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和他在一起,现在都会这样和我吵了。”
宋澄冷笑一声,又气又急,使劲拉她起来,嘴上却不停,“在我眼皮子底下好了三年,也是我疏忽,以为你不会胡来了。”
她破罐子破摔,“没错,我控制欲就是强,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妈,我不是一件物什,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很多想做的不想做的事,可我都一直按照您给我安排的方式长大了,您就不能尊重我的意愿一次吗?”
“我这辈子吃了很多亏走过很多弯路,所以想把一切都为你安排好,为你规避所有风险,不希望你在任何事情上受到伤害,我错了吗?”
宋澄情绪也上头了,提高了音量,“我十七岁被逼着放弃自己的爱好,去接手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去学着管这么大个公司,再也没有时间画画。”
“我希望你可以带着我的梦想一起,站到画坛的最高处,你不是也爱画画吗,你儿时每天抱着画笔,所有路我都尽心尽力为你铺好,现在为了一个男人你就否定我所做的一切是吗?”
无力感和满心的郁结让宋望舒再也说不出话。
她满脸湿润,声音变得有些哑,“可是,您为我安排的很多事情并非我所愿。”
宋澄揉了揉眉心,目光变得沉重和疲惫,“望舒,我为你选的都是最好的路。”
“不是的,不是的......”
医生的到来截断两人的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一人倍感无力,一人又太过强势,根本就是一场不平衡的交谈。
最后皆以宋望舒的失败告终。
梦醒,天光大亮,刺眼的光从落地窗洒进,在屋内落下无数光影。
临近中午了。
宋望舒整理齐下楼,宁姨忙碌着午餐,见她来了厨房,将牛奶热上,笑道,“望舒这几天睡得都有些晚啊,早上去喊你都没喊醒。”
她点点头,笑容有些勉强,“是啊,有些犯懒吧,睡得太沉了。”
小时候她想睡一会儿懒觉都会提前个宁姨打好商量,瞒过宋澄那边,宁姨也偶尔惯着她,还会拦着管家别吵她,今天也一样。
吃完午餐,她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她的微信上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母亲和哥哥,还有很多老师,加起来人倒是真的不少。
平时也会有些问候,她只负责礼貌回复,就没了多余的交流。
一个新的好友请求,还是昨晚半夜两点多发的。
头像是宋望舒熟悉的,一张很有清冷氛围感的弯月。
验证消息只有两个字。
——“等我。”
好像并不在意她通不通过,只是想说这句话。
她盯着屏幕很久,差一点就点了通过,又被突如其来的情绪直转而下给制止,反回熄屏。
总是这样,心里常是空的,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该怎么面对他。
拿什么等他。
第31章 你胆子小
傍晚夜幕降临,环境雅致的餐厅里。
程亦快等睡着的时候,宋寒商总算姗姗来迟。
他脸上似笑非笑,却也没忘了做表面功夫,“不好意思,久等了,有个会太急。”
程亦丝毫没有不郁,反倒笑起来,“没关系,我很少等人,上一个让我等的是小月亮,你是小月亮她哥,就是我祖宗,等多久都没关系。”
宋寒商‘啧’了一声,颇显随意的坐到他对面,咂舌,“那祖宗劝你收手,别搞了,咱家里的老祖宗现在对你可是很不满意。”
不过半个月,他已经连续抢了两个宋家看上的地皮了。
“这不是来贿赂你了吗?”程亦笑着让人上菜,“赔罪饭,未来的哥,多谢百忙之中赏脸。”
宋寒商脱下外套,眉头半挑,“就这啊?我总觉得你没什么诚意。”
程亦眉眼染笑,不语,等服务生把菜上齐后,送来了一瓶高浓度烈酒和三个烈酒杯。
一般应酬绝对不会喝这种级别的烈酒,宋寒商看得都蹙起了眉。
正想说句什么,就见程亦往杯中全部倒满,举起了第一杯。
“第一杯,向当初揍了你的两颗牙赔罪。”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第二杯,向我在和宋家抢地赔罪。”
又是一口闷。
宋寒商神色认真了很多,定定的看着他。
两杯烈酒猛然下肚,胃部已经开始灼烧,连喉咙都被辛辣到炽热。
眼看他举起第三杯,宋寒商淡声阻止,“可以了。”
程亦看着他,缓缓勾唇,“第三杯。”
他想到宋望舒,眉眼都是软和的,但措辞无果,轻吐出口气,“算了,你大概能明白。”
话落,又是一饮而尽。
喝完这三杯酒,程亦的漆黑的眸中已经生理性的蒙上了一层水光,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这么喝,一般人容易进医院。
更何况像程亦这种,在商界出了名的把酒桌文化抛弃之人。
平常没谁能在商业饭桌上让程亦喝一杯酒的。
宋寒商看了眼满桌的菜,全是自己平时的喜好,有片刻沉思着没说话,等程亦稍缓,才道,“行,受下了。”
程亦笑起来,轻点了下头,“那吃饭?”
