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远隔十尺之外，高鑫也别吓得腿软，哆哆嗦嗦站立不稳，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穆童还抱着楚江离在告状：“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要怎么办呢？江南高氏欺负我，还说要让我知道死字怎么写，这是要杀了我呢。嘤嘤嘤，高氏好厉害好可怕，你要保护好我呀。”
在最初的心惊之后，怀里实实在在的抱住人把人护好，定下心神，楚江离就听出来不对了。
穆童这哪里是真害怕，分明就是装的。刚刚表面瞧着险象环生，实际上就凭高鑫带过来的打手的本事，只要不硬碰硬，穆童这个被军中一众或用兵如神或神勇强悍的将帅们教出来的三脚猫，单想躲的话别人还真难沾着她边儿。
楚江离一低头，正与穆童仰起的偷笑的脸对上。
穆童还对着楚江离做了个鬼脸，随即又埋回去嘤嘤嘤：“要是你没及时过来，我是不是要被他们抓走杀了？在安京城中也敢杀人灭口，高氏胆子可大呢，怕不是要只手遮天，不顾王法。”
“说得是。高氏在安京也敢杀人灭口枉顾王法，在江南还不知要怎么嚣张。”楚江离点头附和，轻蔑的扫了下被打倒的打手和对面战战兢兢的高鑫。
“误会。”肖叶白听着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将来高氏有本事脱罪，高鑫却一定要被兜进来，赶紧帮忙弥补，“高鑫性子冲动，做事冒失，吓着了穆二郎……穆娘子，我替高鑫赔罪，还望穆娘子和，”他见着穆童和楚江离紧紧搂着，压下心中别扭，依旧赔笑，“楚郎君，饶过高鑫。”
穆童从楚江离身上爬起来，转头望着肖叶白，定定瞅了几眼，忽然开口问：“我被围堵时，肖郎君在做什么？”
肖叶白一愣，低头拱手，颇为惭愧：“实在肖某不善功夫，没办法解救穆娘子。”
穆童短促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只再问：“肖郎君这是第几次替高鑫求情赔礼了？”
肖叶白没法回答，垂首苦笑。
穆童似自言自语，也似说给人听：“肖郎君与高鑫昔日相交莫逆，情谊深厚，的确感人。不过肖郎君想必也没少替高鑫善后赔礼收拾收尾，只我见过的，就已经不下三次。按说，这人情做到如今的份儿上，也差不多可以两清了。”
肖叶白心里一紧。
穆童笑笑：“你今儿的求情，我可以答应。”她注视肖叶白，“只当是替你斩断你与高鑫之间的关系。以后，你们各自行路，再无瓜葛，如何？”
肖叶白没能立刻回应。他暗自捏紧拳头，偏头看向不远处的高鑫。
高鑫缓过神来，依旧冲动而恼怒：“你算什么东西，就敢跟我这么说话！”
穆童摇头：“你看，至今仍然不知悔改呢。肖郎君，你若是继续跟高鑫混在一起，怕才是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顿了一下，又笑了，“哦，不对。高鑫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肖郎君应当是知道的。”
肖叶白咬紧牙，没吭声。
高鑫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娘子也敢口出狂言，当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一言决定人之生死？”
肖叶白呵斥：“闭嘴！”
穆童逼视肖叶白：“你看，他还当这里是江南，就没想过，这里是安京，不是他熟悉的地方，遇到的也不是他熟悉的，能轻易被他控在股掌的人呢。肖叶白，你想好没有？有了决断吗？”
