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利多销嘛。”当时那人这般同她笑说,“不过先说好,这待遇只限芸山镇民,日后小老板总要走出这镇子的吧,可别叫我亏了本钱就好。”
镇民们一听到五十文钱,一瞬便炸开了锅。
“我办我办!”先前一脸为难的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从袋里掏了些钱便匆匆递过去。
其他人也纷纷拥上前头,一个接着一个办了这“贵宾卡”。
梁州,苍胥山校场。
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挑了帐帘进来,她高束长发一身劲装,眉眼也不似寻常姑娘温婉,而是带着几分凌厉。
“楚将军。”
楚淮序刚从外头回到军帐中,沾了满身风雪,他解了臂缚,闻言侧过头问:“何事?”
女子名唤秦熹,正是他麾下的一大女将,军中女兵向来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可眼下这人却红了脸,结着巴道:“将,将军辛苦了,下官做了乌鸡汤,还请您尝尝……”
“放桌上吧。”
楚淮序抚了抚眉心,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
“是。”秦熹闻言抿了抿唇,掩下神色中的落寞,将汤捧到桌上后便抱拳躬身道,“下官就先退下了。”
她走后,楚淮序掀了衣袍落座,桌上的那碗乌鸡汤浮着油脂,冒着热气,想了想还是不愿拂了那人好意,他执起汤勺便要送入口中。
忽然他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看向身侧。
他的得力助手——李副将正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
楚淮序好笑道:“怎么,你想喝?”
李副将垂下眼眸,嘴硬道:“下官不敢。”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真当我还看不出来?”楚淮序恨铁不成钢,用力捶了下那人的右肩,“喜欢秦熹就去追,堂堂男儿郎,怎么就这般扭捏。”
“……”李副将一言难尽道,“那将军对温小姐又是何种感情?”
“我啊。”
“在确定她的身份之前,我还没有办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第11章 除夕
除夕那日,北顺境内一片盛景,落雪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白,可长街张灯结彩,又叫人眼中添了斑斓。
到了夜里,灯火如昼,炮竹声声不绝,流光在空中绚烂,堪堪映亮了半边天。
“老爷莫要再气了。”沈慕荷状似安抚,嘴角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得逞的笑意,“衔青不懂事,您别再气坏了身子。”
“平日里她再不懂事,我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承瑜冷哼一声,“可这纵容竟叫她连除夕也不愿回家,只怕已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檀木桌上摆满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温暮宴夹了一筷子到温承瑜碗中,道:“娘前些日子分明给大姐寄了家书,如今看来却是白费苦心了。”
“此女真是越发不像话了!”闻言温承瑜一把摔碎了手边的玉盏,怒斥道,“她既不认这家,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
他盛怒之下,自然也没见着自家夫人和二女儿暗暗交汇了不知几个回合的眼神。
这方是阴云密布,而梁州温衔青的宅邸却一派热闹祥和。
办卡带来的收益远远超出温衔青的预期,两头联动使得食肆的顾客不再固定在芸山镇里,不少的大都人也慕名而来,因此即使是五五开的分成也让她的腰包每日都是鼓鼓的,这些日子里又费了些银两修缮了宅邸的一些边角。
没办法……谁让当初买下这套宅邸时,她还几乎是个穷光蛋呢,连挑都没得挑,否则就要去睡大街了。
后来才发现,这房牙真是坑人,每逢落雨,宅子的每处角落几乎都有大大小小的漏水问题,根本没法忽视。
连枝昨日去集市上买了一些新鲜的羊肉,此夜这宅子里的三人正围着篝火烧烤。
白烟缭绕,在热火的炙烤下,串成一串的羊肉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羊肉原本白花花的色泽很快便成了深褐色,表面还往外渗着油。
烤熟的肉串被放到一旁的盘中,散发着扑鼻的香味,温衔青利索地挽起袖子,又用发绳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笑说:“这肉质不错,也不见腥膻味。”
连枝一脸期待地凑了过来:“这便可以吃了么?”
“等会儿。”
温衔青说罢,拿起盘中的一串,往上头撒了些香料,这才递给连枝。
羊肉虽是被串在竹签子上的,可火烤后只需轻轻一咬,便能完完整整地品尝到整块嫩肉,入口后香料的味道冲淡了羊肉余下的膻味,只能感受到油脂和肉香同时绽开的满口咸滑。
三人饱了腹,也到了该放炮竹的时辰,连枝放下吃空的签子,兴致勃勃地冲到院子的空地上,引过火星子试图去点炮竹的燃线。
只是风太大,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燃上。
连枝不解:“这可怎么办呢?”
一旁的谢玄知缓步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以手遮风,终于让火游走在了线上。
“笨……”
花火夺目绚烂,映亮众人的眼眸,连枝被眼前的这一幕惊艳到了,拉着身侧的谢玄知愣声道:“玄知,我从前不知他们为何喜欢烟花,可今日才发现它真的好美……你也觉得好看,是不是?”
