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光翻了个白眼:“小兄弟,我有病吗?跟着你?是咱俩有缘,都落到这地方了,还能相遇。”
说到一半,白流光意识到一件事,笑得不怀好意:“呀!也就是说,你也是无意间闯入此地的对吗?既如此,你肯定会想法子逃出去吧?”
“你想做什么……”清俊的少年抿起唇瓣,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长得倒是很漂亮,只是漂亮的女人,心肠也很歹毒,他已经吃过一回亏了,不想再吃第二次。
白流光知道怎样让男人放下戒心,于是她娇娇软软地挨上去,朝小郎君眨眼,手指也在他的胸口转圈圈:“小兄弟,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时日都吃了多少苦。我被那些人抓过来当奴隶,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还要挨打。”
她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还未消退的淤青,眼眶泛起红潮,我见犹怜。
“你带我一起走呀,好不好?”
少年不算恶人,知她可怜,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但想起女人极有主意地攀缠他身,又醒悟了——她是坏女人,不安好心,不能受骗。
少年当机立断拒绝:“带你走,我有什么好处?多一个人,只会拖累我逃跑。”
白流光隐隐有那么寸许后悔,她当初是不是不该欺负他呢?
她呶呶嘴:“你好没良心,我都这样救你了!我还拿我的口粮养着你!”
“哼,你养我,无非是想利用我逃出此地。”
“不错呀,小兄弟,你好聪明。”
“闭嘴。”少年顿了顿,道,“我是不会如你的愿的。”
她皱眉,想了半天,又诱/惑少年郎:“你带我出逃,我把自己献给你,怎么样?”
白流光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自信的,她长得美丽,鲜少有人会不顺着她心意。
她如今一无所有,横竖只有这个拿来当补偿。
原以为少年有过一次春.事,总食髓知味。
岂料他是根木头,冷冷地拒绝:“不要。”
“你是嫌我不好看?”白流光的自尊心碎裂。
少年抿唇,不语。
他见白流光丧气地垂眉,忍了很久,才说一句:“也不是。”
不是嫌她不好看,就是说她好看咯?
白流光窃窃一笑,她就说嘛,难能有男子,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哼!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白流光不是那起子矫情的小娘子, 少年这里既有门路可走,那她软磨硬泡便是。
“衣服脱了。”白流光命令。
少年一愣:“不。”
不脱衣服怎么敷药?这样湿衣裹身, 若他烧晕过去, 白流光不是白献殷勤了吗?
她挑眉,上手去撩。
少年抵抗了一下,又牵动了伤口, 疼到无力, 只得任她作祟。
少年缓过这一阵,低语了一句:“我在病中……不方便。”
白流光呆若木鸡,缓了很久才品出这话的意思。
她笑得暧昧不清:“啊?你不会以为我是想这么快就兑现奖励吧?想得倒美哦,都没救我出去,我凭什么给你甜头?”
少年抿唇,不知该应什么。
太羞耻了, 他从未这般丢脸过。
好在白流光也就欺负他一阵,很快, 她便认真地为少年郎清理伤口以及上药了。
少年从未被人这样悉心照料过, 若是有人尽快帮他处置伤口, 定是有所求,譬如主子命他快速养好身子,再外出取下仇家的首级。
眼前这个女人照顾他,也是有所求吧?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以才施舍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心。
如他不能实现她的愿望, 她就会弃他而去。
红尘熙攘, 皆为利往。
她也不能免俗。
少年垂下眼睫,不再多说什么。
横竖这世上没有真心可言, 众人能纠葛交织于一处,都是各有所图。
只是, 在互相贪图好处的时刻,他可以稍稍汲取那么一点暖意,即便是假象,即便稍纵即逝。
张牙舞爪的小狗终于被白流光顺下了炸起的毛发,他低眉顺目,任她摆布。
难得乖巧,没有和她剑拔弩张相处。
白流光好奇地抬头,正对上少年雾霭沉沉的一双眼。他这样盯着她做什么?
白流光逗他:“看什么呀?我好看?”
