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可以看顾着小丫头,看她一生无忧无虑,幸福安康。
谁知到头来,小丫头却因为他而走向一条毫无光亮的路。
果然,他是灾星,不吉。任何与他走得近的,都要被他连累。
“哗啦”,室内声响,紧跟着新房里一声厉喝:“你竟然给我下毒?”
楚江离激灵的醒过来,生怕穆童出事,不管不顾的冲进去。
冲进去就见到新郎捂着心口吐出黑血,而他的小丫头正悠哉悠哉的剪着灯花看戏。
甚至在见到楚江离这不该出现的人时,还抬手打了个招呼:“来得真快,不会一直听墙角呢吧?”
楚江离黑着脸大步走过去,闷声不吭的拽着穆童就检查,直到确认小丫头真的没事,才算放下心来。
穆童还笑嘻嘻的:“哎哎,明明中毒的是那一个,你抓着我瞧什么呀。”
楚江离死死攥着穆童的手不撒开,闭着嘴当个蚌。
穆童挣不脱,索性不挣了,继续瞧着肖叶白:“这毒到底是什么毒,你想必比我更清楚。多久才能死透,你也更明白。不如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来聊聊,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让你对我下毒。”
肖叶白惨然一笑,捂着胸口瘫在椅子上:“你既然能换了毒酒杯子,难道还会不知道到底是谁。”
穆童一脸理所当然的纯真:“我查到的与你说出来的,能一样吗?”
肖叶白看看大长公主,又看看牢牢霸占着大长公主的皇帝陛下:“他们早就猜你不安于室,唯有我知道,你那姘头到底是谁。”
“胡说!”楚江离大怒,“朕与大长公主清清白白……”
穆童噗嗤笑出来,抬起自己被抓着的爪子:“哎,楚江离,清清白白,你看看这个,你这话说出来可信吗?”
楚江离被噎住,咬紧牙关,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他都多少日子没与穆童这么亲近过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实在不愿分开。
穆童也不在意:“我与楚江离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与你无关,也与教唆你毒害我的人无关。”
肖叶白惨笑:“我不过是气愤不过,想赌一把。赌离开安京之后,再没人知道大长公主是什么样子,可以让我逃脱你们两个的魔爪。”
“哦,不说是吧。”穆童不以为意,“原本还想留个傀儡给我打掩护出安京,看来是留不住了。”
楚江离猛地扭头,盯着穆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还想离京?还想……”离我远远的?
“对啊。”穆童笑眼弯弯,没心没肺的乐,“我可从来没打算留在安京,无论肖叶白是生是死,”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无论你多想让我留。”明明笑得无害,话语却是淬毒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扎心,“楚江离,我成亲啦!”
第52章 守寡
五月初六日, 大长公主成亲当晚,便遭了一场难。
任谁也没想到,尚公主的驸马爷太过欢喜, 喝得多了, 竟然一不小心栽进池塘里,淹死了。
这消息一出,便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闻,一时间长了腿一样传遍京城。
不少人都说,可怜新科状元运势不济,才会在大喜的日子没福消受。似大长公主那般尊贵的人,也只有运强人贵的才配得上。
被众人可怜的新科状元头七都没过, 新婚守寡的小媳妇就跑出门来憨吃憨玩。并且对着一脚踏进酒楼包厢门的俊俏郎君招呼:“李映楼, 你可还想做我驸马?”
李映楼一脚差点踏空,万幸身手好, 稳住身形, 打量着红光满面兴致悠然的大长公主。
穆童笑眯眯的,可没有半点才死了夫君的悲伤, 倒是对物色一个新驸马更感兴趣。
李映楼没在穆童身边瞧见别人, 索性一叹, 大大方方坐在大长公主对面,自顾自斟了杯酒:“我不入朝。”
穆童连连点头:“知道。不必你入朝。”
“那要我做什么?”李映楼可清楚得很,穆童绝对是无利不起早的, 不然才不会巴巴在这正被议论的风口浪尖上跑出来约他见面。
“左右你是想游山玩水, 不如咱们去江南走一圈?”穆童一手撑着下巴,兴味盎然。
李映楼与穆童对视片刻, 不言。
穆童赶紧加码:“放心, 江南之后就随你, 天高地远,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一定陪你到底。”
“殿下。”李映楼放下酒杯,正色,“李某虽是一介草民,但也想要一心一意一双人。”
穆童便也放下筷子,与李映楼对视:“自然。”她垂敛眉睫,想了想,轻笑,“我虽把婚姻当做筹码,可也没想过辜负与我成亲的人。嫁了,那便是一心一意过日子,与旁人再无瓜葛。”
李映楼指了指穆童的心口:“纵使那里本有别人?”
“不过是个被封在底下的,不会翻出来碍你的眼。”穆童倒酒,笑着,“还是说,你介意?”
“介意。”李映楼坦言。
穆童倒好奇了,颇觉不解:“我这情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兴庆殿里,你又为何要去与肖叶白一争?当时与今日,不都是一样的?”
