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几刻后,眩晕感逐渐消失,伤口被舔舐的感觉也愈加明显——又痛又痒。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腕,上面被牙齿咬出了几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不过幸好,血已经被止住了。
手动了一动,银鱼很快便挪开了唇,又抬头,看他的脸。
眼神空泛,还是没有焦距。
他哑声问:“好点了吗?”
她立马缩在他怀里颤抖着喊:“冷……”
脸贴到了他的脖子,果然很冷。
紧接着又听她道:“……好疼。”
为什么还疼?难道是他的血不行吗?
萧良玉还在地上睡着,林秀虽然从未与他说过几句话,此时看他也颇觉不是滋味。
难道他的血就行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秀支起身,脱下了一小件袈裟,秉着佛门慈悲为怀的道义,披在了她身上。
他念起了清心经。
此经安神定气,祛恶除秽,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效用。
死马当活马医,有时说不准就要另辟蹊径。
他伏在她耳边,清清雅雅地颂着,声音温朗平静。
可是佛经内容絮絮叨叨的,银鱼只觉得燥郁,脑子里的虫子仿佛又被闹得蠢蠢欲动。
但她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离不得,只能将就靠着他。
“吵……”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
林秀又念得小声了些,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耳边细小的绒毛。
痒……
虫子似乎慢慢停止了骚动,身体也逐渐回了温,她蹭了蹭他的脖子,不小心听睡着了。
身上的人终于不再颤抖了,他垂眸一看,却见她已经合着眼,睡着了。
想来这经文还是有些用处的。
天边的乌云逐渐将月辉掩去,遮住了天光。
黑潮崖边,一名身穿红紫色大袍的人立在岩上,惬意地端着一杯酒,赏着浮在崖边的圆月。
一直到月儿被云挡得散尽了光,他突然大笑三声,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
一旁的大护法端着果盘,陪着他阴桀怪笑。
魔教教主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一边得意地说:“这下子,,望月山庄的人可有得受了。”
他面如傅粉,嗓音尖细,配着这阴森古怪的地方,越发怪异。
大护法附和道:“自然,想必明日便有好消息了。”
“哎呀呀!”教主乐得拍手称好,“毕竟是咱们教的大祭司,可不能让咱们失望呀……”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狠:“萧逢云,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大祭司厉害。”
说着,他又畅快地笑了起来。
当初那人发狂的时候,教内可是折了不少人,既然如此,这种滋味那萧逢云曾能错过呢?
庄内的江湖侠客这么多,若是死人了,那萧逢云肯定很难做吧!
另一边,由于夜还未深,带着人飞檐走壁难免引人注意,林秀便又继续念了一晚上的经。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林秀终于觉得有些疲累,想着旁人也应当要忍不住入眠了,才将人抱起。
他先将人放在椅子上,又把地上的萧良玉抬到床上,确定无后顾之忧后,才回了厢房。
回到厢房后,又因为实在太过困倦,在碰到床的那一刻,他倒头就睡着了。
可惜——并没有睡多久。
天快亮时,他还是在浅睡的状态中,身边的人动一动他便醒了。
睁眼,她在摸他的脸,还对她露出了一个阴诡的笑。
吓得他一哆嗦。
他赶紧睡觉爬起身,双手合十闭目凝心连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引得她露出了几声轻笑。
这几声轻笑让他颇觉诡异,似乎与往常不同。
他试探得问:“你病好了?”
那个人的目光依然呆滞,让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还挂念着昨晚的事,林秀打算到时候教她念清心经,就找出了张黄纸,提笔将将经文默了下来。
字体清秀俊逸,银鱼在一旁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得出神。
“这是昨晚的经文——”一转头,他就对上了她认真的脸。
林秀不自在地退了两步,继续道:“这经文想必能缓解你的病痛,你——先收着。”
纸张被她接过,手指相触,一冷一热的交接分外明显。
冷得刺骨。
烫得着火。
她用指尖细细摹着墨痕,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反复把玩。
沉郁的眼珠子里闪着细碎的光,脸上也多了些许血色。
她昨晚喝的——是他的血。
他不敢再看。
比武台前,林秀昏昏欲睡,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脑袋沉得像是要掉下来。
幸好观台的人们注意力都在台上,没空理他这一个出家人,他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又有一个人赢了,赢的人是个江湖上颇有威望,相貌姣好的女侠,台下的叫好声霎时震动天地。
林秀理解了银鱼所说的吵。
这一震,把他的魂儿都给震醒了。
玄寂见他总算醒了,打趣道:“秀空,想不到你也有犯瞌睡的一天啊……”
林秀忙道:“秀空不敢。”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昨晚……”
昨晚?林秀又精神了,强睁着双眼等待下文。
“昨晚你去哪儿散心了?我怎见你从檐上跑得那样急?”