少年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结巴:“厚、厚颜无耻。”
“啧啧,撒谎都不会。”
“……”确实,她很精通此道!
撒谎成性的女人,疯女人!
白流光想到少年还什么都没吃,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贴锅烤的馕饼,里头没肉,但抹了鸡油,好歹有味儿。
她把馕饼掰成细碎的一小块一小块,丢入沸水煮的鲜蛤蜊汤里,道:“你随便吃点垫肚子,等我找机会,给你带点好吃的。”
白流光心里就一个念头,这是她半路领来的好大儿呀,往后都依仗他了,总得把人喂饱吧?
少年记起白流光挨饿受冻才得来一点点干粮,心底五味杂陈。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救了他,或许两个人可以不必这样交恶。
少年抬手打算端碗喝汤,还没碰上勺子,被白流光推搡一把:“我来。”
“我有手。”
“就一只。”
“……”
“我喂你吧,早点养好伤,咱俩也好早点逃出去。”她已经在教唆他一块儿叛逃了,有意耳濡目染,贼心昭昭。
少年缄默。
白流光看他没有反驳,心里偷笑,就该这样,慢慢让他明白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带上她这样知冷知热的小娘子出逃,多好呢!
白流光吹了吹汤,待凉了,喂到少年唇边:“张嘴。”
少年一低头,看到小娘子纤长浓密的眼睫,黑尾翎一般的小扇,阴翳落在挺翘的鼻梁上,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她待他算很好吗?算吧……至少她本可以不喂他的。
“风凌。”少年忽然开口。
“嗯?”白流光眨巴眨巴眼。
“我的名字。”
“……”啊,白流光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互换名字了。
她笑弯了眉眼:“我叫白流光。”
“流光……”
“对。”
“往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指的是贼船。
偏偏风凌听岔了,当她一心想着床笫之间的事,喃喃:“一条床?”
“嗯!”
“哦……”他没有很反感,所以这一次,风凌没有反驳。
白流光大喜过望,也就是说,她虏获了风凌的心,她往后就可以拿他当踏板,逃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了!
白流光几乎有机会就来找风凌,这一次,她带了一只烧鸡。
风凌是杀手,身体本就比常人要好很多。他之前两次受伤,也不过是因为想叛逃出组织,偏偏他的主子不愿意放他走,这才下死手猎杀他。
而风凌宁愿自断一臂也出逃,得力部将受损了,主子觉得没意思,也就懒得再追人了。
这般,受伤的风凌才得以逃出生天,他落海,一块浮木随着海潮,被送上了这座岛,恰巧与白流光相遇。
不得不说,缘分是有些玄妙在其中的。
白流光在屋里,喊外头练剑的风凌:“快来!今日偷的是一只烧鸡!给你补补身子最好。”
“撒谎,哪里有鸡给你偷……无非是换来的。”
风凌不傻,知道她手臂上有很多伤疤,特别是今日还多了淤青。
吃了多大苦头才护着这样的食物呢?傻子,不需要她做到这个份上。
白流光身上的伤其实是追鸡的时候,不小心跌伤的,还被鸡啄了两下。
但她记起之前拿这个借口骗过风凌,眼下再澄清,不就坐实了她乃“骗子”的事实吗?既如此,还是不要说了。
白流光讪笑:“哈哈没事,你的身子最重要。”
风凌觉得自己是个靠女子养活的小白脸,心生不满:“你以后别偷了。”
“啊?”
“我……我能挨饿。”他不想她有事,男子汉大丈夫,饿一顿没什么。
白流光后知后觉意识到,啊这小子不会是在担心她吧?呜呜呜,好大儿总算养成了,还会孝敬她了!