宋寒商应下,动筷,瞥了他一眼,语气调侃,“你要这么喝进医院算谁的?”
“当然算我的。”
平日里一两句话不合都要怼天怼地的混不吝,在宋寒商面前很是敛了性子,因为什么,他看得清。
不由得多看了程亦几眼,问,“你们当初,怎么在一起的?”
程亦胃部不断灼烧,脑子也有些发晕,他尽可能的面上不显,夹了菜往下压,咽下才回他,“我表白,她点头,这不就在一起了。”
“所以她一直没告诉你她是我妹妹。”
“没有。”
说起这个,程亦轻叹了口气,仰头靠着椅子,“圈子就这么大,你应该知道我找了她三年。”
“略有耳闻。”
“看来我面前这真是漫漫追妻路。”他无奈低笑。
“你问过她为什么吗?”
“嗯。”
宋寒商见他没给具体答案也没追问,吃了会儿,问他,“你这样,问过她的意见吗?她是不是也希望,那个人是你?”
程亦垂下眼,不语。
心中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就算她不希望,也必须是他。
宋寒商了然,语气认真,“说起来,我对望舒疏忽很多,只是想给她找个适合并疼她的爱人,联姻不联姻的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我和母亲都只想看人品各方面,很不巧的,你是母亲第一个排除的人。”
程亦早就知道了,轻点头,“她说我不行嘛。”
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盯着面前的空酒杯,“我就让她看看行不行。”
“有点难,我不劝你,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宋寒商中肯的说。
这个话题揭过去,两人聊起工作里的正事。
一顿饭结束,程亦送宋寒商上车,人一走,他就跑进洗手间吐了起来。
蒋特助匆匆赶来,照料着,“何必呢程总?你的胃本来就被折腾坏了。”
还偏要选那种谁见了都愁的高度酒,没进医院真的是有种信念感在支撑他了。
程亦一下下吐着,眼泪都溢出来,有些泛红。
一手死死捂着胃,半晌,漱完口扶着墙站起身,面色淡淡的轻嗤了一声,“酒量好,无所谓。”
“这是酒量好不好的问题吗?胃受不住啊。”蒋特助面露不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
疼是疼点,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常态了。
不在酒桌应酬喝酒,但他平时也没少跟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通宵,这点量还不至于拿下他。
蒋特助刚想说送他回去了,却见程亦反手打了个电话,喊着江如风季煜继续下一场。
“......还喝啊?”
“半醉不醉的更要命。”程亦发出邀请,“一起喝点儿?”
蒋特助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
程亦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
嫉妒使他面容扭曲,“有老婆了不起。”
“嘿嘿。”
程亦摆手,正了神色,“那你先回去吧,我等如风过来接就行,辛苦了,明儿给你加工资。”
蒋特助笑开了花,“好勒,老板万岁!”
“又整这死出。”程亦笑骂,和他一起走到门口,看着他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倚在路边的路灯上。
月亮已经高挂,他仰着头盯着。
微醺的眸染笑。
或许是酒精刺激着大脑,他遵从本心的掏出了手机,拨通那个之前还得换手机号才敢打的号码。
那头这次接的还算快,但是保持着沉默。
“宋望舒。”
程亦轻声喊她,嗓音低醇,“我说,等我,不要接受别人,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宋望舒声音也一如既往,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但是,我没有答应。”
“程亦,我不等你,你好好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好吗?”
程亦轻嗤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
他语气悠悠,“不过,也怪我在你面前从没暴露过本性。”
“小月亮,我从不想让自己的阴暗面染指你。”
“你胆子小,没关系,尽管推开我,你不愿意,我就强娶,无所谓的。”
第32章 画不下了
宋望舒很久没作声,程亦看了眼手机,好在没挂,缓声对她说,
“这几天家里的阿姨捡回来一只猫,白色的,瘦瘦小小的,可是特别毛茸茸,她本想带回家去,我瞧着猫可爱,半道截了,就养在我们以前住过的家里。”
“过段时间它没有那么病弱了,我再把它介绍给你认识。”
“它还没有名字,到时候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小月亮,今晚的星星很亮,你要不要从窗外看看?”
