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他的妻子的。”裴政信誓旦旦,凝望着如夷的眼睛,“就算是,也不会长久的。”
“你胡说什么?”
如夷不想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他的眼睛里找不到半点虚假或威胁的成分,“我跟裴慎结了婚,就是要一辈子的。”
裴政像是被这话中伤了,“那我呢?”
第76章 缺爱
找不到如夷,但裴慎猜得到裴政在哪里。
他在重文楼下等着。
黄昏才见裴政回来,裴慎站在裴政面前,敏感捕捉到了他身上的属于如夷的气味,“人呢?”
裴政撑着伞,伞面抬高了一点,掀动了眼皮,“什么人?”
“如夷,还能是什么人?”
找自己的妻子找到了这里来,这在裴政眼中是荒谬可笑的,“如夷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你别装了。”
现在裴慎连一声“哥”都懒得叫了,裴政的心思昭然若揭,将卑劣的那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如夷结婚,但不管你怎么阻止,都是没用的。”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裴政还在装模作样,“你们结不结婚,对我没什么损失。”
裴政走开了两步,又退回来将手上伞塞进了裴慎手里,“下着雨,别生病了。”
他是想把如夷抢回来,可裴慎到底是他的亲兄弟,如果他可以主动退出,这样谁都不会受伤,他们之间还可以保留那么一份兄弟情,但他一定要这么执拗,裴政也没办法。
上了楼。
蒋成走了进来。
“裴总,这是你让我找来的报告。”
上次裴慎对赵靖西动手,裴项明为了替他脱罪,给他办理了精神病重型症状的报告,这东西,也是可以牵绊住他与如夷离婚的因素之一。
裴政翻看了两页,在其中又看到了一条“或为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因”,指尖在上面一顿,裴政回想起自己仿佛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是不忍心用这个办法对付裴慎的。
只要他愿意退让。
*
如夷在酒店等到很晚,角落安装了窃听器。
裴政要是真敢来,她可以反手告他一状,可他不是傻子,不是会被女人勾勾手指就失去理智的男人,猜到他不会来了,如夷下楼退了房。
外面还在下着雨。
如夷踏出酒店大堂的门,在阴沉的雨雾之中看到了裴慎,他站在雨里,视线是茫然涣散的,空洞的眼睛里有悲情伤感,融进了这场雨里。
肩膀被雨淋湿了,撑伞的手是无力的。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破碎了。
如夷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身子冷了一瞬,正要过去解释,裴慎却先一步走来了,走到了面前,他一言不发,握住了如夷的手,给她打伞,带着她上了车。
看着裴慎关上车门走过来,如夷忐忑不安,组织着词汇。
他一上车,如夷侧过了身子,“我在民政局等你,你没来,所以……”
裴慎像是没听见,启动了车子开进雨里,雨天堵车,一路上车子的气氛极度沉闷,如夷快要喘不上气,好不容易到了家里,进去时路过了那片玫瑰丛。
玫瑰都蔫了,给它们浇水的人更是心碎。
裴慎先给如夷拿了拖鞋出来,半蹲下给如夷脱鞋子,如夷低头看着他,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下巴,他的手指冰凉,触碰脚踝时有些颤抖。
不过一眼。
如夷就看到了裴慎下巴上的眼泪,她心痛了一把。
在裴慎起身时拉住他,“什么都没有,我们没发生什么。”
裴慎没有吭声。
“还是说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水性杨花又放荡的女人?”
他摇头。
如夷的手扶住了他的下巴,抹掉上面的泪,轻吻他的唇角,正要离开时,却被反扣住了后脑勺,裴慎反客为主问上来,哪怕是夹杂着些许怒意的,他也不敢太用力,生怕让如夷疼了。
拥着她的腰背,将人放在柔软的沙发上,他低头吻她,从唇吻到脸颊与耳垂,要把那个人的气味都盖住,他潮湿的外衣绵软,蹭在如夷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红色。
到了这个地步。
裴慎也只敢将手规规矩矩放在如夷的腰上,不敢乱碰其他地方,怕唐突了她,可如夷却主动解开了裴慎的领带与纽扣,他拉住了她躁动不安的手。
她以为这样就会让他有安全感。
可裴慎要的不是这个,“如夷,我跟他要的不一样。”
这个他说的是谁,他们都知道。
裴政的爱与喜欢或许是掺杂了对宠物的占有与贪恋、或是对女人的欲色,可裴慎是跟如夷一起长大的,他的爱纯粹许多,不是用这些东西就可以代替的。
如夷看到了他的泪,听到了窗子上啪嗒的雨声。
“你要什么?”