幸好,他还不知道。
林秀也不免感慨,这位师伯的问题有时真会把他吓出病来。
“昨晚……秀空在莲池附近散心,醉于景色,一不留神,就待久了……”
萧良玉的院落就在莲池附近,他算不上撒谎。
“原来如此。”
玄寂笑着点点头,见他还是如此困倦,道:“那老衲便不打扰你了。”
林秀忍不住冒汗,看来这位师伯是在批准自己光明正大睡觉了——虽说诸位师叔师伯基本都是半闭着眼。
魔教教主也一夜没睡,就等着今天的好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萧逢云安然无恙的“好”消息!
“什么?”
他尖厉的嗓音几乎要刺破耳膜,眼睛震惊地快要脱了眼光,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探子伏得更低了,道:“昨夜庄中,并无异常。”
他花容失色,又阴笑着问:“那大祭司呢?”
“大祭司——并无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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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下蛊◎
没回来?
敢情自个儿是白丢了一个杀手锏!
魔教教主怎能咽得下这口气?那张白花花的脸登时就变得和袍子一个色。
他广袖一甩:“走, 咱们砸场子去!”
“可是——”大护法迟疑开口,“那秋水姑娘在场……”
“怕什么?”教主面不改色,“自然是一块端了!”
他拿起旁边的大刀, 转身便要出门,大护法赶紧把他拦住, 又道:“可是——”
“你怎地那么多事!”
教主一声吼,跟个银针刮似的, 大护法听得耳朵疼。
他捂着耳朵道:“咱就怕是端不了啊……”ᴶˢᴳᴮᴮ
如今教中没了大祭司, 关键时候能用得上的人几乎就没了,再加上天下太平, 走投无路来投奔魔教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现在教内大多是老弱病残,哪能打得过呢……
那几个老弱病残还是大祭司手下留情活下来的……
大护法心有戚戚, 教主淡定地用兰花指弹了一下刀面,发出“铮”的一声。
他满意地点头,随后慢条斯理道:“咱家只是说说罢了, 咱家怎么说也是武林人士, 那武林大会,怎能少了咱家呢?”
那萧逢云, 不得是亲手踩在脚下才好?
萧良玉昨夜睡得不甚安稳,与人比武时下盘不稳, 险险摔出场外。
不过幸好,最后还是力挽狂澜了。
比武之事, 越到最后便越是难挨, 更何况是萧良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心有余悸回到了位置,悄悄看了母亲一眼, 生怕她失望。
萧逢云察觉了他惶恐不安的视线, 只微微颔首, 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虽然母亲并没有对他失望,萧良玉依旧不安。母亲十五岁便坐上了盟主之位,如今,他也正当十五岁,可不能错失良机。
下一次,便是三年之后了。
熬过这一天便好了,只待明日,明日他赢了,母亲定会予他机会,到时便可——
他看向了神思不属的湘裙女子,掩下眼中的阴翳。
比武大会如火如荼,突然,一段尖厉的笑声从空中响起,如一声惊雷,平白炸开,众人纷纷捂耳,声音之锐利,饶是昏昏欲睡的林秀也清醒了大半。
何方神圣?这嗓子竟如此敞亮!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穿红紫大袍的白面青年手持大刀,立在檐头,发出阴阴怪笑。
真真是不爽,这萧逢云竟还齐齐整整的,连根毛都没掉。
“是…是魔教的人!”
霎时,台下嗡嗡一片,沸沸扬扬。
“魔教的人怎会来此?”
“今日莫不是又要见血了?”
“怕甚,那黑袍大祭司还未过来呢……”
“人家好歹也是教主,怎可轻敌!”
“盟主坐镇,我们在一旁看戏便是。”
“幸甚!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积怨已久,如今他单枪匹马过来,可不正好可以被一网打尽!”
