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盟主笑了:“你确实大有长进。”
她放下手中的剑,足尖一点,跃到了台上。
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为何不执剑?
他怒从心起,大刀挥下,乱流横冲,烟飞砂走,在漩涡之外的众人被逼得退避三舍,竟睁不开眼看这难得的热闹。
大风起兮,即便是高台上的和尚都被吹得袈裟蒙了一脸,唯独林秀如浊世白莲,亭亭而立,竟不受半点影响。
萧逢云在乱流之中巍然不动,在大刀即将挥向她的脖子时,她只是稍稍一侧,便扼住了他的喉咙。
弹指之间,局势便扭转了。
“晁教主,你还是要好好修行一番啊。”
喉咙不止被扼住,萧逢云还施了力道往下摁,摁到他慢慢屈身,摁到他跪地不起,摁到双膝深陷了三寸。
刀子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纷纷叫好,喊着惩奸除恶的口号。
他以为他要咽气了,她突然松了手,道:“点到即止。”
诸位看客扼腕叹息,又纷纷赞道萧盟主高风亮节,有容人之量。
他跪在地上,眼看着萧逢云一步一步走上台,依旧不甘。
十五年了,竟还是杀不了吗?
突然,台上跪着的人愤而起身,重新拾起那一柄大刀,直直冲向她的脑门!
“母亲!”
萧良玉目眦欲裂,抱着秋水,对着萧逢云声嘶力竭,那萧盟主只是淡淡一瞥,便轻而易举躲开了。
然而,刀却对准了身后的林秀!
朝廷派来的佛子,是万万不可有所闪失的,可刀如今只离林秀两步远,刀锋霸道,纵使她萧逢云有通天之能,怕也阻止不了。
林秀在乱流之中抬眼,见那刀锋咄咄之时,突然一根银针横冒而出——
一声“铛”响,大刀被震得回翻,翻回了晁教主两胯之间。
是何人?竟有如此气劲!
那细小的银针好巧不巧,直直落入了林秀的袖间,发着泠泠暗光。
这银针,不就是银鱼头上拆下来的那根?
她怎会来此?
林秀没被那刀锋吓到,反而对这根针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她如何认的路?
又如何藏的身?
若非心思缜密之人,为何掩下踪迹?
偷袭不成,滴血未见,晁畏雨像是疯了一样破口大骂:“他爷爷的!谁敢拦老子!老子今儿就不信连个秃驴都宰不了!”
他飞身一ᴶˢᴳᴮᴮ跃,盯准了那秀气的小和尚,萧盟主还未出手,便见一道黑影骤然出现,挡在了林秀面前。
她的手只是轻轻一挥,那晁教主便连连败退,退得倒地不起,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人将手放下,墨袖之间悬着一抹白色流苏,格外显眼。
隐隐可见琉璃的色泽。
她一身黑袍,破碎的斗篷遮住了眉眼,露出了银线绣成的鱼纹裙摆,熠熠生辉。
看清楚人后,晁教主几乎忍不住还要再吐一口血,他辛辛苦苦收服的人,到头来竟便宜了外人!
晁教主生气得翘起兰花指,怒骂道:“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大护法见大事不妙,连忙现身,抬走了他们教主。
这一摔怕是经脉都摔断了,众人曾能放弃这等机会,赶紧嚷嚷道:“万不可让人走了!大家快上!灭了这个魔头!”
接下来便是又要上演一波你追我赶的闹剧。
萧盟主的亲信还留着,望着那黑衣女人也按耐不住讨论——
“魔教的人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这女人可不好惹,不能轻举妄动啊……”
“若是能招进来岂不更好?”
“谁知她是敌是友?”
“不知盟主会如何处理……”
银鱼在众人的注视中并未开口,她只是站在林秀身前,安静地俯视他。
他抬头,窥见了斗篷下那双乌黑的眼。
对视的一刹那,扑棱眨了一下。
她的目光似乎将他全身都看了个遍,仿佛是在检查他的稳妥。
萧逢云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高人很感兴趣,见她好像有意倒戈,反而伸起了爱才之心:“姑娘的身法,当真是不俗,在下佩服。”
这女魔头何德何能,竟能受盟主如此敬重!
银鱼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素手一挥,凭空冒出一团黑雾,再一睁眼,竟不见了!
萧逢云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转而笑着看向林秀:“小师父可还好?”