肖叶白犹豫又摇摆，一双拳头捏得死紧，还是没说话。
穆童到底还是松了口：“也罢，你可以慢慢想，直到科考结束，你还有时间。”
楚江离脱下自己外氅罩在穆童身上：“行了，走吧。”
穆童把自己裹裹好：“今儿我也不多计较了，只要高鑫履行方才的赌约就好。肖叶白，你可是明府，要好好监督，让高鑫彻底完成哦。不然么……”小娘子巧笑倩兮，说出的话却冷酷残忍，“我不介意取高鑫一只手。反正，他也反抗不得。”
肖叶白连忙应下：“穆娘子放心，我一定盯着高鑫完成赌约。”
穆童这才满意离开。
倒是楚江离经过高鑫时又加了一句：“你该感谢穆娘子，若不是她饶过你，明日，你就只能做一个镇厕的人彘。”
坊门对于穆童与楚江离来说如同无物。不过穆童并没有表明她与楚江离的身份，只是拿了宫中亲卫的腰牌来混过去。
两人走在漆黑坊间，随着夜风吹拂慢慢沉静了心思。
“换个驸马？肖叶白遇事躲避不敢担责，不行。”楚江离明显对肖叶白的表现不满意。
穆童却不同意：“他到底是重情的，我说了那么多逼迫他与高鑫断绝关系，他也没答应下来。这样的人长久相处，倒也是好的。”
楚江离想了想，倒也从肖叶白的行为里考虑到另外一层便宜：“也好。他这样的，若是有什么事想来也不敢违逆。”与穆童成亲之后，想来也不会敢对他有异意，也算方便他与穆童相处。
不需要问，穆童都知道楚江离在转着什么心思。她并没有揭穿，只想着，若真是与肖叶白成亲，那婚后必得给肖叶白先谋个外放的缺。借口么，就是肖叶白尚年轻，还需要历练吧。
第34章 送礼
高鑫在肖叶白的监视下, 被迫半袒着身体出了晏平坊跑圈，才一出去就被武侯抓住，生生挨了顿打又给关了起来。哪怕拿钱帛都没能一下子买通武侯把他放出来, 生在里头关了两天。
到了第三日上, 高鑫都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人出面把他从京兆府的牢里带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住处，高鑫见到等在那里带着幂篱的娘子。
“我知道高氏还在观望新朝，不肯轻易出仕。却没想到会派出这么个没脑子的来试探。”娘子轻轻开口，端丽大方，如兰似雾。只是说出来的话可不好听，“高氏如此轻视新帝, 小心终究要跌了跟头。”
高鑫气恼羞愤, 一腔怒火喷泄出来：“你又算什么东西，敢这般评价高氏？真打量我一时落魄, 就都要来踩一脚？”
娘子冷笑：“给他一嘴巴, 让他清醒清醒。”
命令一下，带高鑫出来的人当即给了高鑫两个嘴巴, 打得高鑫脸颊肿了老高。
娘子手中执着一柄香兰团扇, 轻轻的摇：“这两巴掌是告诫你, 既然来了安京，就老实一些。你一个高氏旁支，别说江南你嚣张不起来, 就是到了安京你也要趴着, 免得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高鑫双目怒火喷薄，然而被人压制着, 半点也发不出来。
娘子失望摇头：“果然朽木不可雕。原本还想拉扯你一把, 如今看么……罢了, 我也不多费唇舌，等你自己作死了自己作死了高氏，也只当看热闹罢了。”
高鑫被放开，眼看娘子起身就要离开。他犹豫再三到底把娘子叫住：“你是谁，到底来做什么？”他灼灼盯着娘子，“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你与那个穆娘子之间，有什么恩怨？”
娘子轻笑：“看来还没蠢到家。”她重新坐回来，示意高鑫坐在她对面，哪怕是在高鑫的屋子里，也一样反客为主，“我与穆童之间的恩怨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我终究是站在你这边，站在高家这边就够了。”
