公主维系着两国的和平,杀她不仅难,事后还要扛得住两边的皇帝和宇文极,申屠婵是太安公主的军师,杀她是情理之中,可是杀一个侍女做什么。
李静姝觉得也许只是巧合,那种程度上,小满是最容易被杀的。
申屠婵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冷笑道:“瑞王妃若是用杀手把我引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想用弓箭手突袭我成功的几率并不大,但是那样直截了当的突袭小满绝对是万无一失,小满是我的护卫,她死了,我的战力就少了一半。”
小满在闺中的阴谋诡计里其实并帮不了申屠婵什么,但是出了闺阁的门,她们就是虎归山林。
申屠婵的手按在桌子上,她像是看着边防沙盘的将军一样站起身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厉声道:“我要瑞王妃的命!”
太安公主和李静姝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申屠婵,她像是被彻底激怒的蛇一样,整个人愈发冰冷,就算瑞王妃是皇帝的女人,她一样要杀。
李静姝十分冷静的道:“你要怎么做?”
申屠婵抬了抬下巴:“还有什么比让皇帝杀了她更解恨?”
瑞王府。
瑞王妃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她的侍女站在她背后不停地给她拍背,瑞王妃咳到几乎力竭才停下来,侍女赶紧拿帕子帮她擦嘴。
即便这样的病容,她因为过度咳嗽而脸色潮红,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憨之态。
侍女关切的道:“娘娘快躺下。”
瑞王妃就着她的手靠在身后的迎枕上,声音嘶哑的道:“王爷呢?”
侍女接过另一个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喂到她嘴边,一边喂她一边说:“说是今日去城郊的庄子上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瑞王妃喝了几口温水,哼了一声:“左不过去看那几个小蹄子。”
瑞王府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差不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瑞王在郊外养了几个外室。
那侍女放下茶盏继续给她顺气,安慰道:“任看谁,娘娘又不在意这点关心。”
看瑞王妃脸色不变,才大着胆子继续劝慰:“昨日宫中又来了一堆名贵药材,各种补品,陛下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您就好好养病,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
瑞王妃倒也没有因为她胆大包天而生气,只是冷声道:“说是惦记本宫,可是却不愿意为我的絮儿报仇!”
她说着,情绪激动之下又有咳嗽的意思。
侍女赶紧递茶给她,又道:“怎么没报仇,这不是刚遂了娘娘的意。”
瑞王妃又喝了几口温水,压下了那股子咳嗽的意思,怒声道:“本宫说是申屠婵害死了絮儿,他却死活不信!任本宫纠缠烦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絮儿死的那样惨,怎么可能不是遭人害了!”
那侍女没想到她突然发作起来,急忙又是顺气又是递水,但是瑞王妃却消不下火,抬手打翻了茶盏,声音嘶哑,愤怒道:“滚出去!”
候在门口的侍女一看她发作起来,就飞奔着去找了瑞王妃的奶娘。
屋里的侍女不敢走,任凭瑞王妃将茶水泼了她满脸。
没等瑞王妃开始摔东西,赵嬷嬷便快步进来了,一看到这场景,便板着脸对侍女们道:“怎么又惹王妃生气,全都滚出去!”
屋里的侍女全都退了出去,走前还把门关上了。
瑞王妃还要发火,赵嬷嬷赶紧急声道:“娘娘,怎么又想不开了?”
她面带焦灼,十分关切的踢开床边的茶碗,凑近瑞王妃。
瑞王妃眼圈一红,怒声道:“说来说去,他就是觉得絮儿不是他亲生的!”
这话声音不小,赵嬷嬷赶紧道:“怎么提起这个了,娘娘可别被一些小人言论影响,跟陛下离了心。”
她说着慈爱的帮瑞王妃整理长发,又道:“娘娘,成国公自己无能,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万一他是挑拨离间,您到时候杀了太子妃的掌事,这事儿怎么说过去。”
瑞王妃却是固执道:“那太安公主一看就是絮儿讨厌的人,成国公就算有三分谎言,絮儿的死,也绝对跟她们脱不了干系!我如今都病成了这个样子,再不为絮儿报仇,将来我死了絮儿岂不就是白白被人害死!”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又道:“虽然此次失利,只杀了那申屠婵一个会功夫的侍女,九月秋猎,定叫她们有去无回!”