谢玄知却并没有看着烟火,也兴许是看见了吧……
在连枝眼中。
他注视着姑娘明亮的眼瞳,呆呆地应了句:“……很好看。”
目睹了这一切的温衔青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匪夷所思的是,这种感觉有点像女儿长大后出嫁的老母亲心理,可分明她自己也大不了连枝几岁。
她对烟火没什么感觉,毕竟在现代都看腻味了,早就失去了新鲜感。
可突然眼前变得一片昏黑,有人用冰凉的手覆住她的双眼,又在耳侧低声轻语道:“小老板看上去很是孤单。”
温衔青偷偷给了那人一记白眼,悠悠道:“将军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楚淮序低低笑了声,他嗓音低沉磁性,温衔青忍不住缩了缩肩。
“他们二人柔情蜜意,怪令人羡艳的。”小将军道,“不若我们两个孤家寡人也勉勉强强凑一对吧。”
这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温衔青眼见那人越说越不像话,却知这人最乐意看见的便是自己跳脚的模样,对付他的最好办法便是——
顺着他说!
“好啊。”温衔青弯了弯眉眼,笑说,“那小将军还等什么呢?快回府上准备下聘吧。”
楚淮序:“……”
春节这几日,食肆都是不开张的,但迎春颜坊常年无休,芸山镇民趁着这几日闲工夫,纷纷带着卡去大都享受面部按摩。
温衔青也备了车马,准备去“调研”一番,顺道看看还能推出什么后续的美容套餐。
“哟。”颜坊中果真宾客盈门,老板宋汀晚却是闲得格格不入,“哪阵风把我们可爱的小老板给吹来了呀。”
“你这老板可真够不称职的。”温衔青并不理会那人的大惊小怪,道:“其他人都忙成这样了,你倒闲得发慌。”
宋汀晚不以为然:“同他们一样,我还算什么老板,左右该发的薪水一文不少,爱干不干呗。”
“对了。”她眼眸一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跑去里屋取了一件物什,而后在温衔青面前开了盖。
“这是我最近才制成的润肤膏,你看看。”宋汀晚道,“距离初次合作有些时日了,咱们也该上新了吧。”
瓶中装着浅粉色膏体,温衔青用指尖轻挖少许,放到鼻尖一嗅,桃花的清香便溢了开。
“好香。”她赞道,“这可是旧岁摘的桃花所制?”
宋汀晚闻言,素手轻掩了下半张面,朱唇微翘道:“不错,桃花本就是养颜妙品,我在其中又加入了蜂蜜,将它调制成膏状,具有延缓衰老、养颜之功效。”
“花……”温衔青沉吟片刻,忽而道,“这倒是给我灵感了,不如便推出一期名为百花宴的主题联动,你看如何?”
这百花宴之所以名为百花宴,主角自然要是花,迎春颜坊这头推出“桃花润肤膏”,而无谱食肆那头则准备推出“玫瑰红枣养颜汤”。
北顺国民都是爱花之人,每年二月的花朝节都办得格外隆重,以此作为噱头,定能吸引到一些受众。
宋汀晚心领神会,由衷赞道:“好主意。”
两人达成共识,温衔青今日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本想先行告辞,余光却瞥见正门口走进一个女子。
那人身着华服,头戴金簪,一看便不是寻常女子,好巧不巧,她也不是旁人,正是沈慕荷的亲闺女——温暮宴。
温衔青笑了笑,凑上前几步,低声同宋汀晚道:“打个商量,若是门口那个女子来此消费,便把最差的东西一并给她用上。”
烂了脸才好!
宋汀晚本就识得两人身份关系,可作为温衔青如今的合伙人,她私心里都是偏袒这温府大小姐的,于是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浅走一下感情线~
第12章 秦熹
百花宴的主题联动一经推出,不出所料地获得了较好的反响,这日里温衔青上大都挑者买了些晒干的玫瑰,折返前找了个附近的茶楼坐下。
世人最喜在茶余饭后聊些坊间传闻、市井八卦,从达官贵人到无名小卒,从家长里短到春闺旧事,都免不了被评头论足一番,而今日这些人口中的主角似乎便是……温衔青。
“迎春颜坊近日推出的百花宴,你们可都去试过了?”有人兴致勃勃道,“我听说那无谱食肆的老板,便是传闻中温大人的废材长女啊。”
“我前段日子刚去试了一试,还真别说,这皮肤都光嫩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原本我还为脸上长的好些痘犯愁,谁知喝了那碗玫瑰红枣养颜汤,用了一次桃花养颜膏,这痘便基本消去了,这效果真是奇了!”