“阿弥陀佛,并无大碍。”
萧逢云并未提起方才的人,可看林秀的眼神确是意味深长。
这遭武林盛会最终是草草了事,萧逢云毫不意外,又是下一任盟主。
大约明日,林秀他们就要走了。
他如同往常一般进了厢房,床帘开着,房中并没有人,他又打开了柜子,柜子中的若干物件也被一一拿走。
林秀想着,看来她的脑子是真的好了。
夜。
窗外徐徐打动着风,冰凉的身体偷潜入床,对他耳语:“随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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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下蛊◎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待在她身边最安全,不是吗?
今日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她的潜意识告诉她, 要困住他。
冷冷的耳坠擦过他的耳骨,银铃在黑暗中沙沙作响。
她瘦削的身体紧紧靠着他, 此时的眼中并非毫无生气,倒像是在晚间潜伏的兽类, 跃动着森然的光, 仿佛蛊惑的鬼魅。
他并没有动作,想就此揭过。
身旁的人显然并不想这么放过他, 她抓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 琉璃珠碰到了他的手腕,让他再也无法置若罔闻。
最终,他轻轻地叹出了声:“你的病……好了吗?”
银鱼不明所以, 她问的是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回去, 这和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这不是病。
此时清醒的她尚还记得要得到别人的准许, 于是银鱼废了点脑力斟酌了一下,说:“好了。”
林秀也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要带自己走, 以他现在的情况,暂时是离不了佛门的。
若是她病好了, 他勉强算是完成了任务, 日后也好安心——就当是萍水相逢吧。
“走。”
她的语气执拗,如若林秀不找一个好的理由将她打发走, 也不知会作何举动。
林秀能感受到黑暗中安静着的目光, 对方分明没有紧逼他, 他却能感受到压迫感。
冰冷的脸颊与他相贴,他目不斜视:“再过两日,等我稍做准备。”
“两日……”她默默重复着。
“两日后,你再来此处寻我。”
两日后,他便已经离开了辽城,从此与她江湖不见。
银鱼武功高强,今后应当无人敢伤她。未曾想,这次的任务会完成的如此之快。
林秀已经遁入空门,虽然是出家人,却也做不到一身清闲。他自幼在无相寺长大,无相寺的人对他恩情深厚,他怎可能背弃师门。
“明日。”
她等不得两日,这般好看的东西,她离了一日都不行。
她有些后悔开口问了,应当直接掳走才是。
林秀耐心解释,说得好像真的打算跟她走似的:“贫僧是出家人,若是明日直接与你走了,怎可能来得及与师叔师伯们交代……”
她刚想脱口而出一句杀了,随后又住了口。
不、可、杀、生。
她还记得这句话。
两日的话,要等两个月亮。
好长。
她纠结得连脑中的虫子都要委屈死了,过了良久,最终说:“两日后,我来此处寻你。”
虫子不吵了。
此时,盟主大人的一方别院中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碧色的梧桐叶遮住了半方小院,另外半方养了一池锦鲤,水波粼粼,映着府中的烛火。
一道身影飒然而至,白眉老和尚迎风而立。
萧盟主捻了一捻手中的鱼食,露出了笑意:“玄寂法师,别来无恙啊。”
“阿弥陀佛,三年不见,萧盟主依然风华不减啊。”老和尚同样笑逐颜开,捻着佛珠的手做了一个合掌礼。
如今江湖人怕是不知道,这两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可算得上是忘年交。不过道不同,如今也只能在比武大会的时候见见了。
萧逢云负手而立,望着天上不存在的月:“你们那儿倒是派来一个新鲜人物……”
老和尚蔼然笑笑,有几分打趣的意思:“老头子看多了,来些小的,岂不正好养养眼?”
萧逢云轻瞥了他一眼,这老家伙都老成了这般,竟还是如此不正经。
“那小的,只怕会沾花惹草……”
她的语气颇有意味,玄寂今日也料到她要说这事。
他自然是护着自家人,打着哈哈:“秀空心思澄澈,刚来此地不久,怎又机会沾染旁人?”
萧逢云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信,她回眸调侃:“你们佛门子弟想不想沾染旁人我不知道,但我想江湖中人定是不想与你们这帮和尚扯在一起的。”
这话说得,多戳人肺管子,他们无相寺的人,怎就如此不受欢迎。
因为多年不见,萧逢云也怕这玩笑话不合时宜,便也话锋一转:“你当年捡的孩子,如今可还好?”