高鑫嗤笑，没言语。
娘子隐在幂篱后的目光投在高鑫身上：“你可知耍了你的穆娘子是谁？你那朋友屡屡提醒你不要轻易得罪，可见他的眼光比你好得多。”
高鑫不吱声，自顾给自己斟茶，哪怕茶冷杯凉，也一口气喝掉。
“她叫穆童，封号么，便是先帝遗诏所封的升平大长公主。”娘子也不在意高鑫的态度，只要他肯听就够了。
高鑫手中杯子砰的落在桌上，不敢置信的望着娘子：“升平大长公主？我明明派人探查许久，都只查到是个小有资产的人家，没查出任何异样，怎么可能是升平大长公主？”
娘子只觉得高鑫蠢钝如猪：“你派人查了许久，都没查出人是男是女，就该明白这人背后实力雄厚，不是你一个外来人能查明白的。如此还不知提高警惕，反而真当人是普通人家，高氏让你来是当弃子的吗？”
高鑫自知犯了蠢，支吾难言。
娘子放弃：“罢了。索性我都说明白吧。你已经得罪了穆童，也不要想还能扳得回来了。索性彻底让穆童倒了，你才可能有所作为。否则别说你还能不能参加科举，就算考上也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高鑫捏紧拳头，暗自憋火。
“今儿靠了我的关系才把你捞出来，我也不指望你能记得我的好。”娘子快快说了，“不过事情给你讲清楚了，你自己好生思量吧。”
娘子来得神秘，去得迅速，唯有兰香依旧氤氲在高鑫房中。
肖叶白也为高鑫奔波了两日，都没能把人从牢里捞出来。他正犯愁，想着实在不行也只能向穆娘子低头，才能救出高鑫。只是以后怕真要与高鑫断绝，才能让穆娘子满意。
不想高鑫已经出来，还找上他了。
“肖三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直到站在升平大长公主府前，肖叶白还是觉得唐突：“虽然得罪了穆娘子是比较烦难，但也不必非要另外攀什么大长公主。自荐相投这种，与其找大长公主这些女眷，不如直接去投官员。你到底是高氏出身，贺相纵使不见别人，未必不肯见你。到时候与贺相说一说，总比大长公主更有权威。再说咱连帖子都没递，怕也不得见。”
高鑫手里拿着一件不过巴掌大指肚高的扁匣，另外身后还带了一辆车，车上密密遮盖瞧不出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见肖叶白的话，高鑫撇嘴：“拜贺相我拜不上去，只怕今儿拜大长公主还拜得到。”他又瞥向肖叶白，语气说不上是妒是嘲，“何况有肖三哥你在，还有什么好怕不得见的？”
肖叶白不懂高鑫的意思。只是上前叩门，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不想竟然是被热情招待入内，不但被好好的在前堂款待，还有一位面相慈和的中年内侍笑着在旁边端详，笑得他毛骨悚然。
随后一位鹅黄衣裳的小娘子踏入前堂，言笑晏晏：“伴伴瞧着如何？这一回我的眼光可还行？”
这声音对于肖叶白来说已然算得上熟悉。
知南向穆童躬身：“小娘的眼光向来是不差的。”
穆童才不信这个：“伴伴只说得好听。与其夸我，不如好好帮我掌掌眼。”
知南笑而不语。
穆童与知南打趣完，才转向肖叶白，嗔怨：“肖郎君还说只向我自荐了，结果怎么又来拜大长公主？肖郎君这是觉得穆娘子不够身份，还是得更上层楼才好吗？”
肖叶白连忙下跪：“草民肖叶白拜见大长公主。”不但自己下拜，还抓了高鑫一起下拜。
穆童上首坐定，也没叫起，自顾说着：“肖郎君看来还是舍不得高鑫这位旧友，所以才要另拜人来抵敌穆娘子了？”
肖叶白正要申辩，却被截断了话。
高鑫跪得直直的，昂然：“穆娘子不就是升平大长公主？拜哪个有什么区别？大长公主微服，倒唬得我们好惨。”