不知不觉,在这嗡嗡闹闹中,台下众人各退了一小步,为这魔教教主空出了一番地来。
他们的目光在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之间转圈,如同看戏那般。便是方才比武的壮士也自觉下台,仰头看着那传说中的魔教教主。
这魔教教主威名在外,平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得着的,如今可真让他们认识了一番世面。
怪模怪样,没半点儿男儿气概。
林秀一干僧人倒像是置身事外,来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依然目不斜视,不动如山。
气氛越来越焦灼,众人都在观察萧逢云的动作,万众瞩目之际,她悠悠沏了杯慢茶。
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让武林人士再次被她折服。
“萧逢云,你这武林大会怎不招呼我呢?我晁畏雨好歹也是个武林人,你莫不是——怕了吧。”
台下隐隐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不过晁教主暂时不打算和他们计较。
他不过是看着正中央的萧逢雨,只等她的答话。
温茶入口,萧盟主才不慌不忙抬眼:“小晁子,你是又来讨打的?”
一句话便点燃了晁教主的怒火,大刀刺破了檐上的瓦,他怒骂道:“萧逢云,你别太得意,今儿个我就把你从武林盟主的位上打趴下!”
“狗贼!你再敢对我母亲无礼试试!”
“良玉——”
萧良玉还要再骂,又被母亲轻飘飘地拦住了,他一口气堵着,好不难受。
“母亲!”
晁教主见这母子二人这番举动,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笑。
萧逢云依然随和道:“武林有武林的规矩,你今日若想与我一试,自然也逃不了这规矩。”
“哈哈哈哈哈——好啊!今时不同往日,你萧逢云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他飞升下台,提刀望着诸位江湖豪侠:“诸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能耐,可别让咱家不小心误伤了哦。”
台下众人自然不敢出战,敢和盟主叫板的人,谁知他深浅……
外地千里迢迢赶来的也怪上了盟主,这种狗贼,怎还要叫他们对付?
台下依然吵嚷,可没有一人上前,让晁教主暗笑,如今这武林是大不如前了。
“萧逢云,无人与我对擂,你是不是应该上来呢?”他说话的声音十足挑衅,让人牙痒。
萧逢云见果真无人,抬了一边眉,摸上了身旁的剑。
而萧良玉突然站起身:“我来!”
“良玉!不可逞强!”
晁教主兴奋得都破了音:“萧盟主急什么!正好让我来试试你儿的实力!”
萧良玉早已上台,萧逢云按住了剑,云淡风轻坐下。
“那便让阁下赐教一番。”
大刀与长剑硬碰硬,长剑怎能胜得过刀?萧良玉顿时没了章法,那狗贼瞧着没半点男儿气概,不料力道竟如此强悍!
萧良玉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挨不过,剑落地,转眼,刀就横在了脖子上。
惨败。
萧良玉从小便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哪见过这种场面。
刀就架在他脖子上,危险的感觉愈发强烈,让他控制不住发抖。
萧良玉在这一代武林中,算是天赋异禀的,不想确是连一招都撑不过,看热闹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萧公子不会就命丧于此吧……
萧逢云面色凝重,手中的剑开了小半。
晁教主见他怕了,用惹人厌的阴腔娘调继续道:“也不知你母亲是和哪个野男人生得你,你这资质,可真是平庸至极……”
“你!”萧良玉气红了脸,更加狼狈不堪。
晁教主笑得花枝乱颤:“哟,小伙子还不服啊,你母亲十五岁的时候可是已经当上盟主了呢,你再看看你,啧。”
他毫不留情一脚将萧良玉踹了出去,大刀劈进了擂台,裂开了一个大口。
“还有谁?”
未曾想到此人功夫竟如此精进,台下诸人惴惴不敢出声。
“我。”
怯懦的声音响起,诸位定睛一看,柔弱的湘裙女子站了起来,目光凄切地看着他。
晁畏雨两眼一瞪:“滚!老子可不想放水!”
这句话几近羞辱,那秋水姑娘眼含珠泪,哀哀坐下,萧良玉赶紧前去安慰。
他如今对那个不男不女的狗贼是又畏又妒,秋水怎会对这种人移情别恋!
晁畏雨往那方一瞥,继续倚着刀,道:“你们正派人士也都不过如此,事到临头,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我单挑。”
“萧逢云,这便是你要的武林吗?”
诸位竟都不敢吱声了,一派寂静声中,只有佛陀在宽恕他们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