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试着用睡眠摆脱,可睡不着,呼吸引起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起伏,于他来说,都像是酷刑。
旧伤未愈,那身衣服就像是沾了铁锈的刀片,一片一片割着他的神经。
今夕何年,空旷得望不到头,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快要在压抑中疯了。
她在看吗?
谢淮清就是喜欢把他弄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在云镜中反复观摩着他挣扎的窘态,数着日子,在仙骨修复完毕后,登临了牢房。
魔域的牢房就是个摆设,从未有人进过,林秀是第一个。
地上的人瘦得可怜,下巴尖尖的,眼窝深陷,睁着,长发随意铺洒,许久未打理,乱糟糟。
发尾的红绸她未扯掉,如今灰扑扑的,不复当初鲜妍。
自她进来起,他的眼睛便没有动ᴶˢᴳᴮᴮ过,傻了一样,涣散在不知何处,连身体匍匐得都像是受伤的兽。
漏风的单衣暴露着泛粉的皮肤,锁骨处尤其明显,摩擦的痕迹让人无法忽视。
漂亮得她想让人画下来。
她的足尖碰了碰他的下巴,他的脑袋顺着动作偏了偏,又失去了反应。
好像个木头。
铁链声“悉索”响起,她牵着那链,扯住他细伶仃的脖子,将他的脑袋靠近。
散乱的头发倏忽间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的眸光定定,似是终于找到了焦点,入神地看着她。
她耐心地将他的头发别在脑后,一丝一丝,一缕一缕。
手顺着他的鬓边,触到微凉的脸颊,抚摸着瘦削的棱角,碰到了他的唇。
粉白的,柔软的,冰凉的。
他的瞳孔动了动,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
饿。
作者有话说:
这周忙完下周应该就不忙了,感觉还是能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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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问道◎
牙齿轻易咬破了皮, 泛黑的血液顺着骨节淌入他的唇,他凭着本能吞下,咽入。
喉结撑着瘦薄的皮快速蠕动, 他的眼睛无神地颤着,殷红的舌卷着她的皮肉, 吮吸,啃咬。
仿佛许久未进水的旅人, 贪婪地补给。
他的牙尖挑开了她的筋, 磕到了黑色的骨,白色的齿一寸一寸地磨着, 唇瓣蘸上殷红的血,恰若白玉砚上的梅花痕。
血液沿着唇缝滑到下巴, 滑到了他的喉,在铁链处旖旎成斑驳红线,溜入破碎的领, 领口下, 干瘦的锁骨随着每一次摄取颤抖耸动。
谢淮清是极能忍的,不躲也不喝止, 另一只手云淡风轻地,像抹胭脂一般, 晕开他的唇。
指腹是软的,动作也是轻柔的, 徘徊在他唇瓣上的目光缱绻, 似乎无害。
“师尊饿了。”她的语气却带着嘲弄,仿佛此刻卑躬屈膝的他, 多么可笑。
“香甜吗?”
林秀无暇他顾, 自然也领会不了她的话。
饥饿主导了他的神智, 他仿佛退化成了最原始的动物,只知道摄食。
这点皮肉简直杯水车薪。
谢淮清略微抬高了手,他便像是一条最卑贱的狗,审时度势地调整乞讨的姿态,下巴仰起,牙齿收紧,甚至还想逾矩,篡夺更丰沛的甘甜。
两只愈合不久的手就着伤骨捧起她的腕,哆嗦着的指尖近乎急不可耐地,撩开了碍眼的袖。
黑色的烙印触目惊心,狰狞崩裂。
——刹那静止。
林秀的潜意识制止了他,那袖口就这么半落不落地,搭在了他的指尖。
食物顺着鼻尖诱引,体内的魔气与仙气対蹿,似要将他四分五裂,他的牙齿停在最柔嫩的肉上,踌躇不前。
饿。
喉头吞咽了一大口,却不动了。
“师尊还记得吗?”