她踮脚,摸了摸风凌细碎的发尾:“我们家小凌好乖呀。”
“小凌?”风凌眉头一皱。
这次她倒是没喊“小兄弟”了。
“亲密小友间的爱称,不喜欢吗?”白流光有意和他套近乎。
风凌却无措地望着天空,内心想:她什么意思啊?怎么就喊起“亲密的称呼”了?还特地添个“爱”字……她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风凌冷着脸,生硬地答:“随你吧。”
懒得和她计较,麻烦死了。
两人的关系日益紧密,白流光从那些狱卒口中得知,过几日有船会到岛上,贵人们择下的小娘子要离岛了。
她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白流光必须把握住。
夜里,白流光叮嘱了风凌许多事,他必须要斩杀一名狱卒,且乔装打扮成对方的样貌,取而代之。
死在狱卒手上的小娘子不计其数,白流光并不在意恶人是如何残酷的死法。在他们害人之前就该知道,早晚有一日,他们施加在外人身上的诸般苦难,终究反噬其身。
前一夜,风凌忽然问白流光:“逃出去以后,你想做什么?”
白流光和他如今相处很融洽,关系亲密。
她想了想,笑说:“我想吃很多蜜煎樱桃,从前家人总说女子身段要柔美,不敢给我多吃糖饴。从今往后,我自由啦,我想随心所欲!”
“好。”风凌顿了顿,忽然耳根泛红,“这个我还买得起。”
“……嗯?”白流光呼吸一窒。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明白过来。
她只知道,一贯恼人的海风,在那一刻竟也变得亲切可人。
白流光望着风凌漂亮的眉眼,只觉得上苍有些许良心,待她不薄的。
许是岛上的人根本没料到还有风凌这一个武艺高强的杀手随侍,白流光的出逃很顺利。
刺客们怕小娘子都不能送往贵人的手中,只得先办完差事,再去禀报李佩玉,由他拿主意。
白流光出逃了,老宦官那处不好交代。
李佩玉知晓这事儿,气得杀了好几个手下。
众人悸栗栗不敢搭腔,只得劝说,再挑个漂亮的顶上?总归耽搁不得。
最终,李岷还是让亲子选了苏曼送过去,横竖都是美人儿,那老阉货只是拿来制灯,应当不会怪罪那么多。况且,他们也没打算暴露白流光私逃的事,只说工笔画像识人不准,画师起了点子偏差,搪塞过去便是。
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拖了一段时日,待苏曼皮肉养丰腴了,达到老宦官的定准,这才把娇娇娘子送往他京城郊外的家府上。
而那两只误入家府的蚱蜢,李佩玉也必须除去。
若是让出逃的白流光和风凌面世,那他们藏了这么多年的普济堂就要公之于众了。
用世家里冰清玉洁的小娘子们当阉/党家夫人,拉拢内侍省的宦官,这样的话柄传出去,官家怎可能置之不理?
要知道,掖庭里头,属宦官同皇帝走得最近。
李家上交兵权,却在背地里搞这样的小手段,凿天家墙角,岂不是有反心?!
多少颗脑袋都不够人掉的!
李岷沉着脸:“找!必须把这两人找出来杀了!”
另一边,白流光死里逃生,她难以置信地扑到风凌怀里:“真的吗?真的吗?咱们活下来了?”
风凌很费解,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凭他的身手,带走一个小娘子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知她这般高兴,他也不想扫兴。
风凌嘴角挂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情笑意:“嗯,活下来了。”
他想起一件事。
他带白流光去了自己藏赏钱的城隍庙,挖开梨花树下的土堆,里边全是金银锭子。
白流光目瞪口呆:“小凌,你原来这样有钱吗?”
风凌皱眉:“还行,从前主子赏赐的钱财太多了,我嫌累赘,都埋这儿了。你不是想吃蜜煎樱桃吗?这些应当够你吃很久了。”
白流光回过味来,笑得狐黠:“小凌,你是想养我吗?”
风凌耳根烧红,冷峻的脸往旁侧一偏:“总不能一直叫姑娘家养着……”
“哈哈哈。”他的模样太娇了,白流光捧腹大笑。
她笑着笑着,眼泪又糊了满脸。
恍惚间,白流光想到乳娘死的时候,她在兄长面前也是这样笑的。
真奇怪,人在悲伤的时候会笑,高兴的时候却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