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靳洲时不时看一眼她脸上的情绪,而后再瞥一眼某人所在的方向,最后,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男女之情,还是不碰的好。
上午动物园的门票是岑颂定的,这个餐厅也是岑颂选的,满桌子的菜更是岑颂点的。见她埋头不说话,靳洲扫了满桌子的菜,“味道不好吗?”靳洲问。
闫嗔这才抬头,反应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她嘴角挤出一点僵硬的笑:“挺好吃的。”
靳洲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刚好那时,岑颂的短信又发来:【她心情是不是又不好了?】
岑颂坐的位置,在他们并排,中间隔了两个桌位。
靳洲看见他那条短信,下意识就去猜他的后一句,所以他先发制人:【那你要不要过来哄哄?】
他要是能过去哄,今天哪还需要他。
岑颂:【去看电影的时候,给她买一个冰淇淋,草莓味的。】
靳洲往他的方向斜睨过去一眼。
没两秒,手机屏幕又亮了。
岑颂:【你别看我!】
靳洲已经懒得回他短信了,直接摁灭了手机屏幕。
闫嗔瞥了眼他手上的动作,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刚好看见他略有不耐烦的表情。
其实从进动物园开始,闫嗔就发现他时不时地低头看手机了。
虽说今天是周末,可闫嗔也知道他工作起来是不分工作日与否的。
“叔叔,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靳洲抬头看她,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被他很快遮掩住:“没有,就是一些垃圾短信。”
垃圾短信又发来两条截图短信,是电影的取票二维码。
靳洲没去看,但也猜到了个大概,“等下吃完饭,带你去看个电影。”
闫嗔愣了一下:“看、看电影?”
靳洲实在对自己这个‘中间人’的身份很不自在,可又不想被闫嗔看出他情绪的异常,他低头“嗯”了一声:“票都买好了,是个喜剧。”
可他万万没想到,岑颂给他的两张电影票,一张在倒数第二排,一张在倒数第四排,精准的斜成了一条直线。
可放映厅里压根就没多少人。
两人站在过道里,见闫嗔表情怔愣地看他,靳洲尴尬地笑了笑说:“当时没注意,选错位置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扫向最后一排空荡荡的座位。
虽说闫嗔心里也觉得奇怪,但她没有深想:“没事,等下要是没有别人,我们再坐一起。”
但是靳洲已经从座位的选择猜到了岑颂的鬼心思。
“就按座位坐吧,”说着,他往倒数第二排指了指:“你坐那儿吧!”
看着闫嗔坐过去,靳洲便去了倒数第四排。
一坐下,靳洲就给岑颂发了一条消息:【你搞什么鬼?】
岑颂这会儿正站在门口,他嘴角扬着笑,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地点着:【你不是还没谈过女朋友吗,我这是好心保留你的第一次。】
还挺会为自己的小心眼找理由。
靳洲对着屏幕冷笑一声:【我谢谢你。】
电影放映十几分钟后,岑颂才进去。
又是鸭舌帽,又是口罩的,靳洲一眼就认出了他。
仗着光线昏暗,靳洲也没收着目光,追着那条黑影一直看他坐在了最后一排。
给他买了最偏的位置,这人倒好,自己倒是买了闫嗔的后座。
靳洲收回视线,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也不怕她扭头就看见你?】
岑颂:【她认不出我。】
靳洲:【戴鸭舌帽,戴口罩的是你吧?】
看见那条短信,岑颂条件反射地抬头,刚好对面大屏幕的光线闪出光亮。
也正是那时,闫嗔目光偏转,见靳洲看过来,她嘴角礼貌地弯了弯,却发现靳洲不是在看她。
闫嗔下意识扭头。
虽说岑颂看的是靳洲,但他余光一直盛着闫嗔的后脑勺。
他心脏猛地一提,因为紧张,喉咙里顶出的一口气直直往上冲,咳声闷出来的下一秒,他把脸一低,闷闷的两声咳被他用手捂住。
也是巧,大屏幕的光线再度暗下去。
闫嗔只看见了他的鸭舌帽帽顶。
乌黑一团,让闫嗔皱了皱眉,但她依旧没有多想,再回头,见靳洲还扭头看着自己这边。
但是当时光线不够亮,她不确定靳洲是不是在看自己,刚要再回头,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
点开一看,是靳洲的消息:【冰淇淋再不吃就要化了。】
因为坐在她正后方,岑颂就只能看见她后脑勺,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岑颂挪到了旁边的位置。
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闫嗔的侧脸。
之所以选一部喜剧片,就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可岑颂看了她很久,却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情绪的低落也直接影响着岑颂的心情,原本他为了她今天的生日做足了准备,可如今,他却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陪着她。
