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舒沉默下来，看着她转身，那背影绝对担得上一句气质绝尘。
她突然喊住她，“妈。”
宋澄回头，沉默的看着她，不语。
“那您后悔当初从孤儿院选了我吗？”
语气近乎低落至尘埃。
宋澄听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心中没由来的酸涩，面上却不显，很是平静的回她，“不后悔。”
宋望舒落下泪来，嘴角却扬起，“那就好。”
那她也会努力，不让母亲失望。
宋澄蹙眉，喉间动了动，最终只是丢下一句，“休息吧。”
“好的，妈妈晚安。”
“晚安。”
...
宋望舒靠着药物入睡，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
她好似回到了刚认识程亦的那段时光。
十八岁的成人礼上，她向母亲请求，想去外面看一看，作为条件，她画出了一幅放到国外美院能被称为‘完美作品’的画，初月的名号便是在那时开始打响。
宋澄还算满意，答应了她，给她安排了大学，连系都想随便选的，是宋望舒自己要求去金融系看看。
她想看看哥哥平时是什么样的生活。
宋澄答应上学期间不管束她的自由，允许她在外面自己住，只是三餐还是由营养师安排。
最后警告她不能忘了每天一幅画，不可玩物丧志。
其实她的性子早被宋澄磨透磨平了，要说玩物丧志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去外面看过，相反，宋澄为了培养她的艺术眼光，常安排人带她到世界各地开阔眼界。
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些人带她到目的地就走了，在她该走的时候又来接她。
习惯了孤独这件事也就并不觉得自己孤独，毕竟从五岁开始她就被‘关起来了’，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很令她高兴的事情。
她从小被教的礼仪周到，和人简单社交是绝对没问题的。
只是，刚进入大学那两天，她确实很不适应。
好像每个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她们脸上笑容肆意，相互相处毫无压力。
她算个插班生，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空出来的角落里。
因为模样出众，气质一绝，一开始搭话的人络绎不绝，各个热情洋溢。
她自认为很礼貌的和人交谈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三四天就被按上了一个‘高岭之花’的头衔。
所有人说她难相处，高冷，拒人千里之外。
宋望舒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就保持现状，上课好好上课，放学就被司机接回家，吃过饭就关画室。
某天早晨，她回了趟宋家，去学校的时候就迟了些，门口围着几个男人，各个穿的又潮又酷。
为首那个寸头男孩倚在门边，朝里懒洋洋的扫了一圈，“哪儿啊？新来的高岭之花今天迟到了？”
嗓音很好听，明明很干净，像清泉一般，却偏偏带上了几分轻佻。
宋望舒突然就停住了，不想再往那边走。
她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没有礼貌。
她不喜欢。
下意识的，她转身想躲开，却被一眼尖的瞧见，试探着喊了声，“宋望舒？”
她认命回头，略一颔首，“你们好。”
几个作天作地的混小子哪里见过这么实诚的乖乖女，长得跟花儿似的就算了，还一本正经的跟他们问好，那小声音，温柔得跟水儿一般。
不由得面面相觑了半天，连句调侃话都说不出。
所有人最后只得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寸头少年。
他眼尾耷拉着，眉眼很好看，并没有很大的攻击性，穿着白色干净宽松的T恤，只是他的发型可能让他看起来有些凶，耳垂上还有颗黑色耳钉闪烁。
那人眸光慵懒，目光却锁住她，让她避无可避。
第19章 第一个朋友是程亦
“你就是小月亮啊？”
他嘴角微扬，连眉梢都染上丝丝缕缕的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啊——
这样看起来就不太像来打人的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唇线微抿，“有什么事吗？”
“没事，听说这班来了个小月亮，慕名过来看看。”
他的几个兄弟闻言轻笑，“程狗你还给人取上外号了。”
说完，他们也人模人样的跟宋望舒道歉表示冒昧，然后揽着肩笑闹着离开。
宋望舒站在身后，听到那个寸头少年骂了声听不清的脏话。
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回头一抬手，戾气尽收，眉梢微挑，下颚微仰，“小月亮，我叫程亦。”
小月亮，哦不，宋望舒点头示意，“好的，记住了。”
程亦弯唇笑起来。
小月亮看上去真是乖得没边，谁瞎几把传人家坏话？
他这一笑，天地失色。
那是宋望舒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笑得这样好看，乖和坏好似在他身上共存，既桀骜又少年感满满，毫无违和，浑然天成。
她突然想画他。
于是彻底记住了程亦这个人。
她回到教室坐下，前桌小姑娘转过头，“刚刚程亦他们找你了？”
她轻点了下头，“嗯是的，怎么了？”
“他们那群人出了名的有权有势，从高中开始就在学校横行霸道的，混得很，你若可以还是躲着一点他们，免得被盯上被欺负了。”
小姑娘脸圆圆的，一脸真诚说得宋望舒心里一暖，她弯眸一笑，“谢谢你，我会的。”