他循着她的声音抬眼。
谢淮清在他面前慢慢地晃了晃手腕,闭上眸子,似乎还能听到杏叶铃响。
“这里面,是您送我的东西。”
烙入了她的腕骨,磨不去,削不掉。
食物的味道越来越远,虽未饱腹,神智却一刻刻清晰。
他放下了那节袖,欲盖弥彰地替她掩住烙印,垂眼,虚弱地静坐在一旁。
谢淮清却觉得他心虚了。
烙印去不掉,像是在她的骨头里生了根,午夜梦回时针钻似得疼,仿佛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有多么可恨。
魔气缭绕在她的指尖,从容地修补创伤,森森黑骨重新覆上了层羊脂玉,那修长的玉扯住了了他的领口,不容他躲闪。
他的眼中泛起薄怒,却又有一股放弃挣扎的纵容,越发活色生香。
她看着他的眼,手指探进了领口,在触摸到锁骨时见他蹙起了眉——皮肤被领子磨破了。
凝固了血的衣料本就粗糙,更遑论师尊如今这般脆弱,怕是一根头发丝就能割伤他的脸。
她眸光流转,既然会伤了他,不如就脱了,她也是为了——师尊好。
单衣被去,阴冷更盛,如同冰锥刺骨,链子打在皮肤上,寒气袭人。
大红的袖摆拢在他的身前,她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背,顺着脊骨下滑,按在了新长出的半截骨头处。
危险迫近,他的身体泛起了粉,血痕稠密处更加秾艳,新生的骨头最是脆嫩,更何况那半截被魔气污了——便是一个筑基期,也能轻易掐断。
他本该推开她,远离她,或者再怒斥几句,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向她寻求慰藉。
林秀的脖子拖着锁链垂在了她的肩,胸膛钻进她冰冷的怀,汲取不多的温暖。
时间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便开始发青,和棺材里的死人一样。
她没有留情,手指不过在背脊上留恋了一会,指尖点了点,再次按碎。
林秀的牙停在她的肩头,本想咬,却还是没敢咬下去,只能疼痛得皱眉。
发汗了,那是不是,身体热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凹陷,覆在他的耳边:“师尊,等下次您的骨头再长出来,我再来看您。”
然后站起身,挥袖离去。
殷红的袖口恰好擦过林秀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痕。
身上仅存的暖消失,烛火明明灭灭,牢里的风似乎都大了些。
林秀不假思索,踉跄地爬过去,攥住她的裙摆,低着头,什么也不说,碎裂的骨头又开始蚕食他的身体,神智恍恍惚惚,他求死不得。
头发长过了脚踝,凌乱地掩住他大半身体,有几簇黏在了他嘴角的血,在单薄的呼吸下轻动。
那手指没几分力气,谢淮清若不喜欢,只需一扯,便能叫他松开,或者是直接将那两只手捏碎,但她没有。
“师尊要留我?”
“别走……”
发梢的红结随着动作散开了一点,挂在凹陷的腿涡,如同一尾濒死的红鲤。
“您在求我吗?”
她微微躬了身,挑眉看他。
他的手紧了又紧,确认她暂且不会离去时,艰涩地从喉管发出一声:“嗯。”
他原以为自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可终究还是小看她。她没有把他杀死,而是将他关在这个鬼地方,见不到人,听不到话,沉寂得窒息。
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不知为何,林秀分外抵触这情绪。
不许走。
不许抛弃他。
谢淮清居高临下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弯下身子,半跪在地,握起他的手,细细观摩了会儿红与白的对比,随后一根一根地将手指掰开。
力道不重,却留了几道粉印。
她垂睫瞥他:“师尊是想让我留着,还是随我出去?”
林秀艰难挪向她,语气不容置疑:“我要…跟着你。”
他轻轻蹭着她的指尖,睫毛在她的腕处微扇,他在蓄意勾引,装得不甚刻意,却恰到好处地讨喜——讨她的喜。
她的心跳仿佛被他的睫毛扇动,可说出的话倒像是故意刁难:“师尊对师娘,也曾如此吗?”
也刁难了自己。
问题打开了一个口,她就忍不住要钻牛角尖,就要想到别的,猜测别的让她容易生气的事。
毕竟她容许他放荡了三百年,谁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做过的事,他会不会故技重施。
他教会了她,就不会以同样方式教会别人了吗?
她却只想得到他的否定。
林秀仿佛被定了身,四肢僵硬,睫毛冰冻凝滞。他有诸多顾虑,这些顾虑重重叠叠,最后化成沉默。
这番沉默在谢淮清眼中格外讽刺,他寄人篱下,分明该讨好她,分明可以直接摇头,可竟是,连摇头都不肯。
那人,有这么好吗?