闻言不知是谁轻嗤了声,笑说:“依我看呐,这温衔青哪是什么废材啊,分明比她那二妹要有本事得多,估计这会儿已是赚了不少大钱了吧。”
温衔青拣了个角落,因此没被任何人注意到,但却将旁人的议论听了个全,她覆下长睫轻笑了声,杯盏中漂浮的茶叶悠悠打了个圈。
她那便宜娘若是听到了这些议论,怕不是要被气死。
原是结了账便想走人,谁知刚站起身子,茶楼里突然传来一声玉杯破碎的脆响,伴着女子歇斯底里的怒吼。
“陆千霖你这个没有心的!”女子哭喊道,“说好温衔青走后便来娶我,时至今日你有哪句话是兑现了的,合该我眼瞎,竟寻上你这般负心的男子!”
她这动静太大,想不注意都难,温衔青用手遮了遮下半张脸,寻声向那处望去,这一看便是一乐。
好家伙,这还不是温衔青离开陆府前所见到的那个被陆千霖揽在怀中的女子,看来这人果真还不是一般的花心,在外不知欠了多少风流债。
众目睽睽之下,陆千霖显然有些难堪,也不好当场发火,只得凑到女子跟前,低声哄道:“这事我回头再同你慢慢解释,在茶楼里闹成这样,叫我怎么下得了台?”
而这女子到底是付了些真心,这会儿竟被陆千霖说动了,还以为此事当真有隐情,犹豫着便要点头答允。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PUA?
一旁的温衔青简直无语至极,心道:“你俩可真是卧龙凤雏,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这陆千霖的作风她实在看不过眼,穿书“被休”时,世人都还以为她温衔青有多无才无德,这会儿那人终于被她抓住了把柄,岂能不好好利用,洗刷自己的一番冤屈?
“这位姑娘,可别再执迷不悟了。”温衔青动身走了上去,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下,她笑着道,“其实我之所以要离开陆府,不过是因为……他怀中已有温香软玉。”
她此话一出,四周忽而一片寂静,众人目光齐齐聚焦到温衔青的身上,神色却都是一致的震惊,毕竟这种事情被原先的“正主”所瞧见,也算得一件尴尬事。
半晌下头有人道了句:“原是如此,看来江湖传言真是不可尽信,传得千奇百怪,到头来却是温大小姐背了黑锅。”
“真是想不到,这陆大人仪表堂堂,居然是这样的人。”
“如此一看,这温衔青倒真是心思通透,离了这样的夫君跑去开店,生意还能这般蒸蒸日上,叫人佩服。”
*
“你是没见,那陆千霖的脸有多黑!”
食肆中,温衔青边磕着一盘瓜子,边同面前的连枝笑着吐槽道。
连枝闻言,暗暗竖起大拇指,用口型比划了个“高”。
谢玄知捧着碗筷从外头进来,便见窗棂边,这两人相对而坐,交头接耳着不知打什么哑谜。
他性子木讷,也无意去问,只道了句:“该到打烊的时间了。”
“嗯。”温衔青闻言,站起身理了理裙摆道,“你们先回宅子吧,我应了楚淮序,今日要去校场看看。”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去苍胥山,温衔青便显得轻车熟路了许多,上山也不觉得有多累了。
将士们因着先前一餐,同她也混得熟了,见面便迎了上来:“温小姐这回也是来犒赏我们的么?”
这话说的,一顿饭而已,哪里算得上犒赏?
温衔青笑了笑,问:“你们将军呢?”
“将军一大早便出去了,小姐有事不妨先去找李副将。”一个士兵应道,“下官适才在营帐那头见着他。”
“多谢。”温衔青点了点头,便朝着那人说的方向去了。
日渐落下,她在这片地方找了一时半会儿,也没见着李副将,问了人,也都说不知。
行吧,温衔青想了想,总不能耽误了饭点,于是便转身去了厨房。
这一去,好巧不巧,适才寻了半晌的那人便在灶台前,背对着她不知捣鼓些什么。
“李副将。”
那人浑身剧烈一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头来,面上沾满了灰,原本束得整齐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简直算得上是蓬头垢面。
见状,温衔青眨了眨眼,故作震惊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李副将心虚地挪了挪身子,将锅挡在身后,“没什么,就随便……研究了一下。”
温衔青笑而不语,走过去看了眼锅中,里头是一团黑漆漆且不可名状的物什,她毫不怀疑,若是有人吃了这东西,绝对会当场口吐白沫。
李副将一脸尴尬:“我也没想到会做成这样……酱油,醋,酒,盐和糖,这厨房里有的东西我都放了,怎会如此呢。”
无药可救了,温衔青抚了抚额,这人还真是妥妥一个厨房杀手。
“礼轻情意重,将军再想想旁的礼物吧。”她一言难尽道,“否则只怕您那心上人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