她想趁机和她交个朋友，却发现自己说完话后小姑娘就转过头去，没有想继续交流的意思。
宋望舒抿抿唇，也没勇气主动搭话，酝酿着下课试试，小姑娘又和她的前桌打打闹闹起来，她更没了机会。
好在也不算无聊，她发现金融系学的东西她基本没接触过，刚开始肯定两眼一抹黑，但没人搭理自己，也让她有精力在新的领域上花些时间去学习。
没过两天，班上又来了插班生，教授一脸头疼的介绍，“啊，程亦，大家应该都认识了，隔壁一班的，也不知道瞧上我们班什么了，非要转过来。”
台下一阵哄笑。
程亦还是顶着个寸头，白T，手懒洋洋的插在休闲裤子里，嘴里嚼着口香糖，闻言也只是不在意的笑笑，安静等教授训完话才走下台寻位置。
不少小姑娘被他帅到，大着胆子招手，“程亦，要不要坐我旁边！”
程亦眼睛都没抬一下，置若罔闻走到宋望舒桌前，“我坐这儿行吗？”
他语气像是和朋友说话般熟络。
宋望舒被他这态度整的有点没法拒绝，可是前桌女孩的提醒还在耳畔。
于是她摇摇头，“你可以找其他位置吗？我喜欢一个人坐。”
显然程亦也没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说话，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我要是就想坐这儿，小月亮会不高兴吗？”
宋望舒举一反三，“我要是不高兴，你会不坐吗？”
程亦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语气都透着欢愉，“不会。”
宋望舒便妥协了，“那好吧。”
说完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也不像是不高兴或者生气了。
某人脑子里像是冒起了泡泡，坐到她身边，看似发呆，其实是少有的紧张得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可爱，这么乖，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说话跟唱歌似的，轻而易举让他也缩起爪牙，甚至荒唐的想靠近她。
当然，比起他的自若，后面宋望舒才真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没吃过猪肉还是稍微听过猪叫的。
稍微直白点说，程亦目的性太强了......
他不好好听课，光盯着自己看......
宋望舒难免被盯得坐立难安，软兮兮的提醒他，“你应该看黑板，不是看我。”
程亦一手撑着太阳穴，困意满满的掩嘴打了个哈欠，“看黑板就更困了。”
“可是你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很自在。”
程亦觉得心口有羽毛拂过，只余一阵痒意。
不由得再一次感慨，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小娇娇？
“那你希望我怎么看你？”他忍不住逗弄。
“我希望你别看我。”
宋望舒属实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热，但面上没有表现一点多余的表情。
程亦这下直接毫不避讳的侧过身子，目光锁住她，“我很好奇，为什么别人会说你难接近？我怎么感觉你特别好欺负呢？”
“……”她平静的移开视线，避开和他对视，“我也好奇，但你说我好欺负是不是也不太好？”
程亦又被逗笑了，却说了句不太像他能说出的话来。
他问她，“你需不需要朋友？我看你独来独往的，我们做朋友怎么样？”
…
那天之后，程亦每天在宋望舒耳边叽叽喳喳的，比如：
“这教授讲课好啰嗦，一班那位就比较惜字如金，能放屁就绝不拉屎。”
“想不想去一班玩儿？上次你见着那几个都一班的，江如风知道吗？你觉得我和他谁更帅？”
“虽然想给你介绍些朋友，但我好像没什么女性朋友，哦对了，我家的狗是母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你都不上网吗？学校论坛有个帖子说看谁能拿下金融系三班新来的高岭之花，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看你抽屉里每天那么多情书，有空看吗？要嫌麻烦我可以尽点举手之劳，帮你处理掉，不收劳务费。”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吃完我带你买小蛋糕吃。”
看得出来分享欲极其旺盛且不着边际。
有时候语气活像在跟小朋友说话。
宋望舒每次都乖乖回答，哪怕是她接不上的话题，她也从不敷衍，虚心请教。
一来二去，两个人好似真的熟络了起来。
打死宋望舒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个朋友，是程亦这样的人。
他总是能打破她对聊天的概念，原来话题跳跃得很快也并不会令人不适。
哦，程亦说他那叫‘唠嗑’。
第20章 小月亮说了，狗命要紧
比起很多人充满故事性或者极其难忘的相识，宋望舒和程亦的初见就显得比较平平无奇。
没什么命中注定，全靠程亦不厌其烦的主动。
他发现，宋望舒比起她高傲不可亲近的外表，内心单纯得如白纸一般，说什么信什么，特别好忽悠，却又不会傻里傻气惹人嫌，那种单纯干净得像天上闪烁的星，像雪山上可望不可即的冰莲，像无意间落入凡间的神女。
但凡靠近了一点，就绝不会想止步于此。
只想再近，再近一点，一窥神女落入凡尘，坠入情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某天，程亦看着宋望舒一比吊糟的专业基础测验单，嘴角抽了抽，“你每天上课都那么认真，该不会是做个样子吧？”
宋望舒脸一红，伸手捂住自己写得乱七八糟的答卷，“主要是，不太听得懂。”
“你为什么想学金融专业？”
“我哥哥是金融系的......”