李映楼被问住了。
穆童又笑,只是这回笑得冰凉:“还是说本宫嫁过一次,你厌弃了?”
李映楼摇头,停下想了想,又摇头。他向来洒落的神情里倒添上无奈与失落,抬手一指窗外:“殿下,如今不过是你大婚第三日,外头议论纷纷,都是肖叶白福薄不配。这是什么人的手笔,我想殿下心里当有数。”
穆童坦然颔首:“是楚江离做的。”用意不过是让她不要再掩藏肖叶白的死讯,大张旗鼓的往西朔去。
肖叶白死了,自然也没人去赴任。
大长公主就只能留在京中。
“以那位的手段,殿下觉得自己能离京?”李映楼问。
穆童完全没把楚江离当阻碍:“只要我想,自然没问题。”
李映楼听了这话,不但没放心,反而更长叹一口气:“殿下,大长公主,正因你有信心可以自在而行,我才更不敢应下你的驸马之位。”
穆童愣住:“他又阻碍不到我,我想怎样便怎样。”
“惟其如此,”李映楼苦笑,“大长公主,你扪心自问,这世上还有谁能对你用心到这个份儿上?还有谁,能与之相比呢?”
第53章 折腾
穆童原本正浑不在意的擎着杯子喝酒, 听见这话,到了唇畔的酒杯顿住。她笑了笑,到底将杯中酒一仰而尽:“那又如何?”
“他有心, 你有意。何苦这般折腾?”李映楼感觉奇怪, “他也不是什么任凭别人宰割辖制的皇帝,开疆时所向披靡,如今登极九五,倒瞻前顾后,不敢作为了?难不成连个皇后之位都不敢许你?”
穆童垂了眼睑,唇畔约略出一个笑影。
然而在李映楼看来,那笑影颇有些苦。李映楼恼了:“难不成他还真做不到?那又何必一直纠缠不休, 非要招惹你不可?”
穆童放下酒杯, 亲自给李映楼与自己倒了杯酒,真切的笑了:“我尚且没说什么, 你怎么倒生气了?”
“若真是如此, 我带你走。”李映楼没端酒杯,倒是应得斩钉截铁豪气干云。
穆童似叹似笑:“也不用这么悲壮。”她轻轻摇头, “他能许我后位, 能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 不能许他今生。升平大长公主可以嫁给任何人,唯独,不能入宫, 不能嫁给楚江离。”
李映楼是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 十分费解:“为何?你又不姓楚,与他孰无血缘, 有何不可?”
穆童却笑出来, 强行将自己的杯子与李映楼的碰了一下, 转移话题:“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不愿意做驸马,我也不逼你。好歹我也是大长公主,就不信我嫁不出去!”
“别笑了。”李映楼知道穆童不愿意说。倒也是,这些只怕都是宫廷密辛,若能随意说得出来,穆童与楚江离也不必这么折腾了。他一个闲游散人,很不必多知道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招揽烦恼。
穆童一脸无辜:“要不要这么霸道?我笑也不行?”
李映楼也拿起与穆童碰过的酒杯,喝酒:“我应下了。何时提亲?何时离京?”
穆童愣怔。李映楼痛快了,她反而迟疑:“你不是不想?”
“只当帮你这个忙了。”李映楼起身。
穆童忙道:“你放心,与你成亲之后,我必一心一意!”
“不用。”李映楼拒绝,“你需要出京,我陪你做一场戏。待你的事情做好,我只要一纸和离书。”
“你……”
李映楼潇潇洒洒,一甩袍袖:“我做这些,是出于朋友之谊,帮你一个忙。一场虚假姻缘,只是助你一臂之力罢了。其他的,我绝不占你便宜。你放心。”
穆童眼睁睁看着李映楼出门,挽留的话与反驳的言语皆来不及说,也说不出来。
一时包间里就剩了穆童一个,空荡荡的寂静。
“跑得这么快。”穆童语意调侃,却没笑,“几时提亲及时离京还没说好呢,你倒是听我给你个准话啊。不然你一介白身,想提亲都进不去宫见不了嫂嫂,什么都做不成,糊弄我玩呢?”