穆童一怔，再望向高鑫：“看来你是已经知晓才特意来的。”
高鑫把带着的扁匣子呈上：“区区薄礼，还请大长公主笑纳。”
知南正要接过扁匣子，然而另有一只手比他更快。从高鑫手里拿了匣子，送到穆童面前，人也顺势坐在穆童旁边。
穆童笑睨楚江离一眼，打开扁匣子。
里头只一方极小极薄的纱。
“这是什么？”穆童好奇。
高鑫一脸得意：“大长公主打开便是。”
一折，两折、三折……无数折。那方薄纱原本看着比穆童掌心还要小一点，轻得连一两都不到，然而展开来竟然一件氅衣，轻薄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素纱R衣？”穆童彻底愣住。
这玩意儿连楚江离的私库里都没有。前朝倒是听说江南有进贡入宫的，反正穆童是没见过。不想今儿竟然在高鑫手里得到一件。
高鑫冷眼看着穆童呆愣，又道：“草民带来的不仅是这一件礼物，另外还有一件，在外面车里，还请大长公主允许他们送进来。”
穆童咋舌：“江南高氏名不虚传，本宫还真的要看看你还能送来什么了。”
随即，一座一人高的璀璨鲜艳的珊瑚树就亮在了穆童面前。
穆童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住楚江离的手腕，心痛心梗心塞：“不行，我太心动了。高氏实在是……”大肥羊啊！
高鑫笑笑：“大长公主，这两件礼物你可还满意？能不能以此恕过我之前不知者不怪的怠慢之罪？”
“不行。”
穆童没回答，断然拒绝的是楚江离。
高鑫笑容绷不住：“我在与大长公主商量，你又为何插言？难不成你还能代替大长公主做主？”
“我自然可以。”楚江离说得理直气壮。
穆童端茶慢品，连连点头，既然楚江离开口，她也乐得不说话回答。不然对高氏的贪馋非得露出来不可，那可太跌份儿了。
“不知你又是大长公主的什么人？”高鑫已经想到，穆童对肖叶白的另眼相待有什么意思了。这个楚江离却在大长公主府里也不客气，与大长公主的关系看来还很有几分暧/昧，让他颇为警惕。
楚江离冷着一张俊脸，傲然睥睨：“我是大长公主的面首，如何不能代替大长公主做主？”
“噗！”穆童一口茶全喷出来。
楚江离这个罪魁祸首不但没半点自觉，还直接掏了自己的帕子给穆童擦嘴，生冷的声音里矫揉造作的拧出来几滴冰冰凉的柔情蜜意：“大长公主慢点，可是茶太烫了？我马上让人换了新的过来。”
穆童死鱼眼。
楚江离更加得意，更加卖力：“大长公主昨儿晚上还说最疼我的，怎么，今儿见了肖郎君就不作数了？是不是，晚上我卖力不够？”
穆童继续死鱼眼。
楚江离长长叹气，也不知那明明平板冷硬的声音怎么还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哀怨婉转：“想来大长公主是见了新人忘旧人，有了肖郎君，就想把我抛了。”
第35章 大长公主的野望
穆童生无可恋, 狠狠瞪了楚江离一眼，一巴掌把人拍一边去。却傲慢扬头，忽视目瞪口呆的高鑫, 质问肖叶白：“肖郎君以为如何？本宫就好一口美男子, 喜欢养在府里。肖郎君觉得本宫这癖好可还行？”
“大长公主自有大长公主的喜好。草民不敢置喙。”肖叶白垂首，非礼勿视。
楚江离往穆童座椅的扶手上一搭，歪着身子把穆童圈在怀里，宣示主权。
穆童暗地里狠狠拧着楚江离的大臂内侧嫩肉，脸上还架着傲慢的笑：“肖郎君可以说说看，若是你成亲之后，你的妻子乐于养些面首, 你要如何？”
肖叶白头垂得更低：“草民尚未婚娶, 想来也高攀不上能养面首的贵人。”
穆童笑了：“那本宫说得明白点，若本宫也想将你收为面首, 你会像他一样愿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