裴慎叹息着,低下头,埋在了如夷怀中,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残缺的灵魂像是被修补了一块,他自小没有母亲,祖父祖母才会加倍爱他,可他对母亲的思念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却又是最缺爱的。
在知道自己一直思念的人是憎恶自己的时,他的信仰跟着崩塌了。
但好在还有如夷。
裴慎迟迟没有回答,但如夷像是知道了,她拥抱着他,像是找到了年少时最干净的那段感情,“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的证件找到了吗?找到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没能找到。”
裴慎猜到了是裴项明所为,“明天我会去找他。”
*
在声誉与裴慎的感情里,裴项明自然是要选择前者的,毕竟程绮的死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关系到了太多人。
要是因为他牵扯了出来,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一大早裴慎找了过来。
裴项明早想好要怎么解释了,裴慎却激动过了头,二话没说,摊开手掌,“把我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姨妈早告诉了裴慎回去找了证件要去跟如夷领证,裴项明不会不知道,看着他这么装腔作势,裴慎心底恶寒,“裴政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对我?”
“你是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我现在已经很客气了。”裴慎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你觉得你拿着我的东西不给我,我就没办法跟如夷结婚了吗?”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裴慎也没必要再好声好气下去了。
裴项明知道,在如夷的问题上,他是管不住裴慎了,“那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你为什么非要她不可,何况她跟裴政结过婚,什么都干过了,你不嫌脏吗?”
这话好笑,裴慎跟着呵笑了声,“那您呢?您不嫌脏吗?”
第77章 良心
裴慎的话触怒了裴项明。
他抬手落了一巴掌在他脸上,面部神经都忍不住在颤抖,“她好歹是你母亲,给了你生命,你不能这么说话!”
“我没有那么肮脏下贱的母亲。”裴慎面颊迅速红了起来,眼神愈发阴冷。
“那种话我不会再说,因为她不配跟如夷相提并论,还有,你转告裴政,如果他在插足我跟如夷,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母亲是怎样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女人。”
裴项明被裴慎的话打击到,“你就为了如夷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如夷在等我,我早就死了。”
死在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天,死在被自己的母亲指着鼻子骂是野种的时候。
裴慎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哭着问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认他的。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根本就不该生下他,早应该掐死他。
如果那个人是别人就算了。
可裴慎敬仰她,打心眼里觉得她美丽圣洁,有一颗菩萨心肠,伟大又良善,哪里能想到她慈和的外表下是一个被欲望腐蚀的灵魂,他所有的认知都在同一天崩塌了。
可裴项明为了自己的利益名誉,不得已要二次放弃裴慎,“如夷哪里在等你了?她从小喜欢的那个就是裴政,不是你,当初跟裴政结婚,可是她自己去蒋曼兰那里求来,她可是巴不得你死了。”
这种话裴慎不信,但心中那一座大山已经地动山摇了,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裴项明,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裴项明镇定了片刻过去,“我会给你找更好的女人,如夷就算了。”
“没有如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裴慎突然笑了,那笑像是要跟所有人同归于尽似的,“你们尽可以动手,到时候我再把裴家的龌龊事捅出去,再看看是谁的损失大一点。”
“你敢?”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
不过去拿个证件而已,裴慎却跟裴项明起了冲突。
如夷赶过去,在医院的椅子上看到了裴慎,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手背上扎着输液管,低着头,憔悴又清瘦,头发也乱了,面上还有泛红的手掌印。
歪着头靠坐在那里,像是一阵风就会吹倒。
如夷穿过了人群过去,走到裴慎身边,弯腰碰了下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听见了如夷的声音,裴慎的手动了下,垂着的眼皮也颤了颤,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想起了什么,手缓慢躲开了。
这样微小的动作却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如夷怔了下,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怎么了?跟小叔吵架了吗?拿不到也没关系,可以补办的,也可以用的……”
他不语,很低沉。
“到底怎么了?”
如夷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有些急了,“还是裴叔叔跟你说了我什么?你不想跟我结婚了?”