话虽如此,李映楼到底还是在三日后进宫了。
穆童叫张敏岳给了李映楼一块入宫的腰牌,方便李映楼随时进宫提亲。
不过李映楼进宫的第一件事没有直接去兴庆宫,反而奔了御极殿。大喇喇走去,直接向皇帝陛下申明:“我要提亲,迎娶升平大长公主。”
第54章 中毒
楚江离正批着奏折, 听见李映楼的话,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依旧稳稳下笔在一封奏折上留下个“准”的朱批。
唯独大约是朱砂蘸得浓了, 提笔时略微有些许不甚清晰的晕染。
倒是一旁的行北缩着脖子麻溜的出门, 亲自往门口一杵,再不让任何人靠近,给里头的两个当个门神。
李映楼坦荡自然,径自在皇帝陛下对面落座。
“可以。”楚江离拿起又一份奏折,打开,应了。
李映楼听得不敢置信:“你同意了?”他还以为楚江离得大发雷霆,或者两人没准要当场在御极殿里做一场, 等到都见了血, 或者大长公主听见风声跑过来阻止,之后才能继续把话有商有量的说完。
“给你两个选择。”楚江离悬笔在奏折之上, 似要写“准”, 又似拿不定主意,倒是始终头也没抬。
李映楼挑眉, 等着后文。
终究皇帝陛下一个字也没批, 将这一份丢在一旁, 又换了个拿起来看:“一,留在京中,你们两个住在大长公主府里安安生生过日子。过个几年, 也许可以放你们出去玩。”
李映楼嗤笑:“草民漂泊惯了, 不喜拘束。”
楚江离自然而然的提出另一个选择:“二、婚后带着穆童离开,往西往北往东, 只除了南边, 任你们随意是去玩还是定居, 皆可。”
“可我们要是一定往南边去呢?”李映楼兴致盎然的唱反调。
楚江离倏然抬眼,往日里向来犀利摄人的目光,此时虽然压迫依旧,却总显得十分暗淡,甚而有些木然。
李映楼捏着折扇的手一紧。他不是怕了楚江离,而是因为此时楚江离的样子让他看得有些皱眉。他嬉笑着,做出不以为然:“总不成,皇帝陛下要杀了我吧?”
回应李映楼的不是皇帝的雷霆大怒和霸道专横,而是沉默。
直等了片刻,才听见细微的咳嗽声。
李映楼仔细盯着皇帝,终于在楚江离明显瘦削许多的脸上看见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你……”李映楼一怔。
“再给我点时间。”楚江离终于在奏折上落笔,驳回。再拿下一份,“只要再给我一个月。你帮我拖住穆童一个月。之后,便随她的意。”
李映楼再坐不住,两步上前,夺下楚江离的朱笔质问:“这一个月你要做什么?”
“总是不让她再多操心而已。”楚江离的嘴唇白得如纸。
李映楼一把抓住楚江离的手腕,细细摸脉。
楚江离挣了一下,竟没有挣开。
李映楼虽然没跟楚江离直接过过手,但也知晓这位皇帝陛下当年可是战场有名的杀将,不会如此虚弱。于是脉搏把出来后,愈加让李映楼吃惊:“你中毒了?竟有一个多月之久?春闱刚结束你就中毒了?”
楚江离听见李映楼说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坦然坐下:“想不到你还有一手神医的本事,穆童将来倒是更能让我放心几分。”
这话粗听没什么,细品却让人心慌。
“你到底要做什么?”李映楼不得不问出来,“这毒麻烦了点,却不是无解。我可以……”
楚江离拦住李映楼:“有人不想让我活,我这条命本来也是多余的。”
李映楼万分不赞成:“穆童做的一切都是为的什么为的谁,我相信你心中有数。若是给她知道了你的念头,怕她要伤心。”
楚江离倒是笑了:“所以,婚后你带着她离开,往北往西往东,玩些日子。等过个三五年之后,只要你们不回京城,她想来也不会再多知道些什么。”
“你呢?”
“我?”楚江离往外看去,殿外,夏日渐起的暑气让阳光显得过于炽热,一时竟炫得他头晕眼花,仿佛看见一枝灿烂黄花炫耀着阳光的辉芒,夺目而娇艳。于是他的眼前再没了别的,只在一片黑暗中被那黄花把心口填得满满的。
“你呢?”有人在问。
楚江离听得遥远而模糊。他低头,发现眼前当真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倒也无妨,左右半个月前偶尔便如此了,过不得片刻便能好。只是没办法再批奏折,只能遗憾歇笔。
“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能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楚江离感觉到李映楼放开他的手腕。
这句话虽然是应和的他之前说再给他一个月,但楚江离琢磨着,大约与他还剩下的日子也对得上:“一个月虽然仓促了些,但也够带着一些人走了。不敢说把江南士族都压制下去,起码让他们群龙无首伤筋动骨,总还能做得到的。”
“走?去哪儿?”问话的人隐着暴躁与风雷。
“楚江离暴虐无道,专横残忍,被人设计陷害中毒,临死前总得拖一些人陪葬。”楚江离并不讳言。
然而话音才落,便是脸上一疼。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下来,打得楚江离一懵。也打得他的眼前重见光明,黑暗被拨开,俏丽佳人手还没收回去,眼中的怒火烧得明明亮亮。
楚江离愣住,完全没想到穆童会来。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映楼施施然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盏茶,慢悠悠品着。就像面前发生的事与他再无关系。
“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楚江离狼狈极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楚江离。哪怕是你。”穆童眼中存着水,生生的往回咽,不肯掉下来半颗珠子,堕了气势,“楚江离顶天立地,武能开疆拓土,文可治平天下,理应受到万民敬仰,而不是被人污蔑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