这句话便问到玄寂心坎子上了,他神色不免得意:“当年的孩子啊,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佛子。”
老和尚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看到这人眉飞色舞的神态,她不由得轻笑,却也由衷觉得感慨。
“原来是他啊,倒是了不得。”
萧良玉今日惨败,又被嘲了一波天资平平,甚是懊丧。
他虽然心里清楚母亲不会看轻他,但旁人的议论总是免不了的。
他这出头的人输得这样惨,也不知会被那班小人如何编排。
譬如今天他就听见了,那帮人说他天资平平,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母亲。
几天之前,他分明还在被人追捧着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众人都在吹嘘他的天资高过母亲,如今,竟是连魔教教主打不过。
盟主之位泡汤了,下一次比武就是十八岁的时候——他永远都比不过母亲。
一想到这,他便怎么都睡不着,如今母亲的院中似乎还亮着,萧良玉便忍不住去诉苦。
他沿着灯光急匆匆找去后院,院门外的小丫鬟拦住了他。
“公子,盟主正忙。”
忙又如何,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还能不管他?
于是他挥挥手道:“无妨,我进去等着便是。”
丫鬟拦他不及,也知公子一向进出随意,便也由他进去了。
萧良玉刚进了门,便察觉到母亲似乎与旁人在谈话。
若是与旁人谈话,他便不好进去了——可如今出去也不妥当。
于是他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便听——
“逢云当初捡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是人中龙凤啊。”
母亲何时竟还捡过孩子?倒是闻所未闻。
只听他母亲温柔地答道:“良玉他从小刻苦,也算是不负所望。”
什么?
萧良玉甚至怀疑是他听错了,为何,为何——他竟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所以他才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资,所以他才打不过那个魔教教主,所以——
他是谁的孩子?
呼吸一乱,萧逢云是何等敏锐,登时就察ᴶˢᴳᴮᴮ觉到了,她一回头:“谁?”
她寻着方才听到的动静追出去——竟然无人。
连守着的丫鬟也不见了。
玄寂徐徐从身后赶来:“盟主可是听到什么动静?”
她再度环视了一番,道:“疑心是有人来了,现在竟是寻不着人。”
“阿弥陀佛,老衲未曾听闻什么响动,想必是盟主近日劳累,思虑过多了。”
如今找不人,玄寂也只可劝导她放下,反正这山庄中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人命,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萧逢云也但愿真是如此,她只怕——那孩子心高气傲,如若想不开该如何是好。
她放宽心绪,又转而对玄寂道:“法师不多留几天?”
“寺中还有诸多事务,老衲怕是不能久留了。”
送完客后,萧逢云独自回了房间,乍看之下,院中是再也无人。
而某处墙角,萧良玉死死地捂住丫鬟的嘴,全然失了平日的风度。
他恶狠狠威胁道:“你不可告诉母亲。”
丫鬟呜咽着连连点头,被他这副模样吓怕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公子一出来,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一会儿进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和母亲交代吧……”
一个小丫鬟,怎敢不从。
魔教内部,金碧辉煌,堆金砌玉的某教主寝宫,一身黑袍的人悄然而至,停在了正在擦药痛呼的晁教主身前。
晁教主趴在自己的白玉枕头上,如今身心俱疲的他只能靠这些身外之物来抚慰他残破的娇躯了。
他卧着身抬头给银鱼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回来?你别以为半路上帮了我,我就会原谅你——咱家也不是好惹的!”
银鱼站着不说话,目光在他的寝宫别处打转,晁教主不免怀疑道:“喂,你现在听得懂吧。”
她动了,不过还没理他,只是将手伸向了一个华贵的玉瓶子。
“你小心点!这是前朝的花瓶!会碎的!”
银鱼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只不过那眼神格外嫌弃。
吵。
突然,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哑穴,晁教主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岂有此理!
紧接着,银鱼突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袋子,不过几刻钟,便将他寝宫内墙上挂的,地上摆的,桌上堆的……通通都放进了袋子里。
他的书画!他的玉器!他的金银!
偌大的寝宫霎时就空了。
他收集多年的藏品啊!眼睁睁就没了!晁教主气得在一旁心肝肺疼。
寝宫内扫荡完了,她悠悠走至他身前,拔了他的银针,道:“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