又过了片刻,江如风的车已经停在了面前,见他打电话,也没催,点了支烟静等着。
电话里突然传来宋望舒清清浅浅的声音。
“骗人。”
根本就没有星星。
程亦低笑了几声,“好乖,那你看到月亮了吗?”
“嗯。”
“我每晚都爱看月亮,你知道为什么吗?”
“......”
“小月亮说话不算话,我得天天骂她这个负心汉才能解气。”他的嗓音很平静,诉说完,并不舍得挂断电话,就这么打着上了车。
江如风瞥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被他制止。
电话里,宋望舒突然慢慢出声,“程亦,你是不是很累。”
程亦看着车窗外,从窗上的倒影映出自己略显疲惫的脸。
心里蓦然酸涩,不自觉低低应了一声,“嗯,很累。”
但是没等宋望舒接话,他就恢复了笑意,“蒋特助都回家抱老婆了,我好可怜,没得老婆抱。”
“......少喝点酒,挂了。”
看着被掐断的电话,程亦面带笑意,将手枕在后脑,对上江如风无语的脸。
“开车啊,看我干嘛?”
江如风凉飕飕的收回视线,“还以为你这满面春风的,要放我们鸽子了。”
“哪能啊,过两天还得指望您老人家帮我查探敌情呢。”
“滚下去!!!”
...
宋望舒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夜幕,今晚的确没有星星。
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月亮清冷的光落到她身上,也照出她赤裸的身体。
有液体从纤细的手臂和大腿流下,一滴滴砸到木质地板上,仿佛晕开了朵朵血红的花。
手机被她扔到一旁的床上,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镜中赤裸的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如鬼魅一般苍白。
及腰的长发如海藻般,现在异常凌乱。
她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稍凑近些还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和不少血丝。
一双手臂和白皙的大腿上都被她用美工刀画了幅自己都看不懂的画,旧疤新伤混在一处,杂乱无章密密麻麻。
“画不下了。”她低声喃喃,目光落到了平坦白皙的腰肢上。
像从前一样,简单把血迹清理干净,洗了把脸,走出去,开灯,穿上衣服,去了画室。
心情格外平静,她面带笑意的画出了程亦口中瘦瘦小小但毛茸茸的猫,生动又活泼。
“不知道和你说的像不像......”
她喃喃一声,收好画,又回到卧室,把自己丢进大床里,不吃药,就这么睁眼到了天明。
第二天下午她跟着爷爷去了苏家。
国画大师的家中,浓厚的中国风气息十足,活像进入了某世外高人的家里。
苏老早年间收了不少学徒,现在都在国画的造诣上都或高或低都有点。
或许是爷俩来得提前了些,不少学徒还没离开,在围着苏老生平最满意的一副《四仙供寿图》讨论。
宋望舒和宋山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兀的就安静了。
苏老笑开了花,和苏昱一起上前,“小初月来了,快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可有福气,咱这初月的名号,听过没?”
他的学生大多和苏昱一般年纪,男女各半,闻声瞪大了眼,“那个国外一幅画被拍出天价的初月?”
苏老一脸骄傲的介绍,活像自己孙女似的,把宋山都看无语了。
宋望舒略一颔首,对上苏昱满眼的笑,很快收回目光。
国画不排外,甚至想请教一下宋望舒是怎么做到每幅画都那么完美的。
她只是温和的笑笑,“多练就好了。”
苏老第一个赞同,“听见没,你们一个个以前偷的懒都是今天流的泪!”
一来二去的聊起来,之前在美院,老师顶多给些意见,不会为难她在大众视野露面。
现在以她为话题中心,她多少有些不习惯的。
不知道谁先提了一嘴,让她试试国画,大家都想看看初月的控笔到底有多牛。
苏老看了眼宋山,见他蹙眉,刚想拒绝赶他们回去了,宋望舒却来了兴致,“还真没有试过国画,我可以试试。”
苏昱立马给她准备材料。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看着她轻松上手,临摹起了苏老的另一幅《春山图》。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不用任何辅助工具,只看一眼,就能准确找准该在哪个位置落笔,线条如何勾勒,哪怕用的是毛笔,在她手里那也是稳稳当当,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