她已入魔,但破不了魔障。
他们无声中对峙,林秀的眼神回避,最先败下阵的却是谢淮清。
一件轻薄的外袍披到了林秀身上,他愣愣抬头,见她神情如覆霜雪。
“跟着。”
她转身走了一步,林秀拢着外袍欲要站起,背部的伤痛又将他硬生生扯下。
他直起身子,下一瞬手肘便落回地,打出一声闷响,她下意识想偏回去看他,却还是克制住,收紧了手。
林秀在地上挣扎地支起身,生怕惹她厌烦。
一缕魔气悄悄从她的指尖泛起,化成透明无色的烟,钻入他的身体,制止了仙骨的吞噬,缓慢地凝聚成剩下的半截骨。
林秀手肘撑地站了起来,迅速穿好外袍,外袍于他来说偏短,细瘦的手腕和脚踝便暴露,白得招眼。
谢淮清用余光看了他,挥手施出法阵,在林秀靠近的一霎,将他握住。
古战场,仙魔混战,杀气冲天。
修仙界各派弟子穿梭其中,法光招摇对撞,众人血衣斑驳,天机门首当其冲。
修魔者心智紊乱,杀起人来和疯狗一样不要命,两方惨烈得难分伯仲。
场景转换得猝不及防,林秀还未站稳,登时便要往她身边倒,她避开了,手却将他握紧,不至ᴶˢᴳᴮᴮ于让他跌下。
可她的力道很重,重到手骨几乎不堪承受,差点让林秀以为又是惩罚。
他已咬紧了牙关,可她的手,又松了。
“师尊若想跟着我,须得拿些诚意。”
两人悬浮在战场上方,无人发觉。
林秀隔着她设下的屏障,一眼便见着了天机门的身影,以及——俞子顾。
俞子顾正与一魔将纠缠,道袍上多了好几块血痕,体力似要不支。
他直觉不妙。
“你要如何?”
谢淮清回眸看他:“杀了他们。”
她的眉眼弯了一瞬,又缓缓道:“或者,您看着我杀。”
林秀气极:“你不怕缠上因果?”
“师尊担心我?”她哑然失笑,“那师尊来替我担这因果?”
他静默了,紧蹙的眉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谢淮清继续说着:“您要知道,若是我出手,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她放纵魔族杀伐,自己隐居幕后,魔族都能与正派中人打个平手,若是她加入了战争,魔族得一大助力,泯灭正道几乎是看得见的事。
原本修仙界最强的是林秀,现在,是她。
“我若逃了……”
“你逃不了。”
他的脖子上还圈着链,她懂得那链子的分量,她削下不悔剑的剑鞘来铸链,用自己的血浇灌了七日七夜,上穷碧落下黄泉,除非他魂飞魄散,她都找得到他。
这条链子,只有她能断。
“您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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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问道◎
屏障破, 林秀被她推了出来。
脖颈上的锁链被隐去,鲜红的衣袍于空中翻涌,周身魔气将他环罩, 众魔误以为魔尊亲临,齐刷刷仰头看他。
并非魔尊, 不过是身上有魔尊的气味,魔修们收回心神, 继续和正道走狗厮杀。
“师尊!”
俞子顾仿佛看见救星, 剑不小心偏了一下,差点被对方砍死。
他不时期冀地抬头看向林秀, 估计是以为师尊自己挣脱了魔窟,前来助他。
可不知, 他的师尊也身陷囹圄。
林秀看着战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久久未动,可仙门弟子见到他似乎都有了层底气, 愈战愈勇。
古战场作为仙魔两界的枢纽, 自魔域打开后,便大小冲突不断。
每一战, 都要落个两败俱伤。
修仙界大能并非未曾出手,他们起初一起进攻, 直逼魔殿,畅通无阻, 本以为谢淮清不管事, 大抵是个外强中干的,或者是受了重伤, 没什么威胁。
可谁知, 刚踏进殿门, 一股威压便逼得他们寸步难行。
有人直接废掉了几千年修为,有人吐血昏地,更有甚者,直接被炼成干尸,挂在殿门,曝晒百年。
他们连谢淮清的面都没见着,偌大的殿门,沉重得让他们望而生畏。
剿魔大计每每中折于此,修仙界化神期大能屈指可数,上一回竟直接折了两个,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优势会越来越弱,于是,他们想到了俞子顾。
当年相思峰,俞子顾是唯一在谢淮清手下毫发无伤的人,所以他当仁不让,被推成了此次剿魔一役的领首。
天机门的长老们就在不远处,他们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后,立即赶到了林秀这边。
“师兄!”
众人大喜过望,只觉当初林秀被掳走,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那魔头使计,如今他回来,封印魔域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胖长老率先御剑迎他,飞至半空,冷不防被一层法罩拦住,那法罩之上,流窜的竟是魔气。
他脸色大变,惊慌问:“师兄,这是怎么了?”
林秀看向他,神色复杂。
在他背后,谢淮清仿若看戏般催促:“师尊为何还不动手?”
身前,胖长老闭眸施法,试图帮他解了这法罩——可怎会解得了?
那法罩上流动的魔气,实力显然高他百倍。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