那嬷嬷劝道:“娘娘,您想想陛下,难不成真的要与陛下撕破脸不成。”
瑞王妃却咬牙切齿道:“当年我生絮儿,他就觉得絮儿不是他的孩子,不闻不问,任凭王爷取了个‘絮’字,他负我第一次,我没当上皇后便罢,他又对我的絮儿不管不问,只看在我面上一味纵容,如今我絮儿惨死,他凭什么不表态!在我病死之前,谁也休想阻止我杀申屠婵!”
她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赵嬷嬷赶紧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高声唤侍女们进来。
侍女们好不容易伺候好瑞王妃,赵嬷嬷在旁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瑞王妃的奶娘,从小在她身边,自来知道她是个拧脾气。
当年,皇帝为了权势选了当今皇后,她做不成皇后,一气之下嫁给了瑞王,皇帝当时忙着巩固皇权,根本没时间管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已经做了瑞王妃。
本来这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可是瑞王妃又不死心了。
第176章
这天下的风光都属于皇帝,瑞王妃嫁了瑞王之后见了皇帝和皇后一样需要三拜九叩,她总觉得这一切风光原本应该有她一半,因此她便再次把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她在娘家时上有姐姐,下有妹妹,总是容易被双亲忽略,因此她从小费尽心思的谄媚邀宠,早就明白若是想要更多东西就要学会去挣,学会去抢。
皇帝对她余情未了,她在皇帝面前频频卖弄,数次装作心系皇帝,却自小立志不做妾,又做出今生只心系一人的模样。
皇帝说到底只是个普通男人,遭不住她几次纠缠便跟她有了越界的关系。
头开始时瑞王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王妃从前跟皇帝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他喜欢瑞王妃,皇帝都已经娶了皇后,瑞王妃也嫁了他,这些事情便成了旧事。
可是瑞王妃勾搭皇帝就是为了更上一层楼的风光,她要做那朱红宫墙外的‘皇后’。
她告诉皇帝她怀了皇帝的孩子,可是皇帝怎么会信她,瑞王与瑞王妃又不是表面夫妻,他们洞房花烛的落红还呈给太后看了呢。
皇帝应当是真的喜欢瑞王妃,他们自幼相识,瑞王妃对他也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瑞王妃旧情复燃。
若只是露水情缘便罢了,可是瑞王妃想要的太多了,贪欲太重,便慢慢引起了瑞王的怀疑。
可是瑞王又能怎么办呢,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更别提一个女人,若是皇帝强逼他的妻子,他还能一怒冲冠,叫这个皇兄不要欺人太甚,可是瑞王妃自己上赶着乐意。
瑞王妃这辈子迈错的最大的棋恐怕就是这一步,她跟皇帝的奸情被瑞王知道了,瑞王表面不能将她如何,可是再也没有跟她同床过,皇帝因着宇文絮的事情防着她了,她生完宇文絮之后便再也没能怀上孕。
她也跟皇帝纠缠过、哭闹过,可是皇帝对她说的话就是不忍龙子流落在外,她是瑞王府的王妃,就算没有生下儿子,将来老了也是风风光光的。
这漫长的十几年里头,瑞王妃只能拼命的维持着跟皇帝的感情,在这若即若离、见不得光的往来里头为自己拢权,为宇文絮争宠。
赵嬷嬷自知自己劝不住瑞王妃,她是真的病了,开始或许只是心病,但是后来是真的身染沉疴。
随着她身体上的痛苦越来越多,她心中的愤恨也越来越多,她痛恨皇帝不把宇文絮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痛恨皇帝和瑞王不让她生子,更加痛恨害死了宇文絮的人。
她发疯了一样的怨恨着这一切,却从来没想过当初是自己因为不甘心而走的这一步,惹了瑞王厌弃,也没有真正从皇帝那里得到什么实质的东西。
瑞王妃对皇后没有任何威胁,皇后瞧不上她,便也只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成国公和瑞王妃都憋着气等九月秋猎。
太子府里也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李静姝却觉得这平静的湖面下藏着一只凶兽,随时可能跳上来吞人。
宫中一派和睦,皇帝最近心情很好,像是终于走出了太后薨逝的阴霾,走路都是步步生风,明眼看着徒然年轻了好几岁。
皇后这边一头雾水,勤政殿里的宫女太监都被下了禁令,谁也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就是死。
皇帝下了朝便会回到勤政殿,最近宇文极给他找了个高人,这高人得双修之法,据说不仅能使人益寿延年,还能使八十老者再生黑发。
皇帝一开始并不相信,这等牛鼻子道士惯会招摇撞骗,但是经过宇文极再三保证这高人有真本事,他才勉强见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