距离电影结束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岑颂拉低鸭舌帽出了放映厅。
进了电梯,他又给靳洲发了一条短信:【手链不要忘记给她。】
靳洲:【晚上的生日你不来了?】
岑颂:【我先去一趟悦玺墅,八点左右你记得把她带去朝晖广场。】
位于京市市中心的朝晖大厦,高耸入云,九十二层的楼高,巨型屏幕环绕在九层到三十二层之间。
平时不停变换着画面的广告位,从今天凌晨十二点开始,就被一个彷如静态的视频占据。
在广告位里投屏庆生不算一件稀奇事,可在京市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人能如此大手笔的一上就是二十四小时。
十九秒的时间,已经从凌晨十二点开始,循环播放。
还没到朝晖广场,闫嗔的目光就定在了正前方的巨屏广告上。
视频里的男人,双臂压着膝盖,坐在一张深咖色的雪茄椅里。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的领口解开一颗纽扣,潇洒肆意的同时又不减他的优雅与清贵。
他五官立体,眼窝深邃,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睛像一汪深海,看不见底,偏偏里面又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该突兀的,却又被他融合的刚刚好。
他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温润的声音里带着笑,而后露出了鲜少会对女人才会露出的右腮漩涡。
车子向朝晖广场一点点离近,视频里,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三天的男人就这么突降般地出现在她的视线。
清晰的,好像就站在她面前。
闫嗔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久久地定格。
窗外有风,不仅没有把他的声音吹散,还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声音灌进她耳里。
“嗔嗔,生日快乐。”
“嗔嗔,生日快乐。”
......
一遍又一遍,低沉又悦耳。
车子在路边停下,靳洲扭头看她,见她双眼失神,表情却不起变化。
“要下车吗?”靳洲问。
闫嗔这才缓缓收回神识,沉默半晌,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她颤着眼睫,垂下双眸:“我想回去了。”
靳洲一时怔愣于她的反应。
在岑颂跟他说买下了朝晖一整天的巨幕时,他都被狠狠意外到了。
他甚至都觉得,这样的大手笔,应该不会有哪个女人不被感动到。
就算不感动,也不该这般平静。
靳洲看向窗外,那些单纯路过的局外人都会举起手机,可她......
靳洲深吸一口气,脚刚要踩下油门,手机震了。
见是岑颂打来的,靳洲看了眼闫嗔:“我接个电话。”说完,他打开双闪,开门下车。
“怎么样,”岑颂问:“你们到了吗?”
“到了,”靳洲略有支吾:“但是她......”
后面的话,他没说,电话那边也跟着沉默,片刻后,传来一句低沉却又平和的声音――
“我知道了。”
两人都平静的不似正常人,靳洲急出一声无奈的笑:“你所有的希望就在今晚了,她现在这样,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他对今晚抱了很大的希望,可所有的可能,他也都想到了。
尽管失落,但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岑颂沉默了一阵,“这几天我会很忙,你如果能抽出时间,帮我多照顾一下她。”
靳洲知道他的计划,但也不是每个细节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他没有细问。
“你忙你的,她这边,你不要担心。”
车里,闫嗔正偏头看着窗外,听见车门声,她忙抬手蹭掉眼尾的湿润。
靳洲扫过她动作,眼眸顿了一下。
真以为她不为所动呢,原来是介于他在,克制着情绪。
回到悦玺墅,靳洲把她送到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靳洲递给她一个白色袋子装的礼盒:“生日快乐。”
垂在身侧的手蜷了好几下,闫嗔才将纸袋接到手里:“谢谢叔叔。”
眼看靳洲转身,闫嗔双脚下意识追上去一步:“叔叔!”
她略急的音调,让靳洲嘴角隐出一丝笑意:“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闫嗔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憋着一个疑问,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视频...他是什么时候录的?”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昨天。”
昨天......