他怎么会不想结婚。
他做梦都想。
可有些真相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
“裴慎,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都不说。”如夷将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拿走了,他动了动身体,弯着的脖颈直起来了一些。
如夷看过去,看到了一对破碎的眸,以及眸中流出的泪,“如夷,那个时候,你也希望我是死了吗?”
*
走出了大厦,裴政走向停车场的方向,夜晚幽风很冷,分明入夏了,却还是刺骨的。
走到了车子旁,车灯闪烁了两下。
裴政正要上车,余光瞥见车旁站着的如夷,她今天穿了红裙子,很衬她的肤色,脖颈那一片雪白,发丝在裸露的肩膀上飘着,如果不看她狠毒了的眼神,是个漂亮到扎眼的女人。
可她的眼神却活像个怨气深重来索命的女鬼。
这正合了裴政的意思。
他就怕如夷不来索命。
高跟鞋的声音近了,空灵的很好听,站定在裴政面前,如夷还了一巴掌过去,就当是替裴慎打的,发丝在她眸前一飘一垂,凌乱却美丽,“你让裴叔叔跟裴慎说什么了?”
裴政不觉得这一巴掌是疼的,连打他都舍不得用力,如夷也没自己所想的那么狠心。
“裴慎怎么了?”他的确不知道,这一问也是真心的。
“别说你不知道,不是你教唆了裴叔叔,他怎么会那么对裴慎?”如夷又流了眼泪,她流泪的样子是柔弱的,尤其是想到了裴慎那个样子时,“你到底想要什么?还是你想要的就是看着我痛苦?”
跟他结婚的时候如夷痛苦,离了婚好不容易回归正轨了,他又要将她拖进深渊里。
裴政可不喜欢自己被冤枉,他抬起食指要给如夷擦眼泪,她伸手推开了,“裴慎的身体状况你不知道吗?你一定要把他逼疯才满意吗?”
“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想要把他逼疯。”
裴政侧过了身子,倚靠在车身上,有些疲乏,拿出了烟,掌心拢着火光点着,看向前方的眼神是迷离的,“可他不该在我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娶我的前妻,真当我是没脾气的?”
“前妻?结婚的时候你有一天把我当成妻子看待吗?”
如夷因为他流干了眼泪,死过了心,好不容易放下了,他却又要横插一脚,“裴政,如果你还有良心,就别再这么对我们了。”
“现在你跟裴慎是我们了?”裴政不喜欢这样的对立关系,“他别那么执拗,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们,明白吗?”
发丝沾了泪,黏在了脸上,如夷神伤地看着裴政的侧影,不相信他真的这么冷血,“裴慎是你弟弟,你真的不怕逼疯了他?”
他夹着烟的手停了,接着扔了烟踩碎,突然扣住了如夷的后颈推到自己面前,他弯腰,面庞在融进了夜色的暗光里,“他识相点就不会被逼疯,我们都会好过。”
如夷推着他的手,气息很乱,“我看你是病了,病了很重。”
没想到这话刺激到了裴政,他想到了裴慎那张病情报告,自暴自弃道:“对,我是病了,再这么下去我跟裴慎都会疯,我还会比他更严重。”
第78章 殉情
裴慎回去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房门锁了。
如夷敲门,等在门外,轻声细语,“裴慎,你开门,小叔跟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解释的。”
他这么将自己封闭起来,如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想起家中应该放着备用钥匙。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如夷满头冷汗将那串钥匙挨个试了过去,打开门时都是哆嗦的。
里面的光很微弱,大部分是外头窗子借进来的月光,月光铺陈在了裴慎身上,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处全被染红了。
明明自己在流血了。
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流血的手还在夹着烟往嘴里送。
吐出烟雾,他侧过了脸,下颚上还抹着一片血,瞳孔里是涣散的,像是没认出站在门口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他也不介意被如夷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了。
反正她又不爱他。
他是什么样的,或好或坏,对她不重要了。
如夷像是害怕,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可看到裴慎流血,她还是不能不管。
回客厅拿了药箱过去。
突然一把抢走了裴慎手上的烟按灭了。
“你就这么喜欢伤害自己吗?”
如夷流了泪,半蹲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替他止血,裴慎缺将手抽走了,“我要是死了,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希望你死了?”
如夷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争辩,“总之你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你想失血过多死了吗?”
“想。”
裴慎意味深长说了句,“我的血脏,流干净就好了。”
“不脏。”如夷抬起头,脸颊布满了泪痕,“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干净的,不管小叔怎么说,你都别被他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