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信。
他看得出来如夷没那么爱他,“那你呢,你跟我说这么多,是因为什么?”
“我……”
“没人爱过我。”
月光投射了进来,落在裴慎凄楚的眉眼上,过去的意气风发终究是不存在了,如夷却不觉得不耐了,她也有心疼,曾经那些事情她也有不对。
她也对不起裴慎,“不是的,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如夷的手上弄脏了,沾了裴慎的血,他拽着衬衫袖口给她擦,一边擦又像是一边醒悟了。
“对不起如夷,我不该这样的,我把你弄脏了是不是?”
在他的世界里,他是不该出生的人,他身上血是脏的,更不该让如夷碰到。
“不是的,没有。”
如夷按住他的手,“一点也不脏。”
看到了裴慎眼中的疑虑神色,如夷又抬起他的手,像个讨巧的小猫似的,突然伸出舌尖,舔了下裴慎指腹的血。
他凝固住了。
一动不敢动。
“这样你相信了吗?”如夷征求着他的意见,“你一点都不脏,很干净。”
裴慎眨了眨眼,睫毛湿了,“那你再亲亲我好吗?”
*
那一套挑拨离间的法子显然是不管用的。
裴慎没取消婚礼,反而更黏着如夷,不管她工作多晚,都会在楼下等着,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他这个样子可不是裴政想要的。
裴慎不识趣,压力就在裴项明身上,他暗地里已经取消了婚礼上很多流程,都没有通知裴慎。
可经过了上一次,裴慎已经有所防备,不再信任自己的父亲了。
他回过裴家一趟。
在家里待了一下午,都在找东西。
姨妈也被关在外面。
在裴项明的房间里找到了被藏起来的老照片,里面有蒋曼兰的身影。
年轻时候她的确漂亮,又有才学。
她背景不强大,又带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条件不算优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出国留学时攀上了裴政父亲。
哄得他忤逆家里人,也要娶她过门。
嫁进来时遭受了很多白眼,生下了裴政才坐稳了裴太太的位置,得到了裴家人的认可。
她刚嫁进裴家时还有些温婉气,站在两兄弟中间,穿着颜色淡雅的长裙,挽着裴政父亲的胳膊,侧着头,偏向他。
可是后来出了意外,她丧夫,裴政年纪又小,裴项明被扶持了起来,接手裴政父亲的所有工作。
或许是早年过惯了寄人篱下,吃不饱饭的日子,她才会剑走偏锋,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干了败坏道德良心的事。
裴慎相信,如夷不会走到蒋蔓兰这个地步。
单是照片并不够。
裴慎还需要裴项明与蒋蔓兰有私情的证据,照片下面压着许多物品的票据。
一些拍卖会上拍来的物品票据裴项明也保留了下来。
有很多都是收藏级别的宝石翡翠。
那是蒋蔓兰喜欢的。
为了讨这个女人欢心,裴项明算是花了心思了,但这些也成了裴慎的证据。
拿走了那些东西。
裴慎要走时,又在相框的缝隙里看到了不易察觉的夹层,打开里面是一张孕六周的报告,署名是蒋蔓兰。
裴慎毫不犹豫撕碎了报告丢进垃圾桶里。
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
姨妈叹着气骂了声祖宗,走进去收拾着,裴政后脚回来,看着满屋狼藉,猜到是裴慎来过了。
“裴慎来了?”
“不知道这小子抽什么风,估计又跟他爸爸吵架了。”
裴政约摸猜到了什么,他漠然走了出去,回到房间,给裴项明打了电话,“裴慎不傻,不会那么被动,你当心自己跟蒋蔓兰的事情被捅出去。”
“他干什么了?”