竟然是昨天。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靳洲盯着她表情。
闫嗔摇了摇头:“没有了。”
知道这一个,就够了。
送走靳洲,闫嗔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开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耳边又响起他的那句:嗔嗔,生日快乐。
在最热闹的街头,这么大张旗鼓地在所有人面前祝她生日快乐。
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给这段关系画上的一个句号,还是说,他对她还有未尽的心思?
这是闫嗔在回来的路上一直琢磨却又不敢下定论的问题。
打开入户门,闫嗔心累脚乏地绕过屏风,原本是想去沙发里躺一会儿的,却在还没走到沙发边的时候,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一个粉色的圆形蛋糕盒。
短暂的怔愣后,闫嗔下意识在偌大的客厅里梭巡一圈。
出现在巨幕广告屏上,还给她买了蛋糕送过来,可是他人呢?
为什么就是不出现在她面前呢?
目光重新回到蛋糕盒上,闫嗔一步步走过去,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长行的盒子。
盒子是用软皮包装,闫嗔拿到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项链。
银色的链子坠着一个用钻石镶边的黑色吊坠。
他连生日礼物都给她送来了......
闫嗔缓缓坐到沙发里,失了一会儿的神,她这才想起来去翻包里的手机。
有期待就会有失望。
屏幕里干干净净,没有短信,也没有来电。
所以他到底想怎么样?
闫嗔抱着手机在沙发里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鸣笛。
闫嗔几乎是一秒从沙发里起身往外跑。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门口的路灯都照不亮漆黑的夜幕。
没有车,也没有人。
闫嗔低头在看地上孤独的影子。
如果没有动心该多好,不动心就不会有留恋,就可以随时抽身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可现在呢,他给她画了一个牢,把她圈在里面,出不来了。
后半夜起了风,风吹树摇,碎了一地的斑驳。
和悦玺墅一样,蜀峦国际里的灯也亮了一夜。
天边若隐若现出光亮,躺在沙发里的人,在梦里皱了眉。
不知梦到了什么,他忽而睁眼,汹涌的波涛在他眼里翻滚了很久才被他一点点压下。
八点,岑颂换上一身黑色西装出门,到了车里,他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我会晚十分钟到。”
老爷子懂他的意思:“再晚一点更好!”
“降压药你带了吗?”岑颂有点不放心:“情绪你收着点。”
“我心里有数,”老爷子问:“媒体那边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放心,都打点好了。”
电话刚一挂断,李旭的电话打来:“岑总,关明辉一早六点就给晨阳新闻的郭总打了电话。”
岑颂眯眼看向车窗外,嗓音低淡,不带情绪:“他消息倒是快。”
李旭问:“要我过去接您吗?”
“不用,”岑颂发动车子,“我自己过去。”
岑氏总部大楼二十九层的大型会议室里,除了岑光耀和岑颂,公司所有股东都到了。
昨天岑颂出现在朝晖巨幕广告屏上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主角还没到,会议室里正抓着这事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昨天的热搜看了吗?”
“还热搜呢,我老婆正好经过,当时就把热乎的现场视频发给我了!”
“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没想到岑总还是个...情种!”后面两个字明显压低了声音。
“有钱人的把戏,今天能哄这一个,明天就能哄另一个!”
“但是我听说他都把名下房子挂到中介了!”
“消息可靠吗?别听风就是雨!”
“就极泰地产的房子,你要是不信,可以让人查查,刚过的户!”
“不至于吧?”
“就昨天那广告,再加上拍到的那块钻石原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今天的董事会......”
“估计是和九洲项目有关,听说合同有问题,这两天法务部忙成什么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不是关总负责的项目吗?”
“但是合同是岑总签的字!”
“难怪这么急召开董事会!”
......
九点整,李旭推开会议室的双闪木门,老爷子岑光耀拄着拐杖走进来。
会议室顿时针落可闻。
目光扫过一圈,老爷子脸色一沉:“他人呢,还没来?”
会议桌一圈先是安静一瞬,而后不知是谁接了句:“岑总女朋友昨天生日,今天晚点到也情有可原。”
“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给女朋友过生日!”老爷子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不像话!”他扭头看向李旭:“给他打电话!”