程亦也难得的懵了，“那你高中文理哪科好点儿？”
宋望舒目光一呆，如实说，“我没上过高中......”
“......”程亦蹙眉，“家里一直有私教？”
宋望舒点头，他又问，“平时学些什么？”
“学画画，国学，英语，意大利语，俄语.....”
“难怪。”程亦懂了，笑起来，“家里养的小千金出来体验生活了。”
说完，他食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你哥哥是哪位？保不齐我认识呢？”
“不方便说。”
他看出她的为难，了然的点头，“那我不问，你哪天想说了再说。”
宋望舒莞尔，“谢谢。”
“别谢，要不这样，你陪我去看场演唱会，以后专业课我教你。”
宋望舒有一瞬间的怀疑。
他很显然的整天不是困就是划水，信誓旦旦的说教自己？
程亦被她略带质疑的目光看得脸一黑，“啧，不信我？我早修完了，从小就开始学，来这儿就是打发时间的。”
那质疑的目光瞬间就变成了崇拜，她甚至语气都开心起来，“那你肯定跟我哥哥一样厉害。”
程亦被她这神态撩得老脸一红，在此刻羡慕死了她哥，掩饰般摸了摸鼻子，“或者，你可以叫我声哥哥让我也过把瘾？”
宋望舒歪了歪脑袋，不理解。
程亦捂着心口背过身去，夸张的神色加上夸张的语气，“你能不能对自己的样貌有点自知之明？”
“怎么了？”
“别动不动瞎放电，我受不住！”
“......”
程亦说带她去看演唱会，和他那群朋友一起。
一群公子哥开着超跑，车上放着音乐，敞篷大开。
宋望舒坐在程亦的副驾驶上风中凌乱，拘谨的看着他们车一前一后超速行驶，不由得默默攥紧了安全带。
江如风手里夹着根烟，将车和程亦并排行驶，大着嗓子几乎用吼交流，“你还真把人带来了，这跟非法拐卖有什么区别？”
“话说这么难听，你们是我兄弟，她也是，有什么问题？”
江如风看了眼那一身白裙长发的乖乖女，她的发丝被垂到空中凌乱的纠缠在一处，却一点掩不住那是个娇柔女孩的事实。
他缓缓打了个问号，并单走一个六。
“话说，你开慢点啊，看人家给吓的。”
程亦当时真算不上贴心，听他一说才注意到宋望舒一脸紧张，连忙放缓了车速，歉意道，“对不起啊小月亮，习惯了，一时没想到你可能会怕。”
说完，他极其自然的把外套丢她身上，“冷就穿上，我把敞篷关了。”
宋望舒制止他，“不用关，我没关系的。”
她生平第一次体验这种车速，前所未有的刺激让她心跳加速，可莫名觉得这种感觉不懒。
“我还......挺喜欢的。”
程亦挑眉，只意外了一瞬，“不过也是，你这么乖，难得体验一把自由的速度吧？”
宋望舒笑起来，“这就是自由吗？”
“方向盘在手上，车速多快，风声多大，是死是活都在自己手里掌握，这还不够自由吗？”
说完，他扬唇，笑得肆意，“我玩车的朋友搞了个赛道，过两天想不想去体验一把激情与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