“拿了你的东西。”裴政理解裴慎的心思,但不会因为他身体不好就退缩。
在如夷的问题上,裴政与裴慎是一样的,都是执拗的,绝不退让的。
挂了电话。
裴政找到了如夷的微信,他是好心警告,也是为了裴慎的安全着想。
他再这么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如夷,让裴慎别犯浑了,事情闹大了,他没法收场。】
可他忘记了,如夷与裴慎年龄相仿,骨子里有些一样不服输的韧劲儿。
尤其是在统一战线之后。
如夷快速回了条:【闹大了我就跟他一起去殉情,死后还能化蝶呢,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
裴政看着那条信息,忍不住被气笑,【你以为是过家家那么简单吗?】
消息没发出去,如夷痛快将他删了。
第79章 抢来
不知道裴慎要干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裴项明知道裴慎的软肋是如夷,如夷的软肋是程氏,他手上有着程氏一大半的股份,有的是权利控制内部运营。
加之贺复已经被安排进去,裴项明只要通知一声,他就可以撤出,丢下如夷一个人应对一大堆烂摊子。
这是不负责任的。
贺复有所犹豫,在电话中据理力争,“小程总一个人恐怕不行,还是说您预备派其他人来接替我,我把手头的事交接一下……”
“不会有任何人去了。”
裴项明这次是下了狠心的,“在程氏的股份我会全部抛出去,那里面早就是个空架子了,不值得我费心。”
“现在已经有了气色,要不了多久……”
“贺复,你是我的人,服从我的安排就可以了,别的话少问,也不该你问。”
看来这是私人恩怨了。
贺复不敢多犹豫,立刻给如夷打了电话,忤逆家里是什么下场她早就想到了。
所以早早找到了梁和裕,最起码他不是裴项明,不会因为私人恩怨牵连到工作。
如夷接了电话回来。
看出了她的窘迫,梁和裕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怎么,你们鹣鲽情深,还是惹怒了不该惹的人?”
如夷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不该惹的人,你是指裴政还是裴项明?”
“都有。”
梁和裕撑着下巴,有些看不懂如夷的心思,“其实跟裴政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以他的头脑,可以让程氏在最短的时间里东山再起。”
是爱情重要还是产业。
这问题就摆在眼前了。
“他才不会帮我,他只会用自己的身份压迫我,就算是帮我,也是以施舍的姿态,我真的受够了。”
也许裴慎在能力方面是不如裴政的,毕竟他病了这么多年,之前也没有心思去跟裴政争什么。
就连当律师,也是因为如夷随口说了句喜欢。
可他力所能及地帮了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将她扶了一把。
可那时候裴政在干什么?
他只会高高在上地站在如夷身边,高傲到头都不肯低下来一次,再事不关己地道一声她太软弱。
如夷不是一次死了心的。
梁和裕不再多说什么,“看来他是彻底没机会了,但你真的觉得你跟裴慎可以扛得住这么大压力?”
“扛不住又能怎么办,我们都只有对方了。”
将如夷的的原话告诉了裴政,他脸色愈发不好,和如夷说得一样,他的姿态始终没有放下,“到了这个年纪还把儿女情长看得这么重要,注定是要当输家的。”
梁和裕好奇打量着他,“你看得不重要,你跟弟弟抢女人?”
“抢?”裴政并不认可这个字眼,“在他回来以前,如夷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那在他离开以前,如夷还他未婚妻呢。”
这事谁都有道理。
裴政却一点余地不留,“是他自己不要的。”
梁和裕给了裴政古怪的一眼,“可是后来也是你不要她的,你要是真打算把人找回来了就别一副是她欠了你的样子。”
“找回来?”
这样说并不确切。
裴政不认同,“是抢回来。”
裴慎忙着去找蒋蔓兰的错处,只要她一个人,就可以让裴项明与裴政一起被推上风口浪尖。
到时裴政便没有时间去顾虑如夷了。
毕竟在利益与名誉之中,如夷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知道他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
如夷特地定了草莓蛋糕,离开公司去拿,裴政的车子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甜品店。
隔着车窗,看见了店员将蛋糕拿出来,如夷检查了下,确认没问题,亲手系上了蝴蝶结等着裴慎来。
隔了半个小时裴慎才赶来,像是很急又很忙,风尘仆仆,头发都有些乱在额前了。
如夷自然伸手帮他整理了下,语气有些责怪与心疼,“别那么着急,我多等一会儿也没事的。”
为了她,裴慎算是跟家里闹翻了。
好在他的律所还在,两人是不用为生计发愁的。
“有点事耽搁了,不过应该快了。”裴慎以前是当律师的,要找蒋蔓兰生前跟裴项明有私情的证据一点也不难,难的是让他们一起掉进舆论的深渊里。
如夷是信他的,但也不想他太辛苦,“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这也不是裴慎第一次伤害自己了,他手腕上有很多伤疤。
要不是因为如夷,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面对面而坐。
裴政远远望着,心中有一颗嫉妒的种子在生根发芽,很快长成了参天大树,笼罩住了所有情绪,分明在不久以前,如夷还是等着他归家的妻子。
会朝着他笑,会拥抱,会用她纤细柔软的手指给他解开领带纽扣。
可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他的弟弟了。
如夷喂了裴慎一口蛋糕,笑着抹去了他嘴角的奶油,或者是两个人都是漂亮的,店内快要打烊了,没有别人。
灯光昏黄又漂亮,衬得二人在其中像是天生一对的眷侣。
那裴政是什么?
一个不重要的前夫,一个可以随意打一巴掌又拖进黑名单的人?
他捏了捏指尖的烟头,手上力气很重,更无法忽视内心称之为妒意的东西。
他嫉妒自己的弟弟。
这是确定的。
嫉妒到多一天都等不及了,裴慎可以利用他的母亲,他一样可以利用他的父亲。
蒋蔓兰那些事情,早晚是会过去的。
但程绮的死不会。
这是如夷心里的一道疤。
如果知道姐姐的死跟未婚夫的父亲有关,她又会作何感想,她还能笑着跟他坐下来分享蛋糕吗?
裴政期待着那一条,幽深的眸光放在两人身上,他打了电话,蒋成声音传过来。
“裴总。”
裴政下车,将烟踩碎在脚底,也视这根烟为裴慎,不管他再怎么抵抗,到底是要输的,不过看在他们是兄弟的份上,他不会让他输得很难看。
“把上次你整理出来的有关程绮的那些东西,匿名发给如夷。”
第80章 人心
裴项明的速度很快,第二天贺复就跟底下的人交接了工作要离开程氏。
有他在,程氏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了起色,他一走,如夷措手不及,早早赶了过来,想要留下他,可不管怎么苦口婆心,贺复就不为所动。
如夷挡在办公桌前,抢走了贺复手中的一盆多肉。
“我知道是因为小叔的原因,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如夷知道自己的实力,贺复一走,她必然是处理不完这么多事情的,“或者你就留在我这里,从小叔那里辞职,可以吗?”
这是绝不可能的。
再者说了贺复是裴项明的心腹,程氏哪怕好转了些,也是比不上裴家的。
“如夷,你现在也是有能力的,不需要那么依赖我。”贺复是理解她的无助,却又爱莫能助,“我很想要留下来帮你,可我必须要告诉你,最近你一定要准备大笔的资金。”
“为什么?”
“裴董决定卖了现在持有的所有股份,到时候程氏只是空壳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收购。”
这是程父留下的最后基业了。
国内几处分部早就宣布了破产倒闭,洲域市场一直由秦津洲运营,却也没能做下去,便早早夭折了,现有留下的只有杭北的总部了,如果连这里都要失去。
如夷便是无能的,没留下父亲的心血,她会自责一辈子。
贺复一只手搭在了如夷肩膀上,努力在给她鼓励了,“不过裴董不会那么着急的,毕竟他还要给裴慎留点面子,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会有什么转机呢?
是裴项明不再阻扰裴慎,还是裴政放手,给如夷一条活路?
这两人是心狠手辣的。
尤其是在利益上的交锋,谁都不会因为感情而放手。
回到了办公室。
如夷垂头丧气坐下,有些欲哭无泪,从家里发生变故开始,她的生活就变得跌宕起伏了,甚至连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再给她了,趴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她带着泪痕睡去。
梦里她还是程家的小姐,有姐姐护着,有父母包容,也有裴慎爱。
哪里会遭受这么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就变了。
似乎是从嫁给了裴政开始的。
梦里她还在流眼泪,袖口都有些湿了,像是有人来给她擦泪,冰凉的手指蹭过了面颊上,她睫羽颤了颤,猛然被惊醒,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裴政。
梦醒了。
如夷像是刺猬,立刻竖起了浑身的刺,“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你这里有人会拦着我进来吗?”裴政回头看了眼,贺复一走,程氏刚安定下来的人心又开始摇摇欲坠,没人会在意裴政进不进来。
眼下的糟糕境遇全拜裴政所赐。
如夷的恨到达了封顶,过去他只是冷漠,是对她伤痛视而不见的漠然,可现在呢,他从旁观者变成了加害者,“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以前那个总是跑出国找裴政,经历奔波的路途,只为见他一面的如夷,到底是被他自己给消耗殆尽了。
“如夷,你不必把自己搞成这样。”
裴政拧着眉,“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裴慎可以依仗的就是小叔,可他的父亲又是一个以利益至上的人,一旦你们结婚会影响到他了,他就会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孩子。”
“你说够了吗?”
如夷涨红了眼睛,水汪汪的眸子里像是有了破碎的痕迹,她不喜欢有人这么说裴慎,以轻蔑的,不屑一顾的姿态指责